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藥巨頭這樣“敲開”大國之門

瞻云

2020年3月5日，印度新德里的一家藥店

今年5月4日，拜登政府為了重塑美國的國際形象、鞏固政治地位，不顧各大藥企的利益，宣布放棄新冠疫苗專利。這個宣告無異于直接奪走醫藥巨頭的利益，自然引起了激烈的反對。

自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已有約2年的時間。在這2年里，新冠感染了2.5億人，奪走了500多萬條生命。全世界似乎陷入了這樣的一個困局：人們渴望自由和開放，但新冠疫情卻把我們緊緊封鎖了起來。每當我們松懈的時候，新冠病毒便當頭棒喝，提醒我們身處圍城。

在這樣的困局之下，全球的醫藥科技領域，正受到前所未有的矚目。但面對新冠病毒的封鎖，全球經濟復蘇緩慢，供應鏈危機也深入到了醫療行業。全球制藥巨頭正紛紛尋找醫藥品的消費市場。而像中國這樣的大國，無疑是最佳的選擇之一。

早在新冠疫情暴發之前，全球制藥巨頭就在積極開拓中國市場，尤以印度的醫藥企業最為積極。印度是一個很特殊的國家，雖然它的GDP只有中國的1/6，但它卻有著十分發達的醫藥產業。

整體上，印度制藥在全球排在第13位，全球份額僅僅1.1%;中國位居第二位，全球份額占比10.8%，是印度的10倍左右。但在全球前50家醫藥巨頭排名中，印度憑借兩家藥企入榜排名第六，而中國公司則榜上無名。

尤其是在全球仿制藥領域，排名前15的仿制藥企業，印度便有5家。而在印度國內，仿制藥也占了70%的市場，專利藥只占9%。

之所以造成印度如此這般的醫藥格局，主要在于該國特殊的專利制度。1970年以前，印度的外資企業雄厚，本土企業的發展受到嚴重限制。因此，印度政府重新修訂了專利法，把藥物專利分成產品專利和方法專利，且只保護方法專利。

在這樣的制度下，印度制藥廠家可以在未獲得產品專利許可的情況下，“合法”生產廉價的仿制藥。

1995年，印度就加入WTO，但一直拖到2005年才簽署《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IPS）。印度的專利法正式與國際同步，但卻可以通過TRIPS協定中的強制許可，使用他國專利。只要相關國家依法授權，印度公司便可以不用得到專利權人的允許，只需要在使用后支付一定的費用。

不過，印度卻把許可范圍擴大到了癌癥、慢性病等領域，甚至，把仿制藥出口到了非規范市場的國家和地區。

雖然歐美國家吃著專利技術的福利，但它們也需要擁抱下級市場，而印度給它們提供了這樣的契機。

印度藥企蘭伯西在1993年便試圖通過中印合資公司，打通中國市場

當然，仿制藥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生產。為了避免過多的爭議，印度政府嚴格規定，需要在專利被授予三年后，藥廠向印度專利管理局提交強制許可申請。只有符合以下3個條件的仿制藥，才可能獲批：專利方未向印度公眾提供產品;印度公眾無法以合理價格獲得產品;專利未在印度實施。

但哪怕如此，印度的這種“侵權”行為，在全球范圍內一直飽受爭議。例如美國就一度指責印度是“假藥工廠”，歐盟也曾沒收過印度的仿制藥。

然而，在利益的面前，并沒有永遠的敵人。印度的仿制藥，并不是真正的非法，恰恰是歐美國家親自授予的。雖然歐美國家吃著專利技術的福利，但它們也需要擁抱下級市場，而印度給它們提供了這樣的契機。

在印度國內，絕大部分人口都是窮人，仿制藥的實際消費市場受到限制。所以，印度49%的藥物都用于出口，其中又以仿制藥為主。它主要的出口地區，正是歐美的下級市場。

其中，美國市場占比38%，歐洲市場占比12%，僅僅歐美地區便占了50%。剩下的50%則是南非以及其他國家和地區。歐美一邊控訴著印度，但另一邊卻又是仿制藥消費的老東家。

歐美市場是印度仿制藥的基本盤，但這個市場已經足夠穩定。印度想要拓展自己的醫藥產業，就必須瞄準更大的醫藥市場，中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之一。

其實，印度和中國在醫藥行業，一直都有密切的貿易往來，但卻呈現一邊倒的趨勢。雖然中國沒有十分頂尖的藥企，但卻是原料藥和中間體的生產大國。印度多達60%的藥物原材料都是來自中國。然而尷尬的是，印度向中國出口的藥物總額甚至不到原材料總額的1/6。

經過兩年的拉鋸戰，輝瑞終于保住了“萬艾可”的專利。

《我不是藥神》劇照

真正讓輝瑞的盛名傳遍全球的是俗稱“ 偉哥”的萬艾可

為了改變這樣的現狀，早在1993年，印度藥企蘭伯西便試圖通過中印合資公司，打通中國市場。然而到了2009年，在中國發展了16年，蘭伯西卻不得不賣掉合資公司，退出了中國市場。

一直到2019年，經歷整整10年的時間，印度在中國獲批的藥物總計才45個。

中印合作在2019年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契機。印度藥企表現得尤為主動，它們迫切希望加快印度藥品進入中國市場的準入速度：希望已經通過歐美審批上市的仿制藥能走快審通道;希望參加中國的國家醫保談判，把印度藥品納入中國國家帶量采購范疇。

2019年7月16日，印度制藥巨頭西普拉鄭重宣布，將在中國成立合資公司。隨后不久，印度另一家仿制藥巨頭Strides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在印度首屈一指的太陽制藥，更是在2019年6月和8月，連續兩次宣布與中國藥企進行多款仿制藥及創新專利產品的合作。電影《我不是藥神》中的原型廠家—格列衛，印度知名藥廠Natco旗下的吉非替尼，也紛紛進入了中國市場。

印度首屈一指的仿制藥企業——太陽制藥的總經理在位于孟買的總部

這意味著，繼10年前蘭伯西退出中國市場后，印度在中國市場再次邁出了嶄新的一步。

但僅僅半年之后，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了新冠疫情的陰霾之下。尤其是進入2020年下半年，印度疫情越來越嚴重，藥企開工率降到30%，仿制藥供應也一度受到嚴重影響。印度藥企的“中國市場夢”，也不得不暫時擱淺。

除了印度外，還有一個國家，急切地想要擁抱中國市場，那就是美國。美國是專利大國，尤其在生物醫藥行業，美國擁有全球最頂尖的專利技術。憑借這些專利，美國幾乎壟斷了高端藥品市場。

但也正是因為專利壟斷，美國是世界上藥品最貴的國家之一。邁蘭公司生產的“兩支裝”腎上腺素自動注射筆，曾在短短數年的時間內，從100美元漲價到600美元。

但哪怕昂貴，憑借壟斷，美國卻能輕松撬開其他國家的大門，獲取豐厚的利潤。

例如創建于1849年的輝瑞，憑借172年的發展，掌握了化學藥物、生物制劑、疫苗、健康藥物等諸多領域的專利技術，連年霸榜全球藥企50強榜首，成就“宇宙大藥廠”的威名。

然而，在很多人眼里，真正讓輝瑞的盛名傳遍全球的，卻是俗稱“偉哥”的萬艾可。

萬艾可的有效成分，是白色的結晶粉末—西地那非（Sildenafil）。在1991年的研究中，研究人員發現西地那非對心血管的作用并不理想，但一個意外的發現，卻讓西地那非和輝瑞的命運都發生了徹底改變。

那就是，西地那非可以改善病人的性生活。經過研究確定，西地那非釋放的NO，可讓海綿體血管平滑肌舒張，有利于充血和勃起。

經過FDA的許可，西地那非在1998年作為抗陽痿藥正式上市。輝瑞掌握了財富密碼，獲得巨大成功，并先后吞并了華納蘭伯特和法瑪西亞，坐上了美國藥企龍頭的寶座。

在強生、輝瑞、安進等巨頭面前，拜登政府的腰桿很難挺得筆直。

放眼全球的輝瑞，很快盯上了中國市場。2000年，輝瑞帶著藥成分為枸櫞酸西地那非的抗陽痿藥進入了中國市場，將之音譯為“萬艾可”。這些藍色小藥丸，憑借獨特的藥效，很快在中國掀起了熱潮。

2001年，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正式授予“偉哥”化學結構專利，一場中美之間的專利之爭很快拉開了序幕。

由于西地那非的分子結構式早在1990年就已經公開過，“偉哥”專利一經提出，便有多達12家藥企提出了申請。沒過多久，名為“偉哥”的國藥產品便紛紛出現在了市場上。到了2004年7月，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甚至宣告：輝瑞公司的“萬艾可”專利無效。

輝瑞公司

輝瑞一怒之下，把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告上了法庭。經過兩年的拉鋸戰，輝瑞終于保住了“萬艾可”的專利。然而“偉哥”的正式商標，卻在2009年，被中國最高人民法院裁定給了威爾曼。后來，鳳凰傳媒獲得了商標的使用權。

因為輝瑞極高的市場占有率，萬艾可逐漸成了偉哥的代名詞，且常常以偉哥之名進行宣傳。鳳凰傳媒與輝瑞又展開了一場持久的商標之爭。就在不久前的8月，鳳凰傳媒就商標侵權，向輝瑞直接索賠100億元。

無論專利之爭，還是商標之爭，都彰顯著商業巨頭對資本市場強烈的壟斷欲望。

的確，印度的仿制藥足夠廉價，甚至僅僅是國產藥的1/3，但它卻是可被替代的，同時也是不被高端消費市場所信任的。而壟斷高端技術的輝瑞，不僅可以在某些治療領域成為他國唯一的選擇，也可以憑借頂尖的技術，受到高端醫藥市場的青睞。

也正是基于此，以輝瑞為首的美國醫藥巨頭，對專利的保護也達到了無比嚴格的地步。今年5月5日晚，美國藥品研究和制造商協會（PhRMA）便發表聲明稱，拜登的決定是在制造混亂，將削弱緊張的供應鏈，助長假冒疫苗擴散，并最終損害美國的各種利益。

美國的制藥企業一向是游說勢力的代表。在強生、輝瑞、安進等巨頭面前，拜登政府的腰桿很難挺得筆直，這件事最終也不了了之。

不過，到了11月16日，輝瑞卻與聯合國支持的MPP（藥品專利池）簽訂一份轉授權協議，允許更多藥廠低價生產仿制的新冠口服藥。在疫情時代，面對專利的取舍，醫藥巨頭在利益面前，或有更多的考慮。

對于疫情防控做得最好的我們，中國醫藥市場攻守自如，當有一個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