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湘西女性及社會的思考

杜中熙

《丈夫》是沈從文先生在1930年創作的短篇小說，講述了20世紀湘西某地花船上的妓女生活故事，下文將對其進行文本解讀。

開篇前五段通過對環境和細節描寫，將湘西花船這一主體的場景呈現出來，說明了在湘西花船上的整個運作流程，以及花船不缺少年輕女人的原因。一方面交代了故事背景，為下文的劇情埋下伏筆，另一方面是對黑暗社會的控訴和腐朽社會的揭示。船上的女人大多是農婦，但上了花船后逐漸被同化，在表現小生產者思想脆弱性的同時，揭示了黑暗社會的強大力量。但這個黑暗的社會又有強大的吸引力，使得年輕女人不斷被吸引。

第六至七段講述丈夫探望自己的妻子老七，這是丈夫的地位第一次動搖。從丈夫尋找妻子的過程，可以看出花船的組織龐大，丈夫為了見自己的妻子，還要“打扮”一番，像訪一個遠親，足以證明丈夫的卑微。第七段引出妻子的外貌，對丈夫地位再一次沖擊。

第八段描寫了妻子的外貌，妻子完全褪去了鄉下女人的外袍，一副城市里闊太太的神氣。妻子在花船上被同化，但沒有完全被同化，她仍有問起丈夫家里的事，說明內心對家庭的牽掛和思念，也為后面與丈夫離開花船埋下伏筆。

第九段丈夫記起自己的身份，摸出煙管，但煙管被妻子奪去。這令丈夫又一次驚訝，也是對丈夫地位的又一次沖擊。而后妻子給了丈夫進口的哈德門香煙。這中間作者設計了一個小誤會，丈夫所在意的是妻子奪香煙的動作，而妻子則希望丈夫抽好煙，這個動作帶來的誤會，加大了對丈夫內心的壓力，觸及了其自卑情緒。

在《作品精選》的第314頁的前3段分別描寫了妻子接客，丈夫痛苦，睡前含冰糖這三件事。妻子要去接客，丈夫就得離開，因為妻子要賺錢補貼家用，但丈夫自尊再一次被沖擊。他很害怕，也很憤怒。丈夫這個角色在這里的人物形象也豐滿了許多，他逐漸由自卑轉為憤怒。但不能發作，所以就在后艙獨自痛苦。他為什么不回去呢？因為路上有豺狼虎豹，所以只能留下來。這進一步控訴了黑暗社會的腐朽和人民的困苦。到了第三部分丈夫睡下，妻子問丈夫是否含點糖。這個請求使丈夫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耍了小性子，豐滿了人物形象，到后面把糖含嘴里又體現了丈夫樸實、容忍的品質，也為后面夫妻二人離開埋下伏筆，這時的妻子還未完全醒悟。

下一段是對上面的總結，將社會的黑暗性進一步揭示，像這樣的人有很多，但都無力改變現狀，進一步說明小生產者的脆弱性。

從《作品精選》的314頁的后3段到315頁的前2段是交代小說的新人物：水保。水保相當于一個黑社會惡霸，但被官府收買，成了官府的走狗。這個水保由此成了黑白兩道的老油條，處事成熟且老練。他的出現推動了故事情節發展，他與丈夫的交流進一步豐富了丈夫的人物形象。

在《作品選》315頁的第3段到317頁的第13段講述了水保與丈夫相遇、閑聊到離開。這中間有許多的細節描寫，水保來找妻子，喊了幾聲不見人，但聽到艙里有聲音，男子出來又虛又怯。丈夫是農民，沒見過市面還認生，在丈夫的眼中看到水保的外貌，我們進一步推測，水保黑白兩道通吃，撈了不少黑錢，相貌及其丑陋，為下面丈夫的憤怒埋下伏筆。水保向丈夫詢問其家鄉的事情，使丈夫放松了許多。兩個人的談話激起了丈夫對以前時光的回憶，回憶起妻子的溫柔，以及對以前時光的留戀。水保走之前說晚上要來找妻子，無疑是一個點燃丈夫的導火線。水保的客套讓丈夫有些心安，甚至有點自滿。但隨著孤獨的等待，這份自滿逐漸轉變為憤怒，他明白了水保今晚的意圖。丈夫的情緒再一次受到沖擊，也為自己剛才的自滿感到屈辱，這無疑讓丈夫的心理防線再一次坍塌，堅定了他要回去的想法。

在《作品選》318頁的第7段到319頁的第24段講述了妻子回來與丈夫的對白，五多和大娘的對白。這一段豐富了妻子的人物形象，妻子晚上回來很晚，旁邊的老鴇害怕夫妻起爭執，不斷為二人打圓場。但妻子的話表現出了順從和大度。作者在男女關系的表現上非常細膩，妻子認為自己是愛丈夫的，肉體的出賣沒有關系，她的心并沒有改變。但丈夫恰恰相反，他認為肉體的出賣就是對自己的不忠。妻子為丈夫買了一把琴，足以顯示出妻子對丈夫的愛，但丈夫對此并沒有留意到，而是注意到妻子胸褡上的“鴛鴦戲荷”，這無疑又一次刺激到了丈夫已經非常敏感的神經。

小說的結構張弛有度，男子拉琴，五多和老七的歌唱增加了作品的美感，緩和了之前的壓抑氣氛，表現出湘西的風土人情，也為后面的醉漢到來埋下伏筆。

《作品選》的319頁第29段到321頁的第1段講述了醉漢闖入的故事，從這里開始丈夫再也沒有獨白了，他的內心逐漸走向崩潰。兩個士兵是這里的軍爺，而這里的老七為了不出問題只好把士兵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這一段作者用了“急中生智”，這個細節并沒有將老七的個性完全抹殺掉，留給小說轉機的余地。但后面老鴇和丈夫的對白卻讓丈夫由驚訝轉為絕望，老鴇已經被同化，老七只是接客，而丈夫則認為這個行為是妻子的又一次背叛。緊接著老鴇為了轉移丈夫的注意力，要帶他去看“秋胡三戲結發妻”。這里作者的安排較為巧妙，引用了《秋胡戲妻》的典故。秋胡在進京趕考后，考上了功名，但由于離別時間太長已不認識自己的結發妻子，在回去的路上戲弄了自己的妻子，妻子由此自殺。這個典故用在這里，也表現了丈夫再也認不出自己的妻子，對其徹底失望。接下來就是妻子的覺醒。

《作品選》321頁第2段到322頁的第2段講述了妻子注意到丈夫的異樣到老七接客水保和警官。妻子嘲笑著醉漢的不堪，同時也預料到了丈夫的想法，這中間插入了湘西娶親的場景，調和了壓抑的氣氛。丈夫用手撥動琴弦不斷讓自己回憶起妻子的溫柔，水保的到來和警官的到來讓丈夫從憤怒轉為麻木，這一段老鴇、水保、警官這三個人的互動給我們描繪了一個人間地獄，他們的所作所為在吞噬丈夫的自尊和妻子的自由。老鴇的人物形象在這里進一步豐滿，與之前的和氣不同，更多是一種販賣的情緒。這里的老七心里也是極不舒服，用“半天發癡”來描寫，也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件商品。后面是小說的高潮階段。

《作品選》322頁第3段到文章最后，講述了男子起身要走到夫婦離開的故事，這部分的高潮在于妻子問丈夫的3個問題，丈夫沒有回應，給了他錢也被灑在船板上，最后崩潰哭了出來。妻子在不斷留意丈夫的同時，自我的意識也逐步覺醒。二人的離開也是二人自我覺醒的結果。這個結尾也算一個開放式的結尾。這個社會沒有改變，二人的離開只是暫時的，為了生計，妻子又會去找哪些營生我們都不得而知，只是慶幸二人終于離開。至于離開后去哪里，不禁引發人們的思考。

小說將丈夫的心路歷程進行了完整而又細膩的刻畫，由之前的驚訝、自卑到失望、憤怒，最后到麻木。生動形象地將一個小生產者的局限性和社會的黑暗性表現出來。作者在描寫過程中極力將這種黑暗性隱藏起來。用湘西的風俗來掩蓋，增添了小說的美感和可讀性，但又不失內涵。人物的刻畫細膩且生動，當地的風俗氣息濃厚，具有一定的民族性和時代性。

魯迅的《娜拉走后怎樣》中有這么一段話：“可惜中國太難改變了，即使搬動一張桌子，改裝一個火爐，幾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動，能改裝。”在小說中老七的確是一個走出去的女人，那走后怎樣呢？獲得了經濟權又怎樣呢？思想和社會的改革不繼續，這永遠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