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足蘭
(云南師范大學地理學部,云南 昆明 650500)
2014年4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國家安全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提出了“總體國家安全觀”重大戰略思想,明確指出要構建集政治安全、國土安全、軍事安全、經濟安全、文化安全、社會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態安全、資源安全、核安全等于一體的國家安全體系[1]。當前國家安全工作應當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維護各領域國家安全,構建國家安全體系。
在國家安全中,邊境安全占據著重要的位置,抵邊村寨是靠近國境線的村落,堅持抵邊生產、生活就是宣稱邊民的活動區域、國家主權的行使范圍,具有“固守邊疆、穩定邊疆、建設邊疆、振興邊疆、富裕邊疆”的重要作用[2]。全國包括136個陸地邊境縣(旗、市轄區),107個民族自治地方,少數民族人口約占一半,大部分邊疆省份集邊疆、民族、山區、貧困、落后于一體,經濟發展指標遠遠低于全國平均水平。
在邊境安全中,抵邊村寨居民是邊疆地區的長期居住人口,其不僅是邊境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建設者、鄉村振興的主力軍,也是國家主權前沿地帶的保衛者。由于特殊的地理區位、人文環境、歷史緣由,邊民聚居的抵邊村寨被賦予了雙重屬性:一是邊民進行耕作、畜牧、生活、繁衍的場域;二是守土固疆、捍衛和維護國家主權的前沿陣地[3]。抵邊村寨山高路遠,地震、土地沙漠化、土壤鹽堿化、山體崩塌、泥石流、地面塌陷等地質災害頻發,道路、供電、供水、寬帶等基礎設施不完善,教育水平低,技術匱乏,邊民可供選擇的生計方式較少,生活水平長期處于貧困線以下,邊境地區缺乏養育人口的自然、人文環境,邊民不斷外遷,抵邊村寨逐漸成為無人居住的“空心村”,目前“空心化”問題愈演愈烈。
抵邊村寨的“空心化”主要體現為邊民外遷,耕地荒蕪,村寨文化流失,村落缺乏凝聚力與向心力,可持續發展能力薄弱。“空心化”是一個由量變轉變為質變的過程,不僅影響邊疆地區的經濟增長、社會穩定、文化交融,還會進一步危害國家安全。國內學者將邊境特定區域的人口虛少、外流、流失的態勢和過程稱為邊境“空心化”、“空巢化”、“過疏化”或“虛空化”[4]。學者方天建指出,邊境“空心化”是指邊境地區抵邊村寨長居人口基數下降和抵邊耕地拋荒化問題[5]。徐黎麗、楊麗云認為,空巢不僅是村莊實體的空巢,也是村莊精神的空巢[6]。李航指出,民族地區村落的過疏化是工業化與城市化快速發展的結果,主要表現為人口的長時和異地流動、經濟的“原始化”回歸、社會組織能力的弱化、民族文化特色的消解等方面[7]。白利友、譚立力認為,陸地邊境虛空化的本質是以邊民為主體的邊境常住人口對其傳統生存生活空間的疏離[8]。邊境空心化發展導致“空心村”的出現,主要表現為農村人口外流、農業生產衰微和村莊聚落空心化[9],與內地的“抵邊村落空心村”相比,抵邊村寨“空心化”將導致邊疆無民墾守、無人守邊的情況[10]。“抵邊村寨”是陸地邊境虛空化的重點區域,因守土護邊的重要性和特殊性,“抵邊村落”虛空化、空心化在邊境虛空化進程中日益凸顯。
抵邊村寨的總體特征可概括為“山、荒、寒、邊”等四個方面[11]:“山”是指絕大多數陸地邊境山區面積大,土少沙石多,水土流失嚴重,供電、供水、道路、郵電等基礎設施有待完善,極大制約了人們的經濟活動;“荒”是指抵邊村寨人煙稀少、土地荒涼,尤其是指新疆等地多沙漠、戈壁;“寒”是指抵邊村寨高寒缺氧,對邊民的生存、生產、生活產生巨大的制約作用;“邊”是指抵邊村寨位于國土的邊緣地帶,遠離政治中心,卻擔負著邊防重任。抵邊村寨大多處于高寒、偏遠地區,土壤沙漠化、鹽堿化嚴重,土地營養物質缺失,有些地區甚至種不出糧食、蔬菜,邊民的生活、生存成本較高,溫飽問題有待解決。
我國陸地邊疆地區由于人口分布較分散,資金投入不足,道路、通信、供電、供水等基礎設施有待完善[12]。雖然在興邊富民、精準扶貧等政策的扶持下,抵邊村寨的道路、供電、供水、通信、市政等基礎設施快速完善,但邊疆地區與內陸省份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相比仍然顯得捉襟見肘。基礎設施落后的表現主要總結為以下四點:一是交通基礎設施有待完善。我國陸地邊疆地區交通普遍落后,鐵路網、公路網較單薄,路網密度小,且分布不均勻。二是信息通訊不暢通。邊境地區因常駐人員稀少,一直以來是無線信號覆蓋盲區,智能設備普及率不高,信息共享不及時。三是邊境教育水平低下。由于邊民不斷外遷,邊境人口出生率出現負增長,村級小學因適齡受教育兒童減少而撤銷,邊民子女只能遠離家鄉前往鄉鎮、縣城就學。四是抵邊村寨人口稀疏且分散,醫療、衛生等公共服務設施不健全,邊民就醫需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抵邊村寨的基礎設施與內陸地區的村落相比,道路、信息、教育、醫療等方面都有待提高,邊民因缺乏舒適、宜居的生活環境而無法扎根邊疆、安居樂業。
一方面,抵邊村寨建設用地管理不規范,邊民零散性居住,村落建設缺乏規劃、架構混亂,房屋風格迥異,建設用地占用耕地、林地,主體功能區不明顯,在某種程度上造成土地浪費。邊民長期在外務工、經商,房屋年久失修,結構損壞、變形,牢固的房子逐漸成為一堆廢墟,為了省時省力,邊民則在縣市購買新房或者在村寨的邊緣區修建新房,村寨中心地帶以舊房、危房為主,而外圍地區新房林立,影響村容村貌。空間上的不合理減少了邊民之間的互通往來、村寨之間的聯系,鄰里關系淡薄,族群認同感弱,邊民對族群、村寨、故土的依戀程度低。另一方面,抵邊村寨布局零亂,道路、水電、生活垃圾處理等人居環境的一些基本條件亟需改善,臟、亂、差的現象時有發生。此外,抵邊村寨選址多以丘陵山地為主,倚山傍水,地塊狹小,地勢崎嶇,難以形成集中的大村落。
20世紀60、70年代,很多邊民利用地緣優勢遷居國外,邊境地區的人口數量呈下降趨勢。20世紀80年代之后,雖有部分邊民從國外搬離回來,但是邊境地區的跨境民族依據經濟發展條件而“鐘擺式”地選擇居住國,傾向于選擇國家穩定、社會和諧、經濟發達的一國,邊境地區的人口流動性較大,基本處于自然增長狀態[13]。人口結構不合理主要分為以下三方面:一是男女比例失調。抵邊村寨適婚女性為尋求更好的生活而選擇外嫁,邊境村寨的婚育性別比例嚴重失衡,“光棍村”層出不窮,大齡未婚男性居多,適婚女性數量不斷減少,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人口再生產能力。二是人口老齡化。由于邊境地區移民、外遷等現象不斷加劇,抵邊村寨老年人的贍養問題影響社會穩定,大部分老年人沒有繳納社保、養老保險,只能省吃儉用、自力更生。三是出生率下降。我國自1982年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嚴格控制出生人口數,晚婚、晚育等現象也越來越普遍,一部分抵邊村寨適婚人口甚至沒有經濟條件組建家庭,再加上邊境地區人口外遷,抵邊村寨人口不斷減少[14]。
城鎮化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抵邊居住村落人口的密度,造成搬遷家庭抵邊耕地的拋荒化現象。城鎮地區經濟水平高,資金、技術、勞動力、市場等要素集聚,易形成產業化、規模化、專業化、集聚化的經濟帶。城鎮居民利用周邊地區的優勢,擁有更多的工作機會,生活水平不斷改善,年收入遠高于小農經濟模式下的邊民。邊境地區的基礎設施無法跟上城鎮的發展步伐,由于缺乏資金、技術、人才等要素,因此無法因地制宜、與時俱進地發展特色產業、龍頭產業。此外,邊境村寨的邊民市場意識薄弱,短時間內不能從市場經濟大潮中獲益,勤勞不能致富、增產不能增收的現象時常發生。我國雖已實施鄉村振興、興邊富民、精準扶貧等政策縮小城鄉經濟發展差距,但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仍然存在較大差距的事實掀起了抵邊村寨人口外流的高潮,抵邊村寨人口數量減少,逐漸成為了空殼村。
從地緣政治視角審視,抵邊村寨“空心化”問題既是一個經濟社會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邊境地區人口外流、人口過疏不利于邊疆民族團結、社會和諧、邊境安寧,危害國家安全。邊境地區雖駐扎著哨所,哨兵會不定時邊境巡邏,但由于地理環境相對惡劣,陸地邊境線長,有時存在無人看守的邊境管控漏洞。抵邊村寨靠近國界線,邊民在進行耕作、放牧等日常生產、生活的同時,可觀察接壤國的社會動態、沿邊軍事部署變化,以及接壤國邊民越境種植、放牧、砍伐林木等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充當國家防御與邊境安全的“保衛者”。邊民一旦發現非法出入境人員,可匯報可疑人員的位置與動向,為邊防軍人充當向導,在固防、守邊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青壯年大量移民或外遷,村落大多只留下老人、小孩、婦女等群體,難以形成規模性的民兵組織,無法發揮邊民保衛邊疆、充實邊防力量、穩定邊境場域的作用,進一步削弱戍邊、守邊的整體實力。
抵邊村寨“空心化”問題會引發跨境販毒、盜竊、詐騙等社會治安問題。人口外流引發人口安全問題,體現為以下三方面:一是非法跨境婚姻居多。邊境地區聚居著較多跨境民族,跨境而居、跨國通婚現象普遍存在。抵邊村寨的跨國婚姻大多是未進行登記、不合法的事實婚姻,境外的配偶沒有我國的居民身份,無法享受醫保、養老保險等待遇,影響邊境場域的長治久安。邊境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條件差,大量抵邊村寨女青年選擇外出工作、擇偶,婚育性別比例嚴重失衡,男青年擇偶空間被擠壓。邊境地區男青年選擇與越南、緬甸、老撾等毗鄰國女性組建家庭,具有血緣、親緣、地緣、相同文化、相似語言的跨境民族構成了跨境婚姻的主體。跨境婚姻締結的方式多樣,但以“事實婚姻”為主,僅注重婚姻儀式,不注重法律意識,邊民辦理婚姻登記率較低,非法婚姻居多。不合法的跨境事實婚姻一般發生于經濟水平低下的貧苦家庭,呈現低收入、低學歷的特征,內生動力弱、凝聚力小,家庭易破裂。二是青少年犯罪低齡化。邊民前往經濟發達地區務工、經商,長期背井離鄉,家庭因工作、就學等原因分散而居,子女由年邁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看管、監護,輟學率居高不下。青少年受教育程度低,家庭教育缺位,親情缺失,邊境地區青少年打架、斗毆犯罪案件增多。三是老齡化問題嚴重。抵邊村寨的青壯年為了更好的家庭生活而選擇長年外出工作,沒有時間贍養老人,邊境村落的老年人只能種植一些蔬菜、瓜果自力更生、自給自足。老年人沒有經濟條件前往養老院等機構安享晚年,一旦遭遇突發事件而無法照顧自己,老年人的何去何從就演變成為家庭乃至社會沉重的問題。
青壯年的流失導致邊境地區人口數量驟減,大多只留守一些年長者、兒童等弱勢群體,因此村落只能沿用傳統的經濟發展發展模式,可持續發展能力不斷降低。邊境村寨青年人口不斷減少,耕地、林地等資源無人看管,勞動力的匱乏在某種程度上造成生產資源的閑置、浪費,降低了土地資源、水資源等生產資源的使用效率和效益。邊境地區本可以利用當地特色資源、文化發展邊境貿易、邊境旅游等產業發展經濟,卻由于缺乏技術性人才、知識性人才,種植、銷售、宣傳等渠道狹隘,致富路、創業路、脫貧路、小康路越走越窄,抵邊村寨的發展缺乏“新鮮血液”。此外,邊境人口的大量外流、外遷造成了流入地的就業、公共服務、基層治理等方面的壓力,抵邊村寨與流入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給社會治理帶來了困難。
國家相關部門在西部開發、精準扶貧及興邊富民政策的實施過程中,通過轉移支付等措施,加大對邊境地區道路交通、醫院、學校、公園、體育館、養老院等基礎設施的投入力度,在資金、項目、技術上向邊境地區傾斜,加快邊境沿線抵邊村寨的經濟發展,減輕邊境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壓力,降低邊境地區居民承擔建設費用,提高邊境地區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吸引更多外來人口到邊境地區發展。在國家政策允許的范圍內,充分利用邊境地區獨特的區位優勢和良好的生態優勢,不斷完善購房、醫療、交通等服務,優化人居及生產生活環境,大力發展特色產業,改善民生,吸引內陸地區的退休人員到邊境地區定居、安度晚年,發展康養產業和邊境特色旅游產業,培育邊境地區經濟發展新動能,實現人口回流。加大對邊境地區公共醫療衛生基礎設施的投入,實現農村基本醫療保險的覆蓋。鄉鎮基層衛生院在醫療保障、疾病防控、婦幼保健等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加大對鄉鎮衛生院的投入,完善抵邊村寨醫療衛生服務網點的建設,切實解決邊民看病就醫等基本社會保障問題,讓這些抵邊村寨邊民安居樂業,調動邊民守土固邊的積極性。
由于抵邊村寨生源逐年減少,整合教育資源,優化教學網點的布局,撤并部分學校勢在必行。農村學校的撤并直接影響著邊民子女的就學,加重了家庭的教育支出,邊民子女的輟學率開始反彈,這與提高全民族的教育科技文化素質是相悖的。對于因學校撤并所加重的家庭教育支出,應列入政府的教育經費預算,以減輕邊民的家庭負擔。要進一步加大對鄉鎮學校的投入,改善辦學條件,提高辦學水平,增設教師的邊境津貼。在師資的配置上向農村學校傾斜,促進城鄉教育資源的均衡配備,實現教育公平。結合邊境地區產業優勢,采取靈活辦學方式,加強與知名高等學府合作。結合地區發展需要,大力發展邊境地區高等教育,合理規劃專業,為邊境地區發展培養急需人才。針對目前抵邊村寨人口外流,缺乏優秀人才的實際情況,選派有志于農村工作的大學畢業生,到村掛職,擔任村官,帶領村民發展生產,改變貧窮落后的狀況,保障大學生村官生活待遇。提高村干部的津貼補助標準,激發工作熱情。在留住現有人才的基礎上,用高工資福利待遇實現“變鼓勵為激勵”,吸引人才和產業聚集。
結合農村土地利用、產業發展、居民點布局、人居環境整治、生態保護和歷史文化傳承等因素,加大“空心村”治理力度。根據抵邊村寨的產業發展特色,理清村落發展思路,統籌安排各類資源,集中力量、突出重點,加快補齊鄉村發展短板,因地制宜、詳略得當規劃村落發展,做到與當地經濟水平和群眾需要相適應。通過科學設計和合理布局,優化抵邊村寨生產生活生態空間,引導城鎮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向抵邊村寨延伸,促進城鄉融合發展。以多樣化為美,突出地方特點、文化特色和時代特征,保留抵邊村寨特有的民居風貌、農業景觀、鄉土文化,將歷史文化名村、傳統村落、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特色景觀旅游名村等特色資源豐富的村莊確定為特色保護類村莊。堅持保護建設并重,防止調減耕地和永久基本農田面積、破壞抵邊村寨生態環境、毀壞歷史文化景觀;發揮邊民主體作用,充分尊重邊民的決策權、監督權,打造各具特色、不同風格的抵邊村寨。此外,位于生存條件惡劣、生態環境脆弱、自然災害頻發等地區的村落,以及人口流失嚴重的村莊,確定為搬遷撤并類村莊。
結合抵邊村寨資源稟賦和區位條件,引導產業集聚發展,盡可能將產業鏈留在抵邊村寨,讓邊民就近就地就業。立足邊境地區綠色農業、特色農業發展基礎,打造沿邊生態高效安全農業經濟帶,加快轉變抵邊村寨農業發展方式,著力構建沿邊現代農業產業體系和生產經營體系,提高農業致富邊民能力。注重利用好跨境勞務政策帶來的勞務成本優勢、區位優勢形成的物流產業集聚基礎,促進邊境地區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積極推進專業加工制造業產業園建設。加快邊境產業發展,不斷完善民生基礎設施建設,宜農則農、宜商則商,不斷加快農業產業結構調整步伐,壯大邊境地區經濟實力,讓邊境群眾安心扎根邊疆,更好履行守邊固邊神圣使命。
抵邊村寨分散在內陸的邊緣地帶,除部分國家級、省級口岸周邊經濟社會發展較好外,其余邊境地區大多屬于高山峽谷、懸崖峭壁、飛石沙漠等自然環境較差,經濟社會發展落后,道路、文化教育、供水供電、衛生服務等基礎設施落后的區域,導致邊疆地區的邊民無法扎根于抵邊村寨,遷往縣、市、省會城市、中東部城市,邊境人口逐年不斷流失,邊民的年齡、性別等人口結構長期不平衡,勞動力的數量與素質不斷下降,邊境地區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受到各種因素的制約。抵邊村寨遠離城鎮和經濟中心,生存生活成本高、發展空間有限,伴隨著我國城鎮化率的提升,抵邊村寨人口減少、邊民內遷是必然的趨勢。吸引邊民返鄉就業、扎根邊疆地區,要把各項惠農、強農、興農的政策措施落到實處,增加農業收入、邊民補助、草場補貼,創造良好的務農、守邊條件和環境,提升邊民生活水平,確保邊民在邊境地區安居樂業,減緩抵邊村寨“空心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