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市普陀區中心醫院(上海,200062) 劉淑清 葛華迅 羅家祺 劉龍民 紀翠霞 顧昳贇 指 導 趙國定
趙國定教授,上海市名中醫,從事心血管疾病臨床40余年,精于辨證,善用經方,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學術思想體系。活血化痰法是趙師治療冠心病的方法之一,現將其從痰瘀論治冠心病經驗簡述如下。
冠心病是指冠狀動脈發生粥樣硬化,引起管腔狹窄或閉塞,導致心肌缺血、缺氧或壞死,從而形成的疾病,臨床主要表現有胸悶、胸痛、氣急等,嚴重者可心痛徹背、背痛徹心。該病歸屬于中醫“胸痹心痛”“真心痛”等范疇。
關于胸痹臨床表現的記載最早見于《內經》。《靈樞·五邪》載:“邪在心,則病心痛。”《素問·痹論》載:“心痹者,脈不通。”提示該病的病位在心,病機的關鍵是脈絡痹阻。《針灸甲乙經·卷之十一》云:“胸中瘀血,胸脅榰滿,膈痛。”指出血瘀致心痛。《素問·痹論》云:“心痹痛者,亦有頑痰死血……”意指頑固之痰痹阻心脈導致胸痹心痛。《素問·至真要大論》云:“民病飲積心痛……”《靈樞·本臟》云: “肺大則多飲,善病胸痹……”指出痰飲停留于肺,侵襲心脈,引起胸痹心痛。《癥因脈治·胸痛論》載:“內傷胸痛之因,七情六欲,動其心火,刑及肺金;或怫郁氣逆,傷其肺道,則痰凝氣結;或過飲辛熱,傷其上焦,則血積于內,而悶悶胸痛矣。”“胸痹之因,飲食不節,饑飽勞傷,痰凝血滯,中焦渾濁,則閉合悶痛之癥作矣。”指出飲食、情志、勞傷等多種原因可致瘀血痰凝,終致胸痹心痛。朱丹溪提出:“痰夾瘀血,遂成窠囊。”指出痰濁和瘀血同為胸痹的致病因素。《太平圣惠方·卷第四十二·治胸痹諸方》云:“胸痹疼痛,痰逆,心膈不利。”《保命歌括》載:“設使心經果為大寒之所觸,瘀血痰飲之所沖,則其痛掣背……謂之真心痛。”《繼志堂醫案·痹氣門》載:“胸痹……胸陽不曠,痰濁有余也。此病不惟痰濁,且有瘀血交阻膈間。”歷代醫家皆指出,痰凝血瘀可致胸痹心痛。可見瘀血痰飲是胸痹主要的致病因素。張仲景創制了多首化痰逐飲的方劑。《金匱要略·胸痹心痛短氣病脈證治第九》載:“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氣,寸口脈沉而遲,關上小緊數,瓜蔞薤白白酒湯主之。”“胸痹不得臥,心痛徹背者,瓜蔞薤白半夏湯主之。”胸陽不振,水飲結聚,聚而成痰,痰濁盤踞,氣機痹阻不暢,而致不能平臥,甚則心痛徹背,以瓜蔞薤白半夏湯治之,這為后世治療痰阻心脈的冠心病奠定了基礎。醫家根據瘀血痹阻之機,創立了活血化瘀的治則,應用于胸痹的治療。如王肯堂在《證治準繩·諸痛門》中重用紅花、桃仁、降香、失笑散等治療死血心痛;《時方歌括》中用丹參飲治療心腹疼痛;王清任在《醫林改錯》中用血府逐瘀湯治療胸痹心痛等。
趙師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結合自己多年的臨床實踐,認為瘀血痰濁是胸痹主要的病理因素,痰濁與瘀血互結,相互影響,阻滯經脈,因此要重視痰瘀交阻這一病機,且痰瘀不可偏廢。
冠心病的病因病機是痰瘀并重。瘀血是指血液運行不暢、遲滯脈中或溢于脈外,聚而不散,于局部形成的病理產物。唐容川在《血證論·瘀血》中對瘀血作了補充:“離經之血,與好血不相合,是謂瘀血。”王清任在《醫林改錯·論抽風不是風》中言:“元氣即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氣,必停留而瘀。”指出氣虛可致血瘀。《素問·痹論》載:“脈者,血之府也,澀則心痛。”明確指出胸痹的血瘀病機。趙師認為,心血瘀阻是胸痹的主要病機之一,血行不暢,脈絡不利,而致氣血瘀滯,胸陽不振,心脈痹阻,不通則痛,發為胸痹。瘀的成因有很多,主要有氣虛、氣滯、寒凝、痰濕、血熱等。“氣為血之帥”,氣虛無力推動血行,血行不暢,或氣郁日久,瘀血內停,絡脈不通,發為胸痹心痛。諸陽受氣于胸中而轉行于背,寒邪內侵致使陽氣不運,氣機阻滯,發為胸痹。痰濁盤踞,胸陽失展,可見胸悶而痛。趙師認為,可因病致瘀,也可因瘀致病,瘀血既是冠心病的致病因素,又是冠心病的病理產物,是貫穿冠心病始終的關鍵病理因素。
痰,既是病理產物,又是致病因素。痰之生成與肺脾腎三臟功能失調密切相關。《素問·經脈別論》云:“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屬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指出了水液的正常運行與肺脾腎三臟有關。如三臟功能失調,肺不能通調水道,脾之運化無權,腎之蒸化功能失職,導致水液停積為飲,煎熬為痰。加之感受寒熱之邪或飲食不節、情志失調等,導致臟腑健運失司,影響氣機升降出入,而致水谷精微輸布失常,津液停積而為痰。正如唐椿《原病集》所說:“氣結則生痰,痰愈盛則氣愈集。”
趙師認為,痰瘀的產生與氣虛、氣滯有關。年老脾虛失運,或飲食肥甘厚味,日久損傷脾胃,運化失司,則痰濁內生;氣虛不能行血,或痰濁阻滯脈道,血行不暢則為瘀。痰瘀互結,阻滯氣機,痹阻經絡,不通則痛。痰瘀常可相互影響、轉化、消長,互為因果。《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載:“血不利則為水。”指出瘀血內阻,血行不利,影響水液的運行輸布,久聚生痰。唐容川謂:“血積既久,亦能化為痰水。”指明痰瘀可互為因果,相兼為病。痰瘀凝聚則氣血運行受阻,痰瘀交阻愈甚則氣機更加郁滯,兩者互為影響,使病機變化不定,出現復雜情況,所以趙師在辨證時尤為重視痰瘀交阻這一病機[1- 2]。
瘀血痰濁是冠心病發病的關鍵病理因素。趙師認為,痰瘀的成因主要為氣虛,尤其是脾氣虧虛,所以治療在注重活血化痰的同時,不忘補虛扶正、調護脾胃,始終遵守“治病必求于本”“扶正驅邪”的原則[3]。
趙師認為,胸痹心痛,久病多虛,久病在血,久病入絡,悶多為痰,痛多為瘀。痰瘀交阻之胸痹有脈證可辨,臨床常見面色晦暗、眼眶黯黑,胸悶胸痛,痛有定處,如刺如絞,舌質紫黯,或有瘀斑瘀點,或舌下脈絡青紫,苔白膩,脈多弦滑或細澀或結代。痰瘀互結之病證,病程較長,纏綿難愈,純用化痰則瘀不去,單用祛瘀則痰不化,必須痰瘀同治,痰瘀并重,化痰不忘祛瘀,祛瘀兼顧化痰。趙師臨證論治,多采用活血化痰、通經活絡兼顧之法。對于瘀血夾痰者,治宜導痰破血,先用導痰湯豁痰,同時加用紅花、川芎、桃仁、莪術等活血破血。對于痰加瘀血者,治宜先破其血,而后消痰。趙師善用桃仁、紅花、川芎、丹參、赤芍等藥活血化瘀、通絡止痛;血瘀較重者,以三棱、莪術、三七等破血逐瘀;更嚴重者,用水蛭、地龍等蟲類藥加強活血通絡之功,用藥層層遞進。對于化痰,趙師認為,首先要分清痰的來路。趙師指出,痰的來路主要有二:其一為濕痰,由脾虛濕盛、痰濁內生而致,對此應遵循“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的原則,以苓桂術甘湯、二陳湯等溫運化痰、健脾化濕,以杜生痰之源。其二為風痰,由肝風灼液而致,常用二陳湯加膽南星、天竺黃、石菖蒲、竹茹、遠志、枳實等清泄化痰。趙師認為,血瘀痰濁的成因主要為氣虛,尤其是脾氣虧虛,所以在治療時不忘補氣健脾,常用黃芪、黨參、白術、太子參、山藥等,體現了趙師“培土之本,以養心頤”的學術思想[1]。
某男,64歲,反復胸悶心慌1月余。于2018年11月20日初診。患者于2009年行經皮冠狀動脈介入治療(PCI),2013年行冠狀動脈搭橋術(CABG),術后常規服用瑞舒伐他汀、波立維。患者1月前出現胸悶、胸痛、心慌反復發作。頭暈頭脹,視物模糊,手足麻木,腰酸乏力,畏寒,胃納可,小便調,大便艱澀,夜寐安,舌質紫黯,中有裂紋,邊有瘀斑,苔薄白膩,脈細弦。有高血壓病史10余年。中醫診斷:胸痹,證屬胸陽不振、心脾氣虛、痰瘀互結。治擬益氣健脾、宣痹通陽、化痰活血通絡。處方:黃芪30 g,黨參15 g,丹參15 g,赤芍12 g,蒼術10 g,白術10 g,懷山藥12 g,葛根15 g,苦參15 g,茶樹根12 g,毛冬青15 g,桂枝12 g,瓜蔞皮15 g,法半夏9 g,茯苓18 g,川芎10 g,紅花6 g,桃仁10 g,地龍12 g,葶藶子15 g(包煎),青葙子12 g,天麻12 g,鉤藤10 g(后下),炙甘草15 g。14劑。
二診:12月4日。服上方后胸悶、胸痛、心慌好轉,頭脹緩解,頭暈仍作,偶有視物模糊,手足麻木好轉,腰酸,胃納可,夜寐安,大便困難,小便調。舌淡苔薄白,脈弦。原方加平地木12 g,火麻仁20 g,澤蘭12 g。14劑。
三診:12月25日。患者胸悶心慌明顯好轉,無胸痛,無頭脹頭暈,目糊,腰酸緩解,胃納可,夜寐安,大便暢,小便調。舌淡苔薄白,脈弦。原方減天麻、鉤藤。14劑,鞏固療效。
按:本病病機為氣虛血瘀痰阻,趙師治以益氣健脾、化痰活血通絡。方中黃芪、黨參、白術、懷山藥健脾益氣以治本;丹參、赤芍、川芎、紅花、桃仁、地龍活血化瘀通絡;瓜蔞、桂枝、半夏通陽豁痰宣痹。經治正氣漸復,痰瘀漸消,諸癥漸愈。這充分反映了趙師治病求本、扶正祛邪、痰瘀并治、心胃同治之治療心病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