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佳悅,郝淑華
(沈陽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
隨著黨的十八大以后全面依法治國的推進,公民的法治觀念不斷增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自身權利保護問題。當今正值新媒體時代,網絡信息發達,有關學生隱私權的問題或者相關報道也逐步顯現出來。其中,學校教育管理權與學生隱私權的沖突日漸凸顯。2002年的上海學校早戀偷拍事件,被稱為全國首例因侵犯學生隱私權被起訴的案件,進而由此引發了人們對學生隱私與學校教育管理沖突如何解決的爭論。
隱私是一種與公共利益、群體利益無關,是指行為人不愿他人知道、干涉或他人不便知道的信息、干涉的私事,屬于個人領域。簡言之,一般指公民不愿讓他人知道或不愿公開的個人的事。從法理上可以理解為已經發生了的符合道德規范和正當的而又不能或不愿示人的事或物、情感活動等。其構成有兩個要件:一是“私”,二是“隱”。前者指純粹是個人的,與公共利益、群體利益無關的事情,這是隱私的本質所在。后者指某個私人信息不為人知的事實狀態[1]。隱私權作為人的基本權利,是指公民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寧與私人信息依法受到保護,不被他人非法侵擾、知悉、搜集、利用和公開等的一種人格權,包括隱私隱瞞權、隱私利用權、隱私支配權和隱私維護權四種基本權利。本文主要以隱私維護權為主要研究內容。
2020年5月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規定: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以刺探、侵擾、泄露、公開等方式侵害他人的隱私權[2]。《憲法》作為我國的根本大法,雖說沒有直接提及“隱私權”這三個字,但是在其第40條中規定了公民的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受法律的保護[3]。這里面就包含了公民的部分隱私權。我國其他法律規定也有很多涉及隱私權的問題,如《行政訴訟法》《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等。同時,2020年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第4條規定對處理涉及未成年人事項,應當保護未成年人的隱私權和個人信息[4]。此外,在該法的第49條和110條也提及未成年人隱私權保護問題[4]。
根據我國《教育法》《義務教育法》《高等教育法》的授權,學校依法行使對學生的管理權。學校行使學生管理權是學校自治權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學校為維持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維護學生的身心健康和合法權益,實現辦學目的和宗旨,而對學生的行為進行引導和規制的權力。學校主要通過制定校規校紀、學籍管理及獎勵處分來行使管理權。同時,《教育法》也規定了要維護受教育者的合法權益[5],這個合法權益中就包括隱私權。此外,在《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以下簡稱《規定》)中也明確高校有權行使學生管理行為,還提出要保護學生的權利[6]。
《憲法》規定: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3]。任何公民享有憲法和法律規定的權利,同時必須履行憲法和法律規定的義務。學生因其特殊的身份,使其隱私權有特定的內涵。一是學生作為受教育的公民,理應享有《憲法》賦予的包括隱私權在內的各種權利;二是學生同時又是學校的受教育者和被管理者身份,其權利在一定程度上必然會受到學校校規校紀的制約。所以,學生的隱私權可以定義為:學生在遵循學校管理制度和生活環境的前提下,享有的不影響公共利益的對私人信息、私人活動及私人生活空間的控制權[7]。具體可以表現為:具有隱私性質的信件信息受到保護、不被公開;私人生活不被監視;心理咨詢結果保密;私人活動不被侵犯侵擾。
隨著法治化進程和科學技術的推進加強,人們對于安全問題越加重視,監控手段被普遍運用到學校公共安全管理方面。不可忽視的是,這些監控設施的廣泛應用,對于學校開展安全管理工作及保障學生合法權益(如人身權、財產權等)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同時也帶來了一些負面的影響,使學生質疑攝像頭安裝的合理性。學校將其安裝在開放或半開放場所,如校園正門、道路、教學場所、寢室門口等,是沒有異議的。但如果在私密性很強的地方安裝,就會引發沖突,如不當公布涉及個人隱私的監控錄像資料等。
公開學生個人信息發生碰撞最為常見的就是在高校,最為典型的就是發生在高校貧困生資助、獎學金評定等工作中。為了保證資助工作的公平公正,申請者必須上交自己一系列的證明材料,其中包括學生本人和父母的個人信息、父母以前的工作單位或父母的職業、家里年均收入、父母是否有重大疾病等。學校在收集這些信息進行認證時,為了保證資助結果和獎學金頒發的公平公正,要求申請的學生公開個人及家庭生活狀況。這種行為就與學生個人隱私保護的要求存在碰撞和沖突。在這一點上,貧困學生的隱私權應當受到限制。因為這涉及群體利益和公共利益,資助獎學金的名額是有限的。它作為一種程序性要求,評定者需要從優選擇最應獲得該資助獎學金的對象,那么這個知情權就是必然的。但目前,這種公開是相對的,只是基于某些特定的群體公開的。如果大范圍公開,很顯然就是對學生隱私權的一種侵害,就會發生沖突。
學校進行正常管理的內容中包括對住校學生的宿舍進行衛生、安全、紀律等方面的檢查。因為一個好的寢室衛生環境,有助于學生課后的學習和生活,學校檢查違章電器則是為了排除安全隱患、保障學生的在校安全。但是,目前存在三個問題:一是不敲門或只象征性敲一下,就直接打開學生寢室門,尤其是女生宿舍;二是學生不在宿舍時,檢查宿舍的人進入宿舍進行檢查;三是學生不在宿舍時,檢查人員進入宿舍后隨意翻動學生的東西,包括箱子和柜子里的物品,只為查到違規電器拿走,更有甚者會撬開學生的柜子。這些行為,學校和受管理的學生在認識上有很大差別,有時還會引起糾紛訴諸法庭,如楊國申上訴崔群穎等隱私權糾紛一案[8]。由于原告上學時簽訂過協議書,且一審法院認為原告楊某未能充分舉證被告張某幾人實施了撬開其柜子的行為,而且原告之前和當日確曾存在違規行為,法院認定被告幾人的行為并無不當,不具有過錯。二審維持原判。
結合上述案例,二審中法院基于法益平衡的考量,認為學校的檢查行為系為公共安全考慮,具有一定的目的正當性。原告的隱私權利應受到適當限制,即個人隱私權讓位于公共安全。在此案中,法官審理二者之間的沖突從以下三方面進行權衡:一是應界定隱私的保護范圍;二是審查行為本身是否存在侵權行為;三是審查被告是否具有過錯。以此案為例,這種沖突有可能表現在學校查寢過程中當事人物品丟失或查寢人員撬柜等方面。
在學校教育管理中,保證學生身心健康發展也是工作之重。在學校的心理工作中,難免會涉及學生的個人信息,包括肖像、姓名、生日、寢室號、身份信息、生源地信息等,甚至是學生父母的情況和學生自身性取向這種極為隱私的信息。同時,這些也會涵蓋學生的宿舍關系、社會關系及今后就業方向等。心理咨詢是一個長期且深入的過程,可以說是學校所有教育管理工作中涉及學生隱私最多的一項工作。在實踐過程中會存在越界的現象:一是問的問題過于隱私,使學生產生抵觸和抗拒的心理;二是學生在進行心理輔導時,其中的檔案內容如何安全保密問題。
學校在對其進行懲戒、處分時,除了是以教育為目的的懲處該學生之外,還是想起到一個警示在校其他學生的作用。從學校角度來看,學校管理者公布學生的處分文件通知,會起到警示作用。但這種做法屬不屬于侵犯學生個人隱私,能否公布或者公布到何種程度范圍仍有待研究。
現行法律法規需要對未成年人的隱私權的內容作出明確界定。學校教育管理權來源于《教育法》《義務教育法》《高等教育法》及《規定》等法律法規。這些法律法規對于學校的管理權只作了原則性規定。在法律法規中應對一些問題需要進行詳細規定。比如,學生個人信息可否因為求證而被披露;對惡意不歸還國家助學貸款的學生可否公布;學校可否不經學生同意進入宿舍檢查違章電器、隨意更換寢室;學生處分文件是否可以公布,公布范圍是多少等許多詳細措施、具體面對的問題需要進行細化。
同時,為杜絕暗箱操作,在涉及隱私權問題上相應法律法規也應遵循以下原則:1.權利平等保護原則。根據《憲法》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基本原則,學生隱私權和學校管理權之間應受到同等的保護。2.公序良俗原則。在學生隱私權與社會公共利益(即公序良俗原則)相沖突時,應優先后者,符合法理上的“阻卻違法事由”[9]。3.正當程序原則。程序的正當性和合法性能夠保證在學生隱私權需要披露的情況下合理合法按要求進行,避免過度涉及。4.適當性原則。在提及或公布隱私時,只以必要涉及的內容為限。5.告知原則。如果需要公布學生隱私,如公示特困生,須提前告知到學生本人,由學生決定是否愿意讓學校查證。
除法律調整外,還需學校確立學生權利的主體地位、建立尊重人權的學校制度。對教師和學校管理者行使管理權的方式、方法進行規范和引導。首先,學校要堅持管理權與隱私權平等的原則及不可過度侵犯學生隱私權,合理劃分監管范圍,對學生信息高度保密[10],以便兩者利益共存。學校管理者要培養法治思維,嚴守公正原則,提高工作的透明度,尊重學生權利。在涉及學生相關信息時,做好相應的處理及應急措施。此外,在校規校紀方面,還需要制定關于心理咨詢的規范及保密細則,同時保證立意正確。其次,教師要提升責任意識與法律意識,加強相關法律知識的學習,對自己權利和義務有一定的認識,在權利本位的思想下,充分意識到自己對學生所承擔的重要責任,嚴格遵守程序。最后,學生也要有一定的法律知識認識,并自覺遵守學校的相關管理規定,同時要有學校整體利益優于個人利益的觀念思想,合法維權,以此來保障和促進二者之間的協調發展。
學生隱私權的救濟制度應包括在學校救濟機制當中,以此來提高學生隱私權的司法救濟力度。首先,要有規范的聽證制度。應松年指出:“行政處罰中的聽證是指在行政機關做出行政處罰決定之前,由行政機關指派專人主持聽取案件調查人員和當事人就案件事實、處罰的理由及其適用依據進行陳述、質證和辯論的法定程序。”[11]從概述中,不難看出,聽證的核心內容是專人主持,聽取當事人的意見,在提交證據、弄清事實后,再做出決定。在這個過程中一定要遵循程序原則,以此保證聽證過程中的公開、公平和公正。其次,建立多元化救濟機制。學校要充分保證管理權的實施,為學生提供合理的申訴、抗辯和救濟機制。明確學生隱私權救濟渠道及對濫用學校教育管理權的主體進行相應的責任追究,嚴重者要依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