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瑞

京杭大運河的開端稱北運河,上游還有溫榆河、通惠河、小中河、運潮減河,為五河交匯處。當年河上架有東浮橋、西浮橋等。如今建起水閘,為分洪樞紐。水深了,色綠了,河道寬闊。當年的河流,如同血液,此處則為大動脈。
通州古老,歷史悠久,曾有路縣、通路亭之名,因臨潞水,漢代稱潞縣。潞水即今北運河。金代,每年在這里造船通海,交通地位顯著,提升為州城。元代,郭守敬找到穩定水源,引昌平白浮諸泉之水,聯通了京杭大運河,使南方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往京城。元世祖忽必烈高興之際,把通州至京城的河賜名通惠。通州便為糧倉,《日下舊聞考》記,建有13座,名字吉祥:有年、富有、廣儲、盈止、及秭、乃積、樂歲、慶豐、延豐、足食、富儲、富衍、及衍。
大運河的開通,催生了州城建設。通州之名“取漕運通濟之義”,舊有古城。洪武元年(1368年),裨將孫興祖因循舊址,修筑通州城,磚砌其外,中實以土。光緒《順天府志》記,城“周圍九里十三步,連垛墻高三丈五尺”,開有4座城門,東稱通運門,西稱朝天門,南稱迎薰門,北稱凝萃門,門各有樓。宣德八年(1433年)重修城樓。
通州成為漕運樞紐,城內建有大型糧倉。明代通州的糧倉地位進一步凸顯,也成為北方游牧民族搶奪的重點,軍事和經濟地位極為重要。城內的糧倉也不斷整合。舊城有中倉和東倉,明代隆慶三年(1569年)把東倉并入中倉。西倉在新城中,俗稱大倉。南倉在新城南門內。到了清代,糧倉再次整合,只設二倉,大西倉和中倉。
通州最醒目的就是大運河畔的通州塔,正如清代詩人描寫,“一枝塔影認通州”。此塔確實古老,建于何時?古人也有迷惑。《帝京景物略》上記有一段趣事:古塔上刻有碣文,楷書,字跡不清,斷斷續續,下有落款,寫著周囗囗年號。有人自詡懂古說,此塔建于周朝。作者劉侗、于奕正考證后認為,那人搞錯了,佛教傳入中國是在幾百年后的漢代,而且那時也沒有這樣的書法。那人疏有不知,周是指“北朝后周宇文氏也”。之后的志書典籍多認為,塔在后周時建成。當地古有民謠:“先有通州塔,后有通州城。”此言不虛。
塔多靈塔,而此塔供著佛像。“佛,石像也”,供在塔的中間,“中空,供燃燈古佛”,塔以佛名。燃燈塔八面玲瓏,四面開窗,三面虛設,只有南面為真窗。窗有木門,門前有臺,石佛應供奉于此。明朝的劉侗、于奕正看到,石佛“石面亦剝盡”。又過去幾百年,風化應更嚴重。此時在塔下仔細觀看,窗門虛掩,位置也高,不能看到里面是否有佛像,更無法確定有無那一尊石像。
緣何建塔,民間另有傳說。通州城東臨白河,河中多有白沙得名。白河又稱潞河,即今北運河。古時候,河里生有一條“白龍”,興風作浪,禍害百姓。每當春季,“白龍”將河水吸干,無法汲水灌田,只能在河底掘井,取水抗旱。到了夏秋之季,陰雨連綿,莊稼本來水大,可那條“白龍”雪上加霜,將所吸河水一下吐出,波濤滾滾,沖決堤岸,淹沒農田和村莊。一年年, 一代代,通州人民與“白龍”的斗爭感動了“玉皇大帝”,派下“天兵天將”,建造一座寶塔,鎮住河中“白龍”,使兩岸百姓安生。次日清晨,通州人舉目北望,一座玲瓏寶塔矗立在北城白河岸邊,全城沸騰,都說那是鎮河塔,鎮住了“白龍”。從此兩岸人民再不受白河侵害。
光緒《順天府志》記:塔在順治年間圮毀嚴重。過了很久,來一位老僧,化緣維修,康熙年間修成,還在塔下修建了廊室,又做了很多銅鈴,掛在塔身,聲音悅耳。據現山門外的簡介上記,懸有風鈴2248枚,掛滿寶塔。鈴隨風動,風聲越大,鈴聲越響。風雨大作時,銅鈴齊鳴,聲勢浩大,形成陣式,以至“聞者咸心動震怛云”。燃燈塔現今矗立在通州古城北,佑勝教寺內,北周時建,唐代貞觀七年(633年)復建,遼代重熙年間重建。元明清各代都有過維修。古塔分13層,“高二百八十尺,圍百四尺”,為磚木結構,密檐實心,蓮花臺座,上有寶珠、相輪、仰月等,造型獨特,體態優美。
古塔八面均有精美磚雕,還刻鑿出幾百尊雕像。聽到有人說過,之中有一尊極像豬八戒,肥耳巨嘴,大腹便便,令人喜愛。沿古塔周圍走了兩圈,雕像頭部多有缺失,于幾百像中,很難找到那一尊。塔上雕像,有披鎧甲執劍者,也有著袈裟合掌者;有慈眉善目者,也有兇相畢露者。還有人稱,13層南面當中,有磚刻碑記“萬古流芳”,下縱刻一首詩:“巍巍寶塔鎮潞陵,層層高聳接青云。明明光影河中現,朗朗鈴音空里鳴。時賴周唐人建立,大清復整又重新。永保封疆千載古,萬姓沾恩享太平。”背面正中刻“立碑僧寂玉造”。只是聽說,幾十米高塔,一塊磚尚且看得不清,何況如此小的字跡。不過這些文字寫得倒是真切,把燃燈塔創建重修事跡,所在位置,特殊景致,企盼心情一一描寫出來。
塔上還有奇景,頂部生有一榆樹。此榆樹年齡多大?無人知曉。每年生葉甚晚,春雨后才發芽,而秋風初起,便行落葉,只余枝干。人們有時認為死,有時認為活,“死去活來”,不知經歷多少春秋。據當地老人講,小時看到的與現在大小相仿,看來此榆生長極為緩慢。為保護古塔,1987年修繕塔頂的時候,將榆樹移植塔下。當事人發現,榆無主根,全是須根,密密麻麻布于整面瓦下磚上,靠著上面微薄渣土生存。不知何時,也不知榆錢兒如何到了塔頂,適逢雨季,得以生長。有人估計,榆齡有幾百年之久。條件惡劣,其頑強精神足以贊嘆。如今此榆移至塔下葫蘆湖畔,生長條件大為改善,非常茂盛,當地人約定俗成,都管此樹叫塔榆。
有古榆相伴,“古塔凌云”便多了層面,為通州八景積淀了內涵。而“一枝塔影”不能近取,遠望才有意境。想起了看過的老舊照片:運河如帶,古塔矗立對岸,這是最好的角度。《帝京景物略》也有描寫:“天氣清霽,塔影飛五里外,現白河水面,蠕蠕搖搖然。”《日下舊聞考》還有:“塔影遠垂,映白河中,作搖搖勢。”水上之塔,是為一景,而倒映水中,更有韻味。于是來到運河東岸,行走多時,慢慢體會古人心境。此時看去,沒了舊時的空曠,塔的下部,蓋起了現代化的樓房,而古塔卓然,立于其上,氣勢巍峨。無論怎樣,這是北京地區最高最大的塔,名冠幽燕。
大運河記憶著歷史, 猶如膠片,映出了當年舳艫蔽水的景象。成于清代的巨幅畫卷《潞河督運圖》,如同影視劇在面前播放。大運河寬闊,官舫儀仗、駁船小艇行駛其間,兩岸房屋建筑、樓臺廟宇輝煌。畫面中800多個人物,督糧官員、兵弁差役、船夫纖夫、行商坐賈、叫賣攤販、彈唱藝人、婦女兒童等,各俱神態,栩栩如生,如同《清明上河圖》,再現了通州大運河的歷史風貌。
遠望燃燈塔, 那是通州的標志,是京杭運河北端的象征。遙想古時,大運河中航行,在漕船商舟上放眼北望,幾十里開外就能看見城墻高聳,上有寶塔,凌云半空,十分壯觀,宛如燈塔,引領航向。北上京城,千里行程,即將停泊,一年奔波勞碌的漕運也有了歸宿。那是心靈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