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璐
(長春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施密特通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及《資本論》等政治經濟學經典著作,研究了認識本質的問題。他以歷史對自然的中介作為認識本質的邏輯規定,指出了世界歷史是認識論哲學的最高形式。實踐是認識的途徑,又是改造自然的手段,施密特勾勒出了以實踐為主軸的人與自然關系的全景。
施密特在分析實踐活動時,對自然界給予了肯定。人類的一切活動都不能拋開物質基礎空談目的,勞動對象在勞動過程中是不可或缺的。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指出:“人并沒有創造物質本身。甚至人創造物質的這種或那種生產能力,也只是在物質本身預先存在的條件下才能進行。”[1]勞動過程首先表現的是人與自然界之間的交互過程。這個過程中包含兩個因素:一是人及其勞動;二是自然界。自然界與感性的世界是人類實踐的基礎,離開現實的物質對象,勞動就不復存在。并且,實踐本身也是一種以物質力量改變物質世界的活動。
客觀規律獨立于主觀意識而存在,人發揮的創造性生產能力也只能在物質本身的規律下進行。人的社會目標的設定也不能無視自然本身的內在規定性。只有把握和利用規律才能合理地改造自然。施密特把社會的發展也看成與自然規律相統一的規律。在自然史中,自然規律作為一種無意識的、自發的動力,彼此間發生聯系和作用;在人類史中,歷史規律則具有人的意識性、目的性。只有依靠歷史主體的自覺活動才能實現,才具有現實性。恩格斯研究自然規律的出發點是人與自然經過歷史實踐中介雙向建構的自然,即人化自然。人化自然是一個持續生成、轉化的過程。由于人的實踐活動的介入,自然界發生了改變。“自然規律的自在性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了,它不再是作為一種完全盲目的力量在起作用”,永恒的自然規律也越來越變成歷史的自然規律[2]。
人們從事任何一項具體的勞動,總是以自身的需求為前提。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論述了靈巧的動物與蹩腳的建筑師之間的本質差異。動物是由于自身的結構而運動的。人類在勞動開始時,就預先在頭腦中思維、構建,目的作為意識而存在。施密特還談到,目的并非純粹主觀臆想的東西。目的不僅代表了主觀的欲求,而且也是客體在人腦中被加工、改造過的產物。目的作為一種認識,是從實踐中產生的。勞動中所追求的目的、內容是受到限制的,在客觀上受自然規律與歷史條件的雙重制約,在主觀上受人的意愿與需求的束縛。馬克思詳細地規定了目的的歷史性和社會性的基礎,并使之具體化。但是施密特并沒有就此展開詳細的論述。目的是人基于自身需求以及客觀條件對其實踐活動結果的超前反映。實踐是人所進行的能動性的活動。人處在某種社會關系中,必然要實現自身的社會性,使人的實踐活動獲得其歷史性的品格。實踐是人的自覺性活動,又是社會性的現實形態,實現了歷史的結果,又體現了歷史的前提。實踐決定著一定歷史條件下人的主觀目的。
工具是人類遵循客觀規律,為達到實踐目的所制造和使用的中介物或中介系統。施密特以工具的中介屬性展開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在原始社會時,人是以自身為中介保持與自然的統一。隨著社會的發展,人與自然不再呈現以肉體器官為中介的統一。馬克思稱工業是依靠工具為手段的人與自然的高度統一。他在評價工具的人本主義作用時稱:“勞動資料的使用和創造,雖然就其萌芽狀態來說已為某幾種動物所固有,但這畢竟是人類勞動過程獨有的特征,所以富蘭克林給人下的定義是“a toolmaking animal”,即一種制造工具的動物”[3]104。人能從自然界中分化,主要歸功于制造和使用工具的結果。
原始工具是在勞動過程中借以延伸肢體的附屬物,“它們從一開始就顯示出人如何以自己的肉體為模型來規定其發展方向,之后工具誠然脫離了這個模型而使它自己的形式得到發展”[3]105。工具是一個動態的系統。由于生產力的不斷提高,工具也相應地經歷了從產生到發展、從低級向高級的演化歷程。隨著社會的發展,工具在生產活動中也愈加精細化,擺脫了人的初始模型成為生產實踐的有效要素,把人的目的和勞動對象能動地結合起來。創造和使用勞動工具是作為人的主要標志。工具的演變直接表現為促使生產力的發展,推動社會歷史的前進。
施密特分析了工具在歷史演變中的作用,試圖從黑格爾的勞動目的論中推導出工具對認識的決定作用,這顯然是無力的。工具對認識的作用可以從主客體之間的辯證關系中發現端倪。首先,工具使主體與客體產生了分化,形成了既對立又統一的矛盾關系。人們制造和使用工具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解決這一矛盾;其次,工具雖具有主客體的某些特質,卻不能片面地歸于主客體本身。在主體活動中,工具是不可或缺的條件。此外,工具雖具有客體的客觀性與社會性,但在發揮工具作用時,就失去了客體的對象性。只有明確工具的“亦此亦彼”又“非此非彼”的特性,才能科學地說明工具與主客體的關系及其在認識中的地位和作用[4]102。隨著主體的勞動經驗不斷積累,技術水平不斷提高,從而使工具得到持續的改進,客體的范疇也隨之拓展。客體和工具的發展又為主體的進步創造了條件,認識對象由自然客體到社會客體再到思維客體的轉變。人類社會就是在主體、客體、工具三者的相互滲透中逐步向前發展的。
施密特分析了現代思想家的各種立場,總結道:“從認識論來說,自然與其是作為逐步地純粹”給與的東西,不如說越來越作為“被創造的東西”出現的[3]111。認識是主體在實踐過程中,對客觀事物內在本質的把握程度,并在人腦中基于既定的認知結構,對新本質屬性的反映、抽象、構建、組合后的邏輯思維性結果。隨著人對自然過程的有組織的干預越發無所不包,對客觀結構的被動的模寫就越來越乏力,顯然,所謂“模寫”這個認識論概念是站不住腳的[3]112。施密特指出,認識的本質并非簡單的被動模寫。直觀的反映與能動的創造在人的認識活動中是不可分割的。反映是在創造的過程中實現的,并且創造受反映的客觀性所制約。認識是反映與創造辯證統一的結果。
那么認識論的“基礎”是什么呢?施密特指出“認識論的最高形式是世界歷史的哲學,不能把認識過程描述成主觀與客觀的死板的關系。”[3]113理性的認識能力并非是意識的僵硬的產物,而是歷史地發現變化著的物質。在人們的生產勞動過程中,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資料都是隨著不同的歷史時期發生改變。馬克思把勞動定義為是具體的、社會的勞動,認識工具是由對它進行具體化、歷史性的應用來決定的。馬克思曾說過:“一切發展,不管其內容如何,都可以看作一系列不同的發展階段,它們以一個否定另一個的方式彼此聯系著”[5]。馬克思的著眼點是歷史過程中不同階段之間的否定和聯系。事實上,世界中的一切事物,都有產生、發展、滅亡的過程,同時也表現為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存在于歷史時期的產物也只是歷史不斷發展過程中的某一環節,反映為歷史發展的一個階段。而這些環節的順序關系形成了歷史發展過程中的連續性,即繼承性。歷史發展是連續性與階段性的辯證統一過程。在這里,歷史性的深刻內涵是它的永恒變革性。
客觀世界的歷史性決定了人類認識的歷史性。正如恩格斯所言:“每一個時代的理論思維,包括我們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一種歷史的產物。”[6]由于認識主體是置身于一定社會關系當中,則必然要受到歷史條件的束縛。歷史條件不斷變化,人的認識也隨之不斷發展。歷史性大致包含兩層含義:一是人類歷史和認識發展的階段性成果,是歷史的階段性產物;二是由于歷史的更迭,內容也隨之變化,形成不同的表現形態。人通過實踐改造自然世界,自然界越來越表現為“人化自然”。人化自然是人遵循事物的客觀規律能動的創造性對象,世界也由于生產實踐逐漸轉化成被構建的世界。
施密特認為,馬克思的認識論基礎是在對德國古典哲學的批判之中建立的。馬克思清算了以往舊唯物主義思想的謬誤,把認識的本質片面地理解成被動的給予,這種機械式的反映論割裂了人與客觀世界的能動性聯系;其次,馬克思指出了對人的活動要素過于抽象的把握是唯心主義哲學的謬誤根源,忽視了主觀作用下的直觀反映,就會造成存在與事物的結構不能還原成思維的結果。
施密特認為有關實踐的內容,馬克思不僅把整體的社會生活過程以及革命行動列為實踐,而且把狹義的工業以及自然科學實驗也列為實踐。科學實驗與工業是密不可分的,沒有科學實驗的發展就不可能造就工業化時代。科學技術的進步使得人的勞動能力得到了提升,機器的產生對人類依靠肢體勞動的方式得到了一定的解放。馬克思以實踐為中介,用唯物主義的形式構建客觀世界。社會主體作為客體的中介,是客體在時間與空間上持續的構成部分。
施密特以歷史實踐作為認識的基礎與真理的標準。認識的真理性判定,不是在思維的內部,而要經過歷史實踐的檢驗后,才能得以確定。但是,施密特指出這個理論必須在一定條件下才能成立。第一,真理的標準不能以實用主義為前提;第二,實踐不能成為理論的附庸品,實踐的作用不能局限于確認反映內容與客觀對象之間的一致性。“一種認識之所以是真理,是因為它正確。因為它正確,才對人有益;而不能顛倒過來,像實用主義主張的那樣,因為它對人有用,所以是真理”[4]383。實踐具有普遍性和直接現實性,是主體與客體之間的交錯點。實踐過程是人的思想現實化的過程。人按照一定的認識去實踐,引起了客觀的某種效果。再把主觀認識同客觀效果相對比,驗證認識是否正確。
感性世界是工業的產物。施密特指出自然被人所干涉的領域是歷史性拓展的,對象性的范疇通過勞動實踐進入了人所干涉的領域。在農業經濟方式下,客體的自然因素占主要地位。在工業社會條件下,主體對自然的干涉范圍逐漸擴大,也就意味著農業生產方式向工業生產方式的轉化中,物質進入新的領域后其存在方式改變了。馬克思批判了費爾巴哈及以往的唯物主義者,把自然看成單向度給與人類的物質寶庫,更是把認識曲解為被動模寫。隨著現代社會的演進,自然的地位作為客觀性的規定愈益降低到了主體范圍之中。施密特總結道:“可認識的東西是在對客觀世界進行實踐的創造中實現的,而且是人為了從理論上把握這世界所再利用的”[3]129。
施密特指出,只有在感性世界漸進轉化為人的產品的時候,關于世界的認識性問題才具有意義。這是和康德的不可知論有著鮮明的對比。自在之物與為我之物,在被社會所干涉的自然領域與并未被社會所干涉的自然領域之間,有著相對的歷史界限,但對于認識來說,并非是絕對的。在自然界中,不存在不可認識之物。只有已經認識和尚未認識并且有待以后認識之間的差別。恩格斯對不可知論提出異議,能駁斥這些謬誤的是實踐,即實驗和工業。
“歷史的范疇——其中也每每表現自然——對自然的客觀結構的關系問題,也是實踐的認識論作用的問題之一”[3]130。這是施密特對唯物辯證法的范疇作了歷史性理解,把認識論的范疇定格在歷史對自然的中介之中。施密特認為由于自然經歷了一定的歷史發展,所以關于自然的理論也會消融在人類社會歷史當中。
施密特認為馬克思關于范疇的實質,“是從生動的實踐中產生的,是理論上占有自然的思想階段的交錯點,它總是表現著物質現實的種種結構,同時也表現著對它進行精神的、實踐的變革之各個階段”[3]131。唯物辯證法的范疇是基于實踐產生的,對科學發展成果的高度概括。范疇是反映事物之間本質聯系的一種思維形式,是人們借以從不同方面認識事物最普遍的本質和關系的科學概念。施密特以實踐的方式產生范疇,又指出范疇不是一成不變的。永恒變化著的物質世界,決定了人們的實踐和認識也是永恒發展著的。隨著對客觀事物的本質認識逐漸深入和精確,表明人的認識也在不斷地、無限地接近永恒運動和發展的客觀物質世界的普遍規律性。
施密特以恩格斯的因果性范疇,進一步論述了在人類實踐中,若能建立起某一現象之間的一定順序,就等于驗證了自然界存在的因果聯系。甚至還能創造出自然界中根本不發生的運動——工業,并預先規定其方向和規模。人們如果能創造出自然界中的某一現象,并按照這個現象的條件生產出來,它就能為我們所用。人類活動驗證了自然界中的因果性。“因此,由于人的活動,就建立了因果觀念的基礎,這個觀念是:一個運動是另一個運動的原因。”[3]133施密特理解了恩格斯的這一理論,深刻地指出了工業社會形成的根本原因。
施密特從上述五個維度對馬克思的認識論作了闡釋。批判了以往舊唯物主義思想,把認識的本質片面地理解成被動的給予,割裂了人與自然和感性世界的能動性聯系。施密特指出,理性的認識能力并非是主客體之間的僵化產物,而是歷史地發現變化著的物質,反映與創造辯證統一的結果。工業社會就是最好的體現,自然規律逐漸演變成歷史規律。不得不說這些理論是中肯的。但是,施密特提出了“非本體論”的觀點,后以“實踐辯證法”作為認識的方法論,前后存在矛盾,與唯心主義曖昧不清。工具體現了社會發展的狀況,推動了生產力的變革,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工具對人的認識是有意義的,但不能說明起決定性作用。這方面存在著含混。施密特論述的范疇具有唯物主義辯證法的歷史邏輯性質。通過實踐的歷史形態的中介,去把握客觀存在的自然規律。從內容上看,以實踐為核心的辯證法范疇具有合理性。可是施密特論述這部分章節時的標題是"關于唯物辯證法的范疇",這樣勢必就產生了片面性。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過于傾向實踐的意義,試圖用實踐去解釋馬克思理論的各個方面。人本主義的氛圍過于濃厚,極易滑向唯心主義的泥潭。綜上所述,施密特的理論存在著局限性,但也不乏許多新的思想火花。施密特以政治經濟學的視角探究認識的本質,不僅拓寬了理論的研究領域,也為發展馬克思理論提供了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