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音樂學院藝術管理系 100101)
巴洛克時期是西方音樂文化崛起的重要階段,同時也是西方社會大變革的關鍵時期。伴隨著“反宗教運動”的興起、對于自然界探索的不斷深入、社會科學技術的進步發展,“神”的“光環”逐漸褪色,權力被不斷削減。與此同時,人們在實際的社會生活中,更多的追求“人文主義”精神。因此在音樂創作的過程中,將創作的對象更多的聚焦于“人”而并非往日的“神”。盡管故事依舊取材于古希臘神話,但是在音樂塑造的過程中,將音樂中“神”的人物形象更多的賦予“人”的情感。與此同時,君主專制政體的進一步鞏固,中產階級逐漸崛起,音樂的服務對象不再局限于貴族階層。這也為西方音樂發展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市場空間,以及無限的發展潛能。
西方歌劇的創作可以追溯到16世紀末,由一些對于古希臘神話較為感興趣的貴族階層,在宮廷表演神話故事的同時,加以簡單的伴奏樂器,進行嘗試性的演唱衍變而來。1597年,世界上第一部歌劇《達芙妮》誕生。但是由于保存不當,并未留下過多寶貴的歷史資料;1600年,由佩里和普契尼共同創作的歌劇《尤里狄西》,在意大利的各個劇院正式上演,但是由于其音樂在歌劇中未擔任較為關鍵的角色,與故事結合度較低。因此僅將其定義為世界上第一部歌劇。蒙特威爾第的歌劇作品《奧菲歐》由于歌劇內容與音樂高度結合,于1607年在曼都瓦宮廷首演之后,便作為西方歌劇創作模式、創作理念的代表,是西方著名歌劇《費加羅的婚禮》、《茶花女》、《卡門》等歌劇創作的引航人。因此將其定義為世界上第一部真正意義的歌劇音樂作品。
歌劇《奧菲歐》是威尼斯樂派1代表人物蒙特威爾第2的杰出歌劇作品,它雖取材于古希臘傳說中奧菲歐與猶麗狄西的愛情故事,但是在蒙特威爾第創作的過程中,將更多普通人的情感如“悲傷”、“快樂”、“不舍”等融入其中。將古希臘的“神”更多的賦予“人”所具有的最為樸實的情感。歌劇《奧菲歐》由五幕組成,分別是第一幕《原野》、第二幕《原野》、第三幕《地獄冥河畔》、第四幕《黃泉之國》、第五幕《原野》。將奧菲歐對于愛人尤里狄西刻骨銘心的愛情刻畫的十分到位。同時在進行音樂創作的過程中,一改古希臘神話故事中有情人被迫分開的悲傷結局,改為二人在天堂得到永生。這不但將原本冰冷的“神”賦予更多“人”的七情六欲,而且充分顧及聽眾對于完美愛情的追求,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思想理念。這充分體現了巴洛克時期音樂創作中的“人文主義3”精神。
歌劇創作的中心由描述人物情感的音樂取代以往莊嚴、肅穆的“神”。
首先,以“詠嘆調4”取代“宣敘調5”,提升了歌劇整體音樂美學方面的審美價值。將音樂真正定義為歌劇的中心。
雖然歌劇《奧菲歐》與歌劇《尤里狄西》所描述的均是古希臘神話故事中奧菲歐與尤里狄西的愛情故事。但是在歌劇《尤里狄西》中,音樂整體走向較為平緩,且多為描述性的“宣敘調”整體的聽覺效果過于肅穆、莊嚴較少反應人物情感線條的走向,更多是在表現對于“神”的崇拜;與之相反,在歌劇《奧菲歐》中,音樂較為自由,多運用聽覺效果較好但描述性較差的“詠嘆調”,聽覺效果基本較為輕松或是飽含深情,以突出主人公內心的情感作為歌劇音樂的創作宗旨。因此更多的是對于主人公情感的刻畫。這種音樂的創作方式被稱之為“激情風格”。這種“激情風格”的創作是“人的情感”作為創作核心的體現,更是歌劇創作向“人文主義”邁進的標志。
這種“激情風格”的創作也體現在歌劇《奧菲歐》中“宣敘調”《啊!悲慘世界》中,為了充分表現奧菲歐在痛失愛人后的悲傷,蒙特威爾第打破原有“宣敘調”演唱中過于規整的音樂演唱語氣,將過多的悲傷情感通過演員的肢體動作以及演唱語氣表現出來。
其次,ABA’的歌劇曲式結構基本確立,音樂作為歌劇的中心,成為一部歌劇創作成功與否的關鍵。
歌劇《奧菲歐》在創作的過程中,為了更好的突出歌劇的“完整性”,以及滿足聽眾對于忠貞愛情完滿結局的要求,蒙特威爾第進行了大膽的創作模式嘗試,即創立歌劇ABA’的曲式結構。將結尾處的A’部分,作為整個歌劇的華彩部分,將歌劇作品推向高潮。同時這一部分也對應歌劇故事中奧菲歐與尤里狄西在天堂中得到永生的故事情節。
這一調整,一方面確定了音樂是歌劇的靈魂,另一方面,也將聽眾對于故事情節的期待融入創作之中,以聽眾的情感作為歌劇故事情節發展的藍本,是歌劇創作“人文主義”精神的體現。
伴隨著歌劇中音樂比重的不斷提高,且音樂更多的與人物情感相融合,這極大的削弱了歌劇中對于“神”的描述,是歌劇創作理念改變的關鍵。
“通奏低音”作為新的歌劇伴奏創編形式,被正式運用于歌劇的創作與日常的表演之中。“通奏低音”給予器樂更多的創作自由,使得伴奏樂器在歌劇中的地位不斷提升。這對于“神”的象征“詠嘆調”、“宣敘調”而言,是一種強有力的沖擊。
歌劇《奧菲歐》在創作的過程中,大量使用通奏低音、以及通俗化的和聲寫作手法。這不單體現在蒙特威爾第的歌劇《奧菲歐》中,在巴洛克時期,大量的音樂作品都運用了這種更為自由的創作方式。
進入巴洛克時期后,蒙特威爾第的藝術風格有了較大的變化,通奏低音的運用已使傳統的復調性牧歌轉向了主調化的音樂。通奏低音的加入給予演奏者更多獨立處理音樂的機會與可能。在保證上下兩個聲部由作曲家創作的前提下,中間聲部留給演奏者進行二度創作。中間聲部具體演奏的位置,和弦主干音的排列方式可以是千差萬別的。演奏者可以根據和弦的構成,以及音樂線條的走向進行自主化的相應調整。與此同時中間聲部的空缺,這對于演奏者而言,提供了更多創作的空間,在一定程度上是歌劇創作中對于器樂演奏者“放權”的充分體現。這種“放權”會帶來中間聲部更多的、不同的音響效果。同一部歌劇,不同的音響效果,最易促進聽眾對于伴奏樂器在歌劇中重要地位的認知產生,從而提升器樂演奏者在歌劇創作、演出中的地位,打破了代表“神”的“演唱”是歌劇唯一重心的謬論。
一方面“通奏低音”的普及有利提升器樂演奏者的社會收入以及社會地位,將歌劇的核心成功分裂成兩個部分,即演唱、器樂。這對于象征著“神”的演唱形式是一大沖擊;另一方面這種“通奏低音”的應用,以及收入的增加,有利于促進器樂演奏家整體演奏水準的進步、音樂創編能力的提升,這對于未來器樂在歌劇中的傳承與創新,以及日后器樂獨立門戶的創作與發展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機會。
歌劇《奧菲歐》中人文主義的創作理念體現在器樂真正融入音樂的創作之中,且服務于聽眾。
在歌劇《奧菲歐》的演繹過程中,蒙特威爾第將原有樂隊成員的數目足足擴大一倍,共使用約40件樂器。將銅管、木管、弦樂以及鍵盤運用到歌劇《奧菲歐》的伴奏之中,使得伴奏具有明顯的音樂色彩。比如在表現悲傷的情緒時,如奧菲歐得知優麗狄西的死訊時,通過低音樂器——管風琴來表達空洞的內心情感。同時在歌劇第三幕的“詠嘆調”中運用樂隊進行伴奏,填補空白的同時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烘托當時奧菲歐激動的情感。
更多樂器的加入,音樂更具有層次感,不同樂器、不同聲部的相互配合有助于音樂自身張力的體現,使得音樂具有鮮明的推動性。這種推動性有助于烘托人物內心的情感,有助于將歌劇推向情感的制高點,引起聽眾的思想共鳴。
除此之外,蒙特威爾第率先確立用特定樂器描述特定場景的創作先河。歌劇中的人間、天堂、冥府三個不同地點,分別對應不同的配器,構成不同的聽覺享受。比如小提琴和豎琴音域相對偏高,音色大多比較空靈,擅于營造一種神圣而又神秘的感覺,多用于對天堂的描述;豎琴、羽管鍵琴,音域適中且音響效果輕快活潑,適合描述人間的歡樂與自由;長號、低音琉特琴音域相對偏低,易于營造一種壓抑感,適用于描述陰森恐怖的冥界。更值得一提的是,時至今日豎琴和小提琴,依舊運用于對天堂的描述。
蒙特威爾第的歌劇作品《奧菲歐》,率先將希臘神話中的場景通過音樂進行分別闡述,且在表述的過程中,更多的是站在“人”的角度上,以“人”的想象進行嘗試性描述,是將“神”人化的過程,同時也是西方歌劇“人文主義”創作的開啟之作。
蒙特威爾第開天辟地的選用不樂器表現不同的場景,便于觀眾理解歌劇故事情節的發展。這是站在聽眾的角度上,為幫助聽眾更好的理解音樂的走向、故事的發展而進行的“人性化”調整。這也是歌劇《奧菲歐》創作過程中人文主義理念的體現之一。
蒙特威爾第的歌劇作品《奧菲歐》,是西方音樂史上舉足輕重的代表作品,是西方“人文主義”藝術創作的開篇之作。在此后的音樂創作中,更多的是將“人”作為音樂創作的核心,最終音樂真正成為人類內心情感的寄托。但是在蒙特威爾第歌劇作品《奧菲歐》成功將“人”的情感移植到“神”的對話中,通過音樂進行表現的同時也不禁讓人深思:過多的追求人物情感的表現,過分強調歌劇最后的“炫耀美聲”,致使“閹人歌手”成為當時歌劇表演所連帶產生的審美畸形,在通過音樂表現情感的同時,是否也需要顧及到最基本的“人性”呢?過于規整的ABA’歌劇曲式結構,會不會影響歌劇在創作過程中的創新呢?歌劇的“程式化”創作,會不會引起聽眾的審美疲勞呢?上述問題均需要現今的學者進行進一步的分析與研究。
注釋:
1.威尼斯樂派:Venetian Music School音樂流派之一,發源于意大利威尼斯水城。威尼斯樂派是一個總稱,其分為:音樂流派、歐洲器樂流派、十七世紀歐洲歌劇樂派。其中歌劇多為古典題材,音樂具有戲劇性。
2.蒙特威爾第:意大利作曲家(1567-1643),是意大利杰出作曲家,是巴洛克時期、威尼斯樂派的代表人物之一。1637年創建第一家公眾歌劇院。他一生中創作了眾多宗教音樂作品和牧歌,代表作品有《奧菲歐》、《尤利西斯的歸來》、《波配阿的加冕》、《世俗牧歌集》等。
3.人文主義:歐洲文藝復興時期資產階級文化的主要思潮。具有兩個含義,一方面是指人與自然的世俗化要求;另一方面是指資產階級的人性論以及人道主義。
4.詠嘆調:即抒情調。是一種配有伴奏的一個聲部或是幾個聲部以柔美的旋律表現演唱者情感的獨唱曲。
5.宣敘調:又稱為朗誦調。是一種簡單的朗誦或者類似說話的歌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