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敏,李昌菊
(北京林業大學 藝術設計學院,北京 100083)
青銅器紋飾作為一種獨特的圖形語言,有著多樣的圖形組織形式和裝飾手法,承載著豐厚的文化內涵,對現代圖形設計有著重要的啟示作用。近年來,隨著北京故宮文創的興起,帶起了一股“博物館熱”,各大城市的博物館紛紛開展文創設計,在產品開發和推廣上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青銅器是博物館中重要的收藏類型,不過,在搜集案例時卻發現當前青銅器類文創產品多為青銅器紋飾的再現應用,不少文創產品一味強調青銅紋飾的主要作用,在沒有理解其文化內涵的前提下,將青銅紋飾圖案與現代產品生搬硬套,造成產品與傳統文化割裂,消費者難以從中獲得共鳴和感動。
除此之外,在青銅紋飾的現代轉化上缺少創意、產品定位不準確,對青銅文化內涵理解錯誤的文創產品也不少見。雖然這些產品將青銅紋飾與現代材質、色彩、工藝結合,但是不易起到傳播和繼承青銅文化的作用。因此有必要分析目前青銅器類文創產品設計中的方法,為其在博物館的文創產品設計提供依據,進而激活傳統青銅文化活力。
青銅器紋飾在發展過程中經歷了不同風格的演變,每種風格造就了形態迥異的紋飾表現。如商代中期至西周早期,隨著青銅鑄造技藝的成熟,出現了繁縟復雜的裝飾紋樣組合,以饕餮紋、夔龍紋等為代表的紋飾被地紋層層圍繞,畫面視覺層次豐富。“去繁留簡”即是在類似青銅紋飾的視覺形式上,對過于繁復的紋飾進行適當地刪減與保留,強調對青銅紋飾的歸納取舍。

>圖1 青銅人首眼罩面紋來源:中國國家博物館淘寶旗艦店

>圖2 三星堆青銅人首 來源:網絡

>圖3 商代青銅器鸮卣 來源:網絡

>圖4 山西博物館鸮卣系列文創 來源:網絡

>圖5 西周青銅器大克鼎 來源:網絡

>圖6 2018年上海博物館主辦活動“博物奇趣”系列文創 來源:網絡

>圖7 《三星堆回響》

>圖8 《青銅印象》
當下,“去繁留簡”已見于一些文創作品,它們在設計時注重紋飾的整體性,突出原本青銅器器型乃至紋飾的大體輪廓,省略掉干擾視覺的細微末節,使紋飾變得單純簡潔,以平面化的形式加以呈現。如國家博物館根據青銅人首設計的眼罩(圖1),根據產品的功能需求,將青銅人首(圖2)的鼻子、雙唇部分舍去,眼部位置帶有海綿填充物,保留雙眼圓睜這一特點,在增加文物相似度的同時,功能上可以有效阻隔強光;眼睛兩旁的小耳朵上賦有云雷紋裝飾,在細節的設計上充滿趣味;色彩上選用青綠顏色,突出整個產品對青銅人首的色彩繼承,讓人印象深刻。因此在對紋飾進行現代轉化時,可以從青銅器當中提取基本元素為原型,在繼承紋飾的同時將紋飾簡而化之,根據產品的審美需求及功能需求做出改變,為現代設計提供新思路。
青銅器中的某些動物紋飾直至今天看來,依舊是充滿無盡想象力、擁有原始力量的存在,這些奇特的紋飾都是古人借想象以征服自然和對強大自然力量的幻想化。誠如李澤厚先生的《美的歷程》一書中形容饕餮紋:“它實際是原始祭祀禮儀的符號印記,一方面是恐怖的化身,另一方面又是保護的神祇。”繼而,當我們對這些紋飾符號做出二次想象與變形時,可以將其線條、動態、情感擴大化,使其最大程度發揮原有特色,甚至不減當年風采,讓這些逝去的紋飾重新散發魅力。類似前人創造饕餮紋、夔龍紋等想象動物紋一般,在描繪自然事物基本特征的基礎上,對其結構、比例、局部進行夸張,打破人們對物質的常規認知,以一種反常規、反正常的比例關系進行表現,加深紋飾的感情訴求,引起觀者的情感共鳴。
在設計時,設計師可以通過想象、聯想,將主觀感受以有形的線條、色彩展示出來,以實現產品的藝術表現力與感染力。如山西博物院館藏的商代青銅器鸮卣(圖3),因系列的網紅文創產品(圖4)大火而被網絡稱為最“萌”文物,文物整體為一鸮鳥形狀,配以花紋,栩栩如生。蓋上有鸮嘴、突起的眼睛和雷紋填地的夔紋。設計師抓住鸮卣呆萌可愛的外貌特征,將文物以二次元的形象重新解讀,在產品選取上也采取孩子們最愛的毛絨玩具和與他們生活較為貼近的筆袋、簽字筆、筆記本等載體,配上五彩斑斕的色彩,讓板正的文物變得元氣滿滿,自然能受到年輕消費者的喜愛。值得注意的是,在進行文創產品設計時我們不能僅靠“萌”這一屬性來吸引眼球,更重要的是站在歷史的高度上做好文化研究,才能為文創提供持續的動力。
中國古代青銅器有著豐富的紋飾組合方式,“因形賦紋”即是借鑒古代青銅器中以固定模式來架構紋飾圖案的方式,以畫面大體輪廓為設計對象,在一定的形狀空間內作適合圖形的設計。適合紋樣分為均衡式和對稱式,古代青銅器最常見的是將紋飾主體對稱放于腹部等顯著位置,剩余空間布滿輔紋,再以抽象的線條串聯。當兩個或多個紋飾在同一畫面時,將其并置重疊,利用不同形狀的相似性,將兩個不同系統的部分統一為整體,成就了有意味的形式之美。
如2018年上海博物館館藏文物的青銅紋飾與迪士尼米奇70周年聯合推出的部分文創產品,該設計將米奇玩偶與上海博物館鎮館之寶——西周青銅器“大克鼎”(圖5)紋樣結合,碰撞產生了集美觀與實用于一體的文創產品。該設計巧妙地將龍紋、竊曲紋、波曲紋與米奇外形結合,因形賦紋,將中國青銅文物與西方動畫經典形象完美結合,設計出一系列文創作品(圖6),充滿想象力地向人們展示古老的青銅文化。對大克鼎的重新設計保留了其原始莊嚴厚重的形制以及口沿下的一圈變形獸面紋,在腹部位置對原本二方連續的波曲紋進行裁剪,將米奇經典動作融入背景之中,鼎足上的三組饕餮形象設計成米奇正面形象的簡化版,與中部主題相互呼應,畫面空間以及色彩層次上更加豐富有內容;而在米奇形象的再設計上,內部紋飾組合對稱均衡,由竊曲紋組成米奇的耳朵,提取大克鼎腹部的大竊取紋為米奇的眼部紋理,在紋飾中間的自然凹陷下形成米奇的“鼻子”,上面飾有米奇滑板的動作,富有動感。整套文創產品以右圖為創作母體,設計成不同種類和形態的作品,是青銅器紋飾與現代思想的奇妙碰撞。
基于原有圖案紋飾的重新設計,將原有“結構”通過打散、拆解、整合形成全新的完整圖形,在青銅器的紋飾語言中屢見不鮮。如在創造抽象的幾何變形紋時,通常是在保留原始形態的前提下,將其完全分解,分解之后的部分與整體在空間上發生根本改變,原有系統徹底瓦解,變成碎片。整合便是發揮點、線的造型能力,將這些獨立的、抽象的符號重新組織起來,按照形狀、面積的對比關系形成有規律的紋飾圖案。從“拆解”到“組合”,各個“紋飾單體”分界變得模糊,形成一種若有若無的粘連感,不同形狀、面積的對比使視覺感受更加多樣,最后構成一個截然不同的、具有創新意義的新圖案。如著名絲巾設計師張寶華的作品《三星堆回響》(圖7),提取青銅立人像這一元素,以多種排列方式將一個個單體有序放置在畫面之中,將立人像的二維和三維圖形,正面、側面以及全身像通過不同比例大小形成視覺關系,絲巾的色彩以藍綠為主,層層遞進,畫面的中心即為主題,有機組成一個整體。他的另一個作品《青銅印象》(圖8)與之相似,首先對畫面進行切割,每個單元代表著一個主題,從青銅中提取的動物元素為剪影分布于畫面四周,仿動物造型的青銅器采用二維線條勾勒放大,豐富畫面構成,色彩統一為黃色調,做到了內容豐富但視覺感受上并不雜亂的效果。
博物館的文化創意產品并非是對過往歷史保留下來的精品、藝術品乃至生活用品的簡單復制,更重要的是在新時代的背景下,以新的方式對傳統文化重新進行解讀,滿足消費者對文化的支持與需求。當前青銅器類文創產品有著巨大的發展潛力,其豐富燦爛的紋飾圖案能為現代設計提供強大動力,因此我們不僅需要深刻了解青銅文化的前世今生,還要充分挖掘博物館青銅文化,探究其背后存在的美學價值,共同推動這一古老文化在現代社會展現出新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