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輝,張賢,辛玉潔,張敏
分娩是女性一生中經歷的重要應激事件,會對產婦的生理、心理乃至整個家庭產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1]。分娩體驗(Childbirth Experience)是分娩過程中生理和心理的主觀體驗,是衡量產科護理質量的重要指標[2]。聯合國秘書長發布的“促進婦女、兒童和青少年健康全球策略(2016-2030)”[3]以及WHO分娩期護理指南[4]均提出,現階段以及未來的婦幼保健服務在促進孕產婦和胎嬰兒安全的基礎上,更應該注重提升家庭在整個妊娠、分娩過程中的體驗。消極的分娩體驗會對產婦的自尊、自我效能等方面產生嚴重的負面影響,導致產后生活質量下降,增加產后抑郁的發生率[5-6],不利于母親角色適應,甚至影響日后的生育意愿和分娩方式選擇[7-8]。因此,關注產婦的分娩體驗并在圍生期采取針對性的干預措施,對于促進孕產婦的身心健康,改善產婦產后生活質量和家庭功能具有重要意義。本文綜述了產婦分娩體驗及影響因素的研究現狀,旨在為針對性的干預實踐提供參考。
分娩體驗是產婦對其所經歷的分娩過程一種復雜、多維、主觀的評價,不僅針對分娩結局(如新生兒健康狀況),也包括分娩過程中對周圍的人和事進行的生理和認知層面的感知和互動[9]。Larkin等[10]通過一項概念分析,將分娩體驗定義為一種有關生理和心理的體驗,為社會、環境、組織和政策環境所影響的獨立生活事件;同時也指出分娩體驗可以由不同的術語和概念代替,如分娩滿意度、對護理的滿意度、分娩控制、疼痛體驗等。大部分分娩體驗的研究都基于服務差異理論(Discrepancy Theory)及服務滿足理論(Fulfillment Theory),認為滿意度基于服務對象前期期望與現實體驗之間的符合程度[11]。Gupton等[12]于1990年對分娩期望進行了理論分析和質性研究,基于此開發了分娩期望量表用于評價待產婦對即將面對的分娩過程的期望,包括醫療環境、分娩疼痛、陪伴支持、分娩的控制與參與和醫護支持5個維度,并認為這些方面是產婦分娩體驗的核心要素。Nilsson等[13]通過對瑞典14名初產婦的分娩回憶日記進行內容分析,提煉出能夠提高產婦積極分娩體驗的主題包括自信的面對疼痛、身體和心靈的互動、持續性的支持等。Dencker等[14]于2009年研制了分娩體驗量表(Childbirth Experience Questionnaire,CEQ),認為分娩體驗主要由4個維度構成,即個人能力、專業支持、安全感知和參與度。綜上,分娩體驗的核心要素主要包括個人的應對和控制,產痛體驗,產時支持(包括專業支持和親密陪伴)等。
Henriksen等[8]通過分析Bidens隊列研究中挪威的1 352份數據,發現21.1%的產婦有消極的分娩體驗。挪威學者Mukamurigo等[15]通過CEQ測量了產婦的整體分娩體驗和分娩時的自身能力和安全感,結果顯示,82.3%的女性總體分娩體驗是積極的,52.5%的女性表示她們對分娩非常滿意。女性的分娩體驗隨著時間有所變化,丹麥學者Maimburg等[5]對比產婦產后6周和產后5年的數據發現,產后分娩體驗隨時間推移而變化,9%的女性認為分娩體驗更積極,40%的女性則認為更為消極,這種變化及其機制仍需進一步研究。我國黎丹娜等[16]對比了120名初產婦產前分娩期望和分娩體驗,發現產婦產痛預期較消極,分娩體驗水平總體較低,產痛是不良分娩體驗的重要影響因素。這與廖培培[6]、李亞敏等[17]的研究結果基本一致。另外,李亞敏等[17]研究結果還顯示產婦的心理支持得分也比較低。我國Zhu等[18]于2019年對Dencker等[14]開發的分娩體驗量表(CEQ)進行了漢化修訂形成了中文版分娩體驗量表(CEQ-C),并通過對國內1 747名陰道分娩產婦的調查顯示,在個人能力、專業支持、安全感和參與度4個維度中,產婦的安全感和參與度得分最低。Zhu等[18]以分娩時間為標準將我國產婦分娩體驗得分與瑞典、英國和西班牙等國家進行比較,發現我國產婦的分娩體驗得分普遍低于這些西方國家。提示我國產婦的總體分娩體驗水平仍有待提高。
3.1一般人口學因素 影響產婦分娩體驗的一般人口學因素包括年齡、文化程度、職業、產次等。分娩體驗水平隨年齡增加而增加[2,17,19],年齡越大的產婦,其閱歷越豐富,與分娩相關的知識儲備也較年齡小的產婦多。文化程度低的產婦分娩體驗高于文化程度高的產婦[19-20],但黎丹娜等[16]對120名初產婦的研究發現,分娩體驗在文化程度上的差異無統計學意義,文化程度對產婦分娩體驗的影響有待進一步研究證實。李亞敏等[17]研究發現,與其他職業相比,公職人員的分娩體驗得分較高。經產婦的分娩體驗得分高于初產婦,可能由于經產婦在分娩經驗和參加產前教育次數等方面優于初產婦[8],對分娩相關知識了解較為充分,其分娩時的自身能力相對較強[6,19]。
3.2社會心理因素
3.2.1分娩控制感 分娩控制的過程是通過控制自己的身體、分娩過程、疼痛、分娩環境以及分娩方式的選擇來實現的,可分為內部控制(控制個人行為和宮縮時的控制感)和外部控制(對醫護人員照護行為的控制感)[21]。研究表明,產婦的個人控制和外部控制會影響分娩滿意度[22]。缺乏控制感意味著由于疼痛而缺少身體和精神上的控制,是負性分娩體驗的重要預測因子[23]。Kabakian-Khasholian等[24]測量了埃及、黎巴嫩和敘利亞的3家醫院共2 620名產婦分娩的滿意度和控制感,發現控制感越高分娩體驗水平越高。醫護人員尤其是助產士在產前應鼓勵其積極參與分娩決策,制訂分娩計劃,使產婦能積極應對產痛并提高成就感;在產時也應提供專業支持來提高產婦產時控制感。侯靜靜等[25]使用分娩控制感量表(Labour Agentry Scale,LAS)測量480名初產婦的控制感,結果顯示自由體位結合自主屏氣用力的產婦分娩控制感得分最高。因此,產時鼓勵并指導產婦自由選擇體位,根據自我感覺把握用力時機和頻率,可增加產婦對產程的控制感和自我效能,改善其對整個分娩過程的滿意度。
3.2.2產痛 疼痛是導致分娩體驗不滿意的重要因素,分娩時劇烈的疼痛使腎上腺素產生增多,甚至使產婦產生長期的情緒障礙,干擾分娩的進程且不易控制。在Nilsson等[13]對瑞典14名初產婦的研究中,有初產婦認為,身體的力量受到處理疼痛方式的影響,通過緩解疼痛能夠以積極的方式影響控制感。所以,醫護人員應重視產婦的疼痛體驗,尊重產婦意愿,根據產婦自身情況選擇合適的減痛方法(藥物鎮痛和非藥物鎮痛)。鼓勵使用非藥物鎮痛的方法[26],如Doula陪伴、芳香療法、自由體位、催眠干預、穴位按摩、呼吸調節、會陰熱敷等,以減輕產婦的疼痛,促進分娩滿意度。
3.2.3社會支持 配偶作為產婦最親近的人,能夠為其提供最核心、最關鍵的支持[27]。如果產婦與配偶關系一般或較差,來自配偶的支持和關注少,孤獨無助感增強,分娩體驗較差[28]。除了來自家庭成員的社會支持外,專業人員的支持對產婦的分娩體驗也有重要影響。整個產程中,產婦的需求和幫助大都來源于助產士等醫護人員,如果醫護人員缺乏同情心,溝通能力、醫療技術不足等都會導致不良的分娩體驗[13,29-30]。參與分娩的醫護人員應意識到提供支持的必要性,積極主動地關注產婦身心變化,及時提供信息和醫療技術方面的支持,促進產婦的積極體驗。
3.2.4分娩自我效能 對于孕產婦而言,增強自我效能能夠有效提高對分娩壓力的處理方式,影響其在分娩過程中的行為,進而影響分娩結局。Carlsson等[31]的一項女性自我效能和幸福感之間相關性的研究,發現自我效能程度高的女性分娩時的幸福感更高。
3.2.5分娩恐懼 分娩恐懼是孕產婦面對分娩時、經歷分娩的過程中對分娩應激及分娩過程中的不良事件及未知的恐懼[32]。分娩體驗水平和恐懼程度呈負相關,Elvander等[33]調查了妊娠晚期婦女的分娩恐懼以及產后分娩體驗,發現無器械助產陰道分娩的產婦,產前分娩恐懼程度中等和較高者比恐懼程度低者產生消極分娩體驗的風險高近3倍和近5倍。相關研究表明,分娩預演有助于消除和緩解恐懼,增強分娩信心[34]。通過分娩預演,向孕婦講解分娩過程及相關知識,能夠讓其充分認識分娩過程,熟悉產科環境,緩解焦慮緊張情緒,提高其自我效能。同時通過和產婦的交流,也能了解其不良情緒,以采取針對性措施進行心理護理。所以,建議臨床進一步推廣分娩預演培訓,讓孕婦提前了解分娩過程,減少焦慮恐懼情緒,同時助產士也應在產時提供準確完整的產程信息,以提供支持性環境,減輕恐懼。
3.2.6分娩期望 產程中產婦的期待和要求未被關注,產婦不能得到滿意的照護,體驗感就會降低。相較于初產婦,經產婦能根據以往的分娩經驗調整分娩期望,更容易獲得較為積極的分娩體驗[35]。孕婦參與到分娩計劃的制定和實施中能提高分娩期望和滿意度[27,36]。顧春怡等[36]設計了孕婦分娩計劃服務流程的干預方案,孕晚期的婦女在孕35~37周到助產士門診,由高級助產士針對母嬰需求,一對一地制訂分娩計劃,入院待產時助產士根據分娩計劃書的內容結合實際產程情況盡最大可能滿足其需求,分娩結束后的調查顯示,分娩計劃的實施能夠減少產時醫療干預,提高分娩支持性服務利用度及產婦滿意度。由此,醫護人員應及時評估產婦的分娩期望,積極關注產婦分娩前需求,結合產婦分娩期望,加強產前教育,指導產婦制定個性化的產時分娩計劃,讓產婦參與到圍產期護理計劃中,以利于產婦形成正性分娩體驗。
3.3產科因素
3.3.1產時干預 在沒有任何征象時進行不必要的干預會干擾自然的分娩進程。Deliktas等[37]對12名土耳其婦女進行了半結構化訪談,發現未接受常規干預措施(如:使用縮宮素、會陰切開術和持續胎兒監護)的產婦認為能夠達到分娩期望。此外,相關研究表明,持續的電子胎心監護會嚴重限制產婦的活動,不合理的硬膜外麻醉不利于產程進展[30]。Jepsen等[38]通過對9名接受硬膜外麻醉的經陰道分娩產婦的半結構化訪談發現,大多數產婦對硬膜外麻醉的鎮痛作用很滿意,但也會擔心孩子狀況、麻醉藥不良反應等,產婦的分娩滿意度并不能得到保證。Kempe等[39]研究發現,使用縮宮素和硬膜外麻醉的產婦分娩體驗滿意度有所降低,但二者均不是獨立影響因素。而我國的Zhu等[18]研究發現,采用藥物鎮痛與未使用藥物鎮痛的產婦分娩體驗沒有明顯差異,但采用陰道助產術的產婦分娩體驗水平明顯低于自然分娩產婦。可見,推動分娩進程自然化,減少不必要的醫療干預,對于促進產婦分娩體驗有重要意義。
3.3.2分娩方式 Karlstr?m等[40]研究,剖宮產的產婦比陰道分娩的產婦經歷了更多的分娩恐懼,有更多的負性分娩體驗。Carquillat等[41]亦發現,急診剖宮產的產婦更容易產生消極的分娩體驗。行急診剖宮產產婦的心理處于緊張、焦慮、疼痛、恐懼,同時經歷了宮縮痛和傷口痛,很難得到滿意的分娩體驗。但意大利學者Fenaroli等[42]認為影響主觀分娩體驗的并不是分娩方式,剖宮產的產婦可能會因自我效能不足、分娩體驗和分娩預期不同而對剖宮產產生消極印象,但通過助產士等醫務人員的護理,也會得到很好的支持,整體體驗是積極的。國內尚無常規剖宮產產婦分娩體驗的相關文獻,未來還需增加對剖宮產產婦的關注,以提升我國整體產婦分娩體驗水平。
3.3.3產程情況 產程延長時,在宮縮作用下,產婦疼痛體驗明顯,并且也會越來越擔心孩子的安危[23],情緒變得更加緊張,從而影響分娩體驗水平。潛伏期延長是不良分娩體驗的危險因素,Ulfsdottir等[43]研究發現潛伏期長,產婦經歷了更痛苦和無效宮縮,容易產生恐懼、焦慮、疲勞等情緒。Fenaroli等[42]研究亦顯示,第二產程越長產婦的分娩體驗水平越低。
3.3.4其他因素 產后出血、會陰裂傷、新生兒情況等都是影響產婦分娩體驗的重要因素。產后出血量影響產婦情緒的穩定,出血量越多,產程越長,分娩體驗越消極[6,44]。廖培培[6]研究結果顯示,會陰撕裂的產婦分娩體驗水平比未撕裂者低。很多產婦將積極的分娩體驗定義為生下健康的嬰兒,新生兒的情況直接影響了產婦及其家庭的情緒體驗。如果新生兒Apgar評分低或者轉到NICU,產婦擔心孩子的情況及預后,很容易產生巨大的心理壓力[23,43],影響產后恢復以及分娩滿意度。也有產婦因對新生兒的性別不滿意而產生一些負面情緒[20],導致較為消極的分娩體驗。
孕產婦的身心健康是我國公共衛生領域關注的重點內容,提高產婦的分娩體驗水平對產婦及其家庭的未來健康意義重大。產婦的分娩體驗受諸多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并非孤立存在,未來的研究可進一步考慮不同影響因素的相互作用,深入探索其作用機制,為提升產婦分娩體驗水平提供理論框架。此外,目前國內對于產婦分娩體驗的研究還在初步階段,且大多數聚焦于陰道分娩產婦,缺乏對不同分娩方式產婦分娩體驗的深入研究和有效的干預措施。因此,國內學者可借鑒國外研究經驗,積極關注不同分娩方式產婦的分娩體驗,并結合我國產婦分娩體驗現狀和影響因素,采取針對性的干預措施,幫助產婦獲得積極的分娩體驗,促進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