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發展關系研究綜述
——經濟增長和經濟波動的視角

王亞肸

（云南財經大學金融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1）

一、引言

隨著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金融中介的發展受到了很大的挑戰，但就現階段而言，金融中介在經濟生活中的作用仍然不可忽視。金融中介在經濟發展中發揮的功能經歷了較長的發展道路，以亞當·斯密為代表的早期的金融中介思想認為銀行發揮信用媒介功能。格利和肖于1960年第一次提出金融中介可通過發行間接融資證券實現資金融通。而金融中介理論發展到現在一些學者認為金融中介對于降低交易費用和解決信息不對稱具有重要意義，同時發展了風險管理等理論。

基于金融中介功能的不斷發展與完善，越來越多的學者致力于研究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其中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因長期以來未能得到一致的結論而成為學者們一直熱衷的研究話題。經濟增長不再是我們對經濟發展的唯一關注點，還會關注一國經濟的波動性，我們往往希望在保持經濟增長的同時經濟波動幅度較小。因此學者們也開始紛紛從金融中介的新視角來考察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波動之間的關系。本文主要就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的研究進行梳理并得到相應的政策啟示。

二、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

1.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

（1）金融中介發展促進經濟增長

Schumpeter（1911）率先對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展開了研究，認為金融中介發展會促進一國經濟增長。King and Levine（1993）利用多個國家的數據考察了金融中介發展水平與實際人均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之間的關系，得到了與Schumpeter一致的觀點。而Dhungana（2016）通過實證分析發現銀行業等金融中介在促進經濟增長方面發揮了關鍵的作用。Alimi等（2020）具體評價了金融中介活動對尼日利亞的經濟增長的影響，銀行的金融中介活動對尼日利亞的經濟增長具有統計上的重大影響。

（2）金融中介發展抑制經濟增長

早期以凱恩斯為代表的學者認為金融發展不利于經濟增長。Wijnhergen（1983）認為金融中介過度擴張會通過企業融資成本增加－投資減少－信用擠壓的途徑阻礙經濟增長。這一結論在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得到了證實。Wu et al（2010）基于13個歐盟成員國數據集發現以金融深度表示的金融中介發展會對實際產出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同時有些學者認為當金融機構發展超過一定范圍，會使社會資源過多地流入這些機構，降低社會效率，如Kneer（2013）。隨著目前金融中介競爭的日益加大，許多影子銀行的出現不難讓我們會認為金融部門的盲目擴張會使這些中介機構暴露在更大風險中，這將不利于經濟增長。

（3）我國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關系

我國金融發展慢于國際發達國家，同時由于不同國家金融制度等的不同可能就金融機構發展與一國經濟增長的關系得到的結論會有所差別，因此國內學者對我國的具體情況進行了具體的分析。基于我國金融體系以銀行為主導的事實，康繼軍等（2005）以銀行中介來衡量金融中介發展發現GDP增長在短期內促進了金融機構的發展，而金融中介對GDP增長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在長期。為更加全面了解我國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一些學者從區域差異分析的角度來進行了更加細致的考察。例如：趙子銥等（2008）考察了金融中介發展對經濟增長影響對于經濟發展程度不同的地區的異質性，發現金融機構的發展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體現在發達地區；劉仕保和鮑曙明（2014）選擇金融中介機構數量來度量金融中介發展水平，分析發現只存在區域金融中介發展水平促進區域經濟增長的單向作用，且具有區域異質性。綜合考慮，這兩位學者認為區域金融中介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的關系是非線性的，即服從倒U型關系，且目前西部地區處在曲線頂點的左邊位置，而中部地區處在頂點的附近，而東部地區處在右邊位置。金融中介的發展往往體現為金融中介規模的發展以及金融中介效率的發展，李廣眾和陳平（2002）研究發現，我國的經濟增長與金融中介效率互為因果，但未與金融中介規模之間形成因果。因此我們認為，要使金融中介發展促進經濟增長應該注重金融中介效率的發展。

2.金融中介發展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途徑

盡管目前對于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尚未形成一致的定論，但基于金融中介“功能論”，大多文獻都認為在滿足一定的前提條件下，金融中介的發展會促進經濟增長，而金融中介抑制經濟增長為非主流觀點。

（1）金融中介發展通過增加資本積累促進經濟增長

因金融中介的信息優勢會降低市場摩擦，加之其動員儲蓄的能力會使一國的投資與儲蓄隨著金融中介的發展而提高，進而使資本積累水平增加。King et al.（1993）在證實了Schumpeter關于金融中介發展促進經濟增長的論斷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了金融中介發展影響經濟增長的途徑，認為金融中介發展經資本積累的途徑促進經濟增長。國內學者熊鵬和王飛（2008）考察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增長間內生傳導途徑時認為資本積累是最重要的傳導途徑。同時由于金融中介具有往往具有標準化的風險管理措施，可以分散跨期風險和降低流動性風險。Diamond et al.（1983）認為銀行具有資產轉換的能力，實現資產流動性轉換達到消除流動性風險的目的。因此，我們可以認為金融中介可以通過“動員儲蓄”“風險管理”等機制增加資本積累進而促進經濟增長。

（2）金融中介發展通過促進技術進步而促進經濟增長

經濟增長的關鍵因素之一為技術進步，一國經濟持續長期提高的源泉為不斷促進技術進步，而現有研究發現金融中介可識別社會最好的資源進而促進技術創新，進一步推動經濟增長。最早提出金融中介發展會促進經濟增長這一論斷的代表人物Schumpeter（1911）就認為金融中介具有獲取信息和監管上的優勢，能夠有效評估創新性等研發項目，企業為獲得金融中介特別是銀行類中介的資金支持往往會更加致力于進行技術創新，進而實現經濟增長。陳祖華（2013）也從理論層面分析了金融中介發展—技術進步—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認為金融中介憑借“發現評估”機制、“信息揭示和傳遞”機制、“成本和風險管理”機制發揮促進技術進步的作用。在實證研究方面，姚耀軍（2010）基于我國省級數據發現金融中介發展形成了技術進步的正向推動力。隨后，姚耀軍和董鋼鋒（2013）發現中小銀行在銀行結構中的作用的提升提升對技術進步有積極影響，這主要是因為這些金融中介可提供技術創新所需資金同時金融中介可激勵投資者向技術創新方向投資，并幫助這些投資者分散投資風險，促進技術創新行為的更加穩定與持續，推動技術進步。陳東等（2014）創新性的將我國技術創新能力進行了分解，發現金融中介發展水平的提高可有效推動總體技術創新以及中低創新水平的提高，但對高水平創新能力無顯著影響，說明我國金融中介發展對技術創新的作用在結構上不平衡。

（3）金融中介發展通過促進產業優化促進經濟增長

產業發展是推動一國經濟前進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推進產業發展的重要一程是促進產業結構優化。王春麗和宋連方（2011）得到了金融發展在總量上的的增長是產業結構優化進程中的重要推手的結論。隨后，不少學者基于區域視角，對這一論題展開研究，同樣得到金融中介發展有利于產業結構優化（嚴武和丁俊峰，2013）。近年來，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背景下，陳清和張海軍（2018）研究發現在金融與經濟增長之間存在金融發展推動產業優化進而促進經濟增長的間接路徑。熊興等（2017）發現要想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就離不開銀行中介的間接融資，同時發現以金融效率提升為主要的金融發展方向更符合目前我國優化產業結構的要求，因此認為銀行業金融機構應提升資本充足率、降低不良貸款率，重視金融機構人才培養與管理，提高金融機構自身生產效率。同時應注重金融機構結構的協調發展，加大金融機構競爭，更好地促進產業結構優化進而促進經濟增長。

（4）金融中介發展通過解決企業融資問題促進經濟增長

目前有學者認為，企業出現融資困境源于信息不對稱（Diamond，1984），且Diamond首次提出因金融中介具有收集企業信息規模優勢，所以具有解決企業融資困境的功效。Love（2003）創新性地用歐拉方程推導出企業的融資約束，實證結果證實了金融發展顯著降低了企業的融資約束水平。我國金融體系的特點為以銀行為主導，而目前我國銀行中介的發展現狀為以國有銀行為主中小銀行為輔，通常國有大銀行只能滿足一些大企業的融資問題，解決中小企業融資困境是目前國家追求新增長的新途徑。張凡（2015）以2007年～2012年上市公司中的制造業企業為樣本數據實證研究發現金融中介發展可拓寬企業融資途徑，一些中小企業融資困難的問題可得到到緩解。李廣子等（2016）從企業微觀層面為研究視角，發現中小銀行發展有助于改善我國中小企業融資難的現狀，同時能夠平抑緊縮貨幣政策對中小企業融資的負面影響。

三、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波動的關系

促進經濟增長、平滑經濟波動一直都是宏觀經濟調控的目標，20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呈現“大緩和”現象，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經濟波幅降低。而與此同時，金融發展水平往往會有較大的提升，因此很多學者開始從金融發展的新視角來考察其與經濟波動的關系。

1.金融中介發展平抑經濟波動

有相當一部分的學者把認為發展水平的提高會加大經濟穩定性，即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會平抑經濟波動。

根據金融中介功能論，一部分學者認為金融中介對經濟波動的平抑作用主要是基于其在風險管理以及信息處理的優勢發揮。王宇鵬和趙慶明（2015）從理論層面分析了金融發展與經濟波動的關系，認為金融發展會減少信息不對稱，進而抑制金融加速器效應，降低經濟波動，同時金融中介的風險管理能力也有助于降低整個經濟的波動。在之后的實證研究中發現金融發展與宏觀經濟變量的增速波動率成負相關關系，使這一理論分析得到了證實。

同時一部分學者認為，金融中介發展平抑經濟波動的作用機理主要是通過對中介指標的抑制作用。如：駱振心與杜亞斌（2009）實證分析發現銀行中介機構發展可有效抵消貨幣沖擊對一國經濟波動的不利影響。王翔和李凌（2009）研究認為中國的金融中介發展可吸收一部分經濟波動，其作用路徑可能為優化投資結構減弱經濟波動。張曉玫和羅鵬（2014）研究發現信貸增長是一國經濟波動之源，而金融中介發展有助于減緩其對產出波動的影響，他們認為隨著金融中介進一步發展，會緩解信貸供給不足的局面，利于民營企業獲得信貸資金，進而削弱信貸增長于經濟波動的影響。Manganelli和Popov（2015）基于經合組織國家數據研究金融發展如何通過部門再配置的渠道影響GDP增長的波動性，發現產業結構會因金融發展而收斂，因此降低了經濟波動。

2.金融中介發展加大經濟波動

目前，對于金融中介發展會加大經濟波動這一觀點的提出主要是基于對信貸市場的考察。Hellman et al.（2000）認為銀行會隨著信貸市場競爭程度的提高而愈加采取過度冒險的行為，這種行為的產生加劇了經濟波動。白當偉（2004）基于理論和實證分析結果，認為金融中介機構發展易將外部影響經由國際借貸這條路徑傳到國內，隨著金融中介的發展，國際因素對國內經濟的影響會加大，從而使國內經濟波動增加。蔡祥鋒（2012）將金融中介納入信貸市場摩擦的分析框架后發現經金融中介的傳導，各種外部沖擊對經濟波動的影響會被放大。陶雙桅和任光宇（2018）也得到相同結論，當銀行緊縮信貸供給，一些企業無法及時獲得來自其他途徑的資金支持，將影響企業的經營，放大波動。

還有一部分學者認為金融機構本身就具有引起經濟波動的性質。Wagner（2008）認為隨著金融中介的發展，金融機構（尤其是大型銀行）的業務范圍已經超出了傳統業務，變得更加同質化，其承擔風險和提供流動性的動機惡化，因此它們的穩定性可能隨之下降。國內學者袁志剛等（2020）認為金融中介在克服金融摩擦過程中吸收了經濟運行中的大量風險，當外生沖擊不斷加大時，金融中介便成為金融波動的重要來源。

3.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波動呈非線性關系

部分對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波動的聯系的實證研究發現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是非線性的。如：2001年Easterly et al.發現，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波動呈非線性的U型關系。但在2008年的Kunieda的研究中，兩者之間呈倒U型關系。對于我國具體情況的考察也有學者得到了非線性關系的結論。如：姚耀軍和鮑曉輝（2013）基于我國各省數據發現金融中介發展與經濟波動之間存在顯著的倒U形關系，且我國金融中介發展水平還未對經濟波動產生抑制效應。但隨后汪煒和李甫偉（2014）兩位學者卻得到了相反的結論，認為我國的銀行金融中介規模與產出波動之間的關系是呈U型的，即銀行中介規模超過一定程度不僅不能平抑產出波動反而會加劇波動。馬勇和吳雪妍（2017）從微觀視角進行了實證分析，實證結果顯示，金融發展對經濟波動的影響是非線性的，金融發展加大經濟波動效應主要體現在金融發展水平較低時，目前我國多數城市的金融發展水平仍較低。

四、啟示

基于上述文獻梳理，我們可以得到幾個重要啟示。

首先，金融中介的進一步發展應該更加注重其對于增加資本積累、促進技術進步、促進產業優化和解決企業融資問題上的重要性，使其充分發揮其對經濟增長促進作用。特別是基于目前我國主要面臨的中小企業融資難的現狀，應該加強我國中小銀行的發展，使這些中小銀行充分發揮其與中小企業合作的優勢，有效解決中小企業融資問題，助力于一些效率較高的企業更好的發展。

其次，金融中介發展不得盲目擴張金融機構，而應該更加注重金融中介效率的提高，防止金融機構過度擴張對經濟增長形成負面沖擊。特別是我國以銀行為主導的金融中介體系存在指令性貸款，而這些指令性貸款往往流向效率低下的企業，不利于經濟增長，因此提高金融中介效率的著力點就應該減少指令性貸款。

再次，應該為金融中介發展更好促進經濟增長提供良好的宏觀環境，如控制財政赤字和通貨膨脹以及保證各宏觀政策協調等。同時要完善相應的制度，如法律制度與政治制度等。

最后，應該使金融中介不斷發展其對經濟波動具有平抑效應的功能，如風險管理、信息處理等功能，同時盡量減少金融中介通過信貸市場對經濟波動的放大效應。為減少由金融中介本身引起的經濟波動，特別是目前影子銀行盛行，政府的政策監管不可或缺，同時也要求政府對金融機構數量進行嚴格控制，因為影子銀行的出現正是由于金融機構間競爭的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