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鄉村戰略下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研究

湯資嵐

（華東政法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 上海 201620）

1 問題的提出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完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深入實施文化惠民工程?！蹦壳埃覈参幕阵w系建設最突出的問題主要表現在城鄉不平衡發展和農村不充分發展[1]。其中，農村公共文化服務作為我國公共文化服務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解決農村文化落后、農民精神生活貧乏、鄉村文化邊緣化的重要方式，也是促進鄉村文化振興的有效途徑[2]。2019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明確提出：“著力發揮信息化在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中的基礎支撐作用，繁榮發展鄉村網絡文化……推進鄉村優秀文化資源數字化?！盵3]我國農村地區亟需依托智能信息技術和網絡資源優勢，推動公共文化服務數字化轉型，以提升其服務質量，滿足民眾日益增長的多元文化需求。

到2030年，中國老齡人口接近3億[4]，人口老齡化呈現加深態勢。2015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意見》指出：“促進城鄉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保障特殊群體基本文化權益?！盵5]同年全國人口抽樣調查資料顯示，我國常住農村人口老齡化水平為18.49%，比城鎮高出4.15個百分點，農村地區成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的重要陣地[6]。黨的十九大以來，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實施，我國農村公共文化服務水平不斷提升，特別在文化扶貧、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文化資源共享等政策引領下，公共數字文化服務持續向鄉村延伸，農村公共數字文化網絡體系建設日臻完善。但由于農村處于公共文化服務網絡的末梢，數字化服務資源缺口較大，資源配置不均衡，信息化建設滯后，層次化、個性化與有效性供給不足，導致出現數字鴻溝、服務適老化程度不高等問題，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供需關系出現結構性失衡，現有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在滿足農村老人實際美好生活需要方面還有待提升。因此，在提高我國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普及率及擴大其覆蓋面的情境下，面對“農村先老”的老齡化城鄉倒置格局，進一步對接數字鄉村戰略，順應農村老人多元文化需求發展，利用信息賦能優勢，積極緩解文化服務供需矛盾，促進文化資源合理均衡配置，理應成為提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的核心關注點。

目前隨著信息技術在鄉村社會的普及，學者們有關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研究成果日益豐富。據筆者考察，相關研究主要聚焦于三方面：其一是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必要性。農村是公共文化服務網絡的末梢，存在著文化資源短缺、數字化貧困[7]等發展短板，推進農村公共數字文化建設有利于打破信息地域鴻溝，縮小城鄉文化發展差距[8]。其二是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現實困境。在省際層面上，倪佳以“數字湖南”重點工程為例，認為縣鄉兩級服務平臺建設的“短板”制約了農村信息化目標的實現[9]。李少惠等以甘肅省文化共享工程為例，認為基層服務點建設緩慢、社會認知度低、資源利用率低、投入不足等因素影響著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體系的建構[10]。在農村地區的專門研究上，完顏鄧鄧等基于湖南省衡南縣兩村的田野調查，發現負面的環境因素、服務供給、個人因素和服務需求使得村民對公共數字文化服務利用率極低，并形成惡性循環[11]；王錳等構建了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下的PEIT信息規避行為模型，認為農村根深蒂固的文化環境、用戶的群體特質、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內在特征都影響著用戶的行為[12]。其三是推進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完善的路徑。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優化策略是堅持均等性、公益性、便利性、時效性與謹慎性、信息安全原則[13]，從供給端和需求端綜合發力，強化技術支持和宣傳引導，提高農民數字素養，推進服務內容深度化、形式多樣化和方式多元化。同時還要針對用戶需求，建立具有地域特色的數字資源服務模式，從根本上實現文化資源“進村入戶”[14]。綜觀前述，現有研究成果對推進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進行了一些有益探索，但仍停留在宏觀層面，既對數字鄉村戰略下農村公共文化服務的轉型缺乏整體性深度闡發，又忽略了人口老齡化背景下，老年人多樣化文化需求給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各方面帶來的挑戰。因此，文章在數字鄉村發展戰略下，著力分析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提升的應然邏輯，圍繞服務體系創新的阻滯因素，揭示當前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的深層困境，并指明未來基本路徑，為數字時代的文化治理提供理論參考。

2 數字鄉村戰略下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的應然邏輯

公共文化服務效能反映了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功能的實現程度[15]。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主要癥結在于供需不適，表現為供給不充分、適老化供給不足、供給質量不高等。從理論應然角度看，如何實現供需平衡是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提升的關鍵所在。數字鄉村是伴隨著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新一代數字技術在農業農村經濟社會發展中的廣泛應用，從而在鄉村社會治理、民生服務、文化傳承等方面實現數字化轉型的發展樣態[16]。智能技術在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中的深度介入，能夠對現有文化資源進行數字轉化，以技術整合的方式加強資源共建共享，實現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均衡配置。同時，智能技術能通過需求端的動態感知，并經由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生產與服務模式精細化轉變，來促進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實現按需供給、供需共進的良性循環，從而提升服務的契合性。此外，數字鄉村戰略從政策端對農村信息基礎設施的擴展、農村老年人信息技能培訓的重視，將有效彌合公共文化數字化生產和群體差異化服務間的縫隙，推進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均等性。

2.1 資源端數字化擴容：確保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充分性

根據《中國農村發展報告2020》數據，預計到2025年，我國鄉村60歲以上人口的占比將達25.3%，約為1.24億人[17]。精神文化生活是影響老年人生活質量的關鍵因素[18]。但受城鄉建設路徑慣性影響，政策的城市化偏向導致我國文化資源配置失衡，農村地區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總量有限，可供給農村老人的公共文化服務資源匱乏，基礎設施建設較為落后。在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各種智能技術在公共文化服務領域的應用，能夠加快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構進程，藉由公共場館空間的數字化改造與公共文化服務擬態場景的在線式拓展[19]，建立起覆蓋老年人需求的海量式公共文化資源平臺。

以往地方政府在政績驅動下，公共文化服務資源建設通常采用“硬供給”形式，在農村核心地區偏重農家書屋、文化大院等場館建設，配置圖書報刊等紙質資料。這種低水平、粗放式的覆蓋，不僅缺少對公共文化服務的實質供給，易產生設施“空心化”、服務“形式化”等難題，且對于年齡較大、行動不便、知識素養不高的農村老人而言，可及性較差。對此，數字技術在融入鄉村文化治理過程中，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可利用人機交互、虛擬現實等智能技術，突破地域空間限制，對圖書、繪畫、書法、非遺等原有文化資源進行數字處理與保存。擁有不同傳播媒介的農村老人可自行選擇公共文化服務類型，感受“互聯網+”帶來的多樣化文化體驗。同時，數字鄉村建設倡導從條塊邏輯轉化為整合邏輯，彼此分離的公共文化資源將實現共建共享，推進服務范圍最大化。隨著鄉村互聯網基礎設施的完善，依托網絡云平臺與實體空間的設備終端，公共文化機構將打破固化壁壘，建立起覆蓋文化展覽、藝術鑒賞、全民閱讀、健康生活、農林牧漁等基礎性共享文化資源庫。農村老齡群體能夠突破地理環境、信息獲取壁壘和健康障礙，享受到全方位、可交互的文化服務。在大數據海量存儲分布結構下，戲曲、書法、文物、傳統民俗、醫藥健康等農村老人更感興趣的信息將以圖片、音頻、文本等多樣化形式予以展現，并進一步加以整合，建立覆蓋公共文化服務末梢的一體化平臺，極大擴展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資源容量。這不僅有助于掃除以往農村公共文化設施忽略老齡群體精神文化需求的盲區，也能提升農村老年人公共文化服務供給的可及性。

2.2 供需端動態化平衡：提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契合性

供給側和需求側是公共文化服務的一體兩面。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的關鍵在于以農村老人文化需求為導向，打破傳統單項注入式的供給方式，鼓勵更多社會化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實踐，以此避免供需錯位與結構性失衡，實現文化惠民。在數字鄉村戰略下，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等信息化技術的應用，能助力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供給側改革，突破供給主體單一化、方式籠統化困境，并通過需求端的精準管理和動態感知，針對性提供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提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契合性。

在傳統“格式化”文化管理體制下，我國基層政府既是農村文化建設的供給者，也是生產者，其慣用行政手段進行文化配送，限制了公共文化的發展空間。首先，數字鄉村建設強調要充分激發不同主體的積極性和創造力，形成協同共治的局面。更多社會力量能與政府展開合作，參與公共文化服務與產品生產，形成“多元互補共供”結構。得益于智能媒介的普及和數字平臺的發展，不同身份的公民、互聯網企業等都能通過程序軟件分享文化知識，創造公共文化資源，從而催生更多的公共文化機構，豐富文化服務內容，拓寬農村老齡群體的選擇范圍。其次，數字技術的推介能助益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模式由通約化走向精細化。當前在農村公共文化資源結構性缺失現實下，往往還存在文化內容同質化、單調化問題，衍生出無效供給、供給不足困境。過度標準化、規模化的文化供給模式，由于忽視了農村人口結構“老多幼多”的特征，以及農村老人與其他群體間的異質性，難以滿足其在休閑娛樂、學習教育等方面的復合型需求。針對這一現實，數字鄉村戰略下的公共文化服務以精細化為理念指導，建立網上圖書館、博物館、影視庫、數字書屋等平臺，突破公共文化的在場服務和刻板設計，智慧化滿足農村老齡群體的差異化需求。例如，2019年甘肅省上線的“百草園”公共文化服務平臺，集結數字報刊、政策信息、農業知識、影視作品等內容，展現形式靈活多樣，農村老人可根據其愛好選擇更多“菜單式”服務，提升公共文化服務獲得感[20]。最后，數字技術的應用能推進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按需供給。目前政府部門公共文化服務供給多以“填鴨式灌輸”為主，而忽略農村老人自身的文化需求，引致供需失衡。在人工智能時代，公共文化服務機構能利用大數據等技術進行深度挖掘，識別服務群體的區域分布和演化趨勢，對老年人閱讀、聽音樂、交流等方面的文化記錄進行聚類分析，精細化感知老年人的文化偏好，根據算法設計構建用戶畫像，將服務場景化、在線化，實時推送契合農村老人現實需求的文化信息。這樣農村老人將從公共文化服務的被動接受者成為主動參與者，推進供需間的動態匹配和持續優化。

2.3 政策端協作化扶持：推進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均等性

城鄉二元結構對我國的影響不僅體現在經濟上，也體現在文化上，日益擴大的城鄉文化不平等造就了“農村文化貧困陷阱”[21]。近年來，盡管信息技術的發展為農村老人提供了更多精神文化選擇，但農村老人囿于知識、信息、技術等限制，缺乏數字化生存本領，容易遭受文化排斥，引致更大的不平等。根據《數字鄉村發展戰略》，要縮小城鄉數字鴻溝，須繁榮發展鄉村網絡文化，對農村老年人普及網絡知識，推進數字文化資源進鄉村。數字鄉村建設力求通過政策端的協作扶持，最大限度釋放數字紅利的普惠效應，使農村老人等特殊群體享受到數字福利，彌合公共文化服務的非均衡性。

在我國城鄉資源配置長期失衡的情形下，鄉村地區“信息洼地”“投資洼地”現象大量存在，互聯網技術設施較為薄弱，阻滯著農村公共文化服務的多面向發展。數字鄉村戰略的重點任務之一是擴展農村信息基礎設施的覆蓋面向，將先進數字設備和技術輸入農村，助力提升公共文化數字化水平。近年來我國在強基建戰略目標引導下，依托實施“寬帶中國”等計劃，城鄉間互聯網普及率差距顯著縮小，農村數字基礎設施明顯改善。第41次和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的相關數據顯示，從2018到2020年，我國農村網民規模從2.09億上升為3.09億，60歲以上網民占比由4%提升至11.2%，互聯網持續向老齡群體滲透。2020年全國行政村通光纖率和4G覆蓋率均超過98%，農村信息接入鴻溝逐步縮小，更多農村老人擁有享受公共文化服務的數字媒介，能為農村老齡公共數字文化服務提供發展支撐。同時，數字鄉村戰略倡導現代信息技術與農業、農民的深度融合，消弭城鄉不同群體間的數字化短板，能為提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催生內生動力。農村老人在具備信息消費能力前提下，利用數字技術豐富自身公共文化生活，從主體層面真正體驗技術的魔力，是提升其數字內生力的重要途徑。數字鄉村戰略能帶動技術流、資金流、人才流向農村地區聚集，通過技術下鄉、人才下鄉等活動，廣泛開展公益性數字文化培訓，更新老年人信息知識內容，農村老人利用互聯網平臺精準獲取公共文化服務，反饋自身文化需求，這不僅有助于提升其數字化素養，還能幫助他們真正享受到技術發展的福利。

3 數字鄉村戰略下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的現實困境

目前，數字鄉村戰略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嵌入尚處于理論與實踐共同探索階段。從理論視角而言，數字鄉村戰略下各種智能技術在公共文化服務領域的應用，能夠突破傳統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諸多限囿，從資源擴容、供需匹配、服務均等化等維度提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然而，從現實層面窺探，數字平臺建設緩慢、老齡群體信息素養偏低、現有服務適老化程度不高、管理制度內卷化等問題，會阻礙數字鄉村戰略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融合發展。

3.1 數字平臺建設緩慢限制文化資源容量

影響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文化資源的充足度，其數字化程度、共建共享力度、覆蓋范圍等都將決定它的發展。總體來看，目前我國廣大農村地區公共文化數字平臺建設緩慢，數字化水平較低、資源散在分布、覆蓋范圍有限。一方面，在數字化資源平臺建設上，農村一般僅存在數字廣播、數字書屋、數字電影放映等基礎公共文化設施，使用移動設備訪問文化資源尚處于萌芽階段，服務內容多參照城市居民需要，專注農村老人的有效公共數字文化資源供給嚴重不足。同時，數字化平臺的建設需要技術、人才、資金等的投入支持，但受城市“虹吸效應”影響，政策扶持城市導向明顯，農村地區經濟吸附力弱，沒有條件對公共文化資源進行數字化改造。硬件基礎設施建設薄弱，與線下服務供給缺乏對接，限制了諸多具備歷史沉淀、群眾基礎的優秀鄉村文化的挖掘和保護，受農村老人喜愛的戲曲、民間藝術、傳統手工藝等特色文化資源產業化程度低，未能形成數字化體驗，容易壓縮農村老齡群體的文化服務選擇空間。另一方面，在資源共建共享上，公共文化服務數字平臺建設涉及跨層級、跨區域的諸多部門，但囿于部門阻隔，文化資源共享困難，易引發文化設施重復建設、標準化程度不一、信息孤島等問題。不同地域、類別的同質性文化資源難以形成互動，絕大部分農村老人無法突破地理和人文環境掣肘享受到符合其需求偏好的文化服務。譬如，我國建設規模最大的公共文化數字平臺——全國公共文化云，雖已納入31省市的文化資源，但各省份僅將50%的市縣級以上的場館、信息資訊、品牌活動、服務項目、藝術普及資源、培訓課件等進行共享，資源整合程度有待提升[22]。遑論農村地區作為我國公共文化服務的末梢，能連接到的公共數字文化資源更為匱乏，適合農村情境的老齡公共文化服務嚴重短缺。

3.2 信息素養偏低加大文化服務墮距

公共文化服務效能反映了民眾對公共文化服務的獲得感。其中，人們能否切實享受到數字化發展紅利，更取決于需求端的信息化意識和使用能力。正如克里斯·斯金納所言：“非熟練工人將為機器人和機器服務，熟練工人將利用機器人和機器創造非凡的服務。”[23]可見，人們對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獲得感的提升是以其信息素養為前提的。然而，當前我國老年數字鴻溝依然突出，特別是農村老年人的數字意識和信息利用能力較差，難以均等化享受公共文化服務，進而降低總體服務效能。其一，受我國農村教育體制影響，農村老齡群體受教育程度不高，文化素養偏低，是典型的數字貧困群體。以寧夏農村地區為例，留守老人中文盲占比重達50.9%，小學文化程度占46.8%，初高中文化僅占2.7%[24],這極大影響了其對數字技術的使用。其二，相較于其他群體而言，農村老年人口電子設備持有率低，缺少觸網機會，容易產生信息獲取分殊，陷入數字“生產鴻溝”。根據《老齡藍皮書：中國城鄉老年人生活調查報告（2018）》，我國農村老年人上網比例僅為0.5%，并隨經濟狀況的下降而降低[25]，與其他群體的信息知能差距鮮明。其三，由于農村老人長期處于數字生活的邊緣地帶，而基層政府對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宣傳、推介相對滯后，缺少對他們信息化技能的培訓，信息素養的提升也就無從談起。其四，受根深蒂固的鄉村文化環境影響，農村老人的文化使用偏好難以改變，基本滿足于原有文化服務形式，對公共數字文化服務這一新事物正確認識不足，容易引致自動規避行為。承前所述，這些因素都將削弱農村老齡群體對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使用動機，抑制他們的潛在文化需求，進而制約發展其學習、認識和適應能力，形成系統性連鎖反應，加大公共文化服務墮距。

3.3 適老化程度不高削弱文化服務普惠性

“十四五”時期我國人口結構將由輕度老齡化邁入中度老齡化。與此同時，在“互聯網+”和數字鄉村戰略驅動下，我國公共文化服務數字化轉型趨勢凸顯，服務供給質量有了較大提高。但囿于地域環境、信息資源、基礎設施、智能終端等客觀條件限制，公共數字文化服務在實踐中產生了不均衡、不公平問題，偏遠地區人口、農村人口、老年人口等成為數字時代發展必須照顧的弱勢群體。這表明我國農村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適老性存在天然缺失，導致公共文化服務供給方式變革與農村老齡群體文化需求間的張力擴大，削弱了服務的普惠性。一方面，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缺乏面向農村老齡群體的便捷性。目前，我國政府雖在圖書館、文化館、博物館等文體場所設置了數字化服務終端，方便民眾查詢館藏資料等，但這些場所通常位于經濟核心地區，遠離農村老人的實際生活圈。這種未能考慮到地理空間臨近的做法，加劇了農村老齡人口特別是交通和身體條件受限的農村老人在公共文化服務可及性和可享性方面的不公平感，存在強化資源不均衡配置、拉大“數字鴻溝”的隱蔽風險。另一方面，現有公共數字文化服務使用存在“困老性”。在注意力資源稀缺的時代，諸多互聯網企業在進行網站、App、智能終端設計時，通常瞄準年輕群體的需求，強調功能齊全和選擇多樣，系統操作煩瑣復雜，針對老年人的友好設計如語音輔助、操作提示、內容朗讀等較少。對于知識素養普遍不高的農村老人而言，他們視力、聽力和學習能力都在退化，無疑會造成使用困擾，難以快速操作新聞閱讀、影視欣賞、休閑娛樂等數字文化應用，融入智慧社會受阻，從而擴大他們與公共數字文化的心理距離，以致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的內生動力不足。

3.4 管理制度內卷化壓縮文化服務發展空間

“內卷化”是一種不理想的變革形態，亦即沒有實際發展或效益提高的變革或增長[26]。數字鄉村建設背景下，農村公共數字文化建設雖然資源投入不斷增加，但總會面臨感觀不夠、質量不佳、群體忽略等問題，產生“無發展的增長”，引致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陷入“內卷化”怪圈。一方面，迫于服務內容的供需脫節，公共文化服務供給無法產生相應的社會效益。當前，雖采取諸多方式推進文化惠民，圍繞數字書屋、數字廣播電視、電子閱覽室、智慧廣電、優秀鄉村文化資源數字轉化等工程，為農村老人多渠道提供文化產品和服務。但從現實審視，相關基層行政部門仍將文化下鄉、文化養老作為政治任務履行，行政意愿前置于服務目標，農村老齡群體話語權嚴重缺失，導致原有政策紅利不斷消減。同時，在基層文化建設“重送輕種”的路徑依賴下，其他地區的文化產品難以融入本土鄉域社會環境，導致農村公共文化服務“名實分離”。特別是對于鄉土情結深厚的農村老人而言，不易激發他們的參與熱情，再加上供需間無法消解的落差，易淪為服務的旁落者。另一方面，適應數字化要求的公共文化服務制度建設有待健全。公共文化服務因具備鮮明的意識形態屬性，必須注重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隨著鄉村網絡文化的繁榮與發展，自媒體平臺的興起加快了信息傳播，但網絡內容良莠不齊、相關治理制度滯后的問題也深刻影響著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品質。一些互聯網企業為了牟利，瞄準分辨力弱、風險意識低的老齡群體，惡意傳播封建迷信、虛假養生、理財欺詐等消極文化信息，淪為社會風氣娛樂化、庸俗化、低端化的推手[27]，破壞基層精神文明建設。迄今為止，全國仍有眾多地區沒有出臺相關的制度規范，內容把關和監督乏力，如若這種情形得不到改變，不僅會持續性壓縮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發展的公益性空間，也會陷入“技術為惡”的不良境地。

4 數字鄉村戰略下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策略

數字鄉村是伴隨網絡化、信息化和數字化在農業農村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應用，以及由于農民現代信息技能的提高而內生的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和轉型進程。從理論層面審視證明，數字鄉村戰略下的公共文化服務數字化轉型，確實能突破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原有的諸多限囿，從而解決供需失衡等一系列結構性難題。但是，當前政府部門在推進數字鄉村建設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融合發展進程中，出現了上述諸多抑制服務效能提升的問題。未來的關鍵在于針對這些突出挑戰，精準發力，適應數字化發展需要，為農村老齡群體提供更具針對性、適老性的公共文化服務，由此推進文化養老的建設進程。

4.1 搭建服務平臺：強化資源共享與基礎設施建設

數字技術驅動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創新的本質優勢在于消解傳統的文化資源割據、農村單一化的文化產品結構和落后的基礎設施建設等影響滿足農村老齡群體文化需求的頑疾，但由部門壁壘和傳統城市偏向性制度政策引致的信息孤島、技術鴻溝、生產鴻溝等成為農村公共文化服務發展的癥結，繼而阻礙農村老齡群體文化資源的充分與公平獲取。因此，加快建立農村公共數字文化資源平臺是數字鄉村戰略下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提升的前置性工程。一方面，要推進文化資源共建共享，從數字惠民的角度出發，進一步立法明確要求各級公共文化服務機構將資源和信息鏈接到統一的文化云平臺，納入整體性管理，架構起涵蓋省市縣鄉村五級的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網絡，將文化“觸角”衍生到廣大農村地區，考慮為農村老齡群體設定專門的資源板塊，如“中國戲曲”“傳統民俗”“紅色歷史文化”等。另一方面，要打破傳統城市中心論的窠臼，制定包容性政策制度。中央和地方要防止信息投資的城鎮化偏向，適當加強對農村數字化服務的投資力度，推動農村“三館一站”數字化全覆蓋建設。鼓勵科研院所、高新企業等開展技術下鄉，依據農村老人文化活動與娛樂傾向，結合農村本土特色文化，探索建立能專門對接域內老年人口文化需求的數字平臺，實現農村老齡群體公共文化服務有效性供給。

4.2 培育信息知能：加速互聯網普及并提升技術素質

數字鄉村戰略下，培育農村老人信息知能旨在實現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的主體就緒，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提升農村地區的互聯網普及率，改善他們所處的社會情境，增強其信息可擔性，并學習如何運用數字技術獲取文化服務，提升文化獲得感。在農村信息服務領域，政府部門要鼓勵行政村加速4G普及、5G創新應用，夯實信息化建設基礎，以信息補貼、制定差異化資費方案等方式，降低農村老人數字應用門檻，提高人均通信設備擁有率。同時，由于農村老齡群體受教育程度、信息知識和使用技能所限，對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認知淺陋，且雖部分農村老年人擁有電子移動設備，但使用僅限于移動通信方面，熟知網絡公共參與、數字文化“點單”服務的極少。為了改變這種狀況，基層政府部門應以技術培訓為核心整合家庭反哺教育，全方位提高農村老人的數字信息素養。其一，設立專門的行政村信息培訓站，組織黨員干部、志愿者入戶對點進行宣傳教育，通過開設“農村網?！钡刃问?，搭建便捷的學習平臺。譬如深圳福田區就定期開設“社區網?！被顒?，在教授老年人使用手機應用的同時，對接圖書館等電子資源提供綜合性公共文化服務。其二，倡導家庭式數字反哺，以代際互動的方式發動子女主動向長輩傳授數字應用知識，提供精準化指導，并軌社交傳播的力量，縮減“老年數字鴻溝”形成的文化服務墮距。

4.3 引領內生需求：群體訴求傳遞與在線精準匹配

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須摒棄自上而下的線性供給方式，以內生需求引領，改善服務的親和性和易用性，從根源上確保服務效能的持續提升。成功的公共文化服務項目設計有賴于使用者的積極參與。數字鄉村戰略下，在農村公共文化服務數字化轉型過程中，政府部門應結合線上線下協同互動，增強農村老齡群體的決策話語權，引入需求表達機制，讓政策部署能兼顧到不同地區和個體的差異化需求。一方面，采用廣泛調研方式，定期深入了解所在區域農村老人的民生狀況，對農村老齡群體內部文化發展層次和偏好進行細分，并與本土鄉村文化緊密結合，對供給缺失部分進行完善，將原先普適性的服務轉變為更具指向性的文化資源。另一方面，致力構建雙向互通型的需求識別機制。運用信息化手段，擴充文化云平臺、文化應用載體建設，對擁有智能終端、用戶身份的農村老人進行精準管理，記錄其文化偏好、瀏覽歷史、評價反饋等信息，敏銳察覺其個性化需求。同時設立專門的需求反饋、滿意度評價等模板，建立精細化需求采集機制，增強供需雙方的交流互動，為農村老人主動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提供智慧路徑。

4.4 驅動外部資源：服務社會化生產與產品適老化轉型

滿足農村老齡群體日益高漲的文化需求，最基礎的前提就是要擴充公共數字文化服務的總量，并且推動各種數字化信息與產品的適老化轉型。其中，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生產，是擴大供給規模、推進供需相適的重要途徑。在數字鄉村戰略下，政府部門應積極建立PPP模式，以農村老齡群體需要的文化產品為導向，采用文化服務購買、外包等多種手段，與社會化主體展開互惠互利合作，擴大數字化服務資源規模。同時，發揮法律政策功能，扶持鄉村文化產業發展，引導民間資本流向農村老齡公共文化領域，推動政府與社會主體間的共建共享，激發存量資源活力，開發優質鄉村文化資源，定制更多符合農村老人需求的個性化文化項目。另外，基于目前多數文化服務難以兼容農村老齡群體需求的情形，政府部門、互聯網企業等應增強服務和產品設計的友好性和包容性?；鶎庸矓底治幕O施的開發與建設，應考慮農村老人享受服務的可及性和便捷性，并配備專業人員進行操作引導，幫助農村老人化解智能技術使用困難。此外，在發展樂齡科技指引下，公共文化服務應用、智能終端的設計也應聚焦老齡群體的特定需求，進行適老化和無障礙改造，從字體大小、語音提示等方面提升農村老人的使用體驗，并聚焦農村老人的文化需求，設計專門化的應用，最大化滿足農村老人的文化需求。

4.5 重構文化空間：彌補制度缺失與塑造正向價值

文化活動都是在既定的空間里完成的，空間能夠為具有相同性向、情趣和發展預期的人群提供對話語境[28]，傳遞文化和價值觀。數字鄉村戰略下，信息技術的應用催生了農村公共文化線上線下的融合發展，農村老齡公共文化的發展也須在網絡場域內建構起生活空間，農村老人能在該空間內進行文化交流和情感釋放，感受文化氛圍，從而保障其享受公共文化服務的基本權益。然而，在農村網絡文化發展中，囿于低質化文化內容的傳播、網絡治理規則滯后，加上農村老人本身認知的局限性，其文化交往質量容易受到影響。因此，必須對農村網絡文化空間進行重塑，以制度和價值引領公共文化發展。還要加大網絡內容監管巡查力度，開展網絡安全宣傳工作，聚焦網絡謠言、封建迷信、邪教滲透等農村老人極易受害的領域，依法實施嚴厲打擊，讓違法不良信息遠離農村老人。對公共數字文化平臺上的信息設定相應的標準規范，力求在傳播源頭優化文化品質。同時，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鄉村網絡文化正向發展。鼓勵生產以“三農”“養老愛老孝老”等為題材的優質網絡文化，大力宣傳農村優秀傳統文化，通過多種藝術手段詮釋反映時代精神、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念，打造出更多讓農村老人滿意的文化精品，進而提升農村老齡公共文化服務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