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蛟 楊少雄 朱東 趙發田 鄒序桂



摘 要:從文化人類學視角,對梅山武術傳承因素進行剖析.在社會變遷中,梅山武術作為蚩尤精神的提煉、戰亂生存的手段、社會制度的產物、尚武民風的凝聚與思想道德的塑造發揮過重要作用.結論:自然環境是地域武術形成的前提條件;宗教文化是地域武術發展的連接紐帶;社會制度是地域武術延續的架構基礎;精神追求是地域武術傳承的關鍵因素;人作為載體對地域武術有決定性作用.
關鍵詞:文化人類學;地域武術;梅山武術;社會變遷
[中圖分類號]G852?? [文獻標志碼]A
Cultural Anthropology Interpretation of Meishan Wushu
SUN Jiao1,YANG Shaoxiong1,ZHU Dong2,ZHAO Fatian3,ZOU Xugui4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 science,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117,China;
2.Hunan Medical University,Huaihua 418000,China;3.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4.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health of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 418000,China)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this paper analyzes the inheritance factors of Meishan Wushu.In the social changes,Meishan Wushu has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refinement of Chiyou spirit,the means of survival in war,the product of social system,the cohesion of martial customs and the shaping of ideology and morality.Conclusion:natural environment is the prerequisite for the formation of regional Wushu;religious culture is the link of regional Wushu development;social system is the structural basis of regional Wushu continuity;spiritual pursuit is the key factor of regional Wushu inheritance;human as a carrier has a decisive role in regional Wushu.
Key words:cultural anthropology;regional Wushu;Meishan Wushu;social change
文化人類學在探討人類文化現象、揭示文化現象本質方面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從文化人類學視角審視地域武術文化,可以探究地域武術與精神追求、戰事紛爭及社會制度等之間的交融關系,探究傳統武術文化的發展方向.筆者選取梅山武術—— 一個萬古千秋、承前啟后、風格迥異的文化現象——為研究個案,從文化人類學視角,闡釋這一散發民族氣息的地域武術存在的價值意義.
1 梅山武術的文化人類學評述
文化人類學家著眼于人類社會及其創造文化的傳承.這里的文化是指“習俗慣例的生活方式,以及沉溺其中的人如何組織其思想與行為”[1],以此來適應所生存的周圍環境.現代社會中,不同國家、民族、部落等群體都會遭遇到各自的實際問題,從文化人類學視角跨文化、跨學科研究種族文化現象有著無法比擬的優勢.鑒此,想要探索梅山武術的內在規律及外部形式,可以從地理環境、歷史背景、制度環境等方面進行考察,從個體家庭的人倫關系,深入到地域間的相互關系,再擴展到城鄉人群的彼此聯系,直至勾勒出中華地域總體布局,找尋其文化現象的內在聯系,通過大局視角破譯社會變遷.
1.1 悠久錯綜:梅山武術的歷史地理
梅山在當地并非代表一座山,而是今西河鎮、孟公鎮兩個地域,包含天門鄉、瑯塘鎮的部分地區.梅山位于鵝塘周邊的橫陽平原,南北縱橫,素有“梅山田凼”的說法.“開梅山,梅山萬仞摩星躔.捫蘿鳥道十步九曲折,時有僵木橫崖巓.肩摩直下視南岳,迴首蜀道猶平川”.[2]由于四周群山蜿蜒、地勢險要,該地區人與外界交流甚少.任何民族所處生存環境的自然要素在民族發展中,都是由自身文化進行了系統的組合.[3]河流促進文化的傳播交融,而山巒阻隔文化的溝通交流,正是由于地勢險要、交通不便才使得地域武術保存完整.雖然梅山接近雪峰山脈,但地勢屬于平原、丘陵,故梅山人雖無法與遠地區人進行文化交流,還是給周邊民族交融帶來了方便.
依據史料,“戰神”蚩尤的傳說就流傳于梅山.附近人把蚩尤尊為“王爺”,為了緬懷蚩尤,把此地取名為梅山,后來又建造了“九井十八庵”,把蚩尤銅像放在里面朝拜,以保當地風調雨順.由于信仰蚩尤,該地世代傳習武術.幾千年來,歷代王侯對此征戰不斷,習武成了梅山人保家護寨的生存法則.北宋“開梅”設縣后,習武之風仍極為昌盛,到了明清,梅山武術更是發展到了頂峰.
1.2 依附共生:梅山武術的生態環境
梅山周邊山巒環繞、水流交錯,主流為資江,舊時又作“蚩尤江”,止于洞庭湖,總長六百五十多千米.雪峰山脈為梅山地區主要山系,古稱“梅山”,呈西南-東北走向,資江把它分為北段和南段.梅山武術敬尚自然.湘中山多,故而武術套路手法多變,樁功硬朗.湖湘炎熱濕寒,為了消除煩悶,加上田地瘠薄,百姓窮則革命,舊時軍事訓練, 常以武術為主.由于生物資源豐富,舊時觀飛禽猛獸之道,將動物的身姿身形編于功法套路中,進而衍生出“猴拳、豹拳”等拳種.最初梅山人結伴以赤手空拳與猛獸相搏,后來以石頭、樹干為武器并逐步改良,完善其狩獵技術,這些簡陋的武器經年累月,逐步演化出一定的實用價值,例如王爺大刀、梅城劍等.
1.3 教巫一體:梅山武術的原始宗教
人類文明源自內心,并以宗教、哲學與科學等形式折射于人類內心.武術與原始宗教過從甚密,作為蚩尤部落的聚集地,梅山是苗族與瑤族的發源地,更是原始巫術文化傳播起點.巫術源于傳統祭祀活動,掌握較高巫術文化的人,具有很高的社會地位和家族權利.蚩尤作為“九黎”部落的統治者,又稱“巫首”,在其統治下,梅山人狩獵習武、擴展領地,東漸西被成部落組織.每次戰役之后,族群里都會進行祭祀活動,戰爭中致勝的武術技法,會以“舞武”的形式讓部落人反復演練.這個過程中,梅山武術從生產勞動中分離來,初步形成自己的技法體系.兩漢時期,基于原始巫術發展而來的“梅山教”成為梅山地區最具代表性的宗教,是“原始巫術與瑤傳道教的結合體”[4],尊“張五郎”(見圖1)為神祖.南宋末年,湖南淪陷,張虎假借“張五郎”托夢創建“黑虎教”,以拉攏人心,反抗元朝統治.因此,“黑虎教”就成了梅山武術的象征,祖師張虎也成了后人供奉的英雄.
1.4 孔孟仁學:梅山武術的傳統文化
武術源于古時生產勞作和軍事活動,在民風民俗、宗法制度與神話傳說中融合儒、道、釋等思想,作為傳統文化浸明浸昌.儒文化于宋朝開梅建“新化”縣后繁榮昌盛.統治階級不僅創立“縣學”學官[5],還建了“明倫堂”招攬士家子弟研學儒道.在朝廷大舉推崇下,梅山儒學之風甚是濃厚.武術傳承人以孔孟儒學作為門派的恪守標準,將“未曾習武先習德,未曾練功先練禮”的思想觀念深入日常教化中.孔孟學說作為封建人倫關系的準則,其核心思想“忠孝禮義”逐步發展成梅山武德中的“仁義廉恥”.當地有“不忠不孝不義者不傳”“寧肯失傳也不亂傳”的規矩,致使武術人擇徒從嚴.傳統文化推崇內外兼修,梅山武術演練者在習練過程中,除了要練就高超的武技,還須構建完善的人格,使武技與武德趨向統一,形成道與拳并行發展的境界.
1.5 樸實無華:梅山武術的物質文化
民族傳統體育的發展形成了各種“思想物化品”[6],這些“思想物化品”所包含的物質文化將人作為載體,對生存環境革新和改造,日積月累中人與自然脈脈相通,傳統體育的物化品不斷增多.
梅山武術有“拳打臥牛之地”的剛猛,它的拳器套路和技擊方法均無花枝招展的動作,注重樁功,“坐樁三拳打死人”,強調踢不及膝,其源自蚩尤文化,時移世易成了完備的功法、套路與技擊體系(表1).
當地人廳堂里多見各種武術器械(見圖2),板凳毛巾、鐵耙長尺、煙筒扁擔這些日常生活用品在梅山人手里儼然成了武術器械.練習臂力輕則20 kg,重達50 kg的鴛鴦石鎖(見圖3)也較為常見.據當地人講,從前沒普及生活用水時,每家挑水都無需扁擔,兩手提起來就一口氣走回家.農閑和假日更是練武高潮,尤其是過年,村頭空地或者廣場就成了練武的重要場所.村里人還會開展各種舞龍舞獅比賽、組織武術表演活動.除了各種器械拳術表演,龍獅隊得參與類似擂臺賽的“打桌拳”,若是比不過本村人,會被搶走龍獅道具.至今,梅山公路兩旁樹立著各種武術造型和宣傳語(見圖4),在自家外墻壁上,噴有各樣的武術動作圖案(見圖5),門前掛有尚武的對聯橫幅.
無論祭祀還是擇徒拜師,當地人都要跪拜“翻壇倒峒”[7]的“張五郎”神像,神像頭下腳上的形象,代表著古梅山人“歷不服王法”的倔強個性,這一點在《中國梅山文化》《本經》和《宋史》等書籍中均有記載.
1.6 內修外攘:梅山武術的社會制度
扎根于部落社會的梅山武術,以血緣和地域作為紐帶而興旺.隨著人口、財富、地盤的增加,諸如符天錫、李天華這類峒主逐步成了權貴并世代沿襲,肆意制定部落規范.為區分同族與異族,借“梅山教”“黑虎教”等宗法制度融合傳奇的故事凝聚人心,使社會內部制度不斷適應國家上層建筑的發展.[8]北宋時期,儒家思想成了該地道德行為規范,之后佛教與道教思想受統治者青睞,由北方滲透到梅山.“當地宗教在外來教派的影響下改革創新,梅山人由先前操練集體格斗型武術慢慢變為獨自或結伴練習民間武術”.[9]
1.7 平穩轉型:梅山武術的經濟發展
經濟文化運作的前提是人類已然結成社會關系網絡,而社會環境的變遷必然導致經濟結構的轉變.宋朝以前,梅山人在梅山峒主的帶領下,經營著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宋朝收服此地后,并不注重當地的經濟發展,由于朝廷分配給當地人的田地僅夠勉強糊口,這就造成農業發展欠缺.于是梅山人投身到商業與手工業行當.楚湘群山縱橫,朝廷管轄不濟,故而強盜山賊在此胡作非為,也就催生出梅山人運貨走鏢的職業轉向.生產方式低下導致梅山經濟發展遲緩,當地人只得將武術作為休閑愛好和守衛自己財產的手段.新中國成立后推廣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梅山又輔以魚蝦水產與畜牲家禽的經營方式,再次注重農耕產業.20世紀世紀90年代后,中國經濟飛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明顯改善,廣播、電視等娛樂手段影響了武術在梅山人心中的地位,將發展的目光投向商業市場的人比比皆是.休閑方式也不單是武術活動,健身、瑜伽、廣場舞等活動融入梅山人的空閑生活.
2 梅山武術的文化人類學變遷
變遷的機制是“創新、傳播、文化遺失和涵養”.[10]社會變遷可以看作社會現象的交替,涵蓋社會微觀與宏觀的所有變化,社會的橫向發展與倒退,縱向分支與交融,包含人的行為方式、思想道德、倫理關系、風俗習慣等.我們從它整個發展過程中去說明地域社會變遷和傳承特點,尋求地域武術未來發展方向.梅山是華中的一個小地域,伴隨著社會制度環境彌久,它垂垂從閉塞保守的地域轉型成開放包容的新型社會,地域的發展要素正在與時俱進.
2.1 緣起——對蚩尤的精神崇拜
人類最原始的兩種信仰為“天地信仰與祖先信仰”.民間信仰與日常生活交織在一起,展現了人與人之間社會關系與運作,其基礎是祖先崇拜.在這種崇拜形式下,地區社會信仰是該社會群體基于個體信仰而建構成的整體性觀念網絡.21世紀初,梅山周邊出土了刻有蚩尤圖案的石碑,將梅山與“蚩尤的老宅”[11]聯系在一起.《史記·封禪書》中描寫:“(黃帝)南伐至于召陵,登熊山”.“熊山”接近于今湖南新化與安化邊境,遠古黃帝向南進軍蚩尤,蚩尤不敵,其殘余部落向南遷徙,把農耕文明帶到梅山并在此繁衍生機.
2.2 發展——戰亂下的生存手段
華中地域歷史久遠,許多由原始村莊演變來的地域,都受到戰爭摧殘和社會變革的影響.西周之后,梅山成了南蠻聚集地域.戰國初期,魏文侯破秦軍、退匈奴,都曾征戰此地.朝廷曾下令大舉討伐五溪蠻,梅山人依靠得天獨厚的地勢和勇猛善戰的武術功底,迫使劉尚于辰溪、瀘溪損失慘重.三國兩晉的君王也曾征討至此,但都無功而返.北宋時期,扶漢陽曾率領梅山部落反攻今長沙、邵陽,皇帝大為震驚.明清時期社會穩定,鏢局興盛,梅山人憑借著優良信譽和高超武藝仗義天下.戰事紛爭下,梅山人逐漸把習武作為生存的必要手段,部落中有著高超武藝的人就成了族群或者姓氏的權力中心.
戰爭在人類社會中扮演的角色既是毀滅也是創造.梅山人抵御外敵、擴張勢力,武術的技擊性就在長期軍事作戰和日常習武中形成了.[12]當地許多地域都開設武館,村民們大多都會“功夫”.如果只是純粹的習武修身,那么梅山武術并不能延續至今,紛繁的戰爭讓當地人從保衛家園到擴展勢力,漸次將武術融于生活,成為和平年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2.3 起伏——社會制度下的發展
傳統社會的發展歷程,恰如一段社會制度變遷史,自給自足的傳統經濟讓地域社會處于封閉自我的狀態,人憑借姓氏、家族關系形成集團,地域以人與人之間的約定俗成相輔相成,這種尊卑差異的價值體系根深蒂固,規范著人的行為思想.
梅山地區有“武術之家”兩百多戶,世代習武的家庭二三十戶.20世紀末,散打、競技武術如潮水涌來,現代體育文化讓梅山人嘆為觀止.當地召開的散打比賽中,縣散打隊成績斐然,而橫陽、西河等以本土武術專長的隊伍卻成績慘淡[13],當地民眾對一直引以為傲的武術產生了懷疑.生活條件有了起色后,當地人尋求符合自己精神需要的活動,因為梅山武術不能適應時代潮流,導致21世紀初武術文化小幅倒退.
2.4 成熟——尚武民風中的傳承
舊時險峻的自然環境磨煉出梅山先輩們剛勇的性格.外出捕獵采果,觀猛獸、仿禽姿,形成了梅山古老而神秘的武術文化.雖然后來部分人被漢化或遷徙,但是其蠻橫喜斗的個性一如既往,愛憎分明的精神品質是蚩尤文化的傳承.
豐富多元的民俗民風與文化傳統輔車相依,民風民俗對人類的日常行為起著制約、規范作用.傳統社會中,梅山人以人倫道德來維系地域社會秩序,其民風有著三綱五常的韻味.新中國成立后,傳統地域文化受到政治因素的影響,當地民風也帶有了政治意味.新時期,人類文化多樣化發展,民風的變遷更加迅速和強烈,表現出更大的差異.
2.5 延續——思想道德里的教化
梅山有著較為完善的收徒邏輯.首先,要從求武者的道德修養、身體條件、個性品質等方面綜合考量,只有考核合格才能步入師門.其次,要對尊師神像行跪拜之禮,再向武師磕頭、敬茶,拳師會給求武者說明師門規章制度.第三,結下師徒關系,納入武譜.梅山人授藝習武時看重禮儀規范,要求徒弟嚴守武道,徒弟需對師父畢恭畢敬,逢年過節探望師父,飯桌上給師父夾菜、添酒等,某些得意門生還需給師父無償代課.
武術作為教育環境下的媒介,當地人把它作為一項至圣使命與事業對待.梅山地區有許多的練武點,以正中村為例,全村共有六個習武點(圖6),一個拳師負責一個練武點,早晚各練一次,每次兩小時,假期農閑時練習更為密集,以老年人與小孩居多.從20世紀初到現在,由先前的師父獨自收徒習武到開設武館、再到受國家武術進校園的影響,梅山武術操、段位拳逐步走進校園,發展為現代化新式教育.
3 梅山武術的啟示
國家把梅山武術——蚩尤文化的代表——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挖掘整理、踵事增華,努力雕刻“全國武術之鄉”這一金字招牌.現如今,梅山武術在深圳、岳陽、邵陽等地有十七個分會.許多武館拳師和武術家改革創新梅山武術,“以當地武術為基礎,突出觀賞性和藝術美觀,取競技武術套路視覺沖擊之長”[14],兼容并包、去糟留精,以此來吸引更多學生學習,構建成恰切大眾、適應新時期的發展模式.
3.1 自然環境是地域武術形成的前提條件
形成體育文化地域性的主要原因是地理環境[15],地域武術亦是如此.舊時人類改造自然力所不及,在自然中人類探尋生產勞作的物質基礎,萌生出許多與動物、地名等有關的武術名稱,體現了人的主觀能動性,與此同時,自然環境也影響著地域武術的開展規模與社交程度.例如,傳統拳種受地域影響分為長拳與南拳,長拳屬于北方拳種,北方地勢開闊、土地平坦,造就了長拳舒展大方,動作靈活迅猛的特點;反觀南拳,則是緣起南方群山峻嶺、草木茂盛,因此,環境給予練習者施展拳腳的機會較少,形成了南拳短小精悍、注重上肢、穩橋硬馬的風格.自然環境形成了梅山武術文化, 艱苦的環境磨練出當地人傲骨嶙嶙,山川阻隔使得梅山武術文化流芳百世,雖說其套路技法得以垂統,但是閉塞的周邊環境又讓當地武術文化不能與時俱進,限制創新.在這樣的條件下,“地域武術只有協調與自然環境的關系”[16],才能走上可持續發展道路.
3.2 宗教文化是地域武術發展的連接紐帶
宗教是基于人類精神文化發展而萌生的文化現象,充當統治工具以權威的身份主宰人類達千年之久.縱觀中國歷史,儒家、法家等傳統哲學雖然在周朝君權神授之后蓬勃發展,但佛家、道家及民間宗教也憑借獨特價值內涵與人類對其炙熱的需求而欣欣向榮,給武術烙下深刻印記.以梅山武術來說,梅山拳師在擇徒授藝時,拜師與入門禮節和“梅山教”入教、朝拜儀式如出一轍.除了傳統技法訓練外,拳師還在練功之余搭配一系列“練水”絕活,諸如“止血水、化骨水”這類帶有玄虛巫術意味的畫符念咒,特別是“梅山水”,廣泛適用于跌打損傷、祛痛消腫,雖然究其科學道理,不過是一些中草藥水涂抹在練習者的皮膚,使其皮膚粗糙而不易破裂,造成心理暗示,但這樣讓習武者感嘆“練水”奇效時也增進了梅山人對巫術文化的執著信仰.醫巫一體給梅山武術蒙上了一層莫測面紗,也奴役了梅山武術的傳播,使許多傳承人規行矩步,不愿將本門派武術傳遞給異性之人,使得梅山武術只得在本地區有所發展.
3.3 社會制度是地域武術延續的架構基礎
地域、血緣與部落為紐帶的社會內部制度體系也帶來了龐雜的社會聯結性.[17]傳統農業社會中,人類的宗法文化濃烈,以經濟、倫理和血緣為紐帶的社會制度孕育出至上的家族主義,使得地域武術發展中,諸如梅山武術這種以祖先命名的“蚩尤拳”現象較多.從與其他地區爭奪蚩尤武術,到“傳男不傳女”“不傳異姓之人”等現象也反映出梅山武術受家族、長老、宗教制度以及社會政治的影響.歷代以來,朝廷并不重視此地的農業發展,“一人一分地”,僅能勉強糊口,加上強盜密集,外出運貨經商時習武防身必不可少.1978年國門打開,民族傳統體育遭遇現代競技體育的擠壓,梅山武術逐漸走下神壇,導致武術活動開展數量銳減.[18]
3.4 尚武精神是地域武術傳承的關鍵因素
地域武術大多萌生于祭祀拜祖,古代封建社會小農經濟根深蒂固,農耕文明的祭祀活動更是年深歲久.農業社會初端,人不能解釋自然現象時,在不安與困惑中萌生了“萬物有靈論”的迷信思想,在無法凌駕齊驅的自然面前,人類只能編造神鬼并賦予其傳奇與魔力,以原始物質文化的形式將它妖魔化或是神靈化.人類于祭祀活動中把所創造的精神追求附注懼怕、希望與敬仰等多重情感,諸如舞武、儺戲、舞龍舞獅等運動,都是寄托祛病除邪、風調雨順、種族興旺的美好愿望而進行的與神靈、自然溝通的活動.梅山人對蚩尤的忠貞非合眼摸象,而是源自于對蚩尤文化的價值認同,正于此才使得當地武術文化流傳至今.地域武術的發展需要精神追求,它們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換言之,地域武術需要滿足人類身心兩方面.
3.5 人作為載體對地域武術有決定性作用
地域武術的“活態性”主要以傳承人作為載體延續與傳播.人在生產生活中所承載、傳承和延續的各種傳統習俗、技藝、知識和藝術等[19],以滿足人日常生理與心理需求而萌生與存在.經過部落種群的技藝演示、師徒間的言傳身授,地域武術被“代際活態性”[20]地傳承下來,并融合于時代不斷發展.地域武術是被限定在特定地區、人群的傳統運動,其形態結構被不斷建構、解構與重構,使得這種文化現象呈現出可延續性.人口變遷與民族交融等群體形式推動文化發展.蚩尤戰敗后,其殘余勢力南遷,順著山路征討湘鄂,最后在梅山周邊安居下來.到了唐宋,朝廷數次征討南蠻,大批漢人遷入梅山地區,與當地人繁衍生息.歷代統治者多次向此移民,于是這里漢、苗、瑤、土家等民族交融、文化互通.梅山人與中原地區發生沖突,一度引發“北伐南退”草木皆兵的局面.人口遷徙、民族交融造就了“大雜居、小聚居”的風貌,多民族文化在這聚集、交織,使得梅山少數民族文化千式百樣、獨有千秋.
4 結語
筆者分析探尋了梅山武術的歷史脈絡,認為梅山武術緣起對蚩尤的精神崇拜,作為生存手段在戰亂交織下發展,于內、外社會制度中經歷起伏,傳承尚武民風的同時趨向成熟,作為思想道德里教化的紐帶延續至今.從這些傳承因素中,洞悉出社會變遷對地域武術傳承與發展的影響,推導關乎地域武術的興衰需要從多方面文化現象的整體性視角去理解.如若地域武術已出現傳承裂縫,那么想要地域武術穩步向前,將是無稽之談,其結果只能是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地域武術的源遠流長,不可能一蹴而就,其“生境”間的歷史淵源,本土傳承和“濡化”,與異文化間碰撞和“涵化”以及發展中的矛盾和抵悟[21],都是應該以人類學方法論思考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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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吳楠
收稿日期:2020-10-12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5BTY054);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課題(18C0984)
作者簡介:孫蛟(1996-),男,江蘇南京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民族傳統體育學研究;楊少雄(1965-),男,福建莆田人.教授,博士,博導,主要從事民族傳統體育學及武術產業研究;朱東(1987-),男,湖南懷化人.講師, 碩士,主要從事民族傳統體育學研究.
通訊作者:楊少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