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歡,莊尚文,周 密
(1.南京審計大學 經濟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5;2.南開大學 經濟與社會發展研究院,天津 300071)
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高質量發展是應對社會矛盾變化的起點和重要路徑[1-2],是站在新的重要歷史節點提出的全新發展戰略,實現新時期國家現代化必須堅持高質量發展[3]。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主體和關鍵要素是什么?如何實現高質量發展?十九大報告進一步指出“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應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鼓勵更多社會主體投身創新創業”。201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強調“要增強微觀主體活力,發揮企業和企業家主觀能動性”。
如何解讀上述社會主要矛盾變化、企業家精神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論述?又該如何精準把握高質量發展的微觀實施方向?
為更好理解社會主要矛盾變化、企業家精神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系,本文首先分析中國居民消費需求結構的變化。國家統計局將居民日常消費分為八大類,按照學術界定義進一步可分為必需品和非必需品兩方面(1)目前學術界對必需品和非必需品的具體劃分標準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以需求收入彈性1為臨界點,第二種是將消費性支出與可支配收入增長率進行對比。本文采用第二種標準進行劃分,且不考慮居民消費支出中的“其他商品和服務”(或稱“雜項商品和服務”)。。如圖1和圖2所示,人們在必需品消費方面的支出逐漸下降,而在非必需品方面的支出卻不斷增加,表明居民消費需求結構已經發生重要轉變。這一結果與十九大報告關于中國社會主要矛盾變化的重要論述高度相符。

圖1 必需品支出占可支配收入比重的變化趨勢

圖2 非必需品支出占可支配收入比重的變化趨勢
“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表明居民消費結構在不斷升級,由基本物質需求轉向更高質量的需求。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則表明中國存在產業結構不合理、資源利用不充分等結構性問題。可見,隨著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費需求結構已由改革開放之初的超額需求階段轉向飽和需求階段,市場主要矛盾也由“供給側有限的資源滿足無限的需求”轉向“供給側無限的供給轉向有限的需求”[4],這一轉變使得傳統生產方式無法適應消費者日益靈活且多樣化的需求。如果繼續將消費者置于生產過程的附屬地位,不考慮消費者需求結構變化,忽視消費者消費能力、消費意愿對生產的反作用,將會導致生產與消費逐漸脫節(2)這將引發嚴重的供需錯配,并產生高端消費品需求的溢出效應。,從而引發嚴重產能過剩、投資回報率低下等后果[5]。而有針對性地解決供求體系不對接、經濟難以實現良性循環的矛盾和問題,正是經濟高質量發展階段面臨的最為關鍵的問題[2]。本文以為,唯有發揮企業家精神的需求發現特征,提前認知需求方向、內容、數量等特點,使供給主動適應消費需求的轉變,才能從供給側有效突破需求側靈活多變的偏好制約。
進一步,創新作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根本動力,也是企業家精神的核心。企業家精神就是發現不均衡和創造不均衡[6],即需求發現和創新職能。高質量發展階段主要依靠創新和提升市場效率促進經濟增長[2],在事先識別消費需求端的方向后,需要企業家進一步通過產品或服務創新等實施有效生產,以滿足消費者對產品或服務質量的個性化及多樣化的需求,從而提升供給體系對需求新變化的適應性。而當前供給端和需求端矛盾產生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在低質量發展階段,政府充當資源配置的主導者,直接干預市場機制的有效運行,將資源大量配置到產能過剩的領域,導致產業內部生產效率低下。相反,資源在創新產業的配置卻嚴重不足。市場上充斥著大量低端產品,不僅難以滿足消費者對中高端產品或服務的需求,而且導致產能過剩、創新行業短板并存的低端產業格局。本文以為,當前中國已進入由工業主導向服務業主導轉變的高質量發展階段,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唯有充分發揮企業家創新精神,將提高供給體系質量作為主攻方向,以供給引領乃至創造需求,才能推動產業結構由低端向高端轉變,從根本上解決供需雙側的結構性矛盾與問題,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
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1)從中國社會主要矛盾轉變出發,綜合運用政治經濟學和西方經濟學的方法,圍繞供給端和需求端相對結構的變化,并結合企業家精神需求發現和創新特征,提出企業家精神是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主體和關鍵要素。(2)基于創新增長模型[7-8],在一個水平創新框架下內生化企業家精神。考慮到企業家精神不僅能夠提高創新生產效率,而且能夠通過認知消費需求增加代表性家庭的福利水平,本文將企業家精神同時引入創新部門生產函數和家庭部門效用函數,構建一個包含最終產品部門、中間產品部門、創新部門和家庭部門的四部門增長模型,考察企業家精神對均衡經濟增長作用等問題,拓展企業家精神驅動經濟增長的理論研究框架。(3)利用1993—2017年的省級面板數據,將消費需求結構引入增長核算模型,研究消費需求結構轉變背景下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異質性作用,豐富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
熊彼特(Schumpeter,1934)將企業家精神視為促進經濟持續增長的重要生產要素,提出“創造性破壞”的思想[9],并由此引發了學術界對企業家精神的關注。之后,柯茲納(Kirzner,1973)發現了企業家精神在市場發現方面的作用,即企業家精神的市場機會識別特征能夠促使市場供求實現均衡[10]。前者推進生產前沿,后者促使生產向著前沿移動,市場發現與創新成為企業家精神代表性特征。但自此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企業家精神卻被主流經濟學忽視了。隨著現代主流經濟學對經濟增長緣何決定問題的討論日益激烈,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開始重新進入學者們的視野。20世紀90年代開始,一些學者繼承發展了熊彼特“創造性破壞”的思想,創造性地將知識創新和產品創新等內生于經濟增長模型中[7,11],開辟了新增長理論的一個重要分支,使企業家精神成為經濟增長研究的重要領域。
目前,學術界已經就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的正向關系達成了共識[12-17]。比如,奧德里特施等(Audretsch et al.,2005)認為企業家精神通過從事創新、冒險和商業活動,會導致知識溢出、新組合產生和技術進步,從而促進經濟增長。胡永剛和石崇(2016)從數量效應和配置效應研究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提出扭曲和管制是影響企業家數量及其職能配置的重要原因[16];馬忠新和陶一桃(2019)基于中華老字號企業的空間布局,研究了企業家精神歷史傳承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發現企業家精神歷史傳承對經濟增長具有正向作用[17]。
現有文獻從理論和實證層面對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大量研究,但存在一些不足。例如,現有研究通常基于完全信息和理性選擇的假定,遵從新古典經濟學關于“偏好內在一致性”的觀點,不考慮對需求的具體認知過程。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消費需求已由相對單一的基本生存需求轉向多樣化需求,需求結構已由超額需求開始向飽和需求轉變。倘若不考慮居民消費方式、消費理念等需求端的變化,繼續采取生產供給主導的傳統工業化生產方式,則會出現供給結構無法匹配需求結構的新變化。供需兩端結構性矛盾突出,將導致產能過剩與短板并存,最終出現結構性減速等嚴重問題。本文以為,要實現供求有效對接,需要促進企業家精神的需求發現與創新特征的實現,發現、引領乃至創造需求,才能從供給端消除需求端偏好制約,實現供求結構合理對接。但目前國內學術界對企業家精神如何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機制認識尚不完善,尤其是在當前社會主要矛盾轉變的特殊背景下,將企業家精神納入經濟增長框架的理論模型構建就更少了。因此,本文嘗試構建一個內生化企業家精神的水平創新增長框架,考察企業家精神對高質量發展階段經濟增長的影響。
本文構建一個內生化企業家精神的創新增長模型,來分析企業家精神是否能夠提高創新部門的知識生產效率,以及通過精準認知人們的消費需求提升家庭福利。
1.最終產品部門
以已有的模型[7-8,18]為基礎,假定最終產品部門由一系列完全競爭的廠商組成,廠商通過使用技能性勞動LS和一系列中間產品xi,i∈[0,A],生產最終產品Y。具體而言,xi表示第i種中間產品投入,i表示中間產品的類型。將總生產函數設定為柯布-道格拉斯(C-D)函數形式,滿足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具體形式如下:
(1)

通過求解利潤最大化的一階條件可得:
(2)
(3)
其中,式(2)和式(3)分別表示技能性勞動和中間產品的需求函數。
2.中間產品部門

將式(3)代入并關于xit求導,可得:
(4)
進一步,第i個中間產品部門的利潤為:
(5)
中間產品部門要生產新產品,需要向創新部門購買專利,假定創新部門完全競爭,則中間產品部門凈利潤的貼現值應等于創新部門生產專利知識的價格,則有:
(6)
其中,PA表示創新部門生產知識的價格,兩邊關于時間t求導(假定PA為常數),可得:
(7)
3.創新部門
依據新熊彼特增長理論關于人力資本異質性的思想[9],本文重點關注技能性勞動、研發性勞動等在經濟增長中的差異。一方面仍將創新視為經濟增長的根本動力,另一方面將創新視為“技術的首次商業化應用”,而非單純的研發投入(3)一種新的技術如果不能迅速地轉化成新產品和新工藝,將處于作為一個R&D的領先者和創新產品的滯后者的自相矛盾的境地。,這是因為“創新的首次商業化應用”暗含正確認識市場需求的發現機制[19],而這正是企業家對未被發現的機會的警覺。根據上述分析,并借鑒已有研究[20-21],將企業家精神加入知識生產函數,進而將知識生產函數設定如下:
(8)
其中,δ表示創新部門生產效率,LR表示研發性勞動投入,L表示人口規模,A表示知識資本存量,0<Φ<1表示知識具有正向的溢出效應,E表示企業家精神。同時,在知識模型的設定中考慮了稀釋效應,即隨著市場規模的擴大(用人口規模L表示),創新的難度會越來越大,這可能是因為隨著市場規模的擴大,與生產分配相關的組織成本會增加[22]。上式的經濟學含義是:新知識是在一定知識存量與創新部門生產效率的基礎上,通過企業家精神對市場需求的認知形成的。其中R&D投入所形成的專利或發明成果,如果沒有商業化或未被市場接受則不能視為創新,只能視為知識存量。
根據已有研究[7-8],假定創新部門是完全競爭的,則有如下的無套利條件:
(9)
其中,PA表示創新部門生產知識的價格,等式左邊表示創新部門通過生產新知識而帶來的價值增加,等式右邊表示創新部門花費的勞動成本。假定勞動可以自由流動,則均衡時最終產品部門和創新部門的工資必然相同,即滿足wS=wR。其中,ωR表示創新部門勞動者工資,即研發勞動LR的工資。
4.家庭部門
針對凱恩斯需求管理政策無法解決經濟滯脹等現實問題,新凱恩斯主義提出“需求飽和原理”“需求層次原理”的新消費理論,為研究需求結構轉變提供了理論基礎。根據上述理論可將中國經濟發展劃分為兩個階段[23]:一是超額需求階段。供給會由需求自動適應,表現為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市場上存在大量基本需求,主要產品都處在賣方市場條件下,對應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后的一段時間。二是飽和需求階段。居民的基本需求逐漸趨于飽和,消費觀念、消費結構已經發生轉變,消費需求呈現個性化、多樣化等特性。企業家如果能夠通過市場發現消費需求的新變化,就能夠通過有效供給促進供需有效對接,從而極大提升消費者福利水平。
根據上述分析,在傳統效用函數的基礎上,并借鑒已有的模型設定[24],將具有需求認知特征的企業家精神引入代表性家庭的效用函數,將代表性家庭的效用函數設定如下:

(10)
其中,C表示消費水平,β>0表示相對于消費而言,企業家精神對提升家庭福利的重要性,ρ>0,表示貼現率。
假設家庭會將部分收入用于企業家精神的積累[25],用I表示,則代表性家庭的預算約束方程及企業家精神的動態積累方程為(假定資本折舊率為零):
(11)

(12)

如何在給定的預算約束下,通過選擇每期的消費、儲蓄、企業家精神積累投入等,實現效用最大化,是家庭部門面臨的主要決策。通過構建現值漢密爾頓函數和橫截性條件,可得到如下最優化問題:
(13)
(14)
其中,λ1、λ2分別表示物質資本和企業家精神的影子價格。
通過求解上述最優化條件可得:
(15)
(16)
由競爭性均衡實現的兩個條件即市場出清和經濟個體實現最優可知,當經濟處于平衡增長路徑時,需要同時滿足以下兩個條件:一是資本市場和勞動市場出清;二是所有的經濟個體實現最優。
由市場出清的條件可知:
(17)

(18)
將式(18)代入式(1)、式(2)、式(4)、式(5)式可得:
Y=(ALS)1-αKα
(19)
(20)
(21)
(22)
根據經濟個體實現最優的條件,容易得到Y、C、K、A、E與I增長率相同,假定增長率為g,LS、LR、x和PA均為常數。
由式(7)和式(9)可得:
(23)
將式(16)、式(20)、式(22)代入,并根據平衡增長路徑的條件可得:
(24)
再根據勞動市場出清條件可得:
(25)
(26)
將式(20)、式(21)、式(22)代入式(11),則可以得到家庭預算約束的方程:
(27)
對式(27)兩邊同時除以K,將企業家資本的預算約束方程代入,并根據平衡增長路徑的條件,則有:
(28)
聯立式(4)、式(8)、式(15)和式(19)可得:
(29)
將式(25)、式(26)和式(29)代入式(28),并結合平衡增長路徑的條件,可得:
(30)
(31)
式(30)和式(31)表示平衡增長路徑上,經濟增長率和家庭部門用于企業家精神的投資占其收入的比重。接下來,通過數值模擬來求解模型的最優化問題。
根據理論模型推導結果,本部分將通過Matlab軟件進行數值模擬。根據已有研究[26]并結合參數的經濟學含義,首先對模型包含的參數進行賦值。假定主觀貼現率ρ=0.02,勞動收入占總產出的比重為0.4,則α=0.6,創新部門的生產效率δ=0.2。為簡化分析,設定總勞動投入L為1。根據已有研究[8],知識存量對應的指數Φ應當小于1,這里取0.3、0.5和0.8分別進行考察。在控制上述參數的條件下,本文考察企業家精神重要性對家庭部門企業家精神投資占比及經濟增長率的影響,即在β取不同數值的情形下,分別考察企業家精神重要性對平衡增長路徑上的企業家精神投入占比及經濟增長率影響的變化趨勢。
圖3、圖4為數值模擬的結果,可以看出,對企業家精神的重視程度越高(β越大),家庭部門用于企業家精神積累的投入占比越高,經濟增長也越快。且上述結論不受企業家精神對創新影響程度的變化而改變,具有較好的穩健性。其中的理論機制如下:對企業家精神的重視程度越高,則家庭部門收入中用于企業家精神的積累越多,這將會提高企業家精神的存量進而提升研發部門的生產效率,促進創新部門的知識生產,從而使研發部門雇傭更多的研發人員,最終促進經濟增長。因此,可以從企業家精神差異的視角來解釋不同國家或地區經濟增長的差異,即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可能是因為這個國家或地區更為重視企業家精神的積累,而非完全取決于勞動、物質資本、技術水平等傳統生產函數中的要素。

圖3 企業家精神重視程度與企業家精神投入的關系

圖4 企業家精神重視程度與經濟增長的關系
根據前文可知,消費需求在高質量發展階段將會變得更加個性化、多樣化,企業家對需求方向的精準識別和創新將會變得更加重要。為考察消費需求轉變如何決定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本文以最終產品部門生產函數式(1)和穩態時生產函數式(19)為基礎,并將企業家精神、需求結構及二者交互項加入模型,設定如下的回歸方程:
(32)
其中,lnPgdp代表人均實際產出水平,Astock為資本存量,Eship為企業家精神,Dem表示消費需求結構,Eship×Dem為消費需求結構與企業家精神交互項。下標i和t分別代表地區和時間,X表示其他影響經濟增長的控制變量,ui、λt分別表示地區效應、時間效應,εit為隨機干擾項。
(1)被解釋變量:經濟增長(lnPgdp),參照已有研究[27],選取地區人均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衡量并取對數(1978年為基期)。
(2)核心解釋變量:企業家精神(Eship),用個體和私營企業就業人數占總就業人數的比重衡量。知識資本存量(lnAstock),借鑒已有方法[28-29],將每年新知識的生產用專利申請數衡量(4)選用專利申請量而非專利授權量,是因為專利申請量比授權量更能真實反映創新水平。,并根據永續盤存法得到知識存量。物質資本存量(lnK),根據張軍等(2004)[30]采用的測算方法,選取固定資產形成總額表示每年新增加的資本,并采用永續盤存法進行估計。技能性勞動投入(LS),采用總就業人數減去研發部門勞動人數再除以總就業人數表示。其中,總就業人數是根據城鎮就業人數和農村就業人數加總得到,研發部門勞動人數(LR)采用研發部門的全時量衡量。
(3)門檻變量:消費需求結構(Dem),由城鎮居民必需品支出占可支配收入比重衡量,該值越低表明需求結構越高。其中,必需品主要是滿足人們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或稱為基本需求),而非必需品則反映居民對于更高層次的美好生活的向往。
(4)控制變量:政府支出規模(gov),用各地區財政支出占GDP比重表示。宏觀稅負水平(tax),用一般預算收入占GDP比重表示。對外開放水平(fdi),采用外商直接投資占地區GDP的比重衡量。人力資本(human),用普通高校在校學生數占總人口比重衡量。
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以后,改革開放才真正進入以滿足基本消費需求為主的快速增長階段,故本文選取1993—2017年間的省級面板數據進行研究(不包括香港、澳門、臺灣,重慶并入四川),數據主要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統計年鑒》、國泰安數據庫等。
各變量的描述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描述性統計結果
根據式(32)設定基準回歸方程,考慮可能存在的異方差,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估計結果見表2。其中,列(1)是只考慮企業家精神、消費需求結構以及它們的交互項的結果,列(2)是進一步加入知識資本存量、技能性勞動和物質資本的結果,列(3)至列(6)是向模型中依次加入各控制變量的結果。可知,企業家精神與消費需求交互項前的估計系數始終顯著為負值,這一方面說明消費需求轉變會影響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另一方面說明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正向作用隨需求結構升級(即基本需求占比下降)而逐漸增強。可能的原因是,隨著居民消費需求升級,尤其是當消費需求進入飽和需求階段時,人們對衣著等的基本需求逐漸趨于飽和,而對民主法制、安全環境等制度需求日益增長[31],居民消費呈現出更高層次、更加靈活多樣的特征,使得能夠識別消費者需求的企業家精神愈發重要起來。消費需求結構的估計系數為負值但不顯著,可能的解釋是,消費需求結構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往往需要結合其他變量共同體現,故而其本身的作用不好判斷。進一步,知識資本存量的估計系數為負值但不顯著,這也與已有研究相符。因為長期以來,學術界對于知識資本存量如何影響新知識生產,進而促進創新和經濟增長的觀點存在分歧。有學者認為在知識生產過程中技術機會遞減,即隨著知識存量的增加,知識存量的邊際生產率越來越低[32]。但有學者認為知識生產具有規模效應,知識存量增加對新知識的生產具有較強的溢出效應[7]。技能性勞動前的系數為正,且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技能性勞動投入的增加能夠促進經濟增長,這與當前弘揚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的觀點是一致的。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從上述基準回歸可知,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關系受消費需求結構的影響。但交互項模型的局限在于其所測度的指標影響是單調的,現實中變量之間有時可能存在非線性的關系。使用門檻效應回歸方法[33],通過數據特點對區間進行劃分,能夠有效測度變量之間可能的非線性關系。因此,為了更加準確地探討消費需求轉變如何影響企業家精神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本部分將采用面板門檻模型進行估計。
1.估計模型
根據面板門檻模型的基本思路,以雙重門檻為例,設定需求結構與企業家精神的門檻回歸模型:
(33)
其中,Demit為門檻變量,ξ、τ為特定門檻值,I(·)為示性函數,X表示一系列不受門檻變量影響的其他變量。
2.門檻模型估計
本文采用Bootstrap自助法抽樣500次來確定門檻值,并根據F統計量和P值對不同門檻模型進行檢驗。如表3所示,單一門檻的估計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雙重門檻在5%的水平上顯著,三重門檻不顯著。根據門檻有效性檢驗方法(極大似然估計MLE),在95%的置信水平下,單一門檻和雙重門檻都是真實有效的。圖5、圖6為門檻參數圖,門檻值分別為0.476 3和0.320 1,因此,應當采用雙重門檻模型進行估計。

表3 門檻效應檢驗

圖5 第一個門檻參數

圖6 第二個門檻參數

表4 門檻回歸結果
根據式(33)的設定,仍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回歸結果見表4。其中,列(1)和列(2)分別是不考慮異方差、考慮異方差的估計結果。從結果可知,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具有顯著的非對稱性。在到達門檻值以前,即基本需求占比大于0.473 6(Dem>0.473 6)時,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為正但并不顯著。當基本需求占比到達第一個門檻值(0.320 1 由于消費需求轉變會影響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本文將從以下四個角度對全樣本進行穩健性檢驗(限于篇幅,未列示具體結果,備索)。 1.用恩格爾系數(Engel)衡量消費需求結構 恩格爾系數是衡量一國或地區富裕程度的規律性指標,一般定義為食品支出占總消費支出的比例,表示消費支出隨收入變化的一般趨勢。通常來說,恩格爾系數越低,表明該國家或地區越富裕,消費結構也越高。學術界經常采用該指標研究消費需求轉變問題。近些年,中國居民消費層次、消費理念不斷升級,表現為恩格爾系數不斷降低,故這里選用恩格爾系數替代基本需求占比以衡量消費需求結構,并利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分析。企業家精神與消費需求結構的交互項前的系數仍顯著為負,這與基準回歸模型的結果一致。此外,其他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也與前文基本一致,表明估計結果是穩健的。 2.考慮滯后效應 考慮到可能存在的時滯效應,故在研究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時,將企業家精神與其他控制變量的當期項替換為它們的滯后一期,同時控制地區和時間固定效應進行估計。從結果可知,交互項前的系數為負值,且在5%的水平顯著,同基準模型估計一致,表明模型結果具有穩健性。 3.剔除異常樣本點的影響 由于中國區域之間經濟發展存在不平衡,而異常樣本點的存在可能會影響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故本文對企業家精神兩邊分別進行了1%的縮尾處理,并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企業家精神與消費需求結構的交互項前的系數仍顯著為負,說明基準模型的估計是穩健的。 4.動態面板估計 由于人均產出的增長可能具有一定的持續性,在式(32)的基礎上,加入被解釋變量的滯后一期項,以涵蓋模型可能存在的慣性及其他可能被忽略的因素。同時,針對加入被解釋變量滯后項所帶來的內生性問題以及變量可能存在的雙向因果問題,將企業家精神的滯后兩期作為其自身的工具變量,并采用一階差分廣義矩估計(GMM)估計模型。從結果可知,經濟增長滯后一期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經濟增長具有慣性。交互項的系數為負值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也同基準結果相符,這表明基準模型估計結果是穩健的。 本文將社會主要矛盾轉變納入供求分析框架,通過分析消費需求轉變的典型事實,闡述了企業家精神的需求發現和創新特征對高質量發展階段經濟增長的重要作用。進一步,依托一個水平創新的增長框架,通過假定企業家精神可以提高研發部門生產效率,同時能夠識別消費需求提高有效供給,進而提升代表性家庭的福利水平,將企業家精神同時引入知識創新部門和家庭部門,構建了一個包含最終產品部門、中間產品部門、創新部門以及家庭部門的四部門增長模型。研究結果顯示,家庭部門用于企業家精神方面的投入會隨企業家精神重視程度提升而增加,經濟增長和知識生產也會加快,且該結論不隨企業家精神對創新的影響程度而變化。在此基礎上,結合經濟發展過程中消費需求結構的變化,考察了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作用受消費需求轉變的影響。研究發現,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具有正向促進作用,且隨著消費需求結構變化呈現異質性;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隨著消費需求升級而逐漸增強。 本文的結論具有以下幾點政策啟示: 第一,應鼓勵人們進行企業家精神積累的投入。企業家精神是影響家庭部門福利水平和研發生產效率的重要因素,應當提升家庭部門積累企業家精神的意愿,推動企業家精神的存量提高。家庭在企業家精神方面的投資提升取決于家庭的消費意愿和消費能力,消費意愿可以通過提高人們創新創業的預期回報來實現,消費能力取決于家庭的可支配收入。例如,政府應當在知識產權保護、產品市場準入等方面推進制度改革,以提升人們創新創業的預期回報;同時,應當采取各種切實有效的措施提高家庭可支配收入水平。 第二,正確認識和有效發揮企業家精神的職能作用。在社會主要矛盾轉變背景下,企業家精神是解決供需結構性矛盾的關鍵。消費需求結構的重大變化,使得經濟增長動力由供給主導向消費需求主導轉變。供給結構難以適應需求結構的新變化,使供給端和需求端的結構問題成為當前經濟運行中的最突出問題。要從供給端破除需求端靈活多樣的偏好制約,只有發揮企業家精神的需求發現和創新特征,通過產品或服務創新等促使供給體系主動適應需求結構的新變化,才能根本解決供需雙側的矛盾和問題,實現高質量發展階段的目標要求。而企業家精神的有效發揮取決于相應的制度環境,因此,必須大力推進營商環境、產權制度以及要素市場等方面的改革,引導企業家將職能更好地配置在生產活動領域,提高創新能力和效率,以更好發揮企業家精神的職能作用。 第三,企業家精神是高質量發展階段經濟增長的關鍵要素。企業家精神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隨消費需求升級而逐漸增強。因此,應當大力弘揚企業家精神,在市場準入、法制環境建設、社會風氣等領域營造良好氛圍,繼續深化“放管服”改革,以培育有利于企業家精神健康成長的營商環境、法制環境及社會環境等,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精神的作用,促進經濟持續穩定增長。(三)穩健性回歸
六、主要結論與政策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