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奇文辨治產后病驗案四則

山東省濰坊市中醫院(濰坊，261000) 張曉斐

張奇文教授是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他認為，產后元氣受損，百脈空虛，沖任不固，易感外邪。產后病的病機以虛為主，虛實夾雜。治療應辨證論治，認真觀察，仔細揣摩。遣藥須遵法度，無論藥味多少，還是劑量輕重，都應中病即止。現介紹張師辨治產后病驗案四則如下。

產后自汗案一

孫某，女，43歲。初診日期：2016年4月19日。主訴：產后3個月，汗出多7天?；颊咦允鍪茱L后，汗出多，不能自止，時有惡風身冷，身著棉衣，重時寒氣透骨，面色白，倦怠乏力。舌質淡，苔薄白，脈虛大而弱。診斷：產后自汗。治法：益氣固表、扶陽止汗。處方：生黃芪50 g，防風15 g，桂枝15 g，熟附子40 g(附子加生姜40 g切片，先煎1小時，再沒入他藥共煎2次，每次半小時)，鹿角膠15 g，炒川斷15 g，炒杜仲10 g，酒當歸15 g，全蝎10 g，大蜈蚣3條，伸筋草30 g，透骨草30 g，鹿含草30 g，甘草10 g，生龍牡各30 g(先煎)。15劑，日一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診：2016年5月4日。自述服藥后癥狀已大為好轉，虛汗明顯減少。囑上方續服15劑。

按：產后自汗在我國古代文獻中就有記載?！督饏T要略·婦人產后病脈證并治第二十一》載：“產后血虛多汗出?！薄秼D人大全良方·產后虛汗不止方論第六》載：“虛汗不止者，由陰氣虛而陽氣加之，里虛表實。陽氣獨發于外，故汗出也。血為陰，產則傷血，是為陰氣虛也；氣為陽，其氣實者，陽加于陰，故冷汗出。而陰氣虛弱不復者，則汗出不止也?！薄吨T病源候論·婦人產后病諸候上》指出，本病發病主要為產時傷血致“陰氣虛，而陽氣加之，里虛表實，陽氣于外”。治療原則是氣虛者益氣固表、和營止汗；陰虛者益氣養陰、生津斂汗。張師認為，產后傷血，氣隨血耗，腠理不密，衛陽不固，故汗出惡風，氣虛陽衰，故面色白，倦怠乏力，舌質淡，苔薄白，脈虛大而弱，均為氣虛之征，故予益氣固表、扶陽止汗之法。方中重用生黃芪、熟附子，意在益氣扶陽；鹿角膠，味甘咸，性溫，歸肝腎經，能補肝腎，益精血，增強附子助陽之力。產后自汗如及時補虛斂汗，則預后良好，若日久不愈，應注意預防氣隨津脫，佐以生津補氣藥，意在陰中求陽，故收效甚佳。

產后發熱案二

田某，女，32歲。初診日期：2016年5月18日。主訴：產后13天，發熱10天?；颊咦杂X手足發熱，微汗，體溫37.5℃，無頭痛、咽痛，無咳嗽、咳痰，惡露正常。舌淡紅，苔白厚膩，脈浮數。診斷：產后發熱。治法：疏風清熱、益氣健脾。處方：柴胡18 g，酒黃芩10 g，法半夏10 g，生石膏30 g(先煎)，太子參15 g，青蒿10 g，白薇10 g，連翹15 g，蒲公英30 g，丹皮10 g，秦艽10 g，甘草6 g，生姜3片，大棗3枚。6劑，日一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診：2016年5月24日?；颊咦允鍪肿惆l熱減輕，體溫37℃。上方加黨參15 g，胡黃連6 g，續服6劑。

三診：2016年5月30日?；颊咭褵o手足發熱，體溫正常。舌淡紅，苔白略厚，脈略浮。處方：黨參18 g，生黃芪45 g，焦白術15 g，茯苓15 g，丹皮10 g，青蒿10 g，白薇10 g，連翹15 g，胡黃連10 g，蒲公英30 g，石斛15 g，秦艽10 g，炙甘草6 g。7劑，日一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按：《景岳全書·婦人規(下)產后類·產后發熱》載：“產后發熱，有風寒外感而熱者，有邪火內盛而熱者，有水虧陰虛而熱者，有因產勞倦虛煩而熱者，有去血過多頭暈悶亂煩熱者。諸證不同，治當辨察。”《諸病源候論》提出，本病病因有風邪、陰陽不和、寒傷、熱傷、瘀血等，病機為陽盛則熱，陰盛則寒，陰陽相加。治療總則為祛邪氣扶正氣、調氣血和營衛。張師認為，患者產后氣血俱虛，衛表不固，則微汗；血虛陰虧，則手足發熱；邪尚在表，未傷及胞宮，故惡露正常；舌淡紅，苔白厚膩，脈浮數，為外感風熱之征，故予疏風清熱、益氣健脾之法。張師指出，治療本病勿拘于產后，勿忘于產后，因熱入氣分，恐有耗氣傷津之候，遂加石膏、石斛、太子參、蒲公英、白薇等養陰清熱生津，臨證需辨證準確，中病即止。

產后乳汁自出案三

丁某，女，27歲。初診日期：2016年9月23日。主訴：產后2個月，乳汁自出20天。患者自述近20天常有乳汁自出，量多，質清稀，夜間明顯，乳房柔軟，面色萎黃，氣短神疲，舌質紅，苔薄少，脈虛浮。診斷：產后乳汁自出。治法：益氣健脾、滋補肝腎。處方：生黃芪60 g，高麗參15 g(先煎10分鐘)，柴胡10 g，升麻15 g，酒當歸30 g，北五味子10 g，生龍牡各30 g(先煎)，煨訶子10 g，白芍30 g，焦白術15 g，生石膏30 g(先煎)，熟地30 g，山萸肉15 g，炙甘草6 g。15劑，日一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診：2016年10月8日。自述服藥后癥狀已好轉，體力增加。囑上方加遼五味子10 g，烏梅10 g，續服12劑。

三診：2016年10月20日。乳房無脹感，已不漏乳。囑上方加鹿角霜15 g，茯苓30 g，續服12劑。

按：《婦人大全良方·產后乳汁自出方論第十二》指出，“產后乳汁自出”乃“胃氣虛”之故，宜服補藥以止之，強調了補法在治療該病中的重要性?！渡蚴献鹕鷷份d：“產后不因兒吮，有乳汁自出者，由虛之故，必大補以止之?！睆垘熣J為，產后乳汁自出，不外虛實兩端，臨證當須明辨。患者面色萎黃，氣短神疲，考慮氣血虛弱，胃氣不固，氣虛失攝，乳汁失約，故乳汁自出；乳汁化源匱乏，故質清稀；乳汁外溢，乳房空虛，故乳房柔軟無脹感；氣虛血少，不能上榮頭面，故面色萎黃；中氣不足，氣短神疲；舌質淡，苔薄白，脈虛浮，為氣血虛弱之征。治予益氣健脾、滋補肝腎之法。方中白芍、熟地、山萸肉、北五味子，意在養肝血、補腎精；用收澀藥煨訶子治療氣虛乳汁外溢，可謂巧思；石膏味甘辛，性大寒，歸肺胃經，《神農本草經》載：“石膏主中風寒熱，心下氣逆，驚喘，口干舌焦，不能息……產乳，金瘡?！笨傊?，本病治療以斂乳為主，虛者補氣攝乳，實者清熱斂乳，及時治療，預后良好。

產后身痛案四

劉某，女，31歲。初診日期：2017年9月23日。主訴：產后14天，腰腿疼痛10天。患者因瘢痕子宮，經剖宮產分娩。產后自覺腰腿疼痛，手酸麻脹痛，自述汗出多，口干，面色萎黃，惡露量少，色黯，眠差。舌黯紅，苔薄白，脈虛緩。診斷：產后身痛。治法：益氣祛風、通絡止痛。處方：炙黃芪45 g，桂枝15 g，白芍30 g，荊芥10 g，防風10 g，酒當歸15 g，夜交藤30 g，赤芍10 g，川芎10 g，大蜈蚣3條，全蟲10 g，南沙參10 g，鐵皮石斛10 g，烏梅10 g，炙甘草10 g。10劑，日一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二診：2017年10月3日。自述服藥后腰腿疼痛消失，仍覺手疼，汗出，口干，睡眠稍好，惡露量少，舌質稍黯，苔淡黃，左脈滑數。處方：生黃芪40 g，白術15 g，茯苓30 g，炒蒼術15 g，生蒲黃15 g(包煎)，炒五靈脂15 g，生薏苡仁30 g，熟地30 g，炒川斷15 g，補骨脂15 g，炒黃柏10 g，蒲公英30 g，七葉一枝花20 g，魚腥草20 g，升麻6 g，柴胡10 g，炙甘草6 g。8劑，日一劑，水煎服，早晚分服。

按：《醫宗金鑒·婦科心法要訣》概括本病的病因主要有血虛、外感與血瘀。治療總則以養血益氣補腎為主，兼活血通絡、祛風止痛。張師認為，患者經剖宮產分娩，耗傷精氣血。腰為腎之府，腎之精血虧虛，失于濡養，故腰腿疼痛；血虛經脈失養，則手酸麻脹痛；血虛不能上榮頭面，則面色萎黃，失眠；氣虛則汗出多，津傷則口干；舌黯紅，苔薄白，脈虛緩，為氣血虧虛之征。予益氣祛風、通絡止痛之法。臨床治療本病多以黃芪桂枝五物湯為基礎，加當歸補血湯、玉屏風散等加減化裁。張師補氣重用炙黃芪，固表重用生黃芪；血虛宜滋養，故用南沙參、鐵皮石斛、烏梅；恐有內熱漸生之虞，遂用清熱之品，意在清熱于初萌。產后身痛，西醫治療主要以解熱鎮痛對癥處理為主，治標不治本，常常癥狀反復，影響生活質量，中醫藥治療本病具有優勢，療效顯著且副作用小[1]。

張奇文教授治療產后病重在益氣養血、扶正祛邪。其中，治療產后自汗，善用熟附子、鹿角膠扶陽氣，全蝎、蜈蚣通經絡；治療產后發熱，善用石膏、石斛等養陰清熱生津；治療產后乳汁自出，善用白芍、熟地等養肝血、補腎精；治療產后身痛，靈活重用炙黃芪補氣、生黃芪固表。另外，張師強調，治療產后病需要始終遵循三個先決條件，即辨證論治正確，藥品質量要好，煎煮需要得法。古方今方應多次驗證，方能言效與不效，組方必合醫理，遣藥須遵法度。張師認為，中醫婦科歷史悠久，數千年來對中華民族的繁衍昌盛、保障婦女的身心健康起到了巨大作用，應大力弘揚和發展中醫藥在婦科疾病防治中的優勢，為婦女保健事業多作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