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善 劉 鉆
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當代黑龍江剪紙藝術是表達個體經驗不可或缺的“語言”,其強烈的感染力源于作者的精神世界,是創作者藝術境界和人格魅力的通約。人格是人的文化素質、知識修養和道德品質等多方面的集中表現,正如俞劍華的藝術主張:“在人則為品格,在畫則為風格。風格又是品格的反映。品格不佳,風格也不會佳。”[1]人格是內心活動,能影響外在表現的各種行為,人格高尚是中國傳統藝術家的向往,也是當代剪紙藝術家的追求。典范作品通常來自高尚的人格,人的道德品質與剪紙藝術的格調息息相關,剪紙中的“格”是人格與藝術作品的綜合評判。
剪紙作品的視覺感染力是創作者內心世界豐富性的展現,人格是藝術家創作的根本。對“人格”的理解是從社會規范與道德水準的層面進行研究,是對倫理角度的詮釋。人格體現在日常生活、工作和藝術創作中。人格是“人”的價值體現,是真、善、美的綜合體現,其意義可以延展至整個社會、文化、個體的范疇中,體現為主體的行為、責任擔當。人格本身屬于道德的范疇,其在一定意義上可轉變為美學,當代剪紙是創作者精神與生命情感的再現。用剪紙的方式展現其人格魅力,在多變的造型風格背后,隱藏著創作者對藝術恒久的追求,即作品生命力與內心的交融。
黑龍江剪紙藝術創作的主張趨向,即對人及社會給予真誠的關注,這類創作題材涉及廣泛,有歷史故事中的義士、文人雅士、工人和農民等形象。隨著歷史發展與多元文化的豐富,作品展現出更加直觀的思想內涵。20世紀90年代,梁麗華創作的《農忙時節》、郭艷萍創作的《歸山》等作品,其主體都是普通勞動者,他們的生活狀態與內心情感是創作者表現的重心,創作者通過多角度、多方位的挖掘,歌頌了勞動者的人性之美。林述盛的《巾幗英雄》系列、王鳴皋的《田橫五百士》等作品流露出英雄主義的情懷,充滿豪情地描繪了義士精神,表露了創作者的入世情懷與人文關照。
剪紙作品《田橫五百士》取材于《史記·田丹列傳》,描繪的是在劉邦稱帝之后,農民起義領袖田橫踏上招安之路,忠心的五百士兵為其送行的情景。王鳴皋用剪紙刻畫出田橫和五百士兵訣別的悲壯場面,通過剪刻人物形態展現出英雄寧死不屈的高貴品格。剪紙中田橫的造型肅穆、威嚴,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沒有悲傷和痛苦,充滿了自信、堅毅的光芒。士兵形象塑造方面,以沉默、憂傷、悲憤之情烘托其內心情感,整體藝術氛圍呈現出強烈的悲劇效果,展現了士兵威武不屈的精神品格。從審美角度看,作品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表達情感體驗,是對民族道義的引導與歷史責任感的詮釋。剪紙作品的人物形象并非追求精致細膩的視覺效果,但人物造型彰顯了人格尊嚴,即在權勢面前不動搖,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創作者的入世情懷。正如孟子所說:“得志,澤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見于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2]獨立的人格意志不受束縛,正如孟子以身懷天下的胸懷積極入世。入世是古代傳統士人與當代知識分子所具有的一種精神境界,他們積極面對社會,關注人類的生存狀態,并將深切的關懷寄托在藝術之中。
黑龍江剪紙與民間題材有著密切的關系,如用剪紙表現靜物,它們的題材多取自鄉村百姓家中平常的碗、罐、瓶等物品,可以說當代靜物剪紙主題延伸出創作的新體驗。在藝術表現方面,靜物剪紙造型并沒有過多的細節展現,它們擺脫了客觀世界對藝術創作者的束縛,其造型簡潔而概括。靜物剪紙所表現的形象具有一定的隱喻性,是創作者賦予物象以精神寄托,創作不僅展現了視覺中的物象,更是創作者理解生活境界的體現,是個體生命的感受與領悟。
崔玉珍的作品《石榴花蓋罐》以剪紙的形式展現蓋罐及其內部豐碩的石榴花。將水果與生活器皿等日常生活用品作為創作對象,皆是簡單的靜物,但通過靜態的畫作能感受到她賦予剪紙作品的藝術性。崔玉珍十分重視剪紙的構圖秩序,畫面不僅是客觀物體的直觀表現,而且構圖形式在無意識中成為個體表達情感的路徑。靜物剪紙創作是“人與物”之間的心靈溝通,她以恰到好處的剪紙語言,塑造出靜物“似與不似”的樣態,將客觀存在與主觀情感融為一體,進而在平面剪紙作品中訴說著對生命經驗的理解。藝術創作中,情感是創作的靈魂,崔玉珍的靜物藝術已經掙脫了傳統造型的束縛,嘗試追尋貼近創作者的個體感受。“象外之意”對藝術家創作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靜物展現了時代感和藝術性,其關鍵因素是創作者的內心感受。感受是生活經驗和知識結構的升華,將其內化為藝術創作的內涵,是內心的物質化。藝術創作如若被現實物象的造型和符號所束縛,那么作品既無靈動性又無感情可言。藝術創作并非用技法表現眼中的物象,其與自然、社會、內心情感等因素密不可分。
藝術創作往往來自生活體驗、思考和感悟,其內在因素在創作者看來就是人格與作品的統一。崔玉珍的靜物創作形式具有天然不做作的藝術味道,在某種意義上折射出了創作者自身的本性。她的靜物剪紙創作將情感與關注社會當下的情懷相融合,表現出其獨具魅力的剪紙藝術語言。人類情感是創作者在社會背景下所產生的認知,崔玉珍的靜物系列創作具有強烈的表現主義特征,畫面呈現出一種非理性且具有象征意味的視覺效果,彰顯著對自然、生命、人類本性的關注與理解。以“情”作為作品思想情感的寄寓地,其藝術思想的立足點是對生命及生活的熱愛。
黑龍江剪紙作品蘊含著入世思想內涵,是對當下社會狀態的思考與表達。一般而言,非具象剪紙作品中展現的人物,并非特指具體的人物,而是一種人類符號的隱喻。剪紙創作者走入了人文的深處,以社會和人性相比較而進行創作,其作品具有人格精神的藝術魅力,體現出思想的包容性和廣泛度。創作者關注的角度已升華為生活的精神層面,其作品并非描繪具體事件或場景,而是通過剪紙表達對精神內涵的關注。
郭強的作品《家園》展現了一家三口在荒涼的土地上徘徊的景象。畫面運用陽剪與陰剪技法表現出歷史的滄桑感。天空中凝聚著未散的云朵,鏤空造型中透出微弱的光亮,使整幅作品籠罩在壓抑的氛圍中。創作蘊含了人文關懷的思想內涵,反映了創作者對社會現狀的思考。郭強剪紙作品中的精神家園,是以人類“生命觀念”的思維方式塑造出的精神本源。畫面中土地、牧牛、枯木、房舍……屬于多重意義的生命家園,既能在大自然的天地間構建自然屬性的家園,又能通過文化屬性與精神生活塑造出精神家園,兩種家園共通,是生命豐富意義的存在。強烈的入世思想情感的形成,源自對社會的深度關注。以當下的生存環境作為創作元素,強調作品中人物所表現的情感,其獨特的藝術形式蘊含了哲學觀。
中國特有的文化背景下,孕育了別具一格的剪紙藝術。傳統剪紙經歷了千年的發展過程,成熟且穩定的創作模式形成了獨特的審美思維。當代黑龍江剪紙的呈現方式有別于其他藝術種類,它是民族文化的縮影。民族性是當代黑龍江剪紙的根基,是民族精神的體現,展現出民族審美心理。當代黑龍江剪紙以樸素的剪刻精神表現當下“新”現象,創作者所處的時代影響其創作的形式與藝術理念。當代黑龍江剪紙的創作者在藝術實踐中,不斷探索剪紙的純粹性,探尋傳統精神的藝術表現方式;將民族性與創新性相統一、相結合,對人文傳統做出客觀的認識與解讀,從而塑造出當代剪紙藝術的內涵與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