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莉,王艷榮,張秋瓚
(天津市第四中心醫院 南開大學附屬第四中心醫院消化科,天津 300140)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NAFLD)是除外過量飲酒和其他明確肝損害因素導致的肝內脂肪過度沉積,分型上包括非酒精性單純性脂肪肝(NAFL)和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NASH)、脂肪性肝硬化,是全身性代謝性疾病的一部分。NALFD全球流行率約25%[1],其中約10%~25%為NASH,高達25%的NASH可進展為肝硬化、肝衰竭、肝細胞癌[2],NAFLD已成為人類健康的一大威脅,相關治療藥物的臨床研究均未通過三期臨床實驗,故目前對NAFLD缺少特異性的治療方法。2020年國際肝病專家組提出,用代謝相關脂肪性肝病(Metabolic associated fatty liver disease,MAFLD)替代1980年沿用至今的NAFLD,并提出新的MAFLD診斷標準:基于肝臟脂肪沉積(肝細胞脂肪變性)的組織學(肝活檢)、影像學和血液生物指標證據,且合并以下3項條件之一:超重或肥胖,2型糖尿病,代謝功能障礙[3]。傳統觀點認為,MAFLD發生機制為“二次打擊學說”。現有研究[4]表明,脂質代謝障礙、氧化應激、免疫炎癥反應和胰島素抵抗在MAFLD的發生與發展過程中有著重要的作用。MAFLD發病首要環節是脂質代謝紊亂,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激活受體(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s,PPAR)是調節脂質和糖代謝的關鍵性受體,在MAFLD的發病中具有重要作用。近年來,隨著對腸道菌群研究的深入,發現腸道菌群與NAFLD發病關系密切,并與PPAR之間相互作用。現就腸道菌群和PPAR在MAFLD發病中的作用進行綜述。
人體腸道菌群主要由細菌、病毒和真菌構成,其微生物數量約3.8×1013個[5]。消化道內定植細菌種類超過1000種,其基因組數量是人類的10倍[6]。存在于人體消化道內的細菌主要分為厚壁菌門、擬桿菌門、變形菌門和放線菌門4個門類,約占所有菌群的99%以上,健康成人的腸道中以擬桿菌門和厚壁菌門為主[7]。消化道內定植于黏膜表面的菌群與人體免疫系統相關,而管腔內的腸道菌群與食物的消化吸收相關[8]。不同人群因其年齡、飲食結構、壓力和地理位置等因素差異,其腸道菌群豐度亦存在明顯差異,并處于動態平衡[9-10]。腸道菌群在調控腸道發育,調節宿主營養和代謝、膽汁酸代謝,防止病原菌定植,維持腸道屏障和免疫功能等方面均有重要作用,與肥胖、糖尿病、炎癥性腸病、代謝綜合征、MAFLD、心血管疾病等關系密切[11],是近年來研究熱點。
PPAR隸屬于核受體家族,在機體生長發育、炎癥和代謝過程中起重要作用。PPAR包括PPAR-α、PPAR-β/δ以及PPAR-γ。PPAR-α激活后的靶基因多參與組織中脂質和糖代謝,尤其在肝臟、肌肉、心臟等高耗氧組織,進一步增加極低密度脂蛋白的脂解作用,上調參與促進膽固醇流出和膽固醇逆向轉運的轉運蛋白表達,增強脂肪酸的攝取氧化和抗炎,減少極低密度脂蛋白微粒的生成,降低血漿甘油三酯水平,參與膽汁淤積、脂肪變性、糖代謝異常等肝臟代謝性疾病的病理生理過程[12]。PPAR-α常作為治療肝臟代謝性疾病藥物靶點之一。PPAR-β/δ在骨骼肌、胃腸道、心臟、脂肪組織中表達,可以調節骨骼肌脂肪酸分解代謝,改善脂肪組織脂質代謝。PPAR-γ在脂肪組織、結腸和免疫細胞中表達,主要功能為調節脂質吸收、沉積以及脂肪細胞因子分泌,改善胰島素抵抗[13]。
在機體內PPAR的表達和腸道菌群的組成均具有晝夜節律性特點。腸道菌群的節律性變化引起腸道內營養物質的改變,進一步調節編碼肝臟轉錄因子的節律性表達,腸道菌群紊亂可造成肝臟PPAR基因表達網絡和肝臟晝夜節律的紊亂[14],對宿主能量代謝、免疫炎癥反應和腸黏膜屏障功能產生影響。腸道菌群可以直接或間接作用于PPAR:厚壁菌門和梭桿菌門是強有效的PPAR-γ激活因子;放線菌可部分激活PPAR-γ;Akk菌可以降低PPAR-γ表達;玫瑰桿菌、腸玫瑰桿菌和舟形梭桿菌通過產生丁酸激活PPAR-γ[15]。經抗生素處理的小鼠,其腸道內厚壁菌門和梭桿菌門等產丁酸菌群減少,下調PPAR-γ的信號傳導,引起結腸內硝酸鹽水平升高,限制氧在腸腔內的生物利用度(造成腸道厭氧環境改變),造成腸上皮能量代謝異常(丁酸鹽β-氧化減少),引起腸道黏膜屏障功能障礙,繼而出現消化不良[16]。腸道內革蘭陰性菌細胞壁成分脂多糖(LPS)能夠與機體內的Toll樣受體(TLR)結合,進一步調控生物鐘相關基因的表達,造成腸上皮細胞晝夜節律紊亂,引起PPAR-α表達下調,造成機體高皮質醇分泌狀態,影響宿主新陳代謝[17]。動物和細胞實驗證實,PPAR-γ還可以抑制LPS激活的TLR-4/核轉錄因子κB(NF-κB)信號通路,抑制炎癥反應[18]。PPAR-γ激活后還可以誘導單核巨噬細胞向M2型抗炎巨噬細胞分化[19]。M2型巨噬細胞激活對于保護小鼠免受飲食誘導的肥胖是必需的[20]。另一項實驗[21]也證實,PPAR-γ激活可以通過抑制NF-κB信號通路降低高脂飲食誘導的M1極化,最終減少肝臟局部炎癥和肝脂肪變性。可以看出,腸道菌群-PPAR-γ信號通路在維持腸道菌群穩態、調節機體能量代謝、維持腸道黏膜屏障功能、調節免疫反應中起著重要作用。
4.1 調節MAFLD機體能量和脂質代謝 臨床研究[22]顯示,約77% NASH患者存在腸道細菌過度生長,而正常人群只有31%存在腸道細菌過度生長。腸道菌群可以發酵宿主不能消化的碳水化合物,增加宿主對食物營養物質的吸收[23],造成肝臟新生脂肪增加,機體肝臟脂質供應增加,最終引起肝細胞內質網應激,從而導致肝細胞損傷;同時,線粒體β-氧化和酯化作用異常,形成高甘油三酯血癥,引起MAFLD的發生[24]。肝細胞PPAR-α缺失引起脂肪酸分解代謝障礙,造成全身脂肪酸代謝紊亂以及肝臟脂質沉積,引起MAFLD的發生,提示肝細胞PPAR-α對全身脂肪酸穩態是必需的,對MAFLD有保護作用[25]。在高脂飲食(HFD)小鼠MAFLD模型中,肝臟PPAR-α基因表達上調了2倍,移植正常小鼠糞菌后,HFD喂養的小鼠PPAR-α表達顯著降低,表明腸道微生物群與PPAR-α表達水平之間存在關聯[26]。外源性補充乳酸菌可以上調PPAR-α的表達,進而促進脂肪酸β-氧化,同時還可以降低炎癥介質如TLR4、白介素-6和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水平,以減輕脂肪變性,從而有效地治療MAFLD[27],提示調節腸道菌群-PPAR-α信號通路具有治療MAFLD的作用。
4.2 參與調節腸道黏膜屏障功能和免疫炎癥反應 腸道黏膜屏障功能破壞可引起腸黏膜通透性增加,引起LPS入血增多[28]。血液中LPS可被細胞膜上TLR和細胞內核苷酸寡聚化結構域樣受體識別,其中TLR4激活將啟動幾種不同的細胞內信號級聯反應,誘導合成多種炎性細胞因子(特別是TNF-α),進一步引起炎癥反應、氧化應激和胰島素抵抗[29]。此外,LPS還可以激活肝內枯否細胞表面的TLR4,激活肝臟星狀細胞,造成肝纖維化[30]。研究[31]證實,腸道黏膜屏障功能障礙參與了MAFLD的發生。通過研究高脂飼料喂養的MAFLD小鼠模型發現,肝臟脂肪變性與厚壁菌門、變形菌門和疣菌門的增加有關,與桿菌屬、乳酸菌屬、副擬桿菌屬菌群減少有關,而補充乳酸菌屬可以增加腸道內擬桿菌和擬副桿菌數量,提高肝臟PPAR-α的表達,降低β-羥基-β-甲基戊二酰輔酶A還原酶和甾醇調節蛋白的表達,從而逆轉內毒素血癥和肝臟脂肪變性,并上調腸緊密連接蛋白閉鎖蛋白和閉鎖連接蛋白-1的表達,增強上皮屏障的完整性,改善腸道屏障功能[32]。干酪乳桿菌可以通過上調肝臟PPAR-γ表達來抑制促炎性TLR4信號級聯反應,防止果糖誘導的MAFLD的發生。乳酸菌也可以增加PPAR-γ的表達,進一步抑制細胞外信號調節激酶、c-Jun N末端激酶、p38和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的磷酸化過程,減少炎性介質的產生,防止腸道黏膜損傷[33],起到保護肝細胞的作用。
4.3 腸道菌群代謝產物通過PPAR作用于MAFLD機體 不同腸道菌群可產生不同代謝產物。腸球菌和類桿菌與糞便中氨基酸濃度呈負相關;擬桿菌屬與膽堿含量呈正相關;普雷沃菌屬和梭菌屬與糞便中膽堿含量呈負相關;類桿菌屬、丹毒桿菌屬、沙門菌屬和腸球菌屬與糞便中脫氧膽酸水平呈正相關;普雷沃菌屬、巴氏桿菌屬、Alistipes與脫氧膽酸濃度呈負相關;普雷沃菌屬、巴氏桿菌屬、Alistipes與糞便中短鏈脂肪酸(SCFAs)濃度呈正相關;擬桿菌屬、腸球菌屬、丹毒桿菌屬與糞便中SCFAs呈負相關[34]。SCFAs通過調節PPAR-γ信號通路的腺苷一磷酸(AMP)活化蛋白激酶共同調節肝臟中脂質和葡萄糖穩態[35],對MAFLD具有治療作用。乙酸可以通過上調AMP蛋白激酶信號通路激活PPAR-α,從而阻止肝臟脂肪沉積[36]。此外,腸道菌群產生的丙酸鹽和丁酸鹽可以通過激活PPAR-γ進一步激活AMP蛋白激酶通路,上調解偶聯蛋白-2的表達,促進肝細胞自噬,維持肝臟正常內環境[37]。
MAFLD的發病是多因素、多環節、多通路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脂質代謝紊亂為其首要發病環節,可進一步引起氧化應激、炎癥反應和胰島素抵抗等病理過程。腸道菌群-PPAR信號通路具有維持腸道菌群穩態、調節機體能量代謝、維持腸道黏膜屏障功能、調節免疫反應等作用。在MAFLD發病過程中,調節腸道菌群-PPAR信號通路可以促進脂肪酸β-氧化,調節脂質代謝紊亂,維護腸道黏膜屏障功能的完整性,減少LPS吸收入血,抑制免疫炎癥反應,逆轉內毒素血癥和肝臟脂肪變性。此外,腸道菌群代謝產物亦可以作用于PPAR,進一步調節肝臟脂質和葡萄糖穩態,阻止肝臟脂肪沉積。研究該信號通路有助于加深對MAFLD的發病機制的認識,并為MAFLD的治療提供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