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信陽市平橋區圖書館,河南 信陽 464100)
在圖書館廣大的讀者服務對象中有一個特殊的群體,這就是視障者。視障者由于先天發育問題或者后天患有眼疾,以及其他疾患(比如,肢體殘缺、肌萎縮、漸凍癥、大腦疾病等)而無法像視力正常者一樣獲取和接收信息,需要圖書館向其提供一種針對性的專門性服務——無障礙格式版服務。然而,圖書館制作并向視障者提供無障礙格式版,受到了版權壟斷性掣肘,于是創新版權合理使用制度對保障視障者的無障礙權益就有了十分重要的意義。從國際考察,基于對殘疾人事業的逐步重視,英國、印度、南非、俄羅斯等國家都修改了版權法,針對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擴大了合理使用制度的適用范圍。不僅如此,2013年《馬拉喀什條約》的締結也意味著全球范圍內制作和為視障者提供無障礙格式版的合理使用制度的協調性、統一性的加強。值此我國第三次修訂《著作權法》之際,筆者從圖書館視障者服務角度提出完善視障者合理使用制度的立法建議是非常必要的。
學術界普遍認為,合理使用制度創制于美國判例法,后得到其成文法的認同,并逐漸為世界各國學習和借鑒[1]。雖然,關于合理使用的性質存在“權利限制說”“侵權阻卻說”“使用者權利說”等多種觀點,但是這項制度對版權進行限制,削弱版權壟斷性的意圖非常明顯。版權法之所以既賦予權利人享有版權,又通過合理使用制度對版權的壟斷性予以制約,目的是要使社會從中得到好處,即強制要求權利人讓渡部分版權,作為對社會的一種補償。法律經濟學上有一個著名的“悖論”,即沒有合法的壟斷就不會有足夠的信息生產出來,但是有了合法的壟斷又不會有太多的信息被利用[2]。版權壟斷的最大危害性是造成資源供給的不足和資源的浪費,而合理使用制度在促進社會福利最大化的同時,又不致對權利人利益造成不合理的損害,因而符合社會帕累托效率最優原則。
國際圖書館聯合會指出,權利人的經濟利益必須與社會獲取知識的需要相平衡,而圖書館在該平衡中起著關鍵作用[3]。圖書館是版權利益的“均衡器”,在權利人和廣大社會公眾之間起到了重要的利益調節作用,尤其是社會整體版權利益的實現離不開圖書館對作品的收集、整理和傳播活動。所以,賦予圖書館享有合理使用權利是各國立法的普遍做法。但是,在國際版權法中并沒有為圖書館建立合理使用制度的明確依據。一般認為,《伯爾尼公約》第九條第二款關于“三步檢驗法”的規定是建立圖書館合理使用制度的法律基礎[4]。目前,世界上多數國家和地區都針對圖書館利用和傳播作品建立了合理使用制度,即使在沒有為這項制度明確立法的國家和地區,也不意味著圖書館被排除在合理使用制度之外,因為圖書館往往可以適用一般條款來行使合理使用權。
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第九條規定了“無障礙”條款,其中無障礙信息的內容包括:確保殘疾人獲得信息;促使殘疾人有機會使用新的信息及通信技術和系統;促進在早期階段設計、開發、生產、推行無障礙信息及通信技術和系統,以便能以最低成本使這些技術和系統無障礙。我國《殘疾人保障法》第五十四條規定,“國家采取措施,為殘疾人信息交流無障礙創造條件”。《公共圖書館法》第三十四條規定:政府設立的公共圖書館應當考慮老年人、殘疾人等群體的特點,積極創造條件,提供適合其需要的文獻信息、無障礙設施設備和服務等。中國圖書館學會制定的《圖書館服務宣言》第三條規定,圖書館在服務與管理中要體現人文關懷,致力于消除弱勢群體利用圖書館的困難,為全體讀者提供人性化、便利化的服務。目前,國家圖書館、中國圖書館學會已經在全國圖書館界發起成立了“全國圖書館信息服務無障礙聯盟”,全面推進為殘疾人的無障礙信息服務工作。版權合理使用制度的完善,將使圖書館在侵權風險較小、規則簡單易執行的有利法律條件下享有更加寬泛的制作和向視障者提供無障礙格式版的權利,同時開展適合視障者獲取和利用信息特點的適用性服務,也將促進視障者無障礙權益的實現。
公平正義作為法律的一項價值追求,在版權法中具體表現為一種權利均衡的思想。版權法一方面保護權利人的權益,另一方面也有維護公共利益的目的。為解決雙方的矛盾,需要在權利人與社會公眾間確立一種利益平衡機制。利益平衡通常是通過多種立法手段來維系的,包括設定版權保護期、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以及實施合理使用制度、法定許可制度、強制許可制度和默示許可制度等,其中最富利益平衡功能的就是合理使用制度。國際圖書館聯合會強調,必須重申合理使用制度的價值[5]。表面上看,合理使用制度構成對版權的絕對限制,否定了權利人享有的獲得報酬權,但是通過科學的制度設計,完全可以把公眾對作品的使用方式和頻度控制在合理的范圍內,既使權利人能夠以其他途徑得到經濟回報,又促進了作品傳播,使公眾無需取得授權而利用作品。如果弱化甚至排除圖書館對合理使用制度的適用,完全適用授權許可等法律制度,那么就會因為市場失靈而發生“反公地悲劇”問題,尤其不利于視障者等弱勢群體在機會均等的原則下獲取和利用圖書館信息。
從本質上講,圖書館適用合理使用制度的目的是為了便利對信息資源的收集、整理、存儲和傳播利用,即“開發和利用資源”。如果沒有相應的版權合理使用制度的保障,或者適用條件過于復雜嚴苛,那么圖書館的信息資源開發行為就會受到束縛,變得畏首畏尾,以致陷入侵權訴訟的泥潭,其結果是大量的信息資源被閑置與浪費。另一方面,普通的合理使用制度并不能滿足圖書館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的需求,因為視障者獲取和利用信息的特點決定了必須具有針對性的版權合理使用制度,對版權作出較之普通規則更加寬泛的限制,這既是各國在普通合理使用制度中專設視障者條款,或者另行單獨予以立法規制的重要原因,同時,也是許多國家建立和完善視障者版權立法持謹慎態度的根源所在,因為這項制度將構成對版權的更多限制,可能引發利益平衡關系的擾動,不僅會遭到權利人集團的反對,而且會對國家整體的經濟利益和產業發展形成沖擊。然而,這并非可以作為漠視視障者無障礙權益的理由,印度、南非、俄羅斯等國家的實踐已經證明,科學的視障者版權制度的實施將使國家、集體、權利人和視障者多方面受益。
《條約》第二條第(三)款對“被授權主體”提出了法定的資格條件,即:政府授權或承認;以非營利服務為目的;向受益人提供教育、指導培訓、適應性閱讀或信息傳播的渠道,或者其主要任務包括上述內容的實體。毫無疑問,我國公共圖書館是最適宜的“被授權主體”之一,但是在我國《著作權法》及其配套法規和其他類型法律法規中并沒有關于“被授權實體”的概念,更無法定的資格認定條件和相應的管理制度,使得圖書館制作和向視障者傳播無障礙格式版的法律地位不明確,盡管圖書館為視障者無障礙獲取和利用信息作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法律地位的缺失,可能導致圖書館不作為,甚至濫作為等問題的發生,同時使圖書館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的行為得不到有效的監督。因此,在我國未來的視障者版權制度中,應建立“被授權主體”認定標準,設置動態化的“被授權實體”名錄,將圖書館明確納入其中。需要注意的是,《條約》第二條第(三)款并沒有對被授權主體的性質進行限定,只是要求向受益人提供教育、指導培訓、適應性閱讀或信息傳播渠道必須是“非營利性”的。可以這樣理解,即便是以營利性為主體性質的私人圖書館,只要其為視障者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符合“非營利性”要求,也是適格的“被授權實體”。
在版權不斷擴張的背景下,圖書館享有的合理使用權利狹窄,行為受縛已經是不爭的事實。要保障視障者無障礙權益的實現,就必須改變這種立法現狀,賦予圖書館寬泛的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的權利。有學者認為,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十二款沒有對適用的作品類型進行限制,對版權的限制標準已經超過了《條約》的要求。其實不然,《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十二款將適用的無障礙格式版限于“盲文”,而能夠轉化成“盲文”的作品非常有限,主要是文字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六條第六款則明確將適用的作品類型限于“文字作品”。所以,在我國現行《著作權法》及其配套法規框架內,圖書館享有的合理使用權利僅僅是將文字作品制作成盲文向視障者提供,況且按照《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第十二款的規定,適格的主體是“出版社”,而非圖書館。所以,建議我國視障者版權制度將適用的作品類型限定為《條約》第二條第(一)款規定的“文字、符號和(或)相關圖示”,并利用其第十二條設置的發展條款將“電影作品”列為限制對象,同時在限制復制權、發行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的基礎上增加對表演權、翻譯權的限制,以利于圖書館制作和向視障者傳播有聲讀物、無障礙電影。我國視障者與境外視障者都有著獲取和利用對方無障礙格式版的需求,但是在我國現行版權制度中,圖書館并沒有向境外出口和從境外進口無障礙格式版的權利,建議我國視障者版權立法增加這方面的內容。
權利和義務具有統一性,圖書館在享有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權利的同時,應認真遵循版權規則,履行相關的法律義務。《條約》對“被授權實體”的法定義務的規定,散見于第二條第(三)款、第四條第一(一)款、第四條第二款第(一)項、第五條第二款第(二)項等規定當中,歸納為:圖書館有義務確定視障者的身份,保證無障礙格式版只向特定的視障者傳播;圖書館必須保證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只為視障者服務的惟一目的;圖書館應保證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的合法性,對于盜版而來的作品不得制作成無障礙格式版,更不能傳播提供;圖書館應對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涉及的作品類型、權利人、制作份數、受益人,以及無障礙格式版的存儲、格式遷移、保存和銷毀等情況作出詳細記錄,并存檔備查;圖書館在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中對作品的修改必須是出于為視障者服務之目的,而且采取的中間步驟也是制作和傳播無障礙格式版所必須;圖書館在向境外被授權實體和視障者提供無障礙格式版之前,應盡合理注意義務,不知道或者沒有合理的理由知道該無障礙格式版將被用于視障者之外的目的;圖書館在從事跨境交換無障礙格式版業務中,有義務向境外被授權實體提供和交換相關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