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雪
(西南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0715)
蕭紅進入文壇之前,最喜歡和擅長的是繪畫藝術,“一次蕭紅在校園畫寫生,被高老師發現了,于是,蕭紅被列入重點培養對象之一?!盵1]187“姐姐還很喜歡畫畫,畫小房、小鳥給爺爺看,還說長大要當畫家。”[1]317而色彩正是繪畫的重要方面,雖然蕭紅后來致力于文學,但對于色彩的運用始終貫穿在她創作的作品之中,色彩的書寫成為她創作中重要的一部分。除了通常的和傳統的色彩書寫,正如她說過“有一種小說學,小說有一定的寫法,一定具備某種東西,一定寫得象巴爾扎克或契科夫的作品那樣,我不信這一套。有各式各樣的作者,有各式各樣的小說。”[2]在這種追求獨特性創新性的信仰下,蕭紅筆下的色彩書寫展現著她獨特的筆法和風格,她自覺地對色彩進行“陌生化”處理、采用同色反復鋪排和同色表達不同情緒,還進行色彩的反襯以及出現抽象物之色和無色之色的現象,“色彩成為文學利用美術的手段表現自我的要素?!盵3]這些獨特的色彩書寫反映出她創作的獨特性和她個性上的任情自由,同時,這些獨特的色彩書寫加強了人物的刻畫、氣氛的渲染和主題的表達,使作品更具有魅力和審美性。這些色彩書寫的獨特性學界并沒有進行研究,筆者將主要運用文本細讀的方法對色彩書寫的獨特性進行初步的探究。
“陌生化與變形有聯系。它們都是使習見事物換一種樣式出現,來獲取一種‘新奇’的藝術效應。”[4]蕭紅筆下的色彩書寫最明顯的一個獨特之處在于她對色彩進行“陌生化”書寫,色彩的“陌生化”在人物的容貌上還有景色的描繪上都有出現,這些“陌生化”的處理對人物心境的表達,氣氛基調的渲染,主題的升華起著重要的作用。
在《生死場》中寫麻面婆的性情時,寫道“她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斗爭,她的心像永遠貯藏著悲哀似的,她的心永遠像一塊衰弱的白棉。”[5]60這里蕭紅把麻面婆的心比喻成白棉,按照常理來推理,心應該是紅色的,但在比喻時蕭紅選擇的對象是白棉,紅色的心成為了白色的,這種色彩的出現,是一種“陌生化”的表現。白色通常是代表一種純潔和美好,但在這里白色失去了它通常情況下的積極面目,白棉的白更能成為一種悲哀的象征,正像海勒所言“在轉義中白色是代表孤獨的顏色?!盵6]227蕭紅用獨特的筆法將人物的心比喻為白棉,既顛覆了讀者的心理預設,也更加表現出人物內心的悲哀和寂寞。除了這里,還有一處在成業和金枝親熱的時候寫道“盡量的充滿了血管,仿佛他是在一條白的死尸上面跳動,女人赤白的圓形的腿子,不能盤結住他?!盵5]67這里明明是兩人親熱的場景,本應該是一種富有激情和生命力的刻畫,正如莫言筆下的“我爺爺”和“我奶奶”在紅高粱地的野合。但是蕭紅筆下河灣邊的野合卻完全變樣,金枝是“白色的死尸”,白色在這里除了是對金枝膚色的形容,更是一種對精神的象征,“它既具有一種尚未進入生活的天真無邪兒童所具有的純潔性,又具有生命已經結束的死亡者的虛無性?!盵7]496成業對于金枝不是愛的熱烈,而是對性欲的狂熱,只是本能的反應。白色表現的是女人在男權的強硬下的悲哀和無奈,所以將金枝比喻為白色的死尸更為貼切,在“陌生化”的使用下更能表現出人物的悲哀與蒼涼。
除了白色在這里的陌生化,綠色在蕭紅筆下也常常呈現出“陌生化”的處理。在《生死場》中寫李青山組織大家集會商量如何革命時,“屋子不燃燈,人們的眼睛和夜里的貓眼一般,閃閃有磷光而發綠。”[5]120這里形容人的眼睛在發綠光,很明顯運用了“陌生化”的手法,眼睛不可能會發出綠光,但蕭紅筆下卻如此使用,讓讀者在驚嘆之余深思其用意,海勒說“綠色是生命的象征色?!盵6]86而此處的綠色正表現出當時人們內心對未來充滿期待和希望的精神心理。綠色對人物容貌的刻畫還不止這里,在《腿上的繃帶》中寫老齊“臉色直象一張秋天曬成的干菜,糾皺,面帶綠色。”[5]185再次運用“陌生化”的手法,將人的臉的顏色刻畫為綠色,綠色在這里也富有深意,但正如阿恩海姆說“一種色彩的表象和表現性往往可以因題材的改變而改變”[7]475這里的綠色已經不是希望的顏色,恰恰相反,在此處“綠色是有毒及變質的顏色”[6]96,老齊是因為自己曾經的愛人變了心而傷悲,綠色的出現正是在她喜愛的女人與他斷絕來往之后,綠色以它負面的即毒藥和變質的象征意義,表現出人物內心的悲痛和絕望的心境。
灰色在蕭紅筆下也出現過“陌生化”的使用,在《北中國》耿大先生得知兒子去世后寫道:“他的眼睛是灰色的,他在屋子里坐著,他就直直地望著墻壁?!盵5]668灰色的眼睛是一種“陌生化”的處理,再次顛覆通常的心理預設??刀ㄋ够诒容^灰色和綠色時說道“灰色是無聲的、靜止的,但是,這種靜止比之綠色的寧靜又有另外的特點。綠色介于兩種積極的色彩中間,是它們的派生物?;疑虼艘彩菦]有前景的靜止?;疑缴?,就越多地負載令人窒息的絕望?!盵8]78耿大先生在兒子死后變得沉默和孤獨,灰色的眼睛是對他的心理精神狀態的反映,象征著他絕望悲痛心境。除此,灰色的“陌生化”還出現在《生死場》中,寫王婆是“灰色的老幽靈暴怒了”“她像一支灰色的大鳥走出場去”[5]66,寫福發的妻子是“她完全無力,完全灰色下去?!盵5]69這里用灰色直接描述王婆、福發妻子本人,是一種“陌生化”的手法,灰色是一種無生命的靜止狀態,而王婆因為經歷各種人世滄桑,內心變得陰暗和絕望,福發的妻子因為一顆熾熱的心卻遭遇到丈夫的冷遇而變得灰色,體現內心的失望和麻木。
除了以上的色彩,蕭紅在多處都有對色彩進行“陌生化”處理,包括在寫人的手的顏色時,多處用黑色描寫,比如《手》中王亞明的黑手,《山下》中林姑娘的小黑手,《汾河的圓月》中小玉的黑色的臉和黑色的手,《馬伯樂》丫頭的黑手,平兒的黑腳,《呼蘭河傳》中起著各種云層的黑手,這些“陌生化”處理是為了表現人物的一種處境艱難,“黑色發出內在聲響一如不含可能性的虛無,一如太陽熄滅后的死了的虛無,一如沒有未來和希望的永恒的緘默?!盵8]76絕大部分的的黑手都是出現在對小孩小姑娘的描寫中,她們如此小的年紀,卻有著一雙雙黑手,足以表現出那個時代下人們生存狀態的艱苦和辛酸。還有那《后花園》中馮二成子的發紫的眼圈,那《王四的故事》中王四一出場便有一雙紅眼睛等等,都是一種獨特的陌生化處理,運用各色的“陌生化”書寫,表現人物的心境,升華主題。
在《生死場》第九節“傳染病”的開始就寫道“太陽血一般紅”[5]110,野村順一說“紅色象征著力量、健康和生命力?!盵9]在中國紅色也多是積極色彩,“紅色幾乎是中華民族的代表色,紅色象征著熱情奔放、吉祥喜慶、威嚴莊重、勇敢正義……紅色深深地融入到華夏民族的血脈之中,永遠被中華民族所崇敬和喜愛。”[10]但在蕭紅筆下,這里的紅是如同血一般,已經不再是一種紅色通常的象征的積極色彩,反而成為一種不祥的征兆,正如康定斯基所言“暖調的紅色是以使人激奮的形式發生作用的;這種顏色強烈起來可以達到病態痛苦的程度,或許其結果甚至與流淌的鮮血相仿?!盵8]44運用“陌生化”的手法寫太陽是血一般的紅,其深意在于用這色彩象征世道的異常與可怕,血一般的紅成為一種不祥的征兆,為后文的傳染病爆發奠定基調。
同樣的,在《廣告副手》中寫道:“芹追緊這個反復的聲音,望著那個青年正在涂抹的一片紅色,她的骨肉被割得切痛,這片紅色捉人心魄地在閃著振撼的光?!盵5]11“那個披著發辮的女人登上木凳在涂著血色。那個青年蹲在地板上也在涂著血色。”[5]12本來是紅色顏料,在主人公的眼中她卻是刺眼的,是血的顏色。這里紅色也是一種病態的顏色,血色一樣的紅表現出人物內心的痛苦和悲哀,她不得不為了生存下去而做著低賤的工作,為了物質的滿足,只能經受精神的折磨。
通常情況下色彩書寫多是運用各色的鋪排,或色彩的對比,這些在蕭紅筆下也常常會出現,但較為特別的是蕭紅筆下常常運用一種同色的反復來達到對人物的塑造、氣氛的渲染或者運用同色來表達不同的情緒。
《蓮花池》中當小豆被爺爺終于帶出屋子到外面世界時,“地平線的四邊都是綠色,綠得那么新鮮,翠綠,湛綠,油亮亮的綠。地平線邊沿上的綠,綠得冒煙了,綠得那邊下著小雨似的。而近處,就在半里路之內,都綠得全象玻璃。”[5]345這里一連對綠色進行不斷的鋪排和反復,一小段描寫中卻出現了綠這個字眼出現九次。一再的反復鋪排綠色,首先是表現出小豆內心的欣喜和激動,因為太久沒有看見外面的世界,所以一切都顯得格外的明亮,綠色在他眼中就顯得格外的綠和亮。更進一步,平常的一種景色在小豆眼中卻是如此鮮明和光亮,渲染和表露出一種悲哀。
《呼蘭河傳》在第四章描寫“我”家院子時寫道:“不知為什么,這鐵犁頭,卻看不出什么新生命來,而是全體腐爛下去了。什么也不生,什么也不長,全體黃澄澄的。用手一觸就往下掉末,雖然它本質是鐵的,但淪落到今天,就完全像黃泥做的了,就像要癱了的樣子……它不但它自己衰弱,發黃,一下了雨,它那滿身的黃色的色素,還跟著雨水流到別人身上去。那豬槽子的半邊已經被染黃了。那黃色的水流,還一直流得那么遠,是凡它所經過的那條土地,都被染得焦黃?!盵5]782-783這里又是對黃色的鋪排,黃這個字眼出現了七次。黃色在這里已經不是一種富貴、權力和智慧的象征,相反,如海勒說“黃色是代表所有煩惱的顏色?!盵6]178蕭紅在這里對黃色進行不厭其煩地鋪排,為的是渲染出一種寂寞和荒涼的氣氛,也同時升華了寂寞荒涼的主題。
《山下》中有這樣的描述:“下游江水就在兩山夾縫中轉彎了,而上游比較開放,白亮亮的,一看看到很遠……因為是落了水了,那石頭記得水上標尺的記號,一個白圈一個白圈的,從石頭的頂高處排到水里去,在高處的白圈白得十分漂亮?!盵5]306這里一連寫了五個白,白色的反復鋪排加深了讀者對白色意象的印象,白色在這里具有正面積極的意義,既表達出林姑娘在這江邊時內心的愉悅和閑適,也是一種美好純潔的象征,象征林姑娘的天真單純的品性。
在《馬伯樂》中,當人們乘坐航船抵達漢口下船后,首先寫道:“這時候,大江的波浪一個跟著一個滾來,翻著白花,冒著白沫,撞擊著船頭?;仡^望去……那種白白的煙霧,不但充滿了大江,而且充滿了大江的兩岸,她象是在等待著,等待著假若來了‘難船’,它們就要吞沒了它。從正面望去,這江也望不到盡頭,那遙遠的地方,也是一樣起著白煙,那白色的煙霧,也是沉默不語的……”[5]587這里一連用了五個白,接著對檢疫官的刻畫寫道“檢疫處的人來了,坐著小白汽艇,干凈得好象條大銀魚似的。那船上的檢疫官也穿著白衣裳,戴著白帽子,嘴上還掛著白色的口罩”[5]588這里又連用四個白色來描寫檢疫官的出場,無論是對自然風光的描寫還是緊接著對人物的刻畫,白色在這里都是一種冷漠的色調,正如海勒說道“白色在轉義中代表感情冷漠的色彩:傲慢的色彩?!盵6]228前面五個白色的使用表現出大自然給人的冷漠感,人在大自然面前的一種渺小和蒼茫感,后面連用四個白色,突顯出檢疫官身上傳遞透露出的冷漠感和距離感。
在《橋》中同一種色彩前后有著不同的情緒,當最開始橋被建起來時,“黃良子一看到那紅漆的橋桿,比所有她看到過的在夏天里開著的紅花更新鮮?!盵5]199這里的紅色是一種積極色彩,體現黃良子內心的喜悅欣喜,因為她的孩子可以直接通過橋從橋東到橋西。但之后因為孩子老是過來黃良子被辭退了,當她之后再去主人家時,“但水溝還沒有結冰,橋上的欄桿還是照樣的紅?!盵5]202這里紅色的那種積極色彩消失,從比紅花還鮮艷到這里的“還照樣紅”,體現出人物內心的一種淡漠和憂郁,情緒的失落。而最后當孩子掉下橋時,“那顫抖的橋,那紅色的橋欄,在模糊中似乎看到了兩道橋欄?!盵5]203這里的紅色不僅沒有積極意義,反而有一種消極情緒,紅色成了痛苦的色彩,表現人物內心的絕望和悲痛。
在《小城三月》中黑色也有著不同的情緒,寫堂妹的時候,“她的堂妹妹,我見過,永久是穿著深色的衣裳,黑黑的臉,一天到晚陪著母親坐在屋子里?!盵5]682對表哥的形容“很黑的眼睛”[5]688,同樣的色彩都運用來形容人的容貌,但是前一個對堂妹的黑色運用分明是一種消極色彩,是為了表現她個性的沉悶和容貌的不美麗,而后一個對于表哥的形容卻是一種贊美之意,前后色彩的情緒明顯是相反的。即便是都用黑色來形容人的臉,在不同情況下也是不同的,在《呼蘭河傳》中寫團圓媳婦兒的容貌時強調“臉黑忽忽”[5]798,這里同樣用的黑色形容人的臉,但是卻有著積極情緒,是表現團圓媳婦兒當時在身體和精神層面的健康狀態。
以色調的明暗來象征人物心境的明暗是通常的方法,而在蕭紅筆下出現以色彩的明亮反襯人物內心的悲哀,或以色彩的灰暗反襯人物的樂觀,正如王夫之所言“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p>
《山下》中當林婆婆被下江人拒絕給林姑娘加工資,并且不再雇傭林姑娘時,馬上出現了一幅景色描寫“蝴蝶煽煽的飛來在那紅色的花上,在那水黃色的花上,在那水紅色的花上,從龍頭花群飛到石竹子花群,來回地飛著。石竹子無管是紅的粉的,每一朵都鑲著帶有鋸齒的白邊。晚香玉連一朵也沒有開,但都打了苞了?!盵5]322這個時候明明是在講述林婆婆的故事,在林婆婆計劃失敗之后卻來了一段景色描寫,而且這些景色的色彩都是艷麗美好的,紅色、黃色、水紅色、粉色在這里都是形容花的嬌艷美麗,但此刻的林婆婆心境是失望甚至絕望的,這美景美色的出現更加反襯出人物內心的悲哀和絕望。
《小城三月》中開頭便寫春天到來時的景色“三月的原野已經綠了,象地衣那樣綠,透出在這里、那里?!盵5]676這里的綠色是春天的顏色,希望的顏色,一種新的生命的象征,但是之后的故事卻是悲傷的,正因為一開始渲染的希望和美好與之后的悲涼悲傷形成反差,更加反襯出“我”對翠姨逝去的一種感傷和憐憫之心。包括在結尾處翠姨死后,依舊有對春天的描寫“五天不出屋,樹發芽了,再過五天不看樹,樹長葉了,再過五天,這樹綠得使人不認識它了。”[5]696同樣的綠色代表的希望和美好反襯出翠姨離世的一種凄涼和孤寂。
《后花園》一開始便是對景色的大段大段的描寫,隨處可見色彩的鮮明和美好,如“就向著大街,這倭瓜蔓上開了一朵大黃花。”“在朝露里,那樣嫩弱的須蔓的梢頭,好象淡綠色的玻璃抽成的,不敢去觸,一觸非斷不可的樣子?!薄按蠹t的外國柿子都紅了,茄子青的青、紫的紫,溜明湛亮……玉蜀黍的纓子剛剛才出芽,就各色不同,好比女人繡花的絲線夾子打開了,紅的綠的,深的淺的,干凈得過分了……”“其中尤其是馬蛇花,紅得鮮明晃眼,紅得它自己隨時要破裂流出紅色汁液來?!盵5]634-636這些描寫中,各色的花果蔬菜,都是無比的鮮明耀眼,一種生機勃勃,無論是大黃色、淡綠色,還是青的、紫的、紅的、綠的,在這里都是積極色彩,是一種繁華美麗具有無限生機的象征,但是在一番美好景色的描寫之后寫道“可是磨房里的磨倌是寂寞的。”[5]637,之后便是對磨倌的講述:他的寂寞和最后悲涼悲傷的結局。蕭紅不惜花大量筆墨先描述一幅生機勃勃、色彩鮮明的景色,也是為了反襯出人內心的悲哀和寂寞。
在《黃河》中寫那個趕隊伍的兵時,“黑色的褲子,灰色的上衣衣襟上涂著油跡和灰塵。但他的臉上的表情是開展的,愉快的,平坦和希望的?!盵5]293灰色和黑色都是暗色調,海勒說“灰色是憂郁的顏色”[6]116“灰色是代表毀掉生命的一切不幸的色彩”[6]312康定斯基也說黑色是沒有希望和未來的緘默,黑色和灰色都是不明亮的具有負面和消極意義的色彩,但是這里人物的表情卻是愉悅和平坦的,是一種積極的色彩,衣服的色彩與人物表情色彩形成一種反差和對比,更是反襯和突顯出這個兵面對生活樂觀積極的心態和他的坦蕩、豁達的心境。
除了以上三種色彩書寫的獨特方面,蕭紅筆下還出現了一種特別的色彩,即賦予抽象物色彩和出現無色之色。這些獨特的色彩書寫既展現蕭紅的創作的獨特性,也依舊可以凸顯出人物的心境和渲染出特別的氣氛。
《棄兒》中寫道:“馬路變成小河,空氣變成藍色,而脆弱的洋車夫們往日他是拖著車,現在是拖船?!盵5]150這里蕭紅又將空氣的顏色形容為藍色,是一種陌生化的處理。“而藍色的嚴肅、淡漠和冷酷,則是因為它能使人想起了水的涼爽及其結晶——冰的寒冷?!盵11]這里的藍色象征著一種比較負面消極的情緒,藍色的空氣既渲染一種哀涼的氣氛,也烘托出人物內心的一種寂寞和惆悵。在《兩只青蛙》中寫道:“南樓宿舍睡在夜里了,北樓也睡在夜里,久別的情緒蒼白著,不可頓挫地強硬起來,糾纏起來。”[5]33這里形容人的情緒是有著蒼白的顏色,以蒼白色來形容人的情緒,體現人物內心深處的傷感與悲涼。
在蕭紅筆下還出現一種獨特的色彩,即一種看不見的顏色,在《廣告副手》中寫蓓力回到家后看見房門開著,臉上露出“驚疑的色彩”[5]14,這里的色彩沒有顏色,而是用驚疑來形容,驚疑在此處成為一種色彩,可以給以讀者無限的想象,驚疑是一種怎樣的色彩,是驚訝時的白色還是有點憤怒的紅色,總之,有一種留白的作用。包括在結尾處寫道“那個人帶著不愿意的臉色,掮起柈子來走了?!盵5]21這里再次用了沒有色彩的顏色來形容賣柈子的人的臉色。除此,在《生死場》中寫道“山上的積雪現出毀滅的色調”[5]92,這里再次用一種無色之色來形容積雪的顏色,直接用毀滅二字來形容色彩,更能渲染出一種悲傷和絕望的氣氛,也烘托人物內心的悲哀和落寞,趙三最終還是向現實低頭,農民的地租最終還是依舊加成了。
蕭紅筆下的色彩書寫具有獨特性,通過對色彩的“陌生化”運用、同色的反復鋪排與同色表達不同情緒、還有色彩的反襯以及賦予抽象物以色彩和無色之色手法的使用,表現出蕭紅任情的個性和獨特的創作能力,同時,這些獨特性對人物的塑造、氣氛的渲染和主題的表達起著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