湯谷良 夏怡斐
【摘要】以經濟學理論為基礎的公司財務學特別關注企業與資本市場的關系, 而將企業個體視為“黑箱”, 對財務管理在企業組織內部管控和經營活動中的角色未作深入探討, 使現有的財務理論在導向上并不完善, 進而財務專業人才培養體系也有所欠缺。 為了更好地將財務學與企業實踐相融合, 倡導以管理學的基礎理論對公司財務理論體系與內容要領進行梳理與重構。 企業財務管理應以企業價值最大化為目標, 構建穩定的盈利模式、整合供應鏈管理與營運資本策略、合理安排組織內部的集權分權體系、確立以市值管理為核心的股利分配政策、重視并購重組的風險控制, 同時建設良好的企業文化和價值觀, 提升財務管理的價值創造能力, 以實現企業的經營目標。
【關鍵詞】公司財務學;管理學;財務管理;價值創造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0)24-0003-6
一、引言
毫無疑問, 當今公司財務學理論主要建構在西方經濟學、新制度經濟學和政治經濟學的基礎之上。 首先, 以西方市場經濟為背景的公司財務學產生于20世紀初, 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 公司財務或曰公司金融(corporate finance)的理論體系已經非常完備, 從委托代理關系、有效市場假說、信息不對稱等基礎理論, 到資本資產定價模型(CAPM)、MM定律、凈現值原則、期權定價模型等, 為公司財務四大模塊內容即資本預算、資本結構、股利政策、并購重組等財務決策, 提供了厚實的理論支撐。
構建在西方經濟學基礎上的公司財務學將股東價值最大化定義為企業財務目標, 其內容體系中充滿了數理模型、平衡點(交叉點)、最優決策(最佳資本結構)、凈現值(NPV)大于零、最佳訂貨批量與存貨模型、租賃與購買決策等概念。 這些理論原理看起來完美無缺, 但在財務實操中卻似乎有點“對牛彈琴”。
目前, 以實證模型主導的財務理論已取得真正的科學突破, 并形成了一系列的相關衍生理論, 如一般均衡理論、博弈理論、資產組合最優化模型和衍生品定價模型等。 但當主流財務學被習慣性地披上數學和物理學的外衣時, 這兩個學科本身所具有的嚴謹性可能會給外界, 尤其是企業家、監管者、政策制定者, 留下一種錯誤的印象:我們通過模型得出的結論是精確無誤的。 當理論模型無法運用于實踐時, 這并不是公司財務理論原則本身出現了問題, 而是由于西方經濟學特別是金融經濟學只關注資本市場(投資者)與公司之間的財務關系。 經濟學基本把公司視作一個由“內部人(公司經理人)控制”的“黑箱”導致理論與實踐脫離問題的存在, 而管理學則是打開這個“黑箱”的鑰匙。 固然, 經濟學與管理學都追求公平與效率, 但經濟學更關注“公平”, 而管理學更重視“效率”。
其次, 對公司財務理論產生重大影響的基礎理論是新制度經濟學。 新制度經濟學包括交易費用理論和產權理論。 科斯認為, 交易費用應包括度量、界定和保障產權的費用。 比如發現交易對象和交易價格的費用, 討價還價、訂立合同的費用, 督促契約條款嚴格履行的費用等。 新制度經濟學認為, 產權安排直接影響資源配置效率, 一個社會的經濟績效如何, 最終取決于產權安排對個人行為所提供的激勵。 新制度經濟學家一般認為, 產權是一種權利, 是一種社會關系, 是規定人與人之間行為關系的一種規則, 并且是社會的基礎性規則。 由于經濟學研究的是稀缺資源配置, 交易費用理論表明交易活動是稀缺的, 市場的不確定性導致交易存在風險, 因而交易是有代價的, 從而存在如何配置的問題。 一項制度必須提高經濟效率, 否則舊的制度將會被新的制度所取代。 最近30年里, 企業制度分析已被納入財務學理論分析之中。 產權理論也嵌入財務激勵與約束機制中, 進而影響企業財務行為。
最后, 自新中國成立以后, 一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兩則兩制”(會計準則和財務通則, 會計制度和財務制度)時期, 基于中國制度背景的“企業財務管理學”完全是構建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礎之上的。 企業財務學的資金運動理論可以認為是馬克思主義資本周轉與循環原理的延伸。 所以, 企業財務學的內容包括資金籌集、資金投入、資金占用與消耗、資金回收與分配等核心模塊。 由于當今的公司財務管理學已經被源于西方的公司金融學所替代, 以前的“資金運動學說”現在也已時過境遷。
綜上, 無論是西方金融經濟學、新制度經濟學, 還是傳統的政治經濟學, 都已經深深嵌入公司財務學, 不僅使財務學基本理論日趨夯實, 也使得財務學的核心原則和理論主張日益拓展, 如行為財務學、財務制度學、財務分配學等。 但由于完全扎根于經濟學理論, 財務學理論邏輯存在的局限性也越來越明顯。 一是以經濟學為基礎的財務學基本上把企業個體當作“黑箱”, 幾乎不考慮企業內部的特性。 公司財務金融僅關注資本市場與公司之間的關系, 公司財務決策的重點是依據資本市場的變化和公司股價的表現做出相應的財務決策。 即便是新制度經濟學以產權為基礎, 討論如何約束與激勵經理人、降低交易費用和代理成本、完善公司治理, 依然關注的是股東(外部人)如何激勵與制衡經營者或高管(內部人), 很少涉及企業組織內部管理問題, 因為公司內部的管控體系其實與產權沒有太大關系, 所以不予考慮, 也就使現有的財務理論在導向與體系上并不完善[1] 。 二是西方公司財務理論只關注資本經營與資本市場。 也因為如此, 公司財務理論與知識體系在內容上基本不考慮“商業銀行的信貸與企業商業貸款”, 即便是有“存貸利率”這一術語, 也主要是作為企業融資的機會成本考慮。 從現實出發, 沒有“商業銀行信貸”等間接融資的公司財務理論在內容上存在很大的“漏洞”。 類似地, 公司財務學也沒有考慮企業的各種稅收, 很少涉及納稅籌劃的相關議題。 三是針對公司財務的實操而言, 以企業“黑箱”為基礎的公司財務學只關注企業的外部直接融資、證券投資與股利分配這些“偶發”的財務決策, 而“漠視”企業內部的經營戰略、供應鏈、內部資源配置等日常管理議題, 使得公司財務與經營運作很難實現無縫連接或進行基本的“對話交流”。 從企業現實分析, 很多公司是由“投資部”負責企業所有投資, 由“資本運營部”負責并購、IPO等, 更使得與其并列的“財務部”從實質上變為“會計部”。 這種尷尬的局面使我們不得不反思公司財務理論體系存在的諸多問題。
要面對以上這些困境與挑戰, 就必須在理論上導入打開企業“黑箱”的管理學理論。 把管理學原理更多地嵌入現有財務學理論體系中, 重構財務學的知識體系與內容框架, 這是本文寫作的出發點。
二、關于管理學基礎理論的特質和基本議題
理論上, 管理學針對的是組織中的各類管理問題。 管理的目的是實現預期目標; 管理的手段或職能包括計劃、組織、領導、控制和創新; 管理的本質是管理者(管理主體)對被管理者(如人、財、物)的協調。 管理有其自然屬性, 更重要的是其社會屬性。 在外延上, 管理學學科包含了管理科學與工程類、工商管理類、農業經濟管理類、公共管理類等內容。
從公司財務的立場出發, 更相關的學科還是工商管理。 工商管理學關注企業組織內部的各種活動與績效, 其基本理論包括科學管理、行為學派、管理叢林、需求理論、決策理論、權變理論、公平理論、期望值理論等。 工商管理的主要議題涉及公司治理、組織結構、戰略規劃、創新與競爭戰略、商業模式、資源配置、研究開發、產業選擇與產品服務、供應鏈與產業鏈、運營管理、營銷與顧客、制度規則、信息化、績效評價與薪酬激勵、企業文化與價值觀等。
以上這些議題比如戰略規劃、運營管理等, 都是實現企業組織目標的策略與手段, 主要關注的是“how”, 即“怎么去做”的問題。 經濟學的魅力在于其解釋力和一定的預見力, 凸顯“why”的問題, 管理學則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工作指導性。 經濟學是研究整個社會的, 是宏觀的, 就算是研究微觀層面的分支, 也是抽象的。 換言之, 管理學特別“頂天立地”, 而經濟學的理論總在“云端”。 當然, 經濟學也主張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在必要時進行市場調控, 不能讓“看不見的手”任性而為。 但是對于調控中的“效率與公平”, 經濟學主要考慮的是“公平”, 而管理學的關鍵詞肯定是“效率”。 有學者認為, 經濟學與管理學的區別主要體現在研究目的上, 研究目的不同導致研究視角、研究內容、研究方法、研究假設前提、研究發展路徑等的重大差異, 從而可以理解為什么經濟學理論有科學性強的優勢而缺乏實用主義的精神, 也可以理解為什么管理學有實用性強的優勢而理論體系缺乏科學性和嚴密性[2,3] 。 這就是本文強調財務學要扎根于管理學理論基礎的理由。 當然, 經濟學與管理學始終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本文也并非要徹底割裂經濟學與財務學的理論關聯。
三、加大管理學理論與財務學原理的融合, 重構公司財務管理的理論體系與內容框架
本文強調在管理學理論基礎上重構財務學理論與知識體系, 所以應該更多地以“財務管理學”而非“公司財務學”來命名。 強調以管理學尤其是工商管理學為基礎重構財務學, 首先要注意三個方面的轉型。 一是公司財務既要重視資本市場, 也要關注商品市場。 正如有學者指出, 現代公司財務生存的主宰是資本市場, 但是生存的方式、獲利的途徑則是由其在商品經營業績和產品市場上的表現所決定的, 所以公司價值必然與公司經營戰略相聯系。 二是把財務上的各種戰略放在公司愿景、經營規劃、競爭戰略與商業計劃中, 財務管理的所有重大決策不能“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三是財務管理要由緊盯財務資源轉型到關注企業所有資源, 包括社會資本、企業品牌、人力資源、創新研發與管理文化等。 所以, 企業投資融資決策與并購重組安排要更多地考量非財務資本能力與管理文化等軟實力。
將公司財務學與管理學理論深度融合, 就需要把現有企業財務理論融入企業管理理論與框架體系中, 以價值創造為核心導向, 梳理與重構公司財務管理的理論邏輯與內容框架。 本文的主張包括以下七個方面。
1. 以價值創造為引領的企業戰略規劃理論。 價值創造是企業最重要的戰略目標, 也是企業財務管理的核心。 基于價值的管理(VBM)就是依據價值增長規律, 探索價值創造的運行模式和管理技術, 從而連接戰略并應用于企業經營過程中對企業價值產生影響的各個環節的一種決策與控制制度[4] 。
打通價值創造與企業戰略的邏輯關聯, 是財務管理理論的議題, 也是戰略規劃的基本使命, 其中有一些重要的問題需要梳理。
公司價值驅動因素是多方面的, 那么衡量企業戰略規劃優劣的標準就不應該是單一財務指標。 按照Rappaport的價值模型, 影響公司價值的因素可以歸結為自由現金流量和資本成本兩大類, 具體包括七個因素:銷售增長率、銷售利潤率、所得稅稅率、固定資本增長率、營運資本增長率、現金流量時間分布和加權資本成本。 決定公司價值提升的因素是多元的, 這就決定了當今財務理論中將投資資本回報率ROIC、資產報酬率ROA、凈資產報酬率ROE、每股收益EPS或者盈利規模等短期盈利指標等同于企業價值指標, 不僅容易導致戰略規劃過于注重短期財務績效, 還會引發管理層利潤操縱等行為。 此外, 這些單一的財務指標屬于結果導向的評判指標, 很容易顧此失彼, 導致企業行為與價值創造目標的偏離。 財務理論需要將具有實操性的指標如自由現金流FCF、加權平均資本成本WACC或機會成本、凈現值NPV、內部收益率IRR等, 納入對戰略規劃的評價體系中。 湯谷良、杜菲[5] 提出, 具有價值創造能力的戰略所包含的競爭優勢動因應該可以直接轉化為財務上的價值驅動因素, 即增長、盈利、風險組成的三維度。 公司要形成有效的價值創造戰略, 就必須密切關注這三個維度的動態平衡, 與此相對應的財務規劃也就需要照顧到三個層面, 即管理增長、追求盈利和控制風險。 這三個維度的關系是公司戰略和資源配置的核心, 也是公司理財的基石, 為基于價值創造的財務管理體系構建提供了具體的戰略導向。
企業規劃中涵蓋了多種多樣的戰略愿景與發展規劃, 但所有戰略愿景與發展規劃都既不能本末倒置, 也不能為戰略而戰略、為品牌而品牌、為地位而地位, 而應該盯住企業價值提升為終極目標。 這就既需要對企業戰略規劃的價值貢獻度進行預評價, 也需要在戰略規劃的推進中適時進行價值創造程度的財務評估監測。
在傳統的資本投資預算、融資和資本結構、股利分配等財務決策中要更多地嵌入企業戰略規劃與經營計劃的因素, 在戰略上彰顯業財融合。
戰略規劃應特別關注企業發展預期, 包括發展節奏, 而財務上應該預測財務資源對發展規劃的保障能力。 比如, 財務上內部增長率或可持續增長率就是衡量這種保障能力的。 企業需要通過這類分析把控“財務能力”與“發展規劃”的動態匹配。
2. 以財務資源配置為抓手, 梳理與表達企業的盈利模式。 上述經營戰略或財務戰略集中回答了企業“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的問題, 而這里的盈利模式回答“怎么做”的問題。 ?許多學者或企業家常采用“商業模式”這一術語, 而本文特別強調使用“盈利模式”這個表述, 是為突出在戰略經營中要彰顯價值創造, 因為好的商業模式必須創造價值增值。
盈利模式就是企業價值創造的原動力, 主要關注客戶選擇、價值獲取、戰略控制和業務范圍等四維度的定位問題[6] 。 成功的盈利模式能夠引導并保障企業持續地獲取超額利潤[6,7] , 也是連接產品市場中客戶價值與企業內在價值的紐帶。 從盈利模式的直觀理解與實操分析, 本文重點討論以“微笑曲線”為依托的輕資產模式和以“武藏曲線”為依托的重資產模式。 微笑曲線強調生產制造環節外包, 企業聚焦研發與營銷。 相反, 武藏曲線強調集中資源于生產制造環節, 因為這個環節價值最大。 所以, 輕資產模式下企業財務資源的配置有“三少三多”, 即:固定資產和存貨資產少, 基本不依賴貸款等有息負債融資, 現金分紅低; 內源融資(無息負債)多, 研發與行銷開支大, 現金持有量特別充裕[8] 。 重資產模式下則應該出現相反的“三多三少”的結果。 政府提出國企要“三去一降一補”, 很顯然是國企普遍長期實施重資產模式, 從而財務結構與績效發生變異使然。
對照不同盈利模式下的財務特征, 現行財務理論體系存在以下幾個問題:一是財務管理割裂了企業內部的融資、投資、股利分配等財務經營活動, 財務決策分析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二是因為差異化的盈利模式可以引領差異化的資產配置與財務結構, 所以“流動比率最佳為1.5 ~ 2倍, 最佳資本結構、最優負債率、最佳股利政策”等這些整齊劃一的思維方式都是不合適的; 三是企業財務決策與財務資源戰略配置應該跳出財務邊界, 必須深度考慮企業盈利模式與業務發展路徑; 四是企業財務分析與評價體系既要評價差異化盈利模式下不同的價值驅動因素, 尤其是差異化的財務優勢與風險, 也要設計相應的揚長避短的策略。 比如, 輕資產模式下缺乏更多的實物資產抵押以實施較多的貸款融資, 也會使得在債券融資方式下調高債券評級十分困難。
3. 以供應鏈管理為驅動的營運資本策略。 供應鏈管理是價值管理體系下協同業務經營與管控系統的重要一環, 能夠幫助企業實現戰略性的財務安排, 成為構建企業價值的基礎[9] 。 企業可以通過對供應商的選擇和管理優化庫存, 加快資金周轉, 降低營運資本。 供應鏈能力的強化也能夠幫助企業維持良好的現金流狀況和利潤質量, 從而對產品創新、研發、財務投融資等戰略安排形成有力支持[8,10] 。
從理論上分析, 營運資本是指企業流動資產減去流動負債后的余額。 與營運資本密切相關的概念是流動比率, 它是流動資產與流動負債的比值, 在財務教科書上通常有大于1.5或2倍的數值要求, 這是基于流動性和償債能力的安排。 如果從資金融資規劃分析, 這個流動比率的要求實質就是短期負債融資必須全部投資于流動資產, 而且一部分流動資產資金需求應該由長期融資來滿足。
從理論指導實踐的角度來說, 公司財務學迫切需要從企業戰略尤其是供應鏈管理的立場把握營運資本議題。 在財務的流動性概念中, 還有一個“凈現金需求”或“凈營運資本需求”的概念, 這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流動資金需求, 它是指企業生產經營過程中的資金占用(流動資產的部分項目)與生產經營過程中的資金來源(結算性流動負債的部分項目)的差額。 不過, 如果該指標值為負, 其實說明企業在“用別人的錢賺錢”(OPM, Other People's Money), 表明企業在商業活動尤其是供應鏈管理中獲得了“凈現金”或一筆無息資本來源。 這樣的財務數據結構表明企業在財務資源配置上始終能夠安排較多“無息資本來源”。 顯然, 這類財務資源籌劃由企業商業活動和供應鏈管理整合而成。
盈利模式這個戰略問題無疑與營運資本有著復雜的關聯性。 首先, 營運資本有著明顯的行業特征, 不同產業的盈利模式決定了不同行業的營運資本規模與結構, 不同行業或者同一行業的不同經營戰略(輕資產戰略抑或重資產戰略)也會直接決定存貨投資規模與存貨周轉效率。 眾所周知, 戴爾、蘋果這類輕資產公司的存貨效率已經成為其核心競爭能力。 其次, 一個企業的OPM安排與供應鏈管理策略密切相關, 比如如何設計與供應商或顧客業務關聯中的財務結算關系。 此外, 巨額、正向的營運資本一般必須以較多的財務資本占用為前提, 也必將以高額的財務資本成本為代價。 企業踐行“零營運資本”策略是高風險的財務安排, 這就需要把控流動性風險。 本文建議的風險防火墻包括:零營運資本必須維持大額的現金儲備, 嚴控有息負債規模以確保短期財務彈性, 力保應收款、存貨的快速周轉。
4. 以財務集/分權為重點的公司內部管控體系。 打開企業“黑箱”討論企業內部的組織結構, 就必然涉及企業內部權力在不同層級與部門之間的分配這一議題。 企業內部的管控體制按管理權限的不同分為集權型與分權型兩種, 其差異實際上就是管理權限的歸屬, 即權力的上收或下放以及下放的程度。 組織內的集權與分權, 在制度上屬于控制體制設置與權、責、利的明確問題, 從管理戰略上則屬于公司總部對下屬成員單位積極性的判斷, 以及對專業分工和團體協作機制的塑造。 管理學理論最為核心的內容其實就是經營戰略定位與組織管控模式。 其中, 組織管控模式可以有U型、M型和H型的劃分, 也有市場控制(market-based control patterns)、層級(官僚)控制(hierarchical/bureaucratic based control patterns)和以信任為代表的其他控制模式(alternative control patterns)的劃分, 還可以把內部成員單位定位于投資中心、利潤中心或成本中心的不同架構。 以錢德勒提出的“戰略決定結構, 結構跟隨戰略”的觀點為基礎, 根據總部對下級部門戰略計劃程序影響程度的不同, 還可以將集團的組織結構及相應的管理控制模式劃分為戰略規劃型、戰略控制型和財務控制型三種類型。
從財務管理理論的角度出發, 一個公司尤其是集團公司內部的組織框架有諸多問題需要探究。 一是公司總部在全公司中的財務定位與職責安排, 比如把總部定位為融資中心、投資中心、資金配置中心或共享服務中心。 二是整個公司的財務管控模式應該采取財務集權型、小分權型還是大分權型。 這其中業務經營權相對分權、財務管理權相對集權的“利潤中心體制”應該是企業內部管控體制的首選。 三是由于互聯網、智能財務在企業的廣泛推進, 原有的基于“線下”溝通、企業內部上下信息不對稱、企業內外存在信息屏障的管控模式顯然必須轉軌轉型。 財務共享中心、RPA、區塊鏈、云中心等都是財務體制變革的代名詞。 四是在傳統、專業化的管理體系中, 財務總監(CFO)應該是財務管理的直接負責人。 在管理學理論體系中, CFO需要融入公司治理結構中, 可以直接影響股東的態度、董事會的決策。 作為高管成員之一, CFO要加強與總裁(CEO)、投資總監(CIO)、人力總監(CHO)尤其是運營總監(COO)的溝通與合作, 克服企業內部因為強調職責分工帶來的管理上的條塊分割和業財的隔離。
5. 以市值管理為軸心的股利分配政策。 在財務理論中股利政策的相關理論或無關理論是典型的經濟學分析, 而隱含有不實施股利分配主張的融資順序理論是以信號理論為基礎的。 比較而言, 剩余股利政策更強調對股東價值的考量。 本文認為, 股利分配決策需要考慮企業的現金實力、產品發展周期、證券市場行情和公司自身股價表現等因素。
依據股價表現做出相機的經營決策與財務安排, 可以幫助企業實現價值最大化的目標。 將企業的股利政策、戰略行動與市值監控結合, 在市值波動達到企業設置的非正常波動預警時, 有針對性地采取相關措施促進股價理性回歸。 如在經濟上行、資本市場行情走陽、公司股價存在“泡沫”的情況下, 就應該實施不分紅的股利政策, 且可以在做好信息溝通、引導投資者理性投資的情況下, 采取再融資、股票分割等舉措。 但是在經濟下行、股價疲軟、企業價值被低估時, 企業可以較大幅度地實施現金股利分紅, 通過向市場傳遞公司發展趨勢良好、現金和分紅能力充足等信號, 達到提振股價的目的。 企業還可以根據情況采取股票回購、股票期權、大股東增持企業股票等措施。
總之, 基于市值管理的公司股利分配政策應該盯住外部證券市場行情和公司股價走勢, 強調配合公司股票的多重運作, 以此為前提再考慮是否進行現金股利分紅及分紅的幅度。
6. 以風控為主導的并購重組決策。 并購重組已經成為企業發展中的重要經營手段和企業財務理論中越來越重要的內容。 從企業財務理論而言, 有必要深化以下議題的研究。 一是做出并購決策容易, 但確保并購成功極具挑戰, 失敗的風險極大。 二是并購包括了合并與收購兩種基本方式。 從并購的財報效果來說, 因納入主并方合并報表, 兩者沒有本質區別。 但就主并方的風險防控而言, 合并與收購方式大相徑庭。 所以, 需要嚴格區分合并與收購的財務管理議題, 也需要進一步對并購溢價(1+1>2)的測算進行討論。 并購估值必須克服經營者過度自信的并購心理, 把并購風險因素納入并購估值與定價中。 三是并購支付要凸顯多元的融資方式, 比如過橋貸款、定向增發等。 四是保守地預判并購后的管理整合結果。 并購管理整合是否成功是并購重組是否成功最為關鍵也是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 并購之后如何進行有效整合是極具挑戰性的財務管理問題, 也是現有財務管理理論中討論較少的議題, 尤其是如何完成敵意收購中的并購管理整合, 在理論建樹上仍有缺失。
7. 構建以財務理念為核心的企業文化與價值觀。 基于管理學理論對于一個公司進行深度的剖析, 企業文化、價值觀等這類“軟實力”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 財務管理學理論需要結合企業管理、財務原則與決策機制, 來構建與宣貫財務管理文化, 包括:①以數據說話, 減少“跟著感覺走”。 依循SMART(S=Specific、M=Measurable、A=Attainable、R=Relevant、T=Time-bound)原則, 財務戰略的研制、表述與實施結果都必須建立在各類數據分析基礎之上。 無論是財務維度還是非財務維度, 無論是擺事實還是講道理, 都必須有大量的數據支持。 ②管理要求實行閉環PDCA[即Plan(計劃)、Do(執行)、Check(檢查)和 Action(處理)], 打通“最后一公里”。 ③持續推進業財融合, 降低管理“顆粒度”。 ④制度至上。 在財務管理中要將公司治理機制和內部組織管理控制制度相融合, 確保戰略管理既能在戰略實施過程中滿足制度上的合規性(conformance), 嚴守財務紀律, 又能實現戰略結果上的業績(performance)提升, 增加公司價值。 ⑤堅守“穩健”“保守”的發展方針, 防范經營者的“過度自信”和“冒進發展”。 比如, 制定公司戰略時要求相對保守地預測收入, 估足各項支出等。 ⑥構建誠信經營、信息透明、無縫溝通、組織信任、人文情懷的企業價值觀。 優秀的企業文化是一種低成本的非正式控制系統, 可以極大地節約交易費用、降低溝通成本、強化共同目標、提高管理效率, 成為一種難得的無形資產。
四、小結
以經濟學理論為基礎的公司財務學主要關注公司與資本市場之間的關系, 財務決策的重點是應對市場和股價的變化, 較少涉及企業組織內部的管理控制問題。 把企業個體當作“黑箱”不予考慮, 使公司財務理論很難與現實企業的經營運作直接對接, 也讓公司財務學現有理論的局限性愈加明顯, 不利于培養理解企業實踐的財務人員。 為了打開企業內部經營的“黑箱”, 更好地反映財務管理在業務中的角色, 本文以管理學理論為基礎對公司財務學的理論框架體系進行了重構。
本文強調企業財務管理應以價值創造為目標導向。 基于價值的管理理念強調了財務分析工具對公司價值的提升作用:一方面能夠連接戰略和經營業務, 為企業的戰略定位提供財務支持; 另一方面在財務決策中融入戰略思考, 實現與價值創造目標的有效融合。 本文倡導企業財務管理協同盈利模式的構建, 通過供應鏈能力降低營運資本, 獲得更多的“無息資本來源”。 企業應根據盈利模式和經營特征選擇與之相適應的集權或分權管理模式, 以有利于內部資源的融通整合和業務流程的優化, 并控制價值創造過程中的風險。 公司的股利政策應以市值管理為核心。 股利分配應依據市場行情和股價表現而定, 同時配合公司股票的多重運作, 采取有針對性的經營決策或財務安排。 本文認為企業的并購重組決策應重視風險控制, 對并購溢價和估值形成合理穩健的預判。 最后強調企業財務管理需要與之匹配的企業文化和價值觀。 企業文化是從員工個體心理行為出發的社會性控制機制, 也是對監督激勵等傳統管控機制的有效補充。
通過重新對財務學體系的梳理總結, 與管理學理論融合后的企業財務管理能夠更好地結合企業經營特征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和業務流程改善。 將企業經營納入財務管理體系, 也有利于完善財務管理人員的培養知識體系, 提升財務管理人員的業務素養和實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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