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卓群
(中國石油大學(華東),山東 青島 266580)
從第一次工業革命到現在,世界已經進行了五次產業轉移。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上半葉,隨著“蒸汽時代”發展到“電氣時代”,美國、德國、法國大規模承接了來自英國的產業轉移;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伴隨著第三次科技革命,致力于高科技產業的美國將資源型和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日本和德國[1];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日本、德國戰后經濟的迅速發展加快了國內產業的升級調整,推進輕工業、紡織業等勞動密集型、出口加工型產業向“亞洲四小龍”①轉移進程;20世紀80年代至2012年,中國逐步承接來自“亞洲四小龍”的勞動密集型和高耗能產業轉移,在這個階段中,中國經濟建設也從崇尚高效率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可持續發展轉變。到2021年,我國已經連續十一年升占世界第一制造業大國。
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第五次產業轉移方興未艾。與前四次產業大趨勢單向轉移特點不同的是,新一輪的產業轉移具有兩方面、雙線性的特點。兩方面是指區別于前四次大多為發達國家為集中優勢發展本國高科技高附加值產業,將資源密集型、勞動密集型等較低端產業轉移到欠發達國家,本次轉移的產業既包括中高端制造業,也囊括中低端產業。只是兩方面的轉移方向截然不同,即雙線性特征。雙線性是指本次產業轉移既有發達國家對中高端制造業的“再工業化”,也存在中低端產業由中國和發達國家向東南亞地區轉移的趨勢。
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了《關于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提出進一步優化生育政策,實施一對夫妻可以生育三個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三孩政策”成為熱議的話題。政策的轉變源于國情需要,從20世紀倡導“少生、優生、晚婚、晚育”的計劃生育政策到2015年的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再到三孩政策,這些政策變化均反映了此點。當前,我國人口老齡化加劇,家庭少子化趨勢明顯加快,正如調查顯示,二孩政策效果在年輕一代并不顯著,主要還是集中在80后。由于社會生活成本高、教育成本高、就業歧視、“內卷”下浪費資源的無效競爭加劇等壓力,年輕一代普遍沒有超過一子的生育意愿。
據聯合國預測,到2050年全國城市人口總量將增加25億,其中中國將新增2.55億,但隨之相伴的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老齡化進程的加快[2],中國在2012年便達到“劉易斯拐點”②。央視網有關中國人權狀況的《中國人口老齡化現狀和趨勢》的報告表明:“預計到2040年,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將超過20%。同時,老年人口高齡化趨勢日益明顯:80歲及以上高齡老人正以每年5%的速度增加,到2040年將增加到7400多萬人。迅速發展的人口老齡化趨勢,與人口生育率和出生率下降,以及死亡率下降、預期壽命提高密切相關。目前中國的生育率已經降到更替水平以下,人口預期壽命和死亡率也接近發達國家水平。隨著20世紀中期出生高峰的人口陸續進入老年,可以預見,21世紀前期將是中國人口老齡化發展最快的時期。”[3]人口老齡化使國內勞動力相對不能滿足市場需求。
近年來,我國勞動力成本升速快,2013年我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8310.76元, 2019年為30732.85元,其間每年大約以8%~10%的增速增長,而此時東南亞勞動力價格更為低廉。據日本貿易振興會的統計資料顯示,同等條件下,越南的生產成本比中國低15%~30%;據德國《財經時報》報道,從1998年~2004年,中國平均工資的年增長率在8%~12%之間,高于馬來西亞、泰國、越南、印度尼西亞和菲律賓的同期水平。此外,中國外企的中方管理人員的平均薪酬也高于東南亞國家[4]。從產業轉移的可行性分析來看,國內有限的勞動力工資的區域性差異,并不能彌補由于基礎設施發展造成的國內產業轉移空間不足的缺陷,而東南亞更具有勞動密集型產業所需的成本優勢。這意味著依靠勞動力數量多、成本低而承接第四次產業轉移的中國面臨著勞動力比例下降、勞動力成本上升、人口紅利消退的巨大挑戰。
中國近年來為解決此類問題已經做出了相應的改進措施,如改變傳統文理分科的高考制度,逐步推動“新高考3+3+2”落實,學生可以對科目組合進行自由選擇。隨著中國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勞動力市場對高科技人才需求增大,尤其是芯片“卡脖子”困境之后,中國對創新發展和自主研發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無論是高校教學改革還是學術性論文評價審核標準的改變,都反映出原有教育中一些“僵化因素”已經成為我國高等人才創新教育的桎梏,而沖破此類桎梏是激發人才創新落實到思維上和實踐中的前提,也是在數字能源、智能汽車、芯片、人工智能等領域培養更多優質人才的基礎。
雖然當下教學模式發生了變化,但這種改變具有一定滯后性。學生仍以上課和做題為主,在競爭激烈的情況下,為提高自身競爭力,往往選擇在課外輔導班繼續學習。但輔導班良莠不齊的情況不僅影響個人能力提高的效果,更會造成社會資源的大量浪費。此外,對于人文素質、想象力、創造力、科技靈感的培養并沒有滲入到大眾層面,需要時間、經濟為支撐的靈活式教育仍與大部分家庭的時間分配、經濟情況、學生繁重的作業任務相矛盾。總之,目前我國創新型人才缺口依舊需要填補,仍需面對制造業轉型和新興產業發展下人才內部驅動力不足的風險。
盡管我國勞動法明確規定勞動者日工作時長不能高于8小時,法定節假日加班需要支付比平常多兩倍的工資,用人單位要求員工加班但又不支付加班額外工資的行為屬于違法行為,但勞動法的落實執行并不徹底,不少勞工協議仍存在問題,大大小小工人因工傷亡的事件頻發。一方面,這些問題會極大的降低勞動者工作的積極性,上班“摸魚”成為Z世代年輕勞動者常議論的話題,隱含著新時代勞工對工作環境和現狀的不滿和無奈。由于員工工作狀態比以往更低迷,而公司的勞動激勵措施往往趨于滯后,100%實現預期激勵效果的概率甚微。在這種時間差和效果差下,不免會出現社會勞動力資源浪費的問題。盡管科技進步使得我國勞動生產率大幅上升,但時代壓力下年輕勞動者內驅力不足難免會成為未來勞動效率提高的一道無形的障礙,從而影響我國產業轉移進程。另一方面,勞動力工作時長和工作環境無法與國際標準接軌,使得在國際產業轉移中我國易受到以此為理由的非關稅壁壘的沖擊。
東南亞國家自由貿易區的建立和《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等的簽署使得東南亞與西方國家之間的關稅成本和貿易壁壘極大程度上降低。這迫使我國企業及許多國外企業為規避政策風險和關稅壁壘,不斷增加對東南亞地區的對外直接投資(FDI),將出口出發地從中國轉移到東南亞地區,尤其是一些紡織加工、機電儀器設備、金屬和非金屬制造、化學工業等傳統制造業。中國對越南的新增投資批準額在今年1月至5月20日期間達到15.6億美元,增至上年同期的5.6倍[5]。泰國投資促進委員會今年前3個月批準的來自中國的直接投資增至上年同期的2倍,達到292億泰銖。東南亞貿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不斷推動著東南亞承接來自中國傳統制造業的產業轉移,使得中國中西部地區不得不面對來自東南亞的地域競爭關系。
2010年2月至2016年 4月,回流美國的企業和外國在美國投資企業創造的新工作崗位達24.9萬個,其中60%是從中國回流企業創造的。雖然從中長期考慮歐美發達國家“再工業化”進程對中國技術進步起著一定的倒逼作用,但短期內對于中國引進高科技國際人才、承接并發展高附加值和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具有不利影響。芯片等高精密度的科技領域長期依賴于其他國家,缺乏自主創新,導致目前中國易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為避免這種情況,政府積極對高附加值行業的企業實行政策優惠并加大資金扶持,通過減稅降負等方式刺激中小企業活力;企業不僅增大了對設計、研發等價值鏈上游環節的投入力度,提高產品附加值,而且通過更多“校企合作”的方式培養并挖掘高校潛在人才,在高校人才培養和企業創新發展之間搭建起直接有效的橋梁,保障創新型人才的行業供給。
人口紅利的減弱使得我國逐漸失去對傳統低端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優勢,而在高科技人才培養困難與對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的迫切需求之間存在一定矛盾。高附加值產業前期研發投入所需大量資金和高端技術人才,而人才培養和產品研發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因此時間、資金成本都是需要被著重考慮的關鍵因素。戴翔、劉夢、任志成三位學者通過對2000年~2014年中國29個省份的五類工業產業面板數據回歸分析得出: “(1)勞動力投入量對中技術產業轉移的作用出現顯著負向趨勢,說明勞動力數量優勢不是吸引中技術產業流入的關鍵因素。(2)勞動力技能系數的估計值進一步正向提高,技術產業更容易向勞動力技能稟賦相對豐富的地區轉移,勞動力技能越來越成為吸引中技術產業流入的重要因素。(3)研發投入對中技術產業轉移的吸引力由負轉正,表明中技術產業的發展更多地倚重于自主創新。(4)高技能勞動力、高研發投入等促進技術進步的要素,伴隨產業技術水平等級的提高,對產業轉移的吸引力加速凸顯”[6]。
實驗結果與常識相符,促進技術產業向中國轉移,需要依靠勞動力技能稟賦、產品創新水平的提高,而不是繼續依靠“人口紅利”發揮勞動力數量優勢。信息時代下,擺脫“中等收入陷阱”應從源頭開始,注重教育的實踐創新,即:推動中外知名高校聯合培養、高校與國際組織人才交流與實習合作,設立新興雙學士學位、強基計劃、本碩連讀、碩博連讀、推進高校“書院制”與學院建設,并重視這些政策的落實與完善;加強科技知識宣傳普及,增加小學與中學教育中科技創新等靈活性知識的比重,逐步改變以往“唯分數論”的考核方式,以激發學生主動性和創造性思維。不拘一格降人才,培養具有國際視野復合型人才,推動人口紅利向人才發展轉變,為我國承接高技術產業轉移、提高科技創新能力提供源源不斷的人才資源。
注重建設和完善人工智能技術研發平臺,充分發揮高校、科研院所、科技資源密集區的集聚效應。依托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高新技術開發區等平臺,投入更多人力資本、科研經費到高附加值、高壟斷性、高技術含量的產品研發環節,通過建立如蘇州工業園區的經濟技術開發區鼓勵高水平產業集群發展;健全大數據下供應鏈重大應急管理科技決策機制,使其朝著“數字化、智能化、便利化、全球化、高速化”的方向轉變。
政府加大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扶持,是針對發達國家“再工業化”挑戰的重要舉措。緊隨大數據、人工智能、金融創新的時代發展潮流,加快計算機、生物、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制造等國際前沿產業的發展和產業布局。同時培育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代表型企業,提高質量標準檢驗門檻,激勵企業通過創新提升產品品質、服務質量,以滿足消費者多元化需求,從價格競爭優勢向非價格競爭優勢轉變,逐步達到亞洲乃至世界前列的科技創新水平。
發揚粵港澳大灣區、京津冀地區、長三角地區、成渝地區等戰略區域建設的重要作用,使產業集群向著高精尖、智能化的方向發展。
利用東南沿海地區(如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地)雄厚的科研實力、豐富的人才優勢、充足的吸納資本,對外信息交流和交通的便利程度以及企業集聚效果,企業可將產業鏈上游研發區塊和總部核心職能保留在東部,而將中高端產業如裝備制造、電子信息、新能源等集團式或產業鏈式向中西部地區轉移,以降低勞動力和土地成本。
其他區域統籌協調、特色化發展,避免簡單地承接來自發達地區的傳統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以安徽、河南、湖北為代表的的中部地區依托近幾年高鐵、機場等交通運輸網的建設,發展物流交通,并完善裝備制造、汽車制造、智能家電等產業鏈;以陜西、四川、重慶為代表的西部城市利用電子商務、大數據、云計算和物聯網等新要素,發揮制造業、國防科技的歷史優勢,大力發展航空航天、核能源以及電子信息技術等產業。在東三省、云貴地區發展特色產業,利用當地的中草藥資源和歷史文化名城的區域優勢,發展健康養生、醫療、文化旅游等產業,從老工業基地轉型成我國未來醫藥產業的承接地。山西、新疆等作為我國典型的自然資源稟賦型城市,煤炭、石油等能源豐富,但由于重工業發展歷史,現在這些城市大多存在著能源枯竭、環境污染的憂慮,所以應當注重產能優化,打造中西部地區的城市群、都市圈,利用散點的輻射帶動效應為區域發展注入新活力,實現可持續發展。
我國應當積極參與全球分工體系和國際經濟事務,在供應鏈體系中發揮獨創優勢。一方面,要積極宣傳人類命運共同體在全球產業轉移過程中的重要意義,在逆全球化抬頭的現狀中堅持對外開放,加強與其他國家政治經濟聯系,倡導國際合作。另一方面,需要融入新興的國際治理體系,參與國際規則的制定,在“一帶一路”和RCEP中發揮關鍵作用,逐步提高中國在全球價值鏈、產業鏈中的話語權。
注釋:
①亞洲四小龍:韓國、新加坡、中國香港、中國臺灣。
②劉易斯拐點:勞動力過剩向短缺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