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清 卜振興 潘杰義
近年來,兩個新興現象共同改變了企業的本質和追求:開放創新和平臺化。前者包括向更加開放和分布式的創新模式轉變,后者指互聯網平臺作為價值創造和獲取場所的重要性日益增加(Nambisan 等,2018(1)Satish Nambisan,Donald Siegel,Martin Kenney,“On open innovation, platforms, and entrepreneurship”,Strategic Entrepreneurship Journal,Vol.12,No.3,2018,pp.354-368.)。在互聯網時代,越來越多的企業認識到“要么電子商務,要么無商可務”(萬興和楊晶,2017(2)萬興、楊晶:《互聯網平臺選擇、縱向一體化與企業績效》,《中國工業經濟》2017年第7期。),互聯網平臺逐漸成為企業商業模式的基石(Wan等,2017(3)Wan Xing,Cenamor Javier,Parker Geoffrey,“Unraveling Platform Strategies: A Review from an Organizational Ambidexterity Perspective”,Sustainability,Vol.9,No.5,2017,pp.1-18.)。如,國外的蘋果、谷歌和微軟成為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公司(Parker等,2017(4)Parker Geoffrey,Van Alstyne Marshall W.,Jiang Xiaoyue,“Platform Ecosystems: How Developers Invert the Firm”,Social 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Vol.41,No.1,2017,p.255.),國內的阿里、騰訊、百度等也無一不是借平臺模式取得極大成功。但平臺絕非互聯網企業的專利,事實上,企業由科層制組織轉變為平臺型組織后,由于平臺所具有的網絡效應和資源整合能力,能幫管理者應對頻繁出現的“驚喜”,從而成為許多產業中未被承認的生產力之源(王鳳彬等,2019(5)王鳳彬、王驍鵬、張馳:《超模塊平臺組織結構與客制化創業支持—基于海爾向平臺組織轉型的嵌入式案例研究》,《管理世界》 2019年第2期。)。如萬達的“訂單地產”、海爾的“人單合一”、美的的“美創平臺”、建設銀行的“金融科技平臺”等,這些傳統行業,正是通過平臺創新實現了跨越式發展。
平臺一詞在牛津英語詞典中最早出現在16世紀,指的是“支撐個體和事物活動的凸出平面”。此后,經濟學和管理學等各學科均涌現出了平臺的大量研究(Thomas等,2014(6)Thomas Llewellyn D.W.,Autio Erkko,Gann David M.,“Architectural Leverage: Putting Platforms In Context”,Academy of Management Perspectives,Vol.28,No.2,2014,pp.198-219.)。但多數文獻聚焦于平臺定價、平臺網絡效應特征、平臺競爭等領域,鮮有文獻研究平臺創新這一概念。實際上,平臺創新代表著企業在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應對復雜問題的全新創新模式,也反映出了經濟全球化、共享化進程中技術經濟、商業模式等的深度融合(Hacklin等,2018(7)Hacklin Fredrik,Bjorkdahl Joakim,Wallin Martin W.,“Strategies for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 How firms reel in migrating value”,Long Range Planning,Vol.51,No.1,2017,pp.82-110.)。因此,本文以“平臺創新的關鍵影響因素”為核心命題進行探索,嘗試探究企業平臺創新的影響因素組成,解構各因素的作用路徑,以期豐富平臺創新理論,為企業開展平臺創新實踐提供思路方法和理論支撐。
平臺也稱雙邊市場平臺,它可以把兩個或多個不同的用戶群體聯系起來,形成完整網絡,并建立有助于促進雙方交易的基礎架構和規則(張小寧,2014(8)張小寧:《平臺戰略研究評述及展望》,《經濟管理》2014年第3期。)。媒體、中介、支付卡公司、門戶網站等是平臺常涉及的研究案例(Filistrucchi等,2014(9)Filistrucchi Lapo,Geradin Damien,Van Damme Eric,“Market Definition in Two-Sided Markets: Theory and Practice”,Working Papers-Economics,Vol.10,No.2,2013,pp.293-339.)。平臺與傳統價值鏈模型不同,主要魔力在于它的“跨邊網絡效應”和“同邊網絡效應”,并顯示出“贏家通吃”的超級威力,因此,網絡效應和“贏家通吃”也成為學術界的重要研究對象(Anderson等,2014(10)Anderson Edward G.,Parker Geoffrey G.,Tan Burcu,“Platform Performance Investment in the Presence of Network Externalities”,Social ence Electronic Publishing,Vol.25,No.1,2013,pp.152-172.)。平臺定價也是平臺領域最廣泛的研究主題(段文奇和柯玲芬,2016(11)段文奇、柯玲芬:《基于用戶規模的雙邊平臺適應性動態定價策略研究》,《中國管理科學》2016年第8期。)。如,Lin等(2011)(12)Lin Mei,Shaojin L.I.,Whinston Andrew B.,“Innovation and Price Competition in a Two-Sided Market”,J Manage Inform Syst,Vol.28,No.2,2011,pp.171-202.在創新決策和價格競爭基礎上研究了平臺的最優雙邊定價策略,宣曉等(2017)(13)宣曉、段文奇、孔立佳:《 雙邊平臺主導性發展戰略選擇—架構升級還是服務創新》,《科學學研究》2017年第12期。用博弈論研究了平臺主導性發展戰略的選擇問題。互聯網平臺也是學者們的主要關注方向,其主要研究者汪旭暉以阿里巴巴為例研究了平臺型電商企業的“平臺—政府”雙元管理范式(汪旭暉和張其林,2015(14)汪旭暉、張其林:《平臺型網絡市場“平臺—政府”雙元管理范式研究—基于阿里巴巴集團的案例分析》,《中國工業經濟》2015年第3期。)、溫室管理模式(汪旭暉和張其林,2016(15)汪旭暉、張其林:《平臺型電商企業的溫室管理模式研究—基于阿里巴巴集團旗下平臺型網絡市場的案例》,《中國工業經濟》2016年第11期。)和“檸檬問題”(汪旭暉和張其林,2017(16)汪旭暉、張其林:《平臺型網絡市場中的“檸檬問題”形成機理與治理機制—基于阿里巴巴的案例研究》,《中國軟科學》2017年第10期。)。近年來,平臺更多地結合生態系統或平臺商業模式來研究(Van Angeren等,2016(17)Van Angeren Joey,Alves Carina,Jansen Slinger,“Can we ask you to collaborate? Analyzing app developer relationships in commercial platform ecosystems”,J Syst Software,Vol.113,No.3,2016,pp.430-445.)。Rochet(2014)(18)Jean-Charles Rochet,Jean Tirole,“Platform Competition in Two-Sided Markets”,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 Association,Vol.10,No.4,2014,pp.990-1029.認為,平臺應把更多精力放在商業模式上,重點關注在賺錢的同時如何討好平臺的每一方。Su等(2018)(19)Su Yu Shan,Zheng Zong Xi,Chen Jin,“A multi-platform collaboration innovation ecosystem: the case of China”,Management Decision,Vol.56,No.1,2018,pp.125-142.指出,企業可通過健康的平臺生態系統創造更多價值,為企業戰略定位提供新視角。
以上文獻不僅豐富了平臺的理論研究,也對企業的平臺化轉型提供了理論支撐和經驗借鑒。通過文獻梳理,筆者發現:一是,國內外對平臺的研究頗豐,且近年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高速發展,平臺的研究也越來越豐富。以“平臺”為篇名、“雙邊市場”為關鍵詞,CNKI中限定管理學A類期刊開展文獻檢索,剔除無關研究后得到文獻121篇。從英文文獻看,以“platform”或“two-sided markets”為主題,限定UTD24種期刊進行檢索,剔除無關研究后得到文獻107篇,文獻量均呈逐年上升態勢。二是,這些文獻多數是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解構平臺定價或平臺的競爭問題,例如國內的121篇文獻中研究平臺定價的就有30篇。大部分文獻研究電子商務平臺,提及的案例也均以互聯網企業為主,以傳統產業為例進行分析得非常罕見。三是,平臺研究如此豐富,但平臺創新的研究卻鳳毛麟角。以“平臺創新”為題名,限定核心期刊檢索到文獻88篇,剔除無關文獻后僅剩5篇,尚未有文獻研究平臺創新的影響機理。因此,本文將以平臺相關文獻為基礎,扎根金融業、互聯網等多個平臺創新案例,來構建平臺創新的影響因素模型并解析其內在機理,試圖豐富平臺創新的理論研究。
扎根理論是由Glaser等(1968)(20)Glaser Barney G.,Strauss Anselm L.,Strutzel Elizabeth,“The discovery of grounded theory : strategies for qualitative research”,Nurs Res,Vol.17,No.4,1968,pp.44-50.提出來的一種質性研究方法,旨在從大量的文字信息中挖掘并創建理論。本研究采用扎根方法的原因有:(1)本文屬于探索性研究,并且分析的是“什么、怎么樣”的問題,因此案例研究方法是最合適的策略。(2)定量研究在檢驗理論方面具有優勢,但當現有理論不完善時,質性研究則更勝一籌。平臺創新就屬于這樣一個尚“不完善”的研究領域。作為質性研究的代表,扎根理論具有一套科學規范的操作流程,一般遵循“資料收集-開放式編碼-主軸編碼-選擇性編碼”的研究步驟(蘇郁鋒等,2017(21)蘇郁鋒、吳能全、周 翔:《制度視角的創業過程模型—基于扎根理論的多案例研究》,《南開管理評論》2017年第1期。)。
本文研究的是平臺創新的影響因素,因此在選擇案例時應選擇那些典型的平臺企業或者具有典型平臺創新行為的企業,具體遵循如下原則:(1)具備平臺的相關特性,或在企業創新行為中,能夠挖掘豐富的平臺創新關鍵事件;(2)具備行業領先性,相關的創新事件為人熟知;(3)樣本企業的描述必須相對詳細、公開資料豐富且容易獲得。按照以上原則,本文選擇了建設銀行等6家企業進行扎根資料的收集,樣本企業的基本信息如表1所示。
借鑒多案例研究思路,本文首先選擇品牌最熟悉、資料最齊全的建設銀行開展詳盡的扎根分析。之所以選擇建行作為主案例,原因主要是:(1)建行作為金融業的杰出代表,率先開展“三大戰略”平臺創新(即金融科技、住房租賃、普惠金融三大平臺),尤其是金融科技平臺,顛覆了傳統銀行模式,從解決社會痛點出發,以建行強大的科技力量為政府、客戶賦能,幫助企業成長、助力百姓民生,其搭建的金融科技14大平臺惠及了數萬機構和個人。而住房租賃平臺從解決大眾購房難的問題出發,專門成立住房租賃公司(平臺),整合建行自身的房地產金融優勢和眾多房地產客戶資源,為個人提供住房租賃服務。(2)本文第一作者在建行工作多年,目前擔任基層管理崗位,對建行的平臺創新有著較為深入的了解,也為一手和二手資料的收集提供了便利。
作為主案例,本研究對建設銀行的一手數據收集有如下途徑:(1)設計開放性訪談提綱,對建行的相關人員進行半結構化訪談。訪談對象的選擇標準為:首先在建行的工作年限較長,能為本研究提供時序視角;其次,直接參與建行平臺創新的過程或活動實踐,對平臺創新的內容清晰明了,能提供詳細的一手知識。最終我們選擇了40名訪談對象,平均工作年限為18年。訪談對象分別為:總行研究人員2名、分行行級領導5名、分行中層領導9名、基層支行行長20名、基層一線員工4名,每人進行半小時-2小時的訪談。主要訪談提綱示例:建行提出“三大戰略”的背景是什么?哪些因素驅動著建行進行戰略改革和平臺創新?除了總行外,分支行有沒有類似的平臺創新?平臺創新是否在很大程度上助力了建行的業績增長?為了保證資料的可靠性,在訪談前,預先將訪談提綱以內部電子郵件形式發送給受訪者,且注明了平臺創新的概念并列示部分經典案例;同時,部分訪談記錄在征得受訪者同意的前提下進行了錄音。(2)采取田野調查法。建行提出“三大戰略”后,第一作者先后在分行創新管理部門和金融科技部門擔任負責人,實際參與了建行“三大戰略”平臺創新的推廣實踐,如總分行高層領導的內部講話、各類創新活動等。如2018年12月參加分行組織的“三大戰略”創新世界咖啡沙龍活動,2019年3月參加分行金融科技平臺推進會等等,全程記錄分行高層領導對平臺創新的闡述和要求,全程參與平臺創新的實踐活動。二手資料包括《建設銀行報》、各類新聞媒體報道、內部工作會材料等。數據采集時間自2018年4月至2019年3月,最終通過上述途徑共整理文字資料14.6萬字。
鑒于Phelan和Simon(2011)(22)Phelan,Simon,“Case study research: design and methods”,Evaluation & Research in Education,Vol.24,No.3,2011,pp.221-222.認為,只要出版物是思考性的,就可作為學術研究的信息來源,因此,本研究輔案例的數據主要來源于正式出版物。一方面,優先選擇那些知名出版社出版、購買人數多的作品,且以企業家傳記、內部講話等為主;另一方面,對相關資料進行全面細致的閱讀,確保能夠清晰的理解案例企業的平臺創新方式。最終選擇的出版物如表2所示。
1.開放性編碼
開放性編碼實際上是對文字精編細縮的過程,研究者將搜集的龐大資料揉碎,提煉概念并發現范疇。鑒于扎根理論的方法已十分成熟,本研究直接給出建設銀行平臺創新的開放性編碼(因篇幅所限,每條概念只節選一條標簽),如表3所示。

表3 建設銀行平臺創新的開放性編碼(部分)
2.主軸性編碼
由開放性編碼得到的范疇還是相互獨立的,需要用主軸性編碼來建立和完善范疇之間的聯系。對以上形成的22個開放式范疇進行進一步歸類,匯集形成8個主范疇,分別是:政治因素、競爭程度、市場需求、企業戰略、創新文化、企業家精神、組織能力、資源充足度。一般可運用“因果條件、現象、脈絡、中介條件、行動/互動策略、結果”的典范模型來鏈接各個范疇。按該方法對主案例進行主軸性編碼,如圖1所示:

圖1 建設銀行平臺創新的主軸性編碼
3.選擇性編碼
選擇性編碼是圍繞核心范疇,系統地和其他范疇聯系起來,并驗證它們之間的關系。本研究的核心范疇是“平臺創新的影響因素”,圍繞主案例核心范疇的故事線可概括為:建設銀行高層高瞻遠矚,在經濟新常態和金融新格局環境下,把握新的歷史機遇,積極落實國家政策要求,主動承擔社會責任,從市場需求和客戶痛點出發,依托建行自身強大的技術能力和堅實的業績基礎,在全行開展“三大戰略”平臺創新,成為同行業的探路者。這種平臺創新前期并“不賺錢”,僅僅是服務社會民生、解決社會痛點,但“痛點就是商機”,在為雙邊市場上下游帶來利益的同時,也能培育出自身新的業務增長點和利潤源泉。
在主案例的基礎上,繼續對后續案例進行比較分析,以使結論更加全面客觀。資料分析是一個不斷比較分析的過程,前面案例資料分析形成的概念范疇對后續案例的分析均有指導作用,當有新概念范疇出現時,與前面的分析結果進行比較,以此不斷修正概念范疇(彭偉和符正平,2015(23)彭偉、符正平:《 基于扎根理論的海歸創業行為過程研究—來自國家“千人計劃”創業人才的考察》,《科學學研究》2015年第12期。)。本研究在分析到第4個案例時,基本達到理論飽和,沒有出現新的面向。用后面2個案例來驗證結論,最終發現本研究得到的范疇編碼具有較好的理論飽和度。對所有案例資料分析得到的概念范疇進行修正整合后,得到最終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范疇修正和整合結果
由此,最終建立平臺創新的PED—RSCAE—L影響因素模型,如圖2所示。

圖2 平臺創新的PED—RSCAE—L影響因素模型
影響路徑有3:政治因素P→平臺創新、行業環境E→平臺創新、市場需求D→平臺創新
1.政治因素P
政治因素包括政治要求和社會責任。前者指國家、政府對企業落實相關政策、精神的硬性要求,后者指企業承擔的高于自身目標的社會義務。前者是被動的,而后者則強調主動行為,二者均有助于企業維系與政府、合作伙伴等利益相關者間的關系,進一步幫助企業獲取創新資源支持,從而促進平臺創新。例如,“萬達發展過程中的大部分決策,都可以與最新的黨政方針結合起來,只有知道自己的國家需要什么,才能指引企業朝著那個方向努力”(政治要求→平臺創新)。馬云“我對17個創始人說,我們聚集在這里,是因為我們想要幫助小企業成長,這是我們的使命”(社會責任→平臺創新)。
2.行業環境E
行業環境包括政策導向、環境變化、競爭程度,僅以環境變化為例闡述對平臺創新的影響。環境變化是最活躍而又不可控的因素,企業戰略必須隨環境變化而不斷進行調整。這種變化會促使企業進行變革創新,例如,經濟金融格局不斷改變、經濟形勢發生巨大變化的大環境促使建行進行平臺創新轉型;國際市場規模不斷增大從而引發日益嚴重的庫存問題、生產成本問題促使海爾開展“人單合一”平臺創新。
3.市場需求D
包括客戶需求和社會痛點。前者是基于微觀視角,而后者是從宏觀層面對平臺創新產生影響。“需求導致創新”論認為,客戶需求越強烈時,會驅動企業進行創新從而促進企業成長。例如,海爾的“大企業病”阻隔了客戶需求,使企業生產與用戶需求越來越遠,而“人單合一”平臺創新使得“企業無邊界”,拉近了企業與客戶的距離。社會痛點也是促進平臺創新的重要因素,如馬云所說,有社會痛點的地方就會有抱怨,有抱怨就有商機;滴滴出行也正是抓住了大城市打車難的痛點,以平臺創新理念構建線上打車平臺。
影響路徑有5:資源充足度R→平臺創新、企業戰略S→平臺創新、創新文化C→平臺創新、動態能力A→平臺創新、企業家精神E→平臺創新
1.資源充足度R
資源依賴理論認為,環境中有價值的資源是很稀少的,因而也就成為制約創新的重要因素(Ulrich和Barney,1984(24)Ulrich David,Barney Jay B.,“Perspectives in Organizations: Resource Dependence, Efficiency, and Population”,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9,No.3,1984,pp.471-481.)。顯然,當創新資源不充足時,企業平臺創新的動力就會降低。本研究把資源充足度分為人力資本、社會網絡、業績基礎三個維度,此處僅以社會網絡為例闡述對平臺創新的影響。社會網絡是指企業與外部相關機構之間正式或非正式的關系鏈接(Ronald 等,2004(25)Mitchell Ronald K.,Busenitz Lowell W.,Lant Theresa K.,“The Distinctive and Inclusive Domain of Entrepreneurial Cognition Research”,Entrepreneurship Theory and Practice,Vol.28,No.6,2004,pp.505-518.)。企業與上下游供應商、客戶等外部組織之間的交互而形成的社會網絡關系有利于知識、資源的獲取,從而推動平臺創新。例如,“建行擁有600萬對公客戶資源,把這些資源整合在一起搭建一個撮合平臺,讓客戶通過平臺產生交易、降低成本、相互受益,最終也通過平臺黏住了這些客戶”。
2.企業戰略S
包含戰略先行、戰略規劃、戰略柔性三個維度,此處僅以戰略先行為例闡述對平臺創新的影響。先行戰略將使企業建立長期的發展愿景和創新規劃,推動企業開展創新實踐。平臺創新具有戰略導向性,更需要先行戰略的引導和支撐。例如,“建行在平臺創新方面始終走在行業前列,這與總行黨委的高瞻遠矚和戰略謀劃是分不開的,早在2012年,建行就率先推出了善融商務平臺,成為銀行系電商的領導者。”又如,王健林說“如果你能最早發現坑,你就有可能最早找到解決方案,你就擁有戰略先機,萬達今天的成功,根源是早十年的戰略優勢”。
3.創新文化C
包含主動協作、開放共享、創新氛圍三個維度。僅以創新氛圍為例闡述對平臺創新的影響。創新氛圍是指企業內部員工對工作環境中與創新相關因素的共同感知(Van Der Vegt等,2005(26)Der Van Vegt Gerben S.,De Van Vliert Evert,Huang Xu,“Location-Level Links Between Diversity and Innovative Climate Depend on National Power Distance”,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Vol.48,No.6,2005,pp.1171-1182.)。當員工感覺到企業對平臺創新的支持力度越大時,他們的積極性就越高、創新行為就越多,企業的平臺創新能力也就越強。案例企業都有著良好創新氛圍,訪談中了解到,建行經常召開創意沙龍、創客大賽,征集員工的各類產品創意,并對好的創意孵化配備導師、長期跟蹤,僅受訪分行2018年內就有3項與“三大戰略”相關的創意孵化出新產品并推向市場。又如,海爾的創新氛圍非常濃厚,“讓人人都成為CEO”,激起了許多缺乏資源和關系的創業者在海爾平臺的創業夢想。
4.動態能力A
動態能力是企業適應快速變化的復雜環境的一種能力。它更強調企業通過對資源、技能等的重新配置從而緊抓環境變化帶來的發展機會(Teece,2010(27)Teece David J.,“Explicating dynamic capabilities: the nature and microfoundations of(sustainable)enterprise performance”,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Vol.28,No.13,2010,pp.1319-1350.),包含整合能力、技術能力、吸收能力、組織遺忘四個維度,此處僅以組織遺忘為例闡述對平臺創新的影響。
組織遺忘是指組織忘掉一些廢舊的知識來應對環境中存在的危機,這種遺忘側重于有意識的,是企業的一種主動行為(Pablo等,2004(28)De Holan Pablo Martin,Phillips Nelson,“Remembrance of Things Past? The Dynamics of Organizational Forgetting”,Management Ence,Vol.50,No.11,2004,pp.1603-1613.)。組織之所以會主動遺忘知識,是因為在知識吸收過程中,有些知識是有害的、陳舊的,這部分知識存在于組織中將影響知識吸收效果,必須主動予以丟棄(何永清和張慶普,2018(29)何永清、張慶普:《基于知識吸收過程的組織遺忘研究》,《情報理論與實踐》2018年第3期。)。平臺創新是破壞性的商業模式創新,如果不主動丟棄那些過時的思維、固有的傳統,變革就不會徹底、創新就不會有效。例如,建行的“三大戰略”平臺創新,是拋棄了過去傳統的“二八定律”,轉而以“得草根者得天下”為新理念;海爾“人單合一”平臺創新主動“丟棄”了海爾的中層組織。但是有些知識卻不能被遺忘,如有益的經驗或教訓。例如,“王健林不僅堅持遵循訂單地產商業模式,更堅持萬達的商業物業只租不售的經營理念,是因為萬達曾經在銷售商鋪的歷史上吃過大虧(沈陽退鋪事件)”;美團網堅持“消費者第一、商家第二”的價值觀,不僅因為平臺創新的內在要求,也是因為在與冰激凌品牌DQ上的合同紛爭(美團DQ事件)。
5.企業家精神E
德魯克指出,企業家精神是一種革新行為。本研究將其分為三個維度,即發現機會、變革勇氣、信念信心,此處僅以發現機會為例闡述對平臺創新的影響。正如美團王興說“企業家精神就是愿意發現機會并去追求機會”,成功的發現并將機會轉化到實踐中,將促進企業平臺創新的開展。關鍵事件如,“過去的30年,建設銀行提出了要買房到建行的口號,培育出了龐大的房地產金融市場;而如今,一個14億人口的大國,居民的居住問題不可能都通過購買來解決,需要多種形式來滿足,建行高層發現了這種機會,如此開啟要租房到建行的新篇章”。又如,馬云“當聽到別人抱怨時,就會覺得很興奮,因為我看到了機會,我會思考自己可以為他們做些什么”。
認知因素即創新合法性。合法性是社會對企業創新的認知,即企業的創新活動被認為是正確的、合適的(Schuman,1995(30)Suchman,M C.,“Managing Legitimacy: Strategic and Institutional Approaches”,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Vol.20,No.3,1995,pp.571-610.)。其包含內部合法性、外部合法性兩個維度。
第一,內部合法性:主要來自企業內部管理層、員工等。平臺創新是一項從上至下的創新活動,如果只有企業高層的認可和推動,員工層面并不支持,甚至成為創新阻力,這項平臺創新就缺乏內部合法性,推動難度就加大。例如,萬達在做出“訂單地產”的決定后,許多員工并不理解王健林的意圖,他們認為住宅地產做得好好的,沒必要轉型。海爾提出“人單合一”模式后,有一部分人因為不適應(不認可)而離開海爾,但大部分員工都由“在冊員工”轉變為“在線員工”。
第二,外部合法性:主要來自雙邊市場平臺“商戶”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例如,開創國內移動出行新模式的滴滴自創立后就不斷遭遇出租車之爭。滴滴打車方便快捷,卻直接影響了出租車司機的收入,出租車司機與滴滴司機的沖突屢見不鮮,如2016年重慶數百輛出租車圍攻滴滴并引發大規模群毆事件。可見,外部合法性越高,公眾認可程度越高,將正向促進平臺創新,反之,外部低合法性將成為平臺創新的阻力,增加平臺創新推進的難度。
第一,模型中影響因素的相對重要性討論。各個因素對平臺創新的影響存在重要性差異,可用9個主范疇、25個子范疇對核心范疇“平臺創新”之間的因果關系條目數來表征相對重要性,數字越大則表示對平臺創新的影響越大。9個主范疇的相對重要性排序為:企業戰略(95)>市場需求(73)>動態能力(70)>創新文化(62)>資源充足度(55)>行業環境(47)>政治因素(42)>企業家精神(33)>創新合法性(18)。研究表明,企業戰略、市場需求、動態能力是影響平臺創新的關鍵因素。而就子范疇來看,因果關系條目數排在前面的依次是:戰略先行(46)>戰略規劃(41)>社會痛點(38)>客戶需求(35)>整合能力(27)>技術能力(22)>組織遺忘(18)>開放共享(15)。上述8個子范疇條目數大于15,可認為是核心影響因素,而其余的17個子范疇條目數較小,可認為是邊緣影響因素。
第二,模型中各影響因素的相互關系討論。在扎根分析過程中同時發現,25個子范疇間有著典型的相互影響關系。其中因果關系條目數較多的有:競爭程度→變革勇氣(18),典型引用語證據為,“我們可能還在灰犀牛背上狂歡。今天,我們必須有強烈的危機意識,一定要認識到我們正站在發展和衰落的關口,面臨著艱難的選擇,戰略變革勢在必行。”政治要求→戰略規劃(13),典型證據為,“為落實十九大提出的‘堅持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要求,建設銀行迅速行動,憑借30余年在住房市場的深厚沉淀和住房金融服務的獨特優勢,主動探索發展住房租賃業務的新模式,將住房租賃平臺納入頂層設計和戰略規劃。”此外,還有社會痛點→發現商機、組織遺忘→吸收能力、人力資本→創新氛圍、信念信心→戰略規劃等都表現出較明顯的因果關系。這些相互關系即表明子范疇對平臺創新的間接影響路徑,有助于進一步豐富影響因素模型。
本研究的理論貢獻主要在于:一是,拓展了企業創新領域的研究成果。近些年,學者們對創新的研究不斷深入,在破壞性創新、商業模式創新、漸進性創新等的基礎上,逐步又發展出諸如“微創新”、“綠色創新”、“責任式創新”等概念,而本文所深入探討的“平臺創新”也正是對創新研究的完善和深化。二是,豐富和補充了平臺創新領域的研究成果。平臺理論自提出以來,受到了學術界和企業界的高度關注,但更多是研究平臺型企業或者平臺定價等內容。本文從多案例扎根分析出發,歸納了平臺創新的影響因素,對平臺創新理論做了有益補充。三是,構建了平臺創新的PED—RSCAE—L影響因素模型。影響因素是探究創新理論的基礎,平臺創新作為一個“新生”概念,尚未有其影響因素的理論研究。本文通過典型平臺創新案例的扎根分析,識別了影響因素對應的9個主范疇、25個子范疇,為后續對平臺創新的深入研究打下了基礎。四是,影響因素的相對重要性存在差異,且子范疇之間存在相互影響。
本研究對企業創新有一定的實踐啟示,主要體現在:一是,平臺創新并非互聯網平臺企業的專利,任何行業皆可平臺創新。當企業發展遇到障礙、基于傳統價值鏈的創新并不起作用時,則可以通過平臺創新整合資源、創新理念。成功的平臺創新一定能開拓藍海,一定是企業轉型的核心戰略。二是,平臺創新關鍵來源于市場需求,因此,成功的平臺創新一定貼近市場、與用戶零距離。“以客戶為中心、以市場為導向”是平臺創新的決勝性法則。三是,企業進行平臺創新需要強大的動態能力作為支撐,尤其是整合能力、技術能力和組織遺忘。一方面,企業要增強信息化建設水平、提升知識整合能力,另一方面,企業要善于“忘記過往”、拋棄過去的成功經驗,拒絕“墨守陳規”,只有懂得拋棄、學會遺忘,才有可能破壞和重塑現有產業鏈和價值鏈(崔曉明等,2014(31)崔曉明、姚凱、胡君辰:《交易成本、網絡價值與平臺創新——基于 38 個平臺實踐案例的質性分析》,《研究與發展管理》2014年第6期。),搭建新的商業生態圈。四是,平臺創新需要有先進的創新文化,企業一定要有開放包容的“心態”。只有向客戶開放、向雙邊市場平臺的用戶開放,才能使平臺越來越飽滿,進而帶來可觀的創新績效。
盡管本研究有一定的理論貢獻和實踐意義,但也有不足之處。一是本研究以建設銀行為主案例、其他5個企業為輔案例,雖然主案例采集了大量一手和二手資料,但是,輔案例僅以二手數據為分析資料,本身會有一定的信度和效度局限,對最終的模型可能會有一定影響。二是僅選了6個研究案例,樣本數量收集有限。三是所選案例均為國內知名企業,且是平臺創新成功的企業,缺乏普適性,如果能更多的采用實地采訪調研的方式,對若干中小企業的平臺創新行為進行訪談,將增強研究結論的理論和實踐價值。未來研究一方面可以深入探討9個主范疇、25個子范疇之間的相互影響機制,另一方面,可設計調研問卷,對研究出的影響因素模型做量化分析和驗證,以使模型更加客觀,以期為企業平臺創新的實踐提供更多的理論依據和決策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