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符號學角度淺析電影《誤殺》

李佳宸 太原師范學院

電影符號學是一門運用結構主義的研究方法，將電影內容或整個電影當作一個特殊的符號系統和表意現象，從而進行分析研究的一門學科。電影符號學基于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理論，用語言模式去研究電影，深入研究語言的結構。影片《誤殺》主要講述了在泰國生活的李維杰一家人，平靜的生活因女兒被警局局長的兒子素察強暴而打破，事后母女逼迫其銷毀視頻證據，但在反抗過程中卻失手打暈對方并埋入地下致其死亡。李維杰為避免家人被警察逮捕，利用時空交錯的手法將真相掩蓋，用反偵察手法與警察斗智斗勇。關于影片的符號意象是導演運用的最巧妙的地方，也是全片最核心的部分，在影片的多個角度使用的一系列符號將隱喻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一、“羊”的意象

影片中的“羊”幾乎可以被看作另一個主角，因為從故事的開端到結局，這個動物一直在現場，目睹了整個事件的發展過程。它如同觀眾一樣，在某個角落看著人物的一舉一動，甚至在某些階段被迫參與到事件中，隱喻著某些內在的意義。羊在不同場景、不同時間、不同情況下出現，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意圖。

羊第一次出現在李維杰銷毀犯罪證據時，當李維杰在河邊將素察的車放入水中準備銷毀犯罪證據時，一群經過的羊正好看到了他這一罪惡行徑。汽車漸漸被湖水淹沒，河邊的羊群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它們面無表情，看似與事件毫無關系，實則已經成為事件唯一的目睹者，凝視著這一切，但又只能當“沉默的”知情者。但同時這個“上帝視角”也隱喻著這種罪惡不止男主一個人知道，真相終究還是要被發現，這里也暗示了李維杰最終的結局。

羊第二次出現是作為一個替罪者的身份，其在基督教中也有“替罪”的意義。其給人的第一印象永遠是溫順、可愛，但正是這種幾乎沒有反抗力量的生物才會因此成為替罪者。警局的桑坤對李維杰產生了懷疑，他對李維杰進行質問時致使兩人發生了沖突，于是桑坤一氣之下打死了旁邊的羊，這里可以明顯看出桑坤在警告李維杰他已經知道了真相，而暫時無證據的他只得將羊作為替罪品，代替李維杰受到懲罰。正因為羊是善良、弱小的象征，所以，這里也暗示著在現實社會中也有這種弱小的“替罪者”身份，因為自己地位低下無法發聲而被迫受到不公的待遇。影片沒有過多地展現羊被槍殺的過程，而是展現了一個其倒在血泊中的鏡頭，和一群旁觀者的冷漠態度，此處也是對當前社會弱勢群體的一種同情與無奈的表現。這只羊在開棺驗尸時再次出現，此處表面上表現了李維杰的善良本性，實則暗示了他的罪孽，也再一次寓意著羊是這場悲劇的替罪者。

影片開頭出現片名的時候，背景聲音是羊的叫聲，緊接著畫面轉向寺廟內，羊跟隨在僧人身后，此時體現了羊的憐憫與善意，這時也暗示著男主人公一開始善良的本性。影片最后在大金塔內結束，羊的再一次出現是李維杰在塔前懺悔認罪的時候，這個旁觀者作為全片唯一從頭到尾的見證者，看著李維杰從罪孽里走出并實現內心的自我救贖與解脫，同時也標志著事件的結束。

“羊”這個符號的運用隱喻了故事發展的多方面內容，是全片中最重要的一個意象的使用。反復出現既強調了其不可缺少的作用，也從視覺角度加深了觀眾對它的認知，當人多次在不同環境看到相同的物體時，一定會不自覺地聯想到與它相關的事物，這種由感官所帶來的影片邏輯遞進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意象的深度和影片的藝術性。

二、人物符號

影片中人物眾多，但基本可以分為兩個階層，即以李維杰一家人為代表的下層百姓和以拉韞一家為代表的上層勢力。

電影的英文名字是《Sheep Without a Shepherd》，英文翻譯過來即為“沒有牧羊人的羊”。這里的“羊”指的是下層百姓，他們是最弱勢的人，也是盲目的“離群者”，而李維杰就是這一群百姓的代表。他的工作、家庭條件等各方面都體現了他的普通百姓的身份，他沒能第一時間保護自己的女兒，因難以與上層勢力抗爭，只得以一種極端的方式避免家人再次受到傷害。

普通百姓們在此次案件中體現出了其集體無意識的跟風現象，他們僅通過日常生活中的相處就對一個人是否有罪做出了判斷。當警察從棺材中拿出一只羊時，遭到了所有百姓的暴動，簡單地來看，這是他們為李維杰打抱不平的反應，實則是他們為自己反抗，以群體的龐大數量來反抗社會的一種體現。在社會階級矛盾尖銳的背景下，弱勢群體勉強茍活，而男主恰好利用了群眾的這種無意識思維編造了毫無破綻的不在場證明，在無意識中帶領這些下層百姓反抗了上層的惡勢力。

在李維杰自首后，記者到街頭去采訪每個人的看法，各種看法都有，而最熟悉李維杰的頌叔卻只字未提，只露出了一抹苦笑，這個笑中包含了對于案件的震驚，對下層百姓想要反抗的心聲，甚至是對于整個社會一種無言的訴說，他們都是普通下層百姓中的一員，無論如何也難以改變事實。當面對上下階級對立的時候，百姓難以與上層勢力對抗甚至缺失了反抗的能力。在這次案件中，李維杰雖然觸犯了法律，采用了一種不恰當的方式處理階級之間的矛盾，但他是這個龐大的集體中率先“站起來”的人物。

以警察局局長拉韞為首的上層勢力是影片諷刺的對象。她與自己的丈夫都屬于社會上流人物，他們從小溺愛自己的孩子，所以，導致孩子做出了傷害他人的事情。當自己的兒子犯重大錯誤時，她沒有進行正確的教育，而是準備息事寧人，一味地保護自己的兒子，側面表現出他們在這個社會中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影片中的上層身份就意味著對權力的掌控，如警察局長對男主一家實行嚴刑拷打，又對小女孩進行逼供，畫面中對拉韞兇狠表情的特寫，制造出迫在眉睫的危急局面使觀眾感同身受。掌握權力的貴族對男主一家的迫害和對他人性命的漠視，充分展現了社會中上層勢力對于普通百姓的蔑視，正是他們對兒子的無限溺愛和對權力的濫用，才間接促使了悲劇的產生。

影片末尾，作為市長候選人和警長的拉韞夫婦終究還是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兩個人都在此次事件中失去了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為了知道真相甚至不惜放下尊嚴乞求李維杰。他們付出了代價，從具有優越感的上層階級也變為平民。綜上，每個人物不同的性格與象征使得影片更加立體，內涵隨之豐富。影片中的每一個人物所代表的群體都不是隨意產生的，其一定有值得思考的地方。

三、色彩符號

色彩也是一種符號，在影片中也有很大的作用，不僅能輔助塑造人物的性格形象，而且還能展現人物內心情感，推動劇情的發展。影片中的色彩極具代表性，導演使用或明顯或暗示的色彩色調將每個人物的性格刻畫的淋漓盡致。

影片刻畫最多的是拉韞這個角色，無論是作為警長還是母親，畫面的色彩都能將其個性完美凸顯。陳沖飾演的拉韞是一名在社會上有一定地位的警官，她生性高冷，因此描寫她的時候鏡頭多是暗色調。她的第一次出場是在一間審訊室內，審訊室四周漆黑，只用了一盞臺燈作為光源。她與嫌疑人面對面坐著，審訊室的環境讓觀眾只能看清人物的輪廓，即使是正面鏡頭也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人物整體只有黑色的剪影。光隨著排風扇的轉動打入室內，使灰綠色的薄霧籠罩在漆黑的房間內，在拉韞分析案情的時候畫面的整體色調依然如此，這里從視覺上明顯讓觀眾感受到她作為警察表現出的冷酷無情和鐵面無私。最后道出真相時才讓觀眾看清楚她的面貌，一襲黑色警服進一步凸顯出了她的“女強人”形象，甚至讓屏幕前的觀眾不寒而栗。審訊室內單調的色彩和始終未被看清的面貌從側面暗示了她身后未被發現的邪惡，為之后的影片中，她的做法提供了合理性。開棺驗尸的時候場景是陰雨天氣，畫面的青灰色加上雨水的聲音為情節提供了一個冷淡的環境，拉韞面無表情站在雨中，不由得讓人背后感受到了一絲涼意。青灰色同時也是一種悲哀的顏色，雖然素察的尸體此時沒有被找到，但這種色調的使用暗示素察之前就在這里死去。

她的第二重身份是母親，在面對受傷的兒子的時候，拉韞再不是之前冷酷無情的面孔，展現出的是充滿寵溺的眼神。在她的家中整個畫面的色調是暖黃色，她面對兒子和丈夫時所表現出的柔情正好與畫面顏色符合，對待家人的她沒有了之前如刀般鋒利的眼神，而是作為母親和妻子的關心的神情。但黃色也是一種不穩定的顏色，一家三口在臥室發生了一些矛盾，從側面也體現了之后必然要發生一些難以控制的事情。

四、宗教建筑符號

在整部電影中，除了交代事件發展過程所出現的場景外，出現最多次數的就是暗含宗教色彩的建筑。李維杰的布施、平平的夏令營以及最后李維杰的坦白都是在宗教建筑內。大金塔，是影片中最重要的場景之一，就其出現的次數和時間來看，它與情節的發展有著重要的關系，是一個不可缺少的場景符號。

平平參加夏令營的地點就是大金塔，此處也是影片首次展現大金塔的全貌，鏡頭把它呈現在畫面中間，隨著講解員的講解慢慢推進并有5～6 秒的定格，由此強調了這個地點的重要性。大金塔也被稱為懺悔之塔，根據講解員的講解可以得知，這里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即一個人“誤殺”了自己的父親，因不理智再次殺死了養大自己的農婦。這個人屢次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因此聽信僧人的話建立此塔以贖罪，塔內鐘聲響起之時就是他的懺悔之聲。這里也是素察第一次與平平同時出現，當鐘聲響起的時候素察恰好走到平平身邊，兩人的同框加上這里的故事背景和地點表明平平和素察必然發生一定的聯系，且其中也必定有罪惡產生，也有人需要懺悔。因此，這里的場景符號為之后發生的事情做了鋪墊。

大金塔的第二次出現是在影片最后，李維杰在此禮拜、認罪，同時在這里遇到了前來禱告的素察父母。李維杰是導致素察死亡的關鍵因素，通過棺材上的劃痕他也知道是自己“誤殺”了素察，所以來此尋求內心的一種解脫，這里的“誤殺”恰好與古老傳說相照應，地點上也吻合。當塔內的鐘聲響起時，李維杰抬頭望向塔頂，暗示了這是他的懺悔之時，因此，他選擇放下心中的仇恨，將真相吐露給素察父母并鞠躬謝罪，同時也標志著整個事件的結束。

大金塔是罪惡和救贖的符號象征，從素察和平平到他們的父母，兩代人都在此相遇，標志著事件從素察犯罪開始到李維杰謝罪結束。大金塔這個場景符號的使用使得影片的敘事不再單調化，其中蘊含的宗教寓意豐富了情節，可以讓觀眾在一定場景下與劇情或人物產生聯想，對影片有更加深刻的理解。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明顯看出，電影《誤殺》在符號運用方面確實有其突出的特點，人物、色彩、建筑等方面導演都用了符號的象征作用，甚至影片本身就是一個符號系統。電影是一種表達工具，即一種表意系統，影片的意義就是依靠由影像、對白、音樂、音響等組成的符號系統來創造的。通過對這部優秀電影的符號系統分析，使我們再次感受到了電影語言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