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烏蘭小說中金發碧眼的女性悲劇命運

淑珍 李明軍

內容摘要：內蒙古60后代表作家烏蘭創作的中篇小說《瑪涅格爾部落》《遙遠的阿穆哈河》中出現了兩位金發碧眼的女性形象。本文結合文獻資料，將圍繞金發碧眼的女性悲劇命運和造成金發碧眼的女性悲劇命運的歷史展開論述。分別從出生、戀愛、生下嬰孩、反抗方式、悲劇命運的延續與結束論述雅日楞和都蘭金的悲劇命運的相似之處和不同之處;并且牽扯出一段不為人言的心痛歷史，即俄國人欲占領我國東北地區的黑龍江省以及成功侵入了阿穆哈河，還掠奪了唐努烏梁海地區。

關鍵詞：烏蘭 金發碧眼 悲劇命運 侵略歷史 唐努烏梁海

由內蒙古教育出版社推出的《蔚藍色的故鄉》系列叢書共包括18部作品：散文集11部、詩集3部、小說4部。其中，在4部小說中，內蒙古60后代表作家烏蘭的中篇小說《瑪涅格爾部落》【1】和《遙遠的阿穆哈河》【2】中出現的兩位金發碧眼的女性形象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們分別是雅日楞和都蘭金。此二人的命運大同小異，都是羅剎之女，是罪惡的果實，是恥辱的代表。她們的命運坎坷悲慘，一出生就被人們所唾棄、不被看重、不被愛護。長大以后又分別被俄國人占有、利用后，以雅日楞生下羅剎嬰孩延續其悲劇命運，而都蘭金被羅剎所害，墜入懸崖而死。

一.金發碧眼的女性悲劇命運

內蒙古作家烏蘭創作的中篇小說《瑪涅格爾部落》和《遙遠的阿穆哈河》在內容上非常的相近，塑造的人物形象相差無幾。其中《瑪涅格爾部落》中的雅日楞和《遙遠的阿穆哈河》中的都蘭金可以說是異曲同工之似。她們的出生是悲劇的開始、戀愛是悲劇的持續發展、生孩子與死亡更是將悲劇的延續和節點。

首先是《瑪涅格爾部落》中的雅日楞，盡管她“是個巧手的姑娘，她會縫制各式各樣的袍子。”會讓“跑起來快得像閃電”的兔子，在聽到雅日楞的呼喚后“停下腳步，專注地望”，但仍然改變不了她金發碧眼的長相，更掩蓋不了“她的父親是個俄國商人羅剎”的事實，也難躲被自己的阿媽罵為“雜種”的難堪。即使生活給了雅日楞難以卸載的重擔，但她還是迎來了一位少年的愛戀。涂庫熱深深地愛著這個黃頭發藍眼睛的姑娘。但是，雅日楞的阿媽格麥琳因著涂庫熱和俄國人來往密切，就不喜歡這個少年，因為她被自己的男人背叛過。“俄國人見年輕的格麥琳美貌，就用一只精美的黃銅壺換了格麥琳一夜。”這個俄國人和自己的男人還是好朋友。雅日楞對涂庫熱的愛戀不太感動，反而對一個哥薩克，謝遼沙·穆拉維約夫產生了興趣。“她卻抗拒不了魔鬼的誘惑，似乎很久以前就結識了他。”并且被月亮照到了她裸露的身體，還懷了孕。謝遼沙·穆拉維約夫對她卻只有利用。在小說的最后，意識到這一切的雅日楞對謝遼沙·穆拉維約夫說，“你欺騙了我，從一開始你就問我哪里有金子，哪里有寶石。你本來有未婚妻，你帶走我是要我做你的仆人。”雅日楞從謝遼沙·穆拉維約夫的言語“我的女人，你的一切都由我說了算數。”中，看清了這個男人，她的命運雖然悲苦，但是最終走向了悔悟。命運將悲苦給了雅日楞，但也把希望留給了她。“表嫂撥拉開他的手（謝遼沙·穆拉維約夫），說：‘魔鬼羅剎，雅日楞是瑪涅格爾人”，還有瑪涅格爾部落的男女老少們用“黝黑的、憤怒的面孔”對待謝遼沙·穆拉維約夫的態度和作為間接的說明，他們已經接納雅日楞和她的孩子，給了她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

雅日楞出生的悲劇是由一個男人的背叛和一個俄國男人的暴力引起的恥辱，她的成長永遠都在揭示她阿媽的傷痛，她和謝遼沙的愛情更是將她推進了深淵，使她徹底的走向了悲劇。并且這個悲劇在她孩子出生之時被延續下去。而都蘭金的悲劇的延伸卻被作者稍作改編，但就這個改編更有力的將人物的悲劇放大，并且讓人們時刻警醒和懼怕這樣的悲劇會時刻降落到自己頭上。

其次是《遙遠的阿穆哈河》中的都蘭金，她出生時就差“被喂了豺狗”，只因為她讓特木勒阿爸蒙羞。長大后的都蘭金是個完美的姑娘。有著“濃厚的卷發”的她“煥發著勃勃青春氣息”，在“綠寶石耳環”的襯托下，更是散發著“仙女般的美麗和飄逸”。她的“歌聲嘹亮”，能“熟練地紡羊毛線”、會烤餅、會煮茶、會燉肉，對長輩孝順。盡管她這么優秀和完美，可面對她的金發碧眼的長相時，也只能換來“野種”這兩個字眼。“都蘭金再能干，也只能是養鹿戶不花錢的長工傭人”。但她仍然單純的愛著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人。她喜歡上了胡雅格少爺，而多情的少爺在給了她希望和溫存之后，奉父母之命，另娶他人。遭到打擊后的雅日楞，開始以作踐自己來報復胡雅格少爺。這時俄國人鮑什尼亞克的出現，成為了雅日楞報復的手段。但她在報復胡雅格的同時，自己也被別人利用了。鮑什尼亞克自己也曾說過：“我向來為了達到目的，都會不擇手段！”他接近都蘭金的目的，是為了紫貂。看透他的目的后，都蘭金指責他：“你騙走了我的愛情和信任”之后，付出行動，但反被鮑什尼亞克推下山崖，致其死亡。

都蘭金的出生是恥辱的，體現著特木勒阿爸無能。身為“野種”的她，不自量力地愛上了胡雅格少爺。待胡雅格少爺背叛她以后，她就更加地墮落，這也注定她的命運要走向悲劇。她和鮑什尼亞克鬼混，最終也死于他手。與雅日楞不同的是，她并沒有生下罪惡的果實，只是以生命作為了代價。表面上，這個悲劇到她這兒就已經結束了，但隨著作者筆鋒的調轉，這一悲劇轉嫁到了小說中的另一位人物身上，一向乖巧矜持的妹妹——寶勒爾。她在出嫁的路上被魔鬼羅剎占有，“一年不到寶勒爾生下金發碧眼的洋娃娃”。不言而喻，寶勒爾的命運也如同都蘭金一樣，注定是悲劇，并且一直延續下去。這一轉嫁，將悲劇進行了放大，起到了人人自危的作用。

“封建男權的壓迫是女性悲劇命運的源頭。”【3】這是造成雅日楞和都蘭金的悲劇命運的客觀原由。而主觀是由雅日楞和都蘭金的性格造成。“偏執給小說中女性的命運涂上了濃重的悲劇色彩”【4】雅日楞偏執地愛上了謝遼沙，都蘭金偏執的以鮑什尼亞克為報復工具，甚至產生感情，這都是由于她倆的性格造成。

雅日楞和都蘭金的命運悲劇大同小異。相似之處在于她們的金發碧眼的長相，也同樣代表侵略者的罪行，并且都和一個俄國男人廝混過，最后也都覺醒奮起反抗。不同的是雅日楞生下了俄國男人的野種之后仍然生活在自己的故鄉，而都蘭金并沒有生下嬰孩，又以失去生命作為了節點。并且她們覺醒后的反抗行為也不一樣。雅日楞是躲避在涂庫熱和阿媽格麥琳及表嫂等人為代表的部落人的背后，自己只是點破了羅剎貪欲，并未作出反抗的舉動。而都蘭金卻是面對面的和侵略者進行了殊死搏斗，最終以失去生命體現出她永不妥協的態度。

二.金發碧眼的女性悲劇命運背后的歷史

造成雅日楞和都蘭金的悲劇命運的表面原因是俄國侵略者的無禮行為。但真正的原因卻要牽扯出一段恥辱的歷史。即俄國人占領我國國土的罪惡歷史。這也是這兩篇小說的大概歷史背景。

《瑪涅格爾部落》中出現的呼瑪爾河是我國境內的一條河流，位于黑龍江省，與俄國臨境。關于它的史料不多。“沙俄割去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60多萬平方公里的中國領土，是通過1858年的《中俄瑗琿條約》”【5】也就是說，俄國曾窺探，并試圖侵入我國境內。從小說中的“呼瑪爾河邊來了一支俄國哥薩克旅行團”這一段話就證明了這一點。但這條河至今仍然流淌在祖國的土地上，它位于黑龍江省北部呼瑪河，為黑龍江支流。源出伊勒呼里山北側，流經塔河縣，于呼瑪縣南注入黑龍江。在小說當中，瑪涅格爾部落的人們是勇敢的。“女薩滿與本部落的男性同胞同仇敵愾、并肩作戰，從自己的土地上驅逐了俄國侵略者。”【6】也由于當時瑪涅格爾部落人的一致對抗和中國軍隊的強硬態度，呼瑪爾河才得以保留下來，繼續蜿蜒于祖國的疆土之上。而小說中的唐努烏梁海就另當別論了。

有很多文獻都表述過唐努烏梁海是中國的，說它“原是中國北部邊疆一塊美麗富饒的疆土”。【7】

“‘唐努烏梁海這一名稱出現于清朝，是清人對居住于薩彥嶺與唐努山之間的烏梁海人的稱呼，同時也用來稱呼唐努烏梁海人所居住的地區。這里是中國北部邊疆自然資源富饒的地方，土地肥沃，草原廣闊，森林茂密，動物種類繁多，礦藏十分豐富，該地區舊石器時期、新石器時期、青銅時代的古代文化遺存相當豐富。”【8】這也是俄國人處心積慮想要得到唐努烏梁海的原因。

“唐朝時是突厥族分布區，歸北庭都護府管轄。”【9】

“唐朝滅亡后，該地區先后處于遼、金統治之下。1206年，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后，取得了整個唐努烏梁海的土地。”【10】“元朝時，為嶺北行省管轄區。”【11】這時候居住在唐努烏梁海的人以圖瓦人為主，“即成吉思汗長子術赤征服的林術中百姓中的一個部落。”【12】

“清代為烏里雅蘇臺定邊左副將軍轄區，當時分為5旗46佐領。”【13】

其實，沙俄從17世紀開始就想將唐努烏梁海占為己有，因為唐努烏梁海資源豐富，地廣人稀，是移民的最好選擇之地，知道1840年鴉片戰爭開始前，唐努烏梁海仍未落到他們手里。

“1860年，中國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失敗，沙俄以‘調停為名，強迫清朝簽訂《中俄北京條約》，強迫清政府確認了《緩揮條約》，又將烏蘇里江以東（包括庫頁島）約40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全部吞并。1864年，沙俄強迫中國簽訂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侵占了中國西北新疆和外蒙古地區的4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根據該條約，沙俄侵占了西北定邊左副將軍所屬烏梁海十佐領，及科布多所屬阿爾泰淖爾烏梁海二旗。通過以后簽訂的《科布多界約》和《烏里雅蘇臺界約》，沙俄進一步鞏固了對這些地區的侵占。【14】

1914年，“沙皇尼古拉二世批準了外交大臣沙查諾夫關于‘接納烏梁海地區居民置于俄國保護之下的報告，并公開宣布唐努烏梁海地區歸俄羅斯所有。同時派出大批軍隊，進入唐努烏梁海地區，強占了我國17萬平方公里的領土。”“1915年中俄蒙恰克圖會議時，中國代表提出唐努烏梁海問題，沙俄代表拒絕討論。沙俄侵占我國唐努烏梁海地區，不僅當時中國的北京政府未予承認，以后歷屆中國政府也從未聲明放棄對這一地區的主權。”【15】這證明了弱國無外交的道理。

1914年，俄國人大量涌入移民至唐努烏梁海地區，并且開始作惡。“這些披著移民外衣的人侵者，除了強行霸占唐努烏梁海人民的牧場和耕地，大搞物質資料生產，個個暴富外，還憑借殖民者之高位隨心所欲地亂搞人口生產，演出了諸多人間悲劇。當時，由于沙俄移民對當地居民新婚‘初夜權的強占，導致唐努烏梁海漂亮的‘二毛小姐成群降臨人世，而殘酷的人世卻并不因‘二毛小姐的漂亮而使她們少受劫難。這些‘二毛女孩的降生被家族認為是一大恥辱，哇哇墜地后，即被溺死。即使生存下來的，也處處低人一等，常常是十五六歲還不敢蓄發，甚至眼睫毛都要剪去。”【16】小說中金發碧眼的雅日楞和都蘭金正是這些“二毛”小姐中的代表。這一歷史時期是致使金發碧眼的女性悲劇發生的原因所在，它代表著俄國人的侵略、搶占和掠奪。

1916年，沙俄忙于應付第一次世界大戰，無暇管制唐努烏梁海。

俄國十月革命后，也就是1917年，沙皇統治土崩瓦解，這為中國政府提供了收回唐努烏梁海的契機。“俄國十月革命后，中國政府收回該地。”【17】當時的中國政府派兵前往唐努烏梁海，試圖將其再次歸入我國的版圖。

尤其，在1919年和1920年，先后發表的《加拉罕宣言》中明確表述，俄國歷屆政府與中國政府簽訂的一切條約都將被是作為無效，還要將掠奪過去的土地全部歸還中國。從表面上來看，唐努烏梁海好似已歸入我國境內。

但也在同一年，蘇俄和白匪并未顧忌宣言，相繼侵入唐努烏梁海。“白俄殘匪竄入唐努烏梁海”【18】，使我國對唐努烏梁海的管轄再次受挫，并且使唐努烏梁海走向了一條不歸路。蘇俄和白匪成功占領唐努烏梁海，并于1924年，成立了“唐努—圖瓦人民共和國”，后來就被改為“圖瓦人民共和國”了。

中國政府原以為還有機會收復失地。但在1921年，外蒙古的獨立，使中國永遠的失去了唐努烏梁海，失去了阿穆哈河。

外蒙古地區在元代的時候，歸入中國版圖，而唐努烏梁海位于外蒙古西北，與外蒙古一起原屬于我國版圖。

總之，《瑪涅格爾部落》和《遙遠的阿穆哈河》這兩篇小說出自同一作家之手，以同一歷史時期為背景，在闡述兩位金發碧眼的姑娘——雅日楞和都蘭金的悲劇命運的同時，也展現了她們的堅韌不拔的意志力，雖走過彎路，但最終醒悟并做出反抗。她們的悲劇命運是由侵略者的貪欲造成，她們在接受本部落人的“野種”“雜種”等謾罵的同時，還要被俄國人利用，成為他們尋找錢財珠寶的向導。她們是一段歷史的象征，也是俄國侵略者貪欲的體現，更是揭示著國弱被人欺的道理。而在兩篇小說的結尾處，雅日楞和都蘭金的反抗，也體現了瑪涅格爾部落人，唐努烏梁海人等為代表的為守住家園而進行的反抗人們的決心和不甘。從善良地相信到違心接受，從看透侵略者意圖到亮出刀箭奮起反抗，都體現了瑪涅格爾人和唐努烏梁海人的勇敢和堅毅。歷史終歸塵土，但其色彩永不退色，需我們牢記，切勿重蹈覆轍。

注 釋

[1]烏蘭.瑪涅格爾部落[M].內蒙古教育出版社.2009.

[2]烏蘭.瑪涅格爾部落[M].內蒙古教育出版社.2009.

[3]曹新月.《生死場》中女性悲劇意識[J].神州.2013（24）

[4]李妍妍、王娟.論方方愛情悲劇小說中的女性個人因素[J].北方文學. 2012（3）.

[5][7][16]董林亭.有一個地方叫唐努烏梁海[J].文史精華.2004（6）.

[6]孫惠.多重話語下的解構[J].北方文學.2013（11）.

[8][10]邱國慶.中俄關系中的唐努烏梁海問題[J].理論觀察.2018（10）.

[9][11][13][15]姚建明.沙俄侵占我國唐努烏梁海地區[J].歷史學習.2002（3）.

[12]白濤.遙遠又遙遠的唐努烏梁海啊[J].駿馬.2008（3）.

[14]吳金光：中國跨界民族的形成[J].民族大家庭.2019（6）.

[17]趙云田.《唐努烏梁海歷史資料匯編》評介[J].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01（3）.

[18]厲聲：近代中國邊界變遷與邊疆問題（二）[J].百年潮.2007（10）.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重點項目（項目編號：14AA001）：“中國當代文藝批評發展論”階段成果之一、內蒙古民族大學2019年度研究生科研項目“《<蔚藍色的故鄉>系列文學叢書》研究”（項目編號：NMDSS1904）的成果之一。

（作者單位：內蒙古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