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瑛琦 鄭秀花
(1.哈爾濱理工大學 哈爾濱 150080; 2.浙江圖書館 杭州 310007)
毋庸置疑,“記憶”已成為當前學術研究領域炙手可熱的一個詞語。自20世紀80年代,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Pierre Nora)將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1877—1945)提出的“集體記憶”理論引入歷史學,“歷史記憶”“社會記憶”“文化記憶”“創傷記憶”等概念便在人文社會科學的眾多學科中產生了一系列的化學反應,“記憶”隨即成為一個“無所不在”的詞語。從概念上講,“記憶”已然超出它的本義,不再是囿于心理學的“個體記憶”,而是以群體、民族、國家為載體的“集體記憶”,是“一個群體共有的思想總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背后是一個“思想的共同體”[1]。哈布瓦赫認為集體記憶是一種社會建構的記憶,它的形成有賴于無形的“社會框架”,在本質上是當下對過去的一種重構。因此,所謂的歷史記憶、文化記憶、社會記憶等概念①,實質上都可以看作是由不同的學科需求出發來闡釋集體框架對群體思想的一致性所發揮的建構作用。
近幾年,在圖書情報與檔案管理學科領域,借助集體記憶及其衍生的記憶理論,正在形成一種研究路徑,這種研究方法以人類記憶為立足點對圖書館(博物館或檔案館)在人類文明的保護與傳承中的社會功能進行重新審視。其實,早在20世紀初,圖書館人就已經從人類記憶的整體視角思考圖書館的文化功能,代表人物就是杜定友和巴特勒。1928年杜定友先生提出圖書館“是社會上一切人的記憶”[2]; 1933年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巴特勒先生將圖書館定義為“移植人類記憶的社會裝置”[3]1。同一時期,一中一西兩位圖書館學家對圖書館功能的形象描述,一直被學界奉為圖書館記憶研究的圭臬。相較于杜定友先生的簡言,巴特勒依靠對“記憶”的理性分析,構建了一種“思想—圖書館—文化”的理論體系。因此,在圖書館記憶研究方興未艾之時,重新梳理巴特勒的思想,有利于探賾記憶研究在圖書館學學科內自發形成的理論土壤,以解決當前“集體記憶”在本學科基礎理論研究中的適用性問題。
巴特勒未曾對“記憶”一詞的本義或內涵演化進行過名詞性解釋,在他的研究中記憶所包含的內容與物質世界相對應,是構成人類文化世界的全部精神活動。在巴特勒看來,所謂精神生活(psychic life)主要包括兩方面內容:精神活動與智慧活動。前者源于人的理性思考,追求的是記憶活動的“真實性與客觀性”,最終呈現為人的知識世界;后者源于人的情感意識,負責建構人的主觀情感世界,追求的則是記憶中的“善”與“美”,而“追求美的特性永遠存在于人類文化生活之中”[3]36。由于巴特勒的學術風格通常是“思辨性質”②的,概念之間的辨析并不是其研究的主要方法,因此,探究他在圖書、圖書館定義中“人類記憶”所指涉的具體內容,則要從其對“記憶”及其思想起源的闡釋中尋求解釋。
巴特勒對記憶的闡釋具有哲學意蘊,概言之,他認為思想是記憶的起源,思想的累積最終構成了人類記憶。記憶與思想的關系具體可以從以下三方面理解。
首先,巴特勒的記憶觀是唯物主義的。他認為人的思想源于他的經驗。經驗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取決于世界上發生的物理、生物和人類現象。因此,經驗就是“一個人對發生在他所處環境或他自己身上的活動的意識”,“經驗是累積的,也是可傳播的。個人將自己的經歷積累成傳記和品質,從而產生一種現在的面貌和氣質。同樣,一個社會將其經驗積累成歷史和傳統,從而產生常識和輿論”[4]5。
其次,人類對自身經驗(包括直接和間接經驗)的累積和交流包含復雜的思想活動機制,巴特勒將之簡單區分為三類[4]5:一是在意識中,認識到經驗的內容,從而獲得知識;二是在推理中,認識到經驗中的條理和次序,從而獲得理解;三是在感覺上,認識到自己與經驗的關系,從而經歷情感。因此,“思想是精神經驗的一個單位,它可以包含不同比例的知識、理解、情感或意志”。換言之,知識、情感、意志從未單獨存在過,它們只是思想混合體中的一部分,發揮著不同的經驗加工作用。
最后,思想的累積就是記憶。記憶不是思想的全部,而“只是從過去的經驗中幸存下來的一系列虛擬圖像”[4]6,“回憶活動就是對大腦所記事情的再現”[3]42。從這個角度看,一個人的記憶就是他保存下來的全部思想,它是知識、理解、情感、意志的混合。因此,“記憶是任何精神活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記錄了智力活動的范圍。而為了將記憶保存在大腦中,我們需要知覺的力量;為了長久保存,我們需要創造概念;為了喚醒某段記憶,我們通常需要借助于特定需求下某些意志活動。”[3]42
巴特勒對知識的理解不是一成不變的,其“知識觀”[5]183先后經歷了兩個時期③。第一個是“精確知識”時期,表現在1933年出版的《圖書館學導論》中以科學的視角解釋知識,此時他的目標是“發展一個‘科學知識的有機體’—‘精確的知識’,并將圖書館的活動主題化為“科學研究”[6]179-180。巴特勒自己則將其稱為現代的知識模式,“不同于前現代(pre-modern)文化中使用的知識模式,“科學”是現代思想的一種特性,“幾乎可以包括具有明顯現代特性的所有知識”[3]3。第二個是“文化知識”時期,表現在1944年出版的《學術與文明》及其后發表的論文中,巴特勒將狹義的科學知識延伸到人類文化的內部。正如上文所述,此時的知識是作為思想的一部分,承擔著對人類經驗的內容加工功能。在巴特勒后期的研究中,幾乎摒棄了前期“精確知識”的概念,而是使用更包容的“文化知識”概念,其內涵如下所述。
首先,知識的產生經歷兩個過程,一是精確知識的產生(類似于物理學)要經歷“觀察數據、因果解釋、通過整合進行評估”[6]179-180三個階段;二是文化知識的產生,除去上述過程外,“完整的知識形成過程……還包括對觀察結果的闡釋及評價,這類活動涉及的是人類的精神層面?!笨梢哉f,知識的現代性模式表現為“科學”(狹義),知識的人文性包含所有可供學習的思想經驗(廣義)。
其次,知識的保存有賴于書寫方式的進化。巴特勒認為“知識體系不僅僅是一部百科全書,更是一個真正整合了各種內容的語料庫”[4]19,是一種包含個體在內的統一的有機綜合體。文字尚未出現的時代,“知識存在于活著的少數成員的大腦中,這種‘壟斷’的知識存儲模式下知識的真實性很難確認”[3]44,“書寫藝術的發明對社會知識的增長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記憶只有不斷地重復才可能得到保存,但是通過書寫保存下來的記錄,即使很少使用,但只要記錄還在,仍會被新的讀者知曉”[3]45。也是從這一點上,巴特勒強調“文字記錄使社會擁有了記憶”。
最后,知識的繼承與傳遞是一種社會責任。從個人來說,一方面學習知識是人生物本性的一部分,“從嬰兒到兒童這一時期是包括人類在內所有高級動物一段特殊的學習時期”[3]47。另一方面,“人類不管處于什么年齡,始終具備可教性這一特征”[3]47。可以說,人主動學習與接受教育,使人可以作為社會之子繼承并擁有豐厚的知識遺產。從社會來說,“繼承這些遺產并不是人類的特權,而是一種責任”[3]44,社會需要年輕人掌握知識,并積極為社會創造財富、貢獻力量。因此,社會為了人類共同的幸福,要合理地選擇知識并將其傳遞給成員。
知識是對記憶內容進行理性的、非情感的加工,而學習則是人類最主要的知識加工方式。巴特勒聲稱:“人類之所以能在高等動物中脫穎而出,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人類擁有記憶以及學習的能力?!盵3]44從這一方面來說,知識就是一種學習記憶。巴特勒認為記憶與學習都是人類的本能,“在社會中,人類從來不需要了解任何知識的真正起源。一個人在孩提時代和同伴們一起玩耍、學習所獲得的知識遠比他隱居一輩子所學的知識都要多”[3]44。此時,作為動詞的“記憶”與學習并沒有本質的區別④。
眾所周知,學術是一種知識體系,而巴特勒則將其定義為“一種思想體系”。顯然,由經驗到思想,再由思想轉化為人類記憶(知識記憶與情感記憶)并不能完全解釋圖書館的核心價值,完整性、系統性與秩序性才是圖書館最終展現出的文化記憶狀態。也正是如此,圖書館的文化功能最終表現為對學術體系(文化智力體系)的支撐功能。
首先,巴特勒所討論的“學術”⑤不完全等同于高等教育中“對存在物及其規律的學科化論證”[7],而是作為文化或文明中一種廣泛的思想存在,進一步解釋為“一種思想體系”,即人類從野蠻到文明的文化進程中包含三個要素,從結構上,文化是物資設備(physical equipment)、社會組織(social organization)和思想體系(system of ideas)或學術體系(scholarship)[8]。
其次,學術與文化的結構相類似,其基本模式也是“一系列無窮的三重分支”[4]7,包括:與物資設備相對應的技術思想體系、與組織相對應的政治思想體系,以及科學、文學、歷史、宗教、哲學等各個領域的思想體系。不同于一般學術含義中所強調的“高級研究或精確的智力方法”,在這里它被賦予了一種特殊的含義,即“文化的全部智力內容”,從這一點來說,所謂學術就是文化的智力體系。
最后,學術以三種形式同時存在[4]10-11:一是“經驗主義”的學術,它們由“未經公式化的思想組成”,同時“通過(身體)演示和對話傳遞”,如家庭慣例;二是“口頭學術”,將思想經由傳統文本(通常是口頭文本)來表達,這些文本會被記住或背誦,如九月三十天;三是“書寫(圖形)學術”,無論是簡單的思想或是文本的思想都以書寫的方式記錄下來,任何有文化的人都可以隨意閱讀。
值得注意的是,巴特勒所指涉的學術過程并非知識— 知識的過程,而是知識經由人的精神活動重新凝聚新的理解、情感與意志的過程,是記憶— 新記憶的過程。從這一角度來說,巴特勒所理解的社會(或文化)是具有記憶力的,這種社會記憶被其稱為“社會的擬似精神”(social pseudmind),即使它不具有意識,也進行與個人的知識過程大致近似的機能活動[9],大腦記憶加工的功能支持個人的知識過程,而圖書館的存在則是“社會擬似精神”可以持久存在并不斷保持活力的機制之一。
圖書館與文化的關系是巴特勒圖書館理論研究的基礎問題,因為這涉及對“圖書館專業本質的認識”。在后現代話語盛行的今天,談及“本質”似乎不合時宜,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自身的局限與思想進化的緩慢導致只有不斷重新確認事物的本質來建立認識與區別,這一點對反思當前充斥著新技術、新方法的圖書館學實證研究尤為重要⑥?!皶潜4嫒祟愑洃浀囊环N社會機制,而圖書館則是將這種記憶移植到活著的個人意識中的一種社會裝置”,巴特勒從記憶角度揭示的圖書館本質,儼然已成為圖書館學理論中的經典定義。然而,除去字面的意思,這一定義蘊含的是對圖書館文化來源的哲思。具體來說,可以從兩方面考量。
不同于阮岡納贊所提出的“圖書館是一個生長著的有機體”,巴特勒更強調“文化是一個生長著的生物有機體”,它的發展具有明顯的“胚胎學的特征:由簡單變得復雜,一致性變成多樣性,非偶然的,并朝向一個尚不存在的秩序的方向性運動”。從某種程度說,文化經由人類的手選擇和創造,卻“逃離了人的控制,并在潛移默化中統治人類”,“它改變了自然的每一個細節包括人類本身。每一個人都成為文化的產物?!鄙踔琳f,人的行為最終踐行為人自身都沒有預見的文化有機體的生長目的,“所有的文化活動都有強烈的‘生理’作用:農場、銀行和工廠與鐵路開展有機合作,形成動脈、神經以及獲得酶的資金”[10]79-91。
圖書館作為人類活動場所之一,具有相同的有機體功能,主要包括三方面:①使文化具有記憶能力。圖書館是記憶的寶庫,它“以潛在的形式儲存著人類歷代通過經驗和智慧積累的無數思想[10]79-91”。②保持文化記憶的準確性。全部書籍的宇宙是一個混亂的世界,如何處理這些超規模的混亂是“文明(文化)⑦面臨的首要問題,圖書館是試圖文明解決這個困難的裝置”,它可以根據內容和人的智力需求挑選和組織書籍,因此,它本質上是文化世界的一個縮影。③降低文化記憶的交流成本。如何保持自身持久的存在是文化有機體面臨的另一個問題,因此它要以知識(學習記憶)的狀態代代相傳。從這一點來說,圖書館也是試圖文明解決學術(以書籍為主)交流成本問題的方式,表現為“圖書館雙重性的經濟功能”:一方面為所有人提供全部的書籍在經濟上是不可能實現的,同時超過“實用性的極限”;另一方面一個人一生中應該使用的書籍成本仍然是巨大的。然而“通過圖書館,文明又一次規避了不可能”。換而言之,“圖書館不僅有助于文明的福祉,而且有助于文明的存在”[10]79-91。
具體來說,圖書館仍然是一個機構,一種職業(或事業)。巴特勒從詞源的角度說明“職業”一詞的文化內涵:這是一個“從宗教是唯一職業的時代開始的語言化石”,本義為“承認或聲明”,指的是“牧師或僧侶的誓言”[11]235-247。與之類似,醫生、律師等世俗職業開始之前都要進行類似于希波克拉底⑧的宣誓,他們對自己所從事的工作負有一種道德責任。隨著世俗化的職業越來越多樣化,這種道德責任就轉化為這些工作所包含的專業精神,巴特勒稱之為“文化動機”。就像人的行為最終是由內心的文化沖動所驅使一樣,每一個職業背后都有它的文化動機:醫學的文化動機是促進個人和社會的“健康”;法律的文化動機是促進社會“正義”;圖書館事業的文化動機就是促進“個人和社會‘智慧’的提升”[11]235-247。
顯然,圖書館不是唯一致力于提升智慧的職業,學校教育、出版業和新聞業都具有類似的功能。然而,從長遠來看,圖書館的文化性質與功能仍然與上述職業有著明顯的區別:①從教育的范圍來看,不同于學校在教育過程中進行的單一學科的、按專業分割知識的課程設計,圖書館可以傳遞“正規教育課程之外的信息”[11]235-247;②從教育的內容來看,不同于新聞(出版)的內容由事件進程構成主題內容,且突出表現為它的“商業化”性質,圖書館“負責為每一個公民提供任何主題的作品”[11]235-247。以上兩點內容很容易誤解為圖書館只是教育或新聞業的補充,但這其實只能看作是“圖書館主要職能的附屬品”[11]235-247。相較而言,一方面圖書館的教育是面向社會的終身教育,“在過去,當一位年輕人離開大學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一位成年人,但在當下,一位年輕人離開大學的時候仍然是個孩子,這并不是因為他或者他所讀的大學退化了,而是因為社會本身的知識環境發生巨變,社會知識遠遠超過了學校課程所教授的知識,為此,教育的范圍必須擴大到足以使每一位社會成員能夠利用從各種渠道匯聚而成的社會公共知識”[3]53,此時,圖書館就有了在社會教育上存在的意義。另一方面,圖書館的主要職能在于盡可能地向全社會傳播整個文化思想體系(巴特勒稱為“學術”)??梢哉f,圖書館的文化動機不是傳授知識的直接價值,而是基于巴特勒所描繪的人類進化的理論:“從長遠看,這一過程將使讀者更加深刻地理解、判斷以及更為審慎,從而維持并促進文明?!盵11]235-247
圖書館的“文化主義”假設(巴特勒語)被認為是圖書館哲學的一部分,幾乎奠定了巴特勒所有研究的理論基調,即試圖從一個整體和盡可能廣泛的角度來看待圖書館如何作為人類經驗的典型部分而存在[11]235-247。
巴特勒記憶理論中的圖書館是“文化有機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并發揮著“記憶”的文化功能。他所說的圖書館是“移植記憶”的社會裝置,這是一種明顯的文化進化論,文化不是累積的結果,而是一個進化的過程,圖書館在這一動態過程中的功能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每一個個體都希望社會變成自己想要的那樣”,實際上,“最終形成的社會與每一個個體的期望差距都很大,但是又遠比這些個體的期望偉大”,“無目的的、無意識的文明推動力比那些簡單聯合形成的以及含有特定意志力所形成的文明推動力更為強烈。社會本身就已經建立了其文明傳遞機制”[4]41,而圖書館就是其中以文字符號傳遞為主的重要一環,圖書的流動是其主要的表征方式。
其一,圖書是記憶在時間上的交流?!皶拇蟛糠治幕瘽摿υ从谒牧鲃有院蛪勖盵12]157-163,圖書在時間與空間上的交流是一種互為表里的關系。書籍比制造和使用它的人壽命要長的多,“西塞羅(Cicero.M.T)已經過世兩千年,但他的思想仍然困擾著現在的年輕人。而西塞羅在年輕時學習和解讀的荷馬詩,現在依然存在”,書籍經久不衰的功能是文化持續的必要條件,“任何一代人都不能僅靠自己創造的文獻作品和版本保持文化的運轉”[12]157-163。反而優秀的思想在傳遞過程中經常依靠的是每一代人的解讀而成為經典,“在圖書館中當代作品仍然占有一席之地,這些作品的及時生命(book in time)是最重要的”[12]157-163,對于那些不知是否會成為經典的當代作品,它呈現的是此時社會的文化情境,及時性交流對于讀者而言仍然具有思想上的現實意義。
其二,圖書是記憶在空間上的交流。巴特勒強調書籍在空間上的流動性同樣必要,“每個社區如果只使用當地生產的文獻,那么大多數社區將沒有書籍”,“圖書館編目記錄的地理范圍只比時間范圍略窄”[12]157-163。這是一般性的書籍流動,而更重要的是書籍在歷史空間上的流動,“從歐洲到美國的書籍流動在文化史上是沒有可比性的,文藝復興時期希臘手稿向西方的流動是唯一可比的”,美國人因此可以自認為是“但丁、莎士比亞和歌德的文化后裔,不遜于我們留在歐洲的表親”[12]157-163。這種文獻地域性移動是歷史的偶然,然而卻具有重要的文化意義,圖書交流與地理、人口變化之間的關系是文化記憶研究中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圖書館的文化記憶建構功能建立在巴特勒的“回憶”理論體系中,對于個人來說,“作為一種智力活動,回憶其實也是有選擇的”[4]42;對于社會來說,回憶的過程就是“在利用文獻過程中所做的多樣性選擇”,這個選擇的過程“某種程度上促進了社會意志(social volition)的建立”,并逐漸形成社會的價值觀與社會情感[6]179-180。圖書館的“回憶”功能主要歷經三個層次。
第一層是文獻對文化記憶內容的選擇。巴特勒認為文獻的本質屬性是它的社會性,而文獻也“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發揮各種潛力”[4]42。①從文獻創作過程來說,作者寫作時使用的語言、文字甚至書寫形式都是“社會的發明”,或稱為社會的記憶工具,因此“這些聲音與書寫符號只有在社會對話中才具備意義,離開社會對話,這些也就是符號而已”[4]41。②從文獻創作內容來說,作品的內容顯然是作者思想的體現,然而這些思想同時具備它的社會性質,他的靈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來源于作者所在的社會”,“離開了社會的源泉,創作者手中的筆好比無源之水”[4]42??梢哉f文獻的內容既是作者的思想,也是社會部分思想的展現,是“知識、理解、情感與意志的混合”。③從文獻出版形式來說,文獻還包括當時有助于書籍生產的社會“技術和藝術、工業和金融、傳統和法律、智力和教育”[12]157-163,這是另一種對過去的記憶方式。因此,巴特勒聲稱“圖書不僅承載了個人的記憶,還承載了現代社會的部分記憶”[4]42。
第二層是“學術”對文化記憶體系的建構。文獻的記憶建構功能表現出個人的、零散的、多樣化的思想內容,而文化紀律會在歷史的積累過程中迫使這些零散的內容通過“相似性和差異性的認識”相互聯系和保存成一種共同的思想體系(即巴特勒指稱的“學術”)??梢哉f,人類的學術史就是社會自主“回憶”的建構史,這其中經歷的是“使思想具體化為學術,必須選擇性的拒絕和保留”的過程[10]79-91,具體分析主要包括兩方面內容。
知識體系的建構:學術是人類學習知識所建立的一個智力譜系,知識性是它的第一特質。同時,學術也是特定文化在特定時期的智力內容,文本內容被確定為知識與其說取決于它的真實性,不如說取決于它與它所圍繞的(社會)思想的一致性,知識的內容與結構隨歷史的發展不斷更新:“正如中世紀的思想尋求權威,文藝復興時期的思想尋求價值,現代思想尋求客觀真實”,然而這些過去的思想并不會完全消失,“那些古老的思維習慣仍然會長期存在”[3]3-4,它們經過學術“選擇性的拒絕和保留”成為人類知識體系的一部分。
價值情感體系的建構:學術同樣是價值情感體系的衍生物。巴特勒記憶理論的重要特征就在于,他不僅關注文本的事實性、知識性,更注重它的情感性、文學性。當文本不僅喚起人們對其所包含思想的意識,同時也喚起對其語言的精確性、優雅性的雙重意識時,它就變成了文學作品[10]79-91。這些個人情感最終概括為人對真、善、美及其對立面的體驗。在學術體系中,人類的美德和美好經驗中產生的思想被納入世俗的智慧、宗教、倫理、藝術和美學體系中[4]17。
第三層是圖書館對“學術”建構的支撐。巴特勒在他的《學術與文明》中反復強調“圖書館是一個學術機構”,與其他學術機構相比,圖書館表現出獨特的不可替代的價值。一是圖書館對學術完整性的支撐。巴特勒反對當時把學術看作一個線性的反應序列,認為這樣過于簡單,孤立了每一種智力活動(如過于學科化孤立了思想的融合性),學術應該是一個“星系”,每一個思想都是一個整體的、同時覺醒的“星座”。而圖書館是唯一可以清楚地顯示出學術綜合性特征的機構,在這里科學、技術和人文才能真正地結合在一起,在這個維度上,圖書館存儲的是相對的、完整的和實體的人類思想體系[10]79-91。二是圖書館對學術秩序性的支撐??偟膩碚f,建構龐大數量和種類的學術整體面臨兩大難題:復雜與混亂。通過系統地選擇圖書,圖書館為每一個學術領域選擇適合的智力成果;通過規范地組織圖書,使它們所攜帶的學術知識成為一個整體[10]79-91。在這個維度上,圖書館活動可提高學術獲取的效率、經濟性和便利性,進而使思想體系的建構成為可能。
對圖書館內涵與外延的深刻認知,使得巴特勒在論述圖書館時像是圍繞一個運動的球,一層層向內的球心是圖書的本質:記憶、知識與思想,不斷向外則是人類廣闊的文化世界。因此,圖書館學的根本內容就是緊緊圍繞它的記憶本質,通過深層次探索思想與文化之間的關系,進一步完善圖書館的文化功能,而圖書館事業則是通過各種活動實現思想與文化的不斷互動,從而鞏固并擴大人類的精神生活世界。因此,巴特勒聲稱“作為一項新的事業的圖書館學的本質還是人類活動的一方面”[3]34,閱讀機制與書目工作則是圖書館參與人類活動的兩大機制。
作為一種社會機制,圖書館是如何將“人類記憶移植到活著的個人意識”中的呢?巴特勒給出的答案是:閱讀。“圖書館的中心活動是讀書,圖書館收集書籍只是為了人們可以閱讀它們,圖書館提供建筑、家具、書目裝置和工作人員只是為方便(讀者)閱讀?!盵3]31圖書館的閱讀機制是其發揮文化記憶交流功能的重要方式之一。從長時段的歷史來看,圖書館的閱讀活動史就是一個社會的精神文化史。
毋庸置疑,閱讀是一項極其個人的事情,是一種孤獨的行為,巴特勒將閱讀的本質屬性稱為“反社交”(anti-social)。但當閱讀已然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時,它就是一種社會行為并成為社會文化生活的重要部分,這一點對圖書館更為重要。前者是它工作的具體內容,而后者則涉及它工作的原則與社會責任。巴特勒雖然沒有對此做專門的研究,但談及閱讀的地方也多有闡述,為此可以將相關內容歸納為圖書館的社會閱讀機制,其功能就是實現社會記憶的交流。
社會閱讀的保障機制。圖書館通常可直接反映出一個社會的智識和教育水平。以學校教育為例,“不管什么時候,只要學校教學方法或課程內容上有激進的改革,圖書館工作一定會進行相應的調整,一方面,成人會努力通過閱讀以適應新的學術標準,與此同時,正在成長的這一代走進圖書館時不僅具備了一些新的能力,同時也帶來了許多新的需求?!盵3]110因此,圖書館在工作中應不斷調整館藏與服務內容以適應社會智力新陳代謝的過程,并通過閱讀的實現保障這一代謝過程不斷進行下去。
社會閱讀的開發機制。圖書館最主要的功能就是實現社會記憶的交流,因此,圖書館員的“主要任務是為他所在社區收集對社會福祉有重要作用的各種文字記錄,并通過他所在單位合適的機構及管理部門最大限度地開發這些資源,以實現其價值”[3]110。從圖書館員的具體工作來看,如果前兩部分是要求他們以“文化保管員”(archivist of culture)的身份幫助讀者找到任何所需的在館藏目錄中的書籍,那么這一點則是需要他們像“文化宣傳員”一樣引領、開發并促進社會閱讀的進行??上У氖前吞乩詹⑽磳Υ擞懈钊氲难芯?,但他仍然從讀者的角度反復強調“通過閱讀獲取的知識并不具備社會意義,只有當被注入社會公共生活的重要河流時,這些知識才具備社會意義”。一個閱讀過印度教知識的讀者很可能在別人做出無知的有害宗教的行為時加以阻止[3]59。顯然,這是從圖書館閱讀效果的視角來解釋閱讀的社會效用,而追述到圖書館的具體工作就是積極主動地關注文化福利而進行的一系列閱讀推廣活動。
社會閱讀的理性控制機制。圖書館對社會閱讀的支持有時表現為反社會記憶的方式,一方面它極力與社會智識相適應,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對社會記憶保持理性的控制。從社會分工來說,社會積累知識早已超出單獨個體可以掌握的范圍,為此社會需要分工來實現每一代人分別掌握一部分的社會知識。“而在一個大型的工業社會里,社會對于植物學家、語言學家的需求遠不如對工程師的需求大。由于分工,有些知識會逐漸被遺忘,一種文明開始遺忘一些有用的內容時,這其實是一種退化”[3]52,圖書館如何保存、開發和利用這些有用的知識內容,是一種反社會智識的理性控制;從具體圖書館事業來看,圖書館的發展會“強行滲入一些變化無常的人為因素”,如政策制定者、圖書館創建者及理事會成員的偏見時常會干擾圖書館的發展,有的管理者致力于實現浪漫的文化理想而把最好的圖書館理解為受過高等教育的英國紳士的私有財產,或者有些守舊者依據迂腐的文獻規定對書籍的價值進行人為評判,從而影響圖書館文獻的收藏與開發項目[3]100。因此,巴特勒認為圖書館的研究應包含這些專業的、歷史的、科學發展的智慧來對人類行為進行“好”與“壞”的判斷。
巴特勒將目錄學定義為:“圖書館員自身的工作方法,通過幾代人的閱讀實踐,以一種簡潔形式記錄書本中本質特征的系統?!盵3]120這其中有三層含義:一是目錄學是圖書館領域特有的學問,是幾代圖書館人的經驗智慧;二是目錄學源于具體的目錄工作,而掌握“自身的工作方法”是一個圖書館員所必需的專業素養;三是目錄是一個系統,通過對書籍本質特征的描述與組織,將混亂的圖書世界整序為一個完整的、秩序的系統。因此,巴特勒稱:“書目工作者不僅要有自尊,而且要有自己的專業素養,必須以正確的眼光看待自己的行為,并清楚地把握它在整個學術領域中的定位?!盵13]240-241巴特勒從目錄(學)功能與目錄工作兩方面說明書目的文化記憶機制。
以文化記憶為中心的目錄學史。巴特勒在1935年出版的《圖書館學導論》中對圖書館目錄的分析多包含在“歷史問題”一章的研究中。在這一時期,他更看重目錄學的功能與價值原則,強調其歷史變遷所具有的文化意義?!耙晃荒夸浌ぷ髡哂肋h清楚地知道如何編撰目錄,但是對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這項工作卻不是很了解”[3]121,他認為:“書目與圖書歷史的關系正如年表與其他任何社會活動的歷史的關系一樣”,書目中簡單的款目不只是館藏清單,而是明確的歷史事件,“僅僅對圖書數量的記載及描述也許就是一項重要的精神活動(mental activity)”[3]121-122。因此,“圖書館員基本的研究就是對目錄學史的研究”[3]128,在其后發表的《書的生命》中對此進行進一步解釋:①目錄史的歷史記憶功能。目錄的形式與功能經過相當長時間的演化才成為今天的樣子,目錄史本身是圖書館學的歷史問題之一,但從文化史的視角來看,它亦記錄著文化有機體進化的歷史。書是文化有機體的組成部分,但目錄史不僅包含書中記錄的歷史,還記錄每本書籍的前身以及它在每個文明時期的各種形態與遺傳的歷史,“目錄史應該解釋和描述過去是什么”[13]240-241。②目錄地理史的歷史記憶功能。巴特勒尤其注意書籍流動的歷史,認為書目地理學應該對所有的圖書館員開放,不僅涵蓋由于歷史力量在歷史空間中形成的壯觀的書籍流,還應該涵蓋普通書籍在通常狀況下的家庭流動,一種是書籍在正常的狀態下可以預測的地理移動,一種是在混亂時期不穩定的偶然的地理移動。簡單來說,巴特勒的這一觀點可以稱之為目錄歷史地理學,與政治、經濟、文化、人口等諸多影響因素共同記錄著人類文明的地理變遷。因此,巴特勒稱目錄史是圖書館員的智力裝備,唯有具備這些明確的歷史知識,才能更好地為公眾服務。
以學術為中心的書目建設。圖書館的“學術”功能在《學術與文明》(1944)和《圖書館的文化功能》(1952)中被不斷提及,而目錄方法則是圖書館實現“學術”功能的核心機制。 “書籍”是一種典型的人造物質,在自然界中每本書都是一個獨立的存在,然而,書籍在文化領域是“一個人類意識投射到一個永久的外部形式”[10]79-91,是人類思想體系中的一部分,并且是相互融合的存在,因此,整體意義上的書籍也是學術思想的外部形式。目錄是書籍所構成的思想體系的實質形式,其學術功能的發揮主要在于:①“學術”體系的建構。巴特勒將目錄隱喻為“圖書世界的地理”[10]79-91,目錄的編撰工作通過對書籍本質特征的描述,將其所代表的思想記憶從實體的束縛中解放出來,思想的交集構成一個主題,所有主題則構成一個思想的宇宙,由此混亂的書籍成為一個有序的學術體系;目錄的不同款目,如主題、作者、標題及其評論則類似于圖書地理中的旅游指南和游記[10]79-91,使得目錄不僅成為一個完整的學術地圖,還包括對每一個坐標關系的定位與指引,從而使學術成為一個相互聯系、實體性的整體。②“學術”遺忘的控制。從某種程度上說,學術是一個“思想宇宙”,目錄則是一個“書籍宇宙”,巴特勒認為這兩個世界仍然存在著不同,而最主要的差異就在于思想體系是一個不斷進化的過程,人類思想總是在廣泛意義上趨于達成“共識”,因此當一個思想被駁倒時它在學術體系中就消失了,然而目錄是文本的累積,只要一個思想曾經存在于目錄體系中,它將永遠與其相悖的思想共存[11]235-247。雖然西方現代目錄學與中國古代的目錄學方法相去甚遠,但巴特勒將目錄置于“學術”體系中思考,可謂與章學誠先生提出的“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目錄學功用殊途同歸。
巴特勒所處的時代,科學中心已然轉移到美國,科學技術、工業革命、工人運動以及社會思想的廣泛傳播等因素都對圖書館學的科學發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芝加哥學派”應運而生。該學派在1915—1935年間的蓬勃發展對巴特勒的理論產生了深遠影響,作為其中代表人物之一的巴特勒繼承并發展了該學派“社會機構”這個核心概念,在社會環境、社會功能、社會價值等“大框架”下研究圖書館事業,“他關于社會知識、知識獲取和社會代理的早期思想成為謝拉‘社會認識論’的先兆,為有效研究整個社會智力過程的復雜問題提供一個框架”[5]183-188。因此,清晰地認識巴特勒的研究方法將有助于解決當前“集體記憶”嫁接過程中的方法論問題。
與此同時,巴特勒的思想對記憶研究最大的貢獻在于對圖書館本質的精準把握,圖書館中保存的圖書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記錄,而是一種有溫度、有情感的“人類記憶”,是每一時期、每個地域人類精神活動保留下來的痕跡,而圖書館正是通過將曾經的“記憶”移植到最新一代人的頭腦中,從而保障文化有機體不斷生長與持久存在。為實現這一目的,“記憶”就必須以整體的、有序的、易于獲取的形式存在于圖書館中, 而一切制度性安排也都應以此為圭臬。對圖書館記憶本質的認識指引圖書館發展的路徑,即圖書館的理論與實踐都應緊緊圍繞完善人類社會記憶機制,促進人類智慧體系發展的根本方向。
注釋:
1.不同國家的研究傳統對這一理論有不同的理解方式,在法國以諾拉為代表的歷史研究領域,主要使用“歷史記憶”“社會記憶”的概念,并以此重新理解和書寫法蘭西歷史;在德國,“文化”是人文科學的重要概念,同樣“文化記憶”的說法在德語國家中最為普遍,代表人物就是文化記憶理論的創始人揚·阿斯曼及其妻子阿萊達·阿斯曼。
2.巴特勒的研究具有強烈的個人風格,一方面可能與他所處時代的學術經歷有關,巴特勒早期學習神學并獲得哲學和神學博士(西方語境下的神學院可以說是最早的學術機構),哲學、歷史、文學都是其課程的主要研究內容,因此,其研究形式通常是形而上學的;另一方面,他強調圖書館學研究的人文學科性質,強調從人類文明的整體看待圖書館,研究內容經常從文明、文化等宏觀角度進行闡發,最終回歸于圖書館的具體工作,正如他在《學術與文明》中所稱,是對“圖書館學基本問題思辨性的討論”。因此不應以當前學術研究規范去看待巴特勒的研究成果。當代美國學者布萊斯·克羅寧(Cronin,2004)曾評價巴特勒的著作“缺少參考文獻,與之前的圖書館學研究缺乏聯系,是一本古怪的小書漂浮在非歷史的空間”,未免有失公允。
3.巴特勒對知識的釋義在其學術研究中以一種“矛盾”的形式而存在,也是爭論最多的地方。有學者稱這種“科學”與“人文”前后的對抗是“一種選擇的諷刺”。其實,這說明了“社會框架”對學術思想的影響,第一個時期是唯科學的時代,圖書館充斥著經驗主義,圖書館學面臨的問題是圖書管理員“奇怪地對自己職業的理論方面不感興趣”,因此,巴特勒選擇“通過創造一個‘科學知識的有機體’和放棄形而上學的東西,補救這種狀態”,但即便如此,筆者認為“人文主義”依然是巴特勒圖書館認識論的內在出發點。
4.這一點在心理學領域有充分的證明,從根源上看,學習和記憶的神經科學研究全都基于1949年由加拿大心理學家唐納德·赫布提出的突觸可塑性假設。該假設認為:記憶是由突觸間禍合強度在一個神經網絡中的分布來決定的,且這種禍合強度是可塑的,而這種可塑性就是學習的基礎。在學習過程中,一些特定的神經元之間的禍合強度被調整,如此就改變了神經網絡對信號的處理特征,從而形成新的記憶。唐納德·赫布假說在神經生理機制層面將記憶和學習明確地聯系在一起,學習是形成新記憶的過程,記憶狀態的改變也總是以相應的學習為基礎(參見:李林.學習與記憶中無意識過程的整合取向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05.)。
5.在與當時過于強調專業化的時代相對抗中,巴特勒很少給予明確的定義,并認為“術語有時是人為和武斷的爭論,常常顯得不必要的空談”。
6.王子舟教授認為“我國圖書館學研究中存在的最根本、必要和迫切的問題是培育科學精神、提升科學素養,科學方法根植于科學精神與科學素養”,與之類似,我們甚至可以說對圖書館學本質的認識是關乎圖書館科學精神與科學素養的根本問題。
7.巴特勒將“文明”與“文化”兩詞交叉使用,更多取“文化”的意思:一方面表示“特定民族發展和規范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在結構上是“物質、社會和智力組成的綜合體”。并認為文化的多樣性使人們在使用時常常與文化的組成部分相混淆,如東歐人習慣將文明與物質裝備等同(案:錢穆在解釋文明與文化的區別時也曾用此定義),而西方人通常把文明等同于社會組織。
8.《希波克拉底誓言》是指希波克拉底警誡人類的古希臘醫學職業道德的圣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