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砥柱隨想

20世紀70年代，正值青春期的我同大多數中學生一樣喜歡讀詩，當我第一次讀到賀敬之的詩《三門峽——梳妝臺》時，我就被詩人的激情奔放與氣勢豪邁所折服。

從此，我不僅記住了我的偶像賀敬之，而且第一次知道了黃河三門峽水利樞紐、黃河第一壩、三門、梳妝臺、中流砥柱等，并且產生了一睹為快的愿望。

轉眼間，時光就過去了近50年。

近50年等一回啊，我的這個愿望，在2019年6月跟隨《河南思客》采風團走進三門峽之際終于實現了。

一

走進三門峽黃河大壩景區，一眼就看到一塊巨石，上面鐫刻著前國家主席李先念的題詞“萬里黃河第一壩”。三門峽明珠集團相關部門負責人為采風團介紹了巨幅壁畫——三門峽水利樞紐簡介和大壩工程前后對比圖，大家認真聆聽。

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我們一行人急匆匆地向黃河大壩走去。步入壩頂，剛剛拐過一個彎，不經意間向右方望去，巍然屹立、雄偉壯麗的大壩與我撞個滿懷，壩身上“黃河安瀾”四個紅色大字清晰可辨。那種驚喜，那種激動，無法言表。

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黃河三門峽水利樞紐嗎？高峽出平湖，當驚世界殊。在兩岸大山簇擁下，巨人一般的大壩，將奔流到海不復回的黃河一分為二，上游的寬闊平緩、大度從容與下游（放水時）的洶涌澎湃、滾滾東流融為一體，一柔一剛，剛柔相濟，堪稱大手筆、大制作。此情此景，冼星海的《黃河大合唱》在我耳邊轟然作響。

當我一步一個腳印走在大壩上時，我真不敢想象這是走在60多年前建造的大壩上，一切還是那么堅固、穩重，時光并沒有抹去它的光彩。

三門峽水利樞紐是我國在黃河上建造的第一座以防洪為主、綜合利用的大型水利樞紐工程。工程始建于1957年，1960年基本建成。這是我國“一五”計劃期間，蘇聯援建的157個重點項目中唯一的一個水利工程項目。三門峽水利樞紐主壩為混凝土重力壩，最大壩高106米，長713.2米。

郭沫若有詩為證：“壩高一百六公尺，俯瞰黃河地底來。剩有余威穿閘過，回瀾激蕩牡丹開?！?/p>

“三門”在哪里？“梳妝臺”在哪里？“中流砥柱”在何方？這是我登上三門峽大壩之后最關心的問題。

沿著巍峨的大壩，我邊走邊看，對著大壩上下游的景物狂拍，試圖在照片中找出答案。

這時，前邊傳來一陣又一陣歡笑聲、叫好聲，那里怎么會那樣熱鬧？我們趕緊走過去看個究竟。

原來是到了大壩的中心位置“一步跨兩省”景點。三門峽大壩連接了河南、山西兩省，兩省以黃河主河道的中軸線為界劃分。當年特意留下的一塊截流石，作為“一步跨兩省”的界石，地上一前一后畫著兩個腳印，前腳跨入山西，后腳還留在河南。

這樣難得的體驗機會，誰也不愿放過。大家自覺排成一隊，雙腳一前一后踩在象征豫晉兩省的腳印上，或前腿蹬、后腿弓像鋤地似的，或將后腳抬起金雞獨立，或將雙臂伸展做出飛翔的姿態，不分年齡大小、職務高低，誰想怎么留影都行，圖的就是個高興，就是體驗治黃人的智慧。

二

“一步跨兩省”景點的東側，是眺望三門峽大壩風光的最佳位置，也是觀察三門、梳妝臺、張公島、中流砥柱的較佳位置。

極目遠望，霧色蒙蒙，水天一色，水面浩渺，浩浩蕩蕩的黃河水從兩座青山峽谷中穿越而過，蜿蜒東去，一刻也不停息。

俯瞰近處，大河向東流，黃河浪濤中，從左至右三個小島撲面而來，依次為梳妝臺、張公島和中流砥柱。而“三門”——人門、神門、鬼門就在我的腳下，它們早已與大壩融為一體。60多年前，隨著一陣陣地動山搖的爆炸聲，它們于灰飛煙滅中華麗轉身，化身為堅固的壩基，為黃河第一壩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

欲尋“三門”蹤影，只能從《禹開三門》的傳說中找到一些線索。相傳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舍小家為大家，為民造福。大禹揮動斧頭，三板斧就把堵塞黃河的大山辟出三個豁口。三個石島陡峭如削、夾水壁立，把黃河分成了三個狹窄的水道。三個水道如同三個巨大的門闕，因此被人們稱為人門、神門、鬼門。三門峽因此得名。

如今，人門島已成為壩基，神門島和梳妝臺已被炸平，鬼門島已被淹沒在庫區，張公島也被炸掉了大半，唯有中流砥柱還完好地保存著。

三

站在大壩上，我沉思良久，思緒難平。

我久久凝視著那片僅僅露出臺基幾乎與水面持平的梳妝臺遺址，努力想象著百米工程大壩下邊夷為平地的“三門”景象，耳邊再次響起賀敬之在《三門峽——梳妝臺》中的喟嘆，不禁感慨萬千。

望三門，三門開：

“黃河之水天上來！”

神門險，鬼門窄，

人門以上百丈崖。

黃水劈門千聲雷，

狂風萬里走東海。

望三門，三門開：

黃河東去不回來。

昆侖山高邙山矮，

禹王馬蹄長青苔。

馬去“門”開不見家，

門旁空留“梳妝臺”。

與“三門”和“梳妝臺”相比，砥柱石則是幸運的。

據說當時在選壩址時，首選的位置就在砥柱石處。周恩來總理看了方案后，提出將大壩向上移100多米，從而完整地保存下了這座豐碑。從此，中流砥柱就同巍峨壯觀的三門峽大壩一起，成了今日獨特的景觀。

正如唐代詩人劉禹錫在《陋室銘》中所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表浦彩侨绱恕?/p>

屹立在黃河激流中的砥柱山，在水面上僅僅露出一個山尖，外表并不起眼，但其所處的位置，所起的作用，被賦予的象征意義，世界上所有山石都難望其項背。

“中流砥柱”位于三門峽大壩下方的激流之中。黃河上的艄公又叫它“朝我來”。當船只駛過三門以后，就要朝砥柱直沖過去。眼看船就要與砥柱相撞時，砥柱前面波濤洶涌的回水正好把船推向旁邊安全的航道，避開了明島暗礁，順利駛出峽谷。中流砥柱就成了峽谷中的航標。

更為奇特的是，冬天水淺的時候，砥柱石露出水面兩丈多;洪水季節，它只露出一個尖頂，看上去好像馬上就被洪水吞沒，驚險萬分。然而，事實證明黃河水從來沒有能夠淹沒它。

是黃河敬畏它，還是它是桀驁不馴的黃河的“定海神針”？這種獨特的地理現象，目前還沒有人能夠解釋清楚。

四

砥柱石見證了黃河三門峽樞紐的存廢之爭，見證了一代又一代黃河人堅韌不拔的中流砥柱精神。面對蘇聯專家留下的世界難題——泥沙排放問題，他們迎難而上，矢志不渝，從“蓄水排沙”改為“滯洪排沙”，不斷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逐步演變到“蓄清排渾”“調水調沙”，最終解決了泥沙淤積問題。他們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三門峽樞紐功不可沒，功大于過，利大于弊，它是一座治黃史上的里程碑”。

正如導游所說，三門峽水利樞紐——這座從泥沙中崛起，在風雨中擔綱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座大型水利樞紐工程，在起伏跌宕的命運中不斷頑強地自我修正、自我完善的艱辛歷程中體現的精神風貌，生動詮釋了偉大的中流砥柱精神。

采風團一行最關心的是泥沙和樞紐運用問題，導游明確地告訴大家，蓄水運用后因發生泥沙嚴重淤積問題，1965年增建“兩洞四管”，1969年按照“合理分洪，排沙放淤，徑流發電”的原則進行擴建，打開8個施工導流底孔，并安裝了5臺總容量為25萬千瓦的水輪發電機組。經過增建和改建后的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采用“蓄清排洪”的運用方式，使庫內泥沙得以控制，過去一年泥沙達到16億立方米，現在2億多立方米，實現了沖淤基本平衡，為治理和開發黃河，在多泥沙河流上修建大型水利樞紐提供了寶貴經驗。在黃河下游防洪、防凌、灌溉、發電、供水和減少河道淤積等方面發揮了顯著效益。

五

千百年來，無論狂風暴雨的侵襲，還是驚濤駭浪的沖刷，中流砥柱一直力挽狂瀾，巍然屹立于黃河之中，如怒獅雄踞，剛強無畏，自古被喻為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

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卷四·河水》中載：“河水分流，包山而過，山見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宋代詩人劉仙倫《賀新郎·壽王侍郎簡卿》：“緩急朝廷須公出，更作中流砥柱?！庇袝涊d，公元638年，唐太宗李世民觀看砥柱，即命魏征撰文寫下“仰臨砥柱，北望龍門;茫茫禹跡，浩浩長春”的詩句。也有人說，這四句話是李世民本人所寫，命魏征請人刻于石上。

歷代文人墨客寫下不少歌詠“中流砥柱”的詩篇。唐代著名書法家柳公權曾揮毫寫《砥柱》詩。詩中寫道：“禹鑿鋒■后，巍峨直至今。孤峰浮水面，一柱釘波心。頂壓三門險，根隨九曲深。柱天形突兀，逐浪勢浮沉?！倍匚湓凇队^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一詩中寫道：“中流砥柱挽狂瀾，瀾不狂首柱可刊。關閘任人可啟閉，厚生利用盡顏歡?！?/p>

如今，中流砥柱多用來比喻在動蕩的環境中巋然不動，起到支柱的作用。這方面的例子不勝枚舉。

2018年，改革開放40年，輿論宣傳的核心要義就是“砥礪奮進40年”?！绊频Z”與“砥柱”含義相近。毫無疑問，中國共產黨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建設、改革開放的中流砥柱。

中共三門峽市委書記劉南昌把中流砥柱精神概括為“信念堅定、堅韌不拔、敢于擔當、為民造?！保⒁蟆吧谒埂㈤L于斯的三門峽人，更要讓它光大、讓它鼓舞實現偉大夢想”。

“信念堅定、堅韌不拔、敢于擔當、為民造?！保@16個字概括了中流砥柱精神的精髓。中流砥柱精神與井岡山精神、長征精神、延安精神、太行精神都是我們的黨員干部需要長期堅守的支柱，同發源于河南的焦裕祿精神、紅旗渠精神、愚公移山精神等一脈相承，既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又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

三門峽是“中流砥柱精神”的發祥地，弘揚中流砥柱精神得天獨厚，天時地利人和，順民意，得人心，理當發揚光大。

行走于三門峽大地，短短三天，從柳莊帶頭人武安偉致富不忘鄉鄰，到楹聯名家方留聚將楹聯產業做大做強;從宋振廷的紅色文化展，到李鴻雁的電影主題展廳;從王宏偉的天鵝等珍稀鳥類攝影展，到黃河公園的寧靜美麗，我們高興地看到“中流砥柱精神”在向三門峽各個基層延伸，在民間潛滋暗長。我們看到了美麗天鵝城、“魅力中國城”的出彩，看到了環境優美、生態宜居的三門峽，如同二仙坡果業紅彤彤的蘋果光彩照人，前景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