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繪本的形式語言探略

孫煜瓏

浙江藝術職業學院

信息時代是快速傳播的時代，與此同時，帶動的是人們觀看方式的改變。在讀圖越來越受人們喜愛的當下，更快更準確地獲取信息內容似乎成為了當今人們對圖文閱讀的新要求，必然出現的是文字閱讀與圖形圖像閱讀的并存。而相對更為直觀的圖像閱讀也似乎更容易被人們所接受。就是在這樣一個圖像社會或視覺文化時代，以“直觀生動”和“形象易讀”為主要特點的繪本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現代社會中，影視、網絡以及各種現代通信設備等的應用，讓圖像的敘事功能越來越重要。因此，繪本這種兼顧文學性和視覺藝術性的表現載體，以其特有的形式語言不斷吸引人們的眼球。

繪本這種藝術形式源于西方，被稱為“P i c t u r e Book”，是以圖像為主，并附有少量文字的書籍。從其發展史來看，1902年英國女作家比阿特麗克斯·波特（Beatrix·Potter）采用以繪畫來表達自己對周圍世界的觀察和想象而創作了《比得兔的故事》一書，該書出版后，深受讀者喜愛，并于同年再版2萬冊，至今已被譯成35種文字，暢銷110個國家，此書被認為是現代繪本的開端。之后，以這種圖文并茂的創作形式發展迅速，并以歐美為中心向全世界蔓延開來，逐漸形成了“繪本”這種藝術形式，并在歐美國家一直保持著較高的作品出品量。在亞洲，由于日本較早地學習西方文化藝術，引入了繪本這種創作形式，伴隨著從20世紀50年代日本動漫文化的發展，繪本也隨之蓬勃發展，因此，日本是現代繪本創作的大國。人們現在對繪本的稱呼也是來自日本對之稱為“えほん”的中文繁體書寫。隨后，20世紀70年代香港、臺灣地區也成為繪本創作比較活躍的地區，20世紀末至21世紀初，繪本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開始傳到了中國大陸，很快就受到兒童與成年人的喜愛?，F在市面上的繪本圖書是以兒童作為閱讀的主體居多，在內容上也多以科普、歷史、文學和教育為主。自2002年大陸引進幾米繪本后，大陸的成人繪本逐漸開始發展，可以說幾米繪本對國內繪本的發展是起到深遠影響的。人們在幾米的繪本中感受到了與眾不同的圖文形式，那些對生活的感悟文字和對美好生活向往的描繪，在富有想象力的畫面下，使得成人讀者感受到來自作者對都市生活發自內心的真實表現。成人繪本所蘊含的人生哲理和感悟也是兒童較為難以理解的。相比之下，成人繪本更注重內容的深刻性和畫面的藝術性。因此，在形式語言上也顯得更富有創造力和表現力，這也逐漸影響到了兒童繪本的創作?？梢哉f繪本發展到當下，就是一種文學性和藝術性并存的綜合藝術形態，并在當今高科技發達的時代，其形式的開放性和延展性也逐漸顯現，極大地推動了現代繪本創作的作者與讀者之間實現最大限度的互動。

藝術作品的形式語言主要由形體輪廓、明暗關系、色彩組織、空間表現、材質等方面構成，藝術家需要運用各種合適的造型表現手段和創作方法來進行藝術創作，并通過這些形式語言來傳達一定的主觀意識和審美理想。形式語言的形成則是藝術創作者主觀意識圖像化的表現，這種圖像化不是對自然物的現實模仿，而是經過個體在對現實物象的認知和感知后所進行的高度概括和構成重組，最終通過藝術創作者在對畫面物象的形體的勾勒、光影的描繪、色彩的組織和筆觸的肌理展現過程中呈現出來?？梢哉f，作品中的形式語言元素凝結著作者對生活體驗后的情感的視覺化再現?，F代繪本發展至今，眾多繪本藝術家也以各自不同的表現手法和創作語言豐富著繪本的形式語言。

繪本中蘊含著圖像和文字兩個語言系統，采用圖文并茂的形式共同闡述故事和主題。實際上，所有的圖像都能作為語言被閱讀，并且圖像具有可以跨越不同種族和語言差異而被人閱讀的特點。區別于文字書籍，繪本是由一組較完整又有邏輯性的組圖來敘述故事和情感，所以敘述的功能幾乎轉由圖畫來呈現表達。故事背景，人物設定，事件的發生、經過、結果，甚至情節推動下各種生動有趣的細節，都是通過畫面一一來呈現表述的。而文字，作為繪本中傳情達意最直接的工具，同樣有一席之地。雖然繪本以圖像的語言功能為主，但是出色的文字不僅可以在排版構圖上為畫面添彩，還能更好地表現畫面的寓意。同時，書籍作為繪本的最終呈現形式，涵蓋開本頁數的自由運用，紙張的品質、排版還有印刷的復雜手工技術，書籍裝幀設計等復雜的過程，因此，當我們討論繪本形式語言時，勢必要從文學內容和圖像語言兩個維度進行分析。

從文學角度來看現代繪本的形式語言，文字是具有情感性、形象性、真實性和符號性這四方面特征的。文學藝術本身就具有敘事性的審美特征，蘊含著創作者對生活和事物的感受與表達。尤其是在成人繪本中，需要創作者有一定的文學素養，以及對現實生活感受的高敏感度，可以對紛繁復雜的一系列涵蓋人、事、物、情的故事和現象中加以理性的思考和概括，要有較高的文字駕馭能力，從而感動讀者、愉悅讀者。在《我的圖畫書論》一文中，松居直先生提到了一個很經典的說法，他認為繪本做的工作并不是“文加圖”而是“文乘以圖”，要更好地去塑造畫面。因此，繪本中的文字不宜過多，而詩歌與散文這種用較少的文字來表現事物的方式也正是符合了繪本對文字高度概括和形象生動的要求。例如，幾米的繪本《你們我們他們》中有一段講述的是一個關于雨中邂逅的故事——“午后，驟雨狂襲，他們連忙躲到屋檐下避雨。雨焦急地下著……雨焦急地下著……他們冷冷地對望一眼。雨焦急地下著……他們驕傲地閉上眼睛。雨焦急地下著……雨焦急地下著……雨焦急地下著……雨抓狂地下著……”文字采用了詩歌的形式，流暢簡潔且通俗易懂，展現出的雨中兩位年輕人偶遇時的內心情感。再如，美國繪本作者大衛·香農創作的《大衛不可以》系列繪本，則從兒童的視角和心理出發組織語言，語言言簡意賅，這種散文式的文學表現形式則更突出的是一種形象性。而日本作者古川俊太郎和元永定正創作的《噗噗噗》中，所有的文字都是對某種具體聲音的象生描述，再結合形象的圖，更是讓讀者在圖文結合下產生聯想。文學不僅具有形象性和情感性的特征，還具有真實性。文字是人類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本身的功能就是反映社會生活的實際狀況和真實風貌。我們常說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這也正說明文學就是具有一定的真實性的。不論是客觀的真實還是主觀的真實，也不論文學采用如何的修辭手法，其目的都是客觀真實地反映生活和情感。缺乏了真實性，文字內容會顯得平淡無奇，更不用說打動人心和感染讀者。文學是語言藝術，文學用語言這種符號來表現事物和表達情感，文學的形象性和情感性都與文學使用語言這種符號相關。以語言符號為媒介來表達思想情感也是文學與繪畫、音樂、舞蹈等藝術形式的重要區別之一，而語言是一種文化符號，因此，文學還具有符號性的特征。可見，繪本在圖文結合中，從文本的角度是要遵循文學的多種敘述邏輯，把內心的情感世界可視化，注重文學形式語言的組織，強調出真實語境的升華。

從繪畫藝術的角度看現代繪本的形式語言。對于繪本來來說，圖像畫面起著關鍵性的作用，繪本非常強調圖文的關系，以圖為主、圖文結合是繪本的最大特征，也是最關鍵的特征。甚至有些繪本直接摒棄了文字而用圖像畫面來直接反映作者的創作思路。我們可以從畫面構圖、色彩組織和肌理材質三方面來探析其形式語言的特點。繪畫是視覺藝術，是在對畫面進行構圖、塑造和色彩的搭配中融入了創作者的情感。簡單來講，點、線、面構成的造型及顏色配置是繪本形式語言的基礎。從繪本畫面的構圖上看，繪本表現形式具有多樣性的特點，例如，水彩繪本、線描繪本、國畫繪本、版畫繪本、數字繪畫繪本，等等。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都有其特有的藝術表現美感，但在畫面構圖上，也都遵循形式美的法則。繪本中的畫面在構圖上往往會預留特定的空間位置，一是從功能性角度考慮，為文字內容提供必要的放置空間；二來是在構圖的形式美方面的體現，特定的留白技巧能為畫面留下想象的空間，使畫面留有更多所蘊含的思想和令讀者想象的空間，在引發主動思考后讀者才能記住畫作并得到情感與思想上的升華。可以說，通過直線與曲線、點與面、疏于密的構圖法則，展現出獨具構成感的圖像也為繪本帶來更多的藝術表現魅力。從畫面色調處理和色彩搭配來看，色彩也是在畫面中影響視覺效果的主要因素。繪本中的色彩往往以鮮明與和諧為主要特點，色彩鮮明并不是高純度的色彩羅列，而是通過色彩在綜合對比中始終保持色彩的鮮明個性，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沖擊。例如，日本繪本藝術家宮西達也的作品，在色彩的應用上較多采用鮮明的色彩對比來表現，用色彩濃重的畫面與極具感情色彩的文字相呼應，讓讀者把注意力集中于眼前圖景。同時，繪本中畫面色彩的和諧也是至關重要的。眾所周知，色彩不僅能給表現不同的心理感受，也能起到傳遞情感和渲染氣氛的作用。正如冷暖色調的和諧搭配會突出畫面主題，也會豐富畫面的層次，增進了畫面的趣味性，同時，也使畫面更富有可讀性。從繪本的肌理材質上看，隨著科技的發展，也為繪本在呈現手段上提供了更多的形式。出現了以各種造型藝術為表現方式的繪本，這既體現出筆觸的肌理美感，也展現出了不同藝術表現形式為讀者帶來的視覺審美體驗。其中，立體繪本的出現，突破了平面圖文的展示形態，把單一的圖文閱讀延伸到讀者與繪本的交互上來，拓寬了繪本的表達形式和空間維度。隨著流媒體的廣泛應用和移動終端閱讀方式的普及，出現了AR增強現實繪本，讀者不但可以閱讀圖文，還可以通過掃描繪本特定位置的圖形碼，與在移動終端呈現的立體數字影像進行交互，在豐富動態視覺效果的同時，更是提升了現代繪本的互動性、娛樂性和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