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超現實主義的繪畫觀念在當代工筆畫中的運用

李云鵬

（山西師范大學,山西臨汾 041000）

一、超現實主義概述

超現實主義是一種文藝流派，是達達主義的繼承與發展，產生于二十世紀初，盛行于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歐洲，波及美術、文學、戲劇等領域，對繪畫等視覺藝術的影響最為顯著。1924年安德烈·布勒東在《超現實主義第一宣言》中對超現實主義這一概念作出正式論述，指出繪畫中對人的潛意識和無意識的表達是將現實觀念、潛意識和夢境的融合，打破邏輯的合理性和實際的現實性，并以此來暗喻人們的直覺和無意識，追求一種超越現實而又絕對真實的夢幻境地[1]。

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以來，超現實主義逐漸波及中國并產生很大影響，尤其是對當代繪畫藝術最為顯著。中國工筆畫也緊跟時代步伐，大膽地吸收和借鑒西方的繪畫觀念和表現形式，對傳統工筆畫的內容與形式進行創新，為工筆畫在當代的轉型做出了一定意義的探索，涌現了一批被稱為“新工筆畫”的畫家，他們中有不少畫家的作品都受超現實主義繪畫理念的影響[2]。超現實主義按其表現手法和風格分為寫實超現實主義和抽象超現實主義，而工筆畫的特性和技法很適合表現超現實主義的夢幻感和無意識的“非理性”，因此，工筆畫家們把超現實主義融入自己的作品中，探索適合中國工筆畫表現的超現實主義道路，為工筆畫的發展與創新開辟新的路徑。

二、超現實主義的繪畫觀念在當代工筆畫中的運用

為探索工筆畫的當代性，一些工筆畫家開始吸收借鑒西方現代超現實主義的繪畫觀念，其作品大多是表現現實與夢幻的結合，自我體悟的哲學訴求與象征性的表達，并融入超現實主義繪畫理念，打破邏輯的合理性和實際的現實性，猶如夢境一般。

當代工筆畫家徐累的作品就具有超現實主義特點，在他的作品中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運用具有年代感的物象，色塊很有分量感。他在中國傳統工筆畫的基礎上借鑒吸收超現實主義的繪畫觀念，給觀眾帶來一種新的審美體驗。他的作品是傳統與現代的結合與觸碰，并帶有迷惘之感。他通常使用木制家具、梅花鹿、高跟鞋、太湖石、鳥、白馬、帳幕、高跟鞋、西式禮帽和格子地板等元素進行創作，畫面神秘而夢幻。這些不符合邏輯的組合與搭配，再加上靜謐的畫面氣氛，一種超現實主義的味道撲面而來[3]。在徐累的代表作品《青花鏡也》中，采用中國傳統的青花瓷元素和白馬的結合，再融入超現實主義的繪畫理念，整個畫面色調沉穩憂郁，朦朦朧朧的青花，滿是中國風的韻味。駐足在開滿青花的花海里的白馬身上也有青花圖案，時空交錯，如夢似幻，作者借用傳統元素來營造神秘而夢幻的境界。在徐累的作品《迷香》中，描繪的是一匹馬從帳幕后面伸出馬頭注視著前方桌子上的一只高跟鞋。看似簡單的元素背后卻充滿著無限的隱喻性，如馬和八仙桌代表中國的傳統元素、高跟鞋代表西方和現代的生活元素、格子地板代表理性、馬代表動物的原始本能等，這些毫不相干的元素經過畫家之手而有序的組合到一個畫面中，打破時空界限，表現作者對傳統與現代、西方與東方、理性與原始本能等矛盾的思考。作者運用深藍色調將矛盾對立的畫面和諧地統一起來，給觀者一種夢幻般的審美體驗。這種不符合邏輯的、突破時空限制的繪畫理念，讓徐累的作品帶有一種超現實的味道。徐累的作品立足傳統，融匯中西，構思新穎，摒棄工匠之氣，從而形成自己特有的藝術風格。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是徐累開啟了當代中國工筆畫中的超現實主義之風，在他之后即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之后，中國工筆畫壇浮現了一批吸收和借鑒超現實主義理念的畫家，使得工筆畫的題材更為廣泛，意境更為豐富，意義更加深遠。當代工筆畫家羅翔創作的“地鐵系列”作品是把野生動物放置在地鐵車廂中，看似荒誕、不合常理、充滿超現實主義的夢幻感，但實則在用動物的麻木神情來隱喻現代城市中上班族朝九晚六的生活狀態，同時，也在影射現實中的地鐵情景，而這種情景是全球共有的一種現象，并不僅僅指某一國家。如在羅翔的作品《地鐵南鑼鼓巷》中，描繪的是地鐵到站一群野生動物井然有序地走進地鐵車廂，但同時地鐵車廂里也有一些其他動物，這些動物有瘦瘦高高的長頸鹿、矮矮胖胖的犀牛、身材勻稱的斑馬、苗條的火烈鳥等，他們面無表情、神情麻木，我們似乎能從中找到自己的原型。整個畫面以細膩寫實的手法表現荒誕不經的情景，把毫不相干的事物安排在一起給人一種超現實的感覺。在他的作品《晨曦迪士尼》中，把小丑和野生動物安排在同一節地鐵車廂里，小丑代表著現代城市生活中敢于做自己、敢于特立獨行、敢于與眾不同的人，他們一旦走上地鐵車廂或是進入人們的視野就會立即引起關注，而目光呆滯的野生動物代表著麻木的蕓蕓眾生。整幅作品用寫實的手法去表現不合邏輯的、怪誕的、夢幻的情景，也是融入了超現實主義的繪畫理念。

當代工筆畫家張見在作品中往往會運用電線桿、棕櫚植物、蛇等來作為畫面的背景或道具，并以此來突顯畫面的意境氛圍，同時帶給觀者無限的遐想。如在他的代表作品《襲人的秘密》中，打破了古代與現代的時空限制，襲人背后的場景不是大觀園里的亭臺樓閣，而是充滿夢幻感的景象，有荒野、棕櫚樹和電線桿，把觀者帶入了一種超現實的夢境中[4]。當代工筆畫家高茜常用高跟鞋、香水瓶、蝴蝶、襯布、老式臺燈、折枝花卉等來創造一種超現實的夢境。如她的代表作《花箋記》，作者把香水瓶、蜻蜓、蝴蝶、折枝花等毫不相干的物象有序的組織到畫面中，隱喻著某種潛在的關聯。香水與蜻蜓的結合暗示著現代生活中的戀物情節和現代都市的誘惑，給觀眾帶來想象的空間。高茜的作品《時光-鏡也》無論從畫面布局還是從物象的組合上都有著超現實主義的不合邏輯的夢幻之境。

當代工筆畫家金沙以西方繪畫大師的著名作品為元素，用超現實主義重新組合物象的手法對其進行二次創作，再使用傳統工筆畫的寫實技巧去描繪，以此來表達自己的繪畫觀念。如代表作品《向大師致敬—尋找Pliri della Francesca1》和《向大師致敬—尋找Pliri della Francesca2》是以皮耶羅﹒德拉﹒弗朗西斯卡的《烏爾比諾公爵夫婦畫像》為母題進行創作的，畫面中省略了人物的面部，留下了華貴的衣飾，增加了漂浮于空中的蘋果和煙斗，使作品蒙上一層濃郁的超現實主義的怪誕之意，引人無限遐思。當代工筆畫家秦艾采用超現實主義的手法在畫面中營造一種詭異的夢幻之境，在她的代表作品《迷宮的入口》中，把鹿放置在一個神秘而又詭異的空間里，不合常理而又矛盾的空間里，再把西方的光影、透視和傳統工筆畫的技法相結合，使畫面的意境更加詭秘，給觀者帶來想象的空間。她的作品《盒子里的鹿》也同樣采用超現實主義的手法，打破常規，以不合邏輯的組合方式，把現實的鹿變小然后放到一個盒子里。當代工筆畫家何曦也在自己的作品中融入超現實主義的手法，其創作也不受物象、時間和空間等的限制，以人類的生活環境為出發點，更多的是關懷人類自身，給觀者帶來另一種審美享受。他筆下玻璃器皿里的動植物，用繩子繃著的太湖石等都暗喻著對現在人類生存狀態的思考，如在作品《陌生之三》中，作者把海龜和魚兒放置在空氣中，游泳池的墻壁把海洋分隔開，泳池里卻有著很厚的沙子，遠處的海平面上有一只船。這種不合邏輯的組合物象的手法，正是畫家借鑒了超現實主義的理念，用來表達畫家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

三、超現實主義對當代工筆畫的意義與思考

藝術的生命力在于創新，一成不變的藝術是僵化的、沒有生機的藝術。中國當代工筆畫家們也在立足傳統的基礎上把工筆畫不斷地向前推進，而發展與創新的路徑是多元化的，西方超現實主義是其中的一條路徑，它擴展了工筆畫的題材范圍、打破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工筆畫在形式上更加多元化、表現的內容更加豐富多樣、意境更加突顯、寓意更為深刻，但這并不是唯一的路徑。我們在看到西方超現實主義給當代工筆畫的轉型帶來生機與活力的同時也要避免過度的追求超現實主義而丟掉中國畫的本質。當代工筆畫中的超現實主義運用并不是所有的案例都是成功的，必然會存在或多或少的問題，有些甚至偏離了中國畫的軌道而成為一種新的畫種，有些過分的吸收西方繪畫的光影和體積塊面關系的處理而把中國畫所追求的本質性東西減弱了，雖然所用的工具是傳統中國畫的工具，但仍然不能稱為完全意義上的中國畫。因此，我們要深刻理解“借鑒”的真正意思，即是中國畫的主體不能變，次要的東西是可以改變的。雖然，有些工筆畫中的超現實主義表現得并不是很成功，但仍然有供我們學習借鑒的地方，也有給我們提供啟發作用的地方。我們對待當代超現實主義工筆花鳥畫既不能全盤否定，也不能一味地稱贊，要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去評判這類作品的優缺點，為當代工筆畫的發展做出有價值的思考與探索。面對西方繪畫觀念與表現方式，我們要吸收其精華，同時不能舍棄中國畫的根，要不斷為中國繪畫的發展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