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鵬飛綜述, 張紅菊,2審校
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發病率逐年上升,仍缺乏修飾性治療策略。外泌體是一種由活體細胞通過胞吞-胞吐方式釋放的小囊泡,具有細胞通訊作用,在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發生、發展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在疾病的早期診斷和治療上具有重要研究價值。本文針對外泌體與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相互關系的研究綜述如下。
1983年,Pan和Johnstone團隊首次在綿羊網織紅細胞成熟過程中,發現了一種與轉鐵蛋白釋放到細胞外途徑相關的小囊泡,并于1989年定義為外泌體[1]。最初,外泌體被認為是一種清除細胞代謝廢物的運輸工具,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外泌體在細胞通訊過程中起重要作用,能夠反映并影響細胞的生理、病理狀態,其中某些分子成份與疾病的發生、發展、治療有密切聯系[2]。
1.1 外泌體的釋放 細胞外囊泡根據其直徑大小可分為三種,分別為凋亡小體(50~5000 nm)、微泡(100~1000 nm)、外泌體(30~150 nm)。外泌體與細胞凋亡過程中產生的小囊泡不同,外泌體只能由活細胞分泌,且能被體內多種類型細胞分泌,廣泛存在于各種體液中[3]。外泌體通過胞吞-胞吐方式由親本細胞釋放;首先,胞膜內化形成胞內體,胞內體聚集形成多泡體(Multivesicular Bodies,MVBs),MVBs與親本細胞膜融合,通過胞吐作用將外泌體排出細胞。多種因素通過不同途徑影響外泌體釋放,小GTP酶蛋白的 RAB 家族(RAB27、RAB5A、RAB9A、RAB2B、RAB11、RAB35)通過影響MVBs膜與細胞膜的融合促進外泌體分泌[4]。
1.2 外泌體的通訊作用 外泌體與靶細胞交流通過以下方式:(1)外泌體膜與受體細胞膜相互融合,釋放所攜帶物質進入受體細胞。(2)通過配體受體之間相互作用激活信號通路。(3)細胞通過胞吞作用將整個外泌體內化后,與溶酶體融合,將所攜帶物質釋放入受體細胞。此外,內化后的外泌體還可以與MVBs融合,再次被分泌出細胞外[5]。
1.3 外泌體的組成 外泌體由構成性分子和運載分子共同組成,構成性分子取決于釋放外泌體的親本細胞種類,其外側雙層膜結構主要成分為脂質和蛋白質。外泌體的構成及運載分子包括RNA、脂質及蛋白質,其中蛋白質包括四次跨膜蛋白(CD9、CD63、CD81、CD82)、Flotillin、Alix、TSG101、和熱休克蛋白 (Hsc70、Hsp90) 等[6],四次跨膜蛋白常被作為外泌體鑒定標志物。Flotillin主要用于膜蛋白之間的相互交流與信號轉導,研究表明Flotillin可作為阿爾茲海默病(Alzheimer disease,AD)診斷的新型標志物[7]。外泌體還攜帶有mRNA、miRNA、lncRNA、circRNA,并轉移至其它細胞中發揮生物學調控作用,成熟miRNA的一條單鏈可與某些蛋白質相互作用,形成RNA誘導沉默復合物(RISC)[8]調節蛋白質表達。不同外泌體的運載分子不盡相同,這與外泌體親本細胞和外泌體形成過程中各種生理和病理條件有關。
2.1 外泌體與α-突觸核蛋白病 α-突觸核蛋白(α-synuclein,α-syn)是大腦中大量存在的一種可溶性蛋白質,尚不明確其健康狀態下的功能,但錯誤折疊和纖維狀聚集的α-syn沉積在中樞及周圍神經系統中將導致一系列α-突觸核蛋白病發生,如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PD)、路易體癡呆(Dementia with Lewy bodies,DLB)等。PD是僅次于AD的第二大類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65歲以上人群發病率為2%[9]。其病理特征是α-syn構成的路易小體(Lewy Body,LB)在神經元胞體和軸突內沉積[10]。目前認為神經元功能受損甚至死亡是由α-syn寡聚體引起的。α-syn可被分裝入外泌體釋放到細胞外環境,導致類似于朊病毒樣的病理傳播。實驗發現,PD患者血清外泌體中α-syn含量多于正常對照組[11],且α-syn以寡聚體形式存在于血清外泌體中;但PD患者腦脊液總α-syn含量低于正常對照組,可能是中樞神經系統由于某種保護機制向血液系統中轉運α-syn增加,其具體機制需進一步研究。將PD患者血清外泌體接種細胞,可致其表達α-syn單體及寡聚體增加;且用PD患者腦脊液外泌體接種健康小鼠,會使小鼠腦脊液中α-syn的表達水平呈劑量依賴型增加[12,13],故PD患者血清和腦脊液外泌體可以促進靶細胞中α-syn形成。依賴于完整的外泌體傳播途徑,與游離α-syn相比,外泌體中α-syn更容易被受體細胞內化,在神經系統傳播中,毒性更大。
外泌體形成和分泌過程受自噬-溶酶體途徑(ALP)調節。ALP異常時,蛋白質清除能力下降,并影響PD及DLB的發生發展;ALP受損將導致細胞內α-syn寡聚體的清除效率降低,引起α-syn寡聚體向細胞外釋放增加,導致外泌體中α-syn寡聚體在細胞間傳播,加速疾病進展[14]。
小膠質細胞被認為是傳播α-syn寡聚體導致PD進展的潛在載體。用α-syn處理BV-2小鼠小膠質細胞,發現α-syn可以誘導小膠質細胞分泌外泌體增加,將此外泌體與神經元細胞共培養可致神經元細胞凋亡增多,說明外泌體在小膠質細胞介導PD的進展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15]。將DLB患者腦組織的外泌體接種細胞,可觀察到α-syn在細胞中聚集[16],接種至健康小鼠大腦中,會導致α-syn在神經元細胞中聚集[17],說明DLB患者腦組織源性外泌體可使DLB病理播散,加重病情。研究發現,處于進展期的DLB患者腦脊液外泌體α-syn水平較高,且α-syn含量與MMSE得分呈負相關[13],這表示DLB患者腦脊液外泌體α-syn含量可能與疾病活動有關,且影響患者的認知水平。雖然PD患者腦脊液外泌體接種小鼠會導致小鼠腦脊液中α-syn含量增加,但尚未觀察到PD患者腦脊液外泌體α-syn含量與UPDRS分期的相關性。
2.2 外泌體與AD AD的病理特征為β-淀粉樣蛋白(Amyloid β-protein,Aβ)沉積形成神經炎性斑,及過度磷酸化Tau蛋白在神經元內形成神經原纖維纏結。AD患者的病理斑塊中有大量的Aβ及外泌體特定標志蛋白Alix存在,Rajendran等發現Aβ可通過外泌體分泌至細胞外,并證實了外泌體具有在細胞間傳播毒性Aβ和高磷酸化Tau蛋白的能力,當外泌體途徑被阻斷可減弱Aβ聚集和傳播[18,19]。有研究報告:小膠質細胞減少可以抑制Tau蛋白增殖,小膠質細胞外泌體合成受到抑制,可降低Tau蛋白的繁殖與傳播[20],這說明小膠質細胞外泌體在AD的發生發展中同樣具有重要研究價值。另有研究發現:輕度至重度(Braak 3-6期)的AD患者,腦脊液外泌體中磷酸化Tau蛋白濃度顯著高于早期階段(Braak0-2期)[21],這表明外泌體相關的磷酸化Tau蛋白與疾病的進展有關。
外泌體存在于各種體液中,便于獲得,其成分特異,所攜帶物質不僅能反映親本細胞的生理和病理狀態,并且外泌體可保護其攜帶的miRNA、蛋白質等穩定存在,不被核酸酶和蛋白酶降解,因此,可成為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診斷重要標志物;因其具有穿過血腦屏障的功能,對其進行修飾、裝載,將成為藥物治療的載體,可在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治療中發揮重要的作用。
3.1 外泌體與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診斷 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起病隱匿,早期無明顯臨床癥狀,但生物特性的變化已經在外泌體中體現,因此,外泌體的改變可為疾病早期診斷提供依據。目前PD的診斷多依賴于臨床癥狀,但當紋狀體中70%至80%和黑質中50%的多巴胺能神經元丟失時[22],才出現運動癥狀,因此,PD早期診斷的生物學標志物有待進一步明確,人們正在嘗試從腦脊液、血液、尿液中提取外泌體及外泌體攜帶物質進行PD早期診斷的探索。
與腦脊液相比,血液和尿液樣本更易獲得,但外周血中血小板和紅細胞會產生大量的α-syn,若制備樣本時發生溶血則影響血漿外泌體中α-syn檢測結果。在PD患者尿液外泌體中可檢測到與PD相關的LRRK2蛋白[23],但由于LRRK2在人體內表達多變,不能得到穩定的檢測結果,因此不能用于PD的早期診斷。DJ-1是一種由189個氨基酸構成的蛋白質,具有抑制α-syn聚集的作用,有研究發現男性PD患者尿液外泌體中DJ-1與正常人存在明顯差異[24],但研究樣本量較小,能否成為未來診斷標志物仍需進一步驗證。
腦脊液可直接反映腦內病理變化,故使用腦脊液外泌體樣本對疾病診斷更精確,但不易獲得。對腦脊液外泌體miRNA分析發現PD患者腦脊液外泌體較正常對照組有16個miRNA表達上調,11個miRNA表達顯著下調,而miR-153、miR-409-3p、miR-10a-5p顯著過度表達[25],這些差異有望成為PD早期診斷標志物。
Aβ在腦內沉積是一個長期緩慢過程[26],對AD臨床前期診斷有助于早期干預疾病發生發展。研究表明AD患者血漿腦源性外泌體中總Tau蛋白、P-T181-tau、P-S396-tau和Aβ1-42水平均顯著高于正常對照組,在認知正常的高危患者中可檢測到磷酸化Tau蛋白、P-S396-tau和P-T181-tau,這些改變可追溯到AD診斷的10 y前。動態檢測發現,從臨床前的高危人群到AD確診,患者血漿外泌體Aβ1-42水平由逐漸升高到顯著增高[27],因此,血漿外泌體Aβ1-42具有刻畫AD進展的價值。
外泌體的標志蛋白Flotillin是位于外泌體脂筏上的疏水性蛋白,可通過影響Ca2+穩態、線粒體功能參與AD的發病。一項臨床研究發現:與非AD人群相比,AD患者腦脊液和血清中Flotillin水平顯著下降,用11C-匹茲堡化合物B (11C-PiB)正電子發射斷層攝影(PET)成像技術分析Aβ沉積,發現血清Flotillin水平與Aβ沉積負相關[28],這表明血清Flotillin水平可用來評估Aβ沉積,可用于早期診斷。
3.2 外泌體與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治療 外泌體經改造后可回輸至自體,減少因藥物載體帶來的免疫反應,提高治療的安全性,且由于其能夠通過血腦屏障,故可用外泌體作為藥物載體對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進行靶向治療。中國研究團隊通過飽和溶液孵育法,成功有效的將多巴胺裝載入血漿外泌體中,通過動物實驗證實,裝載入血漿外泌體的多巴胺透過血腦屏障,被成功傳送至大腦的黑質和紋狀體,且多巴胺在腦內分布增加了15倍以上[29]。有研究團隊將過氧化氫酶(強效抗氧化劑)在不改變外泌體結構的情況下裝載入外泌體,攜帶過氧化氫酶的外泌體透過血腦屏障,富集在神經元細胞和小膠質細胞[30],發揮強大的保護作用。此外,有研究將抗α-syn的shRNA微環(shRNA-MCs)裝載入被狂犬病毒糖蛋白肽修飾過的外泌體(RVG-exosome),并通過尾靜脈接種PD小鼠,發現PD小鼠腦中α-syn表達減少、聚集水平降低,且黑質致密部多巴胺能神經元丟失減少,臨床癥狀改善[31]。最近有研究將含有中性內肽酶(NEP)和胰島素降解酶(IDE)活性的間充質干細胞外泌體注射AD模型小鼠,發現小鼠的Aβ斑塊沉積減少[32]。Wang H等將姜黃素(curcumin,cur)誘導的外泌體(exosome-cur)注射入岡田酸(Okadaic Acid,OA)誘導Tau過度磷酸化的AD小鼠,觀察到exosome-cur可以通過AKT/GSK-3β通路抑制Tau蛋白的磷酸化[33],且小鼠的認知功能得到改善。上述的研究結果將為PD、AD及其他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的治療提供新的方法。
隨著人口老齡化加劇,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發病率越來越高,給患者、家庭及社會帶來巨大影響,探究其病理,對其進行早期診斷、早期干預成為當下解決問題的重點。對外泌體進行探索發現其與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有巨大聯系,雖然目前僅在研究階段,實際應用還面臨諸多困難,但其仍不失為一種有前途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