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書法藝術及其價值

（陜西國際商貿學院 712046）

一、《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形制及釋文

《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現存于咸陽地區陜西明善博物館內。該墓志分墓志銘和墓志蓋兩部分。墓志蓋高、寬各21cm，刻有“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九字，楷書。在此墓志蓋中值得我們注意的地方：在各行中間上下各刻有一枚陰刻花型紋飾，精雕細刻，設計華麗，共四枚。我們知道墓志紋飾分志蓋紋飾和墓志銘紋飾兩類，但大多志蓋有紋飾，而墓志銘本身少有紋飾，筆者以為人們在志蓋上附以裝飾紋飾以顯碑刻的富貴典雅，而墓志銘上不附紋飾一來表示對逝者恭敬，二來彰顯墓志的莊重嚴肅。

墓志銘寬、高各29cm。志文亦為楷書，12行，滿行14字，共158字。通篇無殘損。筆畫刻畫十分清晰，字間隱約可見長、寬各2厘米的方形界格。該墓志內容較為簡潔，前半部分簡要介紹了墓主人王氏，于唐玄宗開元六年六月廿六日卆于長安永樂坊，年僅28歲。王氏的祖父德真，在前朝為官時是侍中，屬正三品，后追贈為尚書左仆射，屬從二品；王氏的父親是左監門衛將軍，屬從三品。王氏的夫君賀蘭希莊是大唐左衛鄜州羅川府別將，屬武將。墓志后半部分便是銘刻對墓主人王氏四字一句的頌詞。釋文如下：

大唐左衛鄜州羅川府別將賀蘭希莊妻王氏墓志

王氏，太原人也。祖德真，先朝侍中，贈尚書左仆射；父泰，左監門衛將軍，并瓊柯寶葉，桂馥蘭芬。聲籍冠時，風徽絕代。賀蘭一從齊體，數載同歡，以開元六年六月廿六日卆于長安永樂坊私第，春秋廿有八。粵以其年七月十日權殯于京義鄉少原陵之禮也，乃為銘曰：

仙云降彩，朗月垂精。含弘光大，柔順利貞。嫻姿灼灼，淑態英英。艷侔桃李，德媲瑤瓊。天乎不祐，殱及良媛。泉臺悲咽，煙云色變。玄石是鐫，清芬永扇。

二、《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書法藝術

此墓志正值唐玄宗開元盛世，政治穩定，經濟繁榮，這種盛世環境下不僅賢士名將輩出，文人、書家、畫家亦濟濟于世，書法名家諸如李邕、張旭、徐浩、顏真卿等。值得一提的是唐歷代帝王太宗、高宗、睿宗、武后、玄宗并重書法，留心真跡，賞玩傳習，此舉有力地推動了書法藝術的繁榮和發展。此時的豐碑大碣不勝枚舉，其數量、質量亦足可稱道。

觀《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其與陜西明善博物館內所藏同時期的墓志《唐故張美人墓志銘》（公元724年）風格較為相近，整體藝術風貌都屬精致妍美一路。此類書風受“唐之廣大教化主”——褚遂良書法影響非常明顯。唐初乃至顯慶、開元年間書壇學習各碑志者，學褚者十有八九。“至褚氏永徽碑版一出，有唐楷書始有門戶可尋，且其書瘦潤華逸，剛柔相濟，遂使魏晉風流一變而盡。所以初唐三家，真正啟開李唐楷書之門戶者，實褚氏一人。縱觀武侯一朝，乃至玄宗開元初年的書壇風貌，以及其后書家如徐浩、顏真卿，莫不受其影響”。由此可知上至文人書家下至民間寫匠之書無不受褚之書法寬綽疏逸、豐潤勁練格局所左右，此方墓志亦不例外。

《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書法藝術風格具體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此墓志起、收筆凝練，行筆自然、輕快，用筆十分精到、細膩，無一懈怠、含糊之處；線條方圓結合，彈性和剛性兼而有之，用筆舒展、瀟灑而又不失勁健、挺拔，線條之間粗細變化、節奏變化以及明顯的自然曲線的美感完美呈現。其次，此墓志在結體上，收放有度，整體平正之中又富含擒縱變化，是孫過庭《書譜》中所云“不平之平”。文中三個“六”字在粗細、長短、俯仰形態、起收筆形態上作出不同的變化處理，使其相同之字無雷同之感。還有橫向并列的兩個“廿”字，通過變化最后一點的書寫位置，使其“和而不同”。再次，在章法上，前面頂頭一行稍小于正文的墓志銘稱，第二行是墓志正文，出于禮節，在全篇后半部分的“乃為銘曰”之后空出，頌詞另起一行。通篇洋洋灑灑，氣脈相貫，整齊有序，有行有列，風格統一；加之有淺顯的界格更顯墓志精致無以倫比。

三、《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審美風格

由志文可知，此墓志應刻于公元718年。在中國歷史上，此時期呈現出一派超越兩漢的興盛氣象。馬宗霍在其《書林藻鑒》中說：“唐代書家之盛，不減于晉……至專立書學，實自唐始。宜乎終唐之世，書家輩出矣。”由此可見，此時書法之極盛。其中尤以楷書為盛，楷書中又尤以褚遂良婉麗、秀逸風格一路較多。在唐代大大小小的楷書中，墓志是其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墓志雖然只是其中一方普通墓志，但其所表現出的書法審美風格卻是不容忽視的。

此墓志規矩嚴整、舒朗大方、清勁婉麗、瀟灑俊逸的審美風貌，與褚遂良《雁塔圣教序》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似舒朗瘦硬，實則豐潤，看似古淡，實則風華，起落頓挫，優雅自然，筆力瘦勁雅正、清虛超逸氣息躍然呈現。正如張懷瓘《書斷》中所評價褚遂良書法：“若瑤臺青璅，窅映春林。美人嬋娟，似不任乎羅綺，增華綽約，歐虞謝之”，以此評價此方墓志風華亦不為過。此種審美藝術風格與墓主人王氏的品性“仙云降采，朗月垂精。含弘光大，柔順利貞。嫻姿灼灼，淑態英英。艷侔桃李，德媲瑤瓊”描述又是相得益彰。

四、《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價值

通過《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的筆法、結字、章法三方面的技法分析，其端莊大度、清勁婉麗、靈動舒暢、瀟灑俊逸的審美風貌，一方面繼承了魏碑峻嚴方飾風格與隋代楷書秀朗遒勁之風，另一方面在前朝基礎上有所創新，結構更加俊逸，線條更加靈動，用筆更加精致，形成一種靈動自然、清新出奇的審美風格，這種書法藝術審美價值是不可估量的，歐陽修在《集古錄》中總結墓志的研究價值：“可見書體之妍丑”，由《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可知開元年間書法審美崇尚法度、秀美俊逸的風格。另一方面此墓志審美風格取向也可作為對唐代墓志整體研究的一個必要補充，為現當代書法理論中書法審美鑒賞、書法藝術品評提供一種參考，也對現當代書法技法實踐中楷書書法藝術臨習與創作有借鑒意義。

觀墓志所刻內容我們從中可窺探當時時代風尚、官制制度、社會狀況、風俗習慣、思想崇尚等。“不同時代的墓志反映了不同時代人們的思想和社會狀況，相對正史所載，墓志所表現的往往更具有普遍性，其記載更為具體，并有生動地細節描述”。4而墓志這種載體所記載的史料可信度更高，內容更加詳實具體，相比簡牘、帛書、紙本記載保存更加方便、持久，且是當時所刻而非后人傳寫，所以更加真實可靠。從《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志文中可知墓主人王氏的夫君是官宦之家，其中涉及侍中、左仆射、左監門衛將軍這些官職也體現出開元初年朝廷官舜設置制度及狀況，由此可知當時朝堂政治歷史概況。

觀《大唐賀蘭希莊妻墓志》墓志銘對墓主人王氏四字一詞的贊語：“仙云降彩，朗月垂精……玄石是鐫，清芬永扇。”，唐墓志是唐代盛行的一種喪挽文學形式，雖有固定刊刻體式，但用詞非常考究，墓主王氏英年早逝，“天乎不祐，殱及良媛”；形容其鮫容稚質、貞規淑態風采的用詞如“嫻姿灼灼，淑態英英。艷侔桃李，德媲瑤瓊”。由此可見墓志頌詞并非隨意刻寫而就，以此彰顯唐玄宗年間文學文風的發展狀況及脈絡，其文學價值意義不能忽視。

此墓志的出土、面世及對其藝術研究可作為對開元盛世下大唐墓志碑刻書法文獻資料搜集、整理及研究的一個重要補充。墓志書法作為書法的一部分，也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對促進當代陜西咸陽地區大唐歷史文化研究起到不容忽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