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
摘要:引生是賈平凹先生長篇小說《秦腔》中一個略帶另類色彩的人物。無論是從符號的構成、敘述的視角,還是從敘述的模態、符號釋義來看,引生無不散發著獨特的魅力。從符號學的角度對小說中引生這一情感世界中自覺的苦行僧形象進行多角度的分析,從而品味賈平凹筆下另類人物的獨特魅力。
關鍵詞:引生;另類人物;符號釋義;悲憫情懷
引生是賈平凹長篇小說《秦腔》中一個略帶另類色彩的人物,是一個情感世界中自覺的苦行僧。文本圍繞著鄉土文明與人們實用處世觀念的矛盾沖突,向讀者呈現出引生對生存環境的感知,同時又借引生這一另類人的視角解構生活中的矛盾沖突。這樣,在解讀引生時既能感受到文本中濃濃的悲劇意味,又體味到作者的悲憫情懷和憂患意識。
一、符號鏈層面的引生
文本中,以引生為代表的鄉土情感符號鏈在與夏天義、夏天善及世俗符號鏈的交織、融匯、審視中,讓人們感受到鄉土文明受到沖擊時的失落與無奈[1]。
在以夏天義為代表的鄉土道德符號鏈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夏天義的空墳。空墳是夏天義在七里溝為自己提前修建的墳墓,這是夏天義作為一個傳統農民對土地感情與認知的集中體現,可最后他葬身泥石流,空墳近在咫尺,卻未能入葬。這時的空墳不僅是夏天義土地觀念悲壯的體現,也是人們對夏天義土地觀念漠視的標志。
在以夏天善為代表的鄉土文化符號鏈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秦腔臉譜馬勺。夏天善畫馬勺時的投入、把馬勺送人時的愜意以及出版關于秦腔臉譜著作后的激動,無不顯示其對鄉土文化的摯愛,而馬勺最后只能扣在夏天善的臉上,這是夏天善無顏面對文化的失望,還是只有文化方可使他瞑目的明證,這一切似乎都有,但其中打上的卻是無奈的烙印。
在以村民們普遍的處世觀念為內核的世俗符號鏈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人們的處世觀念。一個人的自私常常呈現出沒有約束的肆無忌憚,一旦于己有利,便會無所顧忌,這種認識上不自覺的自私與行為上的無所顧忌在清風街是相當普遍的,如夏天義的兒子在對待夏天義贍養的問題上表現出向最不愿承擔責任的人看齊,軍亭對秦安賭博的所謂“檢舉”,人們求夏風辦事時露骨的“功利性”等。不可否認,正是由于這一符號鏈使得文本中不僅飽含著由衷的無奈,并且加速著無奈滑向悲涼。
在以引生為代表的鄉土情感符號鏈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來運。來運是夏天義家的一條狗,引生常常用來運自比,并與來運對話,以來運為知音,借此我們能感知引生的孤獨與執著;特別是來運與賽虎所謂的“門當戶對”的戀情,以及賽虎死后來運的結局,又使我們更能明白引生孤獨與執著的原因所在。
不可否認,在鄉土道德沉淪、鄉土文化落寞、鄉土情感異化的氛圍下,面對這種認識上不自覺自私與行為上無所顧忌的處世觀念,以鄉土情懷為紐帶的人倫關系無疑是重災區。文本通過引生的視角呈現出親情沖突及親情的缺位:無家之人的引生在墳前與父親對話時的凄涼,夏天義面對兒子所謂的要求“公平”時的無奈,夏天義死后兒子們為舉行一次僅存名分的葬禮所進行的爭執。文本借引生這一人物啟示人們:親情的分崩離析似乎是無法回避的必然。
二、敘述模態層面的引生
從敘述模態的角度看,文本中人物的活動無不限定在具有明顯情感定位的行為敘述之中,如果從人物的情感模態層面來解讀《秦腔》,就會對引生的形象有更清晰的認識,也更能明白引生身上所顯示的自覺與不自覺,從而感受引生的生存狀態。
引生對白雪的感情處于欲的層面,引生對白雪的喜愛是自己的一廂情愿,是現實的自卑與精神上的執著的統一體。他對白雪的感情是局限在一個男性對一個美麗女性的愛,只是他不知道這種愛從一開始就陷入一個不可化解的矛盾之中:文本中是在白雪與夏風的婚禮后去審視引生的“欲”,是在引生自閹后審視引生的“欲”,在夏風與白雪離婚后去審視引生的“欲”。正因為文本把引生對白雪的情感只是在引生的一廂情愿中展開,我們才覺得引生是情感世界中真正意義上的“苦行僧”。
引生對夏天善的情感模態處于知的層面。引生知道夏天善在清風街有著特殊的地位,重教化,有幫助別人的善舉,但他同時也知道夏天善自以為清高的做作。于是,他對夏天善的態度表現出一種自覺的敬畏。這固然有引生自卑的原因,同時也體現鄉土文化觀念與引生這樣的人之間的鴻溝之深。
引生對夏天義則是處于欲、知、能的情感模態之中。他把自己和夏天義的關系看做狗與夏天義的關系,覺得跟隨夏天義是一種命運的選擇,是宿命式的責任。他對夏天義是敬重,是敬重時的追隨,一種因敬重而死心塌地的追隨。
以情感模態為切入點,通過引生得到這樣的啟示:文本中洋溢著對鄉土感情單純而執著的依戀;對鄉土文明自覺而無奈的敬畏[2-3]。
三、敘述視角層面的引生
從文本的敘述視角來看,引生既是文本敘事中的參與者,同時又是文本敘事的敘述者。正如作者在小說后記中所說“我唯一表現我的,是我在哪兒不經意地進入,如何變換角色和控制節奏。”我們可以從引生的情感層面,生活層面的敘述價值來解讀引生的獨特魅力。
情感的引生最大的特點就是執著,他對白雪的無怨無悔,無私奉獻,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情癡。引生和老鼠對話、和樹木花草對話、向死去的父親傾訴,這一切讓我們看到引生情感的執著與純潔。在文本敘述中,對于引生的情感世界是用間接自由式句式表現出來,這時的引生并非是被作者講述出來的人物,而是直接與讀者交流的情感化身,間接自由式句式的運用使文本濃重的悲劇意味感性化。
生活中的引生既有砸屎時的滑稽又有評析時的睿智,既有臨強時的懦弱又有仗義時的無忌,既有一個人時的懶散又有跟隨夏天義在七里溝淤地時的勤勞。從生活表現層面看引生無疑是復雜的:作為文本敘事的見證者和參與者時,引生是作者講述出來的人物。當引生感受生活時,引生是一個評價者,只是作為評價者的引生身上常常潛伏著作者的影子而已。
四、釋義層面的引生
在我們的生活中,常常有一類與主流社會所認可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準則相游離甚至沖突的人,這就是所謂的另類人物。文學作品中的另類人物常常表現為失明者、失聰者、乞丐、占卜者、流浪漢及先天缺憾者,他們常常游離于主流社會之外,往往通過不被主流社會認可的言行隱喻著對人類存在方式及終極價值的思考。《秦腔》中的引生就是這樣的一個另類人物。下面我們解讀引生這一另類形象的意義構成。
常人? ? ? ? ? ? ? ? ? ? ? ? ? 瘋子
病人? ? ? ? ? ? ? ? ? ? ? ? ? 哲人
引生之所以被稱為瘋子主要由于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他無視人們所認可的“門當戶對”和“郎才女貌”的婚配規則。另一方面是他無視人們認識上無意識自私與行為上無所顧忌的氛圍:在情感上他一直幻想著要為白雪犧牲自己的喜好和生命,在行為上是近于偏執地顯示對白雪的癡愛。作為哲人的引生在于他為我們提供了審視鄉土文明的道德價值、文化認識及情感判斷情理參照系。引生有源于情感缺位的自卑與孤獨,也有基于經濟困頓的被歧視,從這個角度看,引生就是我們所說的病人。
引生在文本中呈現這樣的敘述模式:一方面引生通過自己的言行顯示著自己對生活在清風街人們的看法,這種看法源自于他的情感需求和對自己生活狀態的感受。另一方面清風街的人們認為一心愛著白雪的引生,其言行是可笑和荒誕的。這樣,我們可以從一個更高的層次感覺到引生是在用他的言行顯示著對生活的感悟:一個人應該有對純真感情的渴求,對鄉土文化與生活結合的憧憬,盡管這一切伴隨著明顯的悲劇色彩。
五、結語
總之,賈平凹的長篇小說《秦腔》借一個另類人物——引生的視角展示了鄉土文明在社會巨變中的生存狀態[4]。作者借引生不僅表現了對鄉土文明的理性思考,對在這種氛圍下生活著人們的悲憫情懷,同時也顯示了對依存于人們認識上無意識自私與行為上無所顧忌氛圍之中的鄉土道德、鄉土文化、鄉土情感缺失的憂患意識。這對于我們反思鄉土文明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盡管作者對鄉土文明的思考帶著淡淡的無奈與悲憫,也正是這種無奈與悲憫情懷,文本才更富有內在張力和解讀時的震撼力。
參考文獻:
〔1〕趙恒毅.文學符號學[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90.
〔2〕[法]格雷馬斯.結構語義學[M].蔣梓驊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
〔3〕[法]格雷馬斯.論意義[M].吳泓渺,馮學俊譯.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4〕賈平凹.秦腔[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