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李大海是一個鄉村醫師。村子里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老人在家帶小孩。
有天中午,那時正值酷暑。他在屋子里的躺椅上午睡,穿堂風緩緩流過,也帶不走幾分燥熱。突然老劉頭大汗淋漓地跑進來,一把搖醒他,氣喘吁吁地說:“李醫師,俺孫子掉水里了!”李大海一個激靈翻起來,背起旁邊的皮藥箱就跟老劉跑了出去。趕到的時候,孩子奶奶跪在旁邊哭,孩子已經被撈上來,濕答答的像一條小狗躺在那里。
李大海上前檢查了一下,發現他已經沒有了呼吸。這一瞬間他愣了一下,明顯猶豫了。救,還是不救?溺水的孩子他以前也遇到過,大多是不嚴重的,提起來倒倒水就好過來。但這次這個,是被閻王爺撈去大半條命的那種。
那幾秒鐘,兩個念頭在李大海腦中閃過。
第一個是孩子被救活,皆大歡喜。第二個更大的可能性是孩子沒救活,這就麻煩了,因為很現實地說,只要去施救,孩子的生命就跟自己扯在一起,跑都跑不掉。
不過他也只是愣了一下,馬上把藥箱甩掉,蹲下來撅著屁股給孩子做人工呼吸。
折騰了好一會兒,他們幾近絕望。就在這時,孩子的身體抽搐了一下,一股河水猛地從嘴里流出來。李大海驚喜地從地上翻起來,大聲喊著:“快!快!接著吹!”
最后,幸運的是,孩子活了,“哇啦”一聲大哭起來,然后被拖拉機送到了鎮上的醫院。
當天晚上,孩子的父親就連夜從外地買票趕回來,敲開了李大海的家門。李大海開了門,那人一下跪到地上。
李大海說,你這是干啥?那人攥著他的手答道,謝謝你救了俺的娃。
李大海頓了頓,也不知道說啥,最后蹦了一句:“醫生嘛。”
第二天,孩子的爺爺從家里趕了一只豬來,李大海哭笑不得。孩子的爺爺說:“家里沒錢,這豬養了半年,給你了。”
最后,雖然不抽煙,還是象征性地收了他兩包煙,然后勸他把豬趕回去了。
事情逐漸過去,也逐漸被人們淡忘。
后來他行醫幾十年,李醫師變成了老李醫師。
后來也發生過許多事故,但都不如那次給他的印象深刻。
老李跟我偷偷說過,如果他當時害怕了,那孩子就已經變成一個墳包,想起這些他就有點不安。
后來老李喝醉了又跟我說,那孩子他無論如何是會救的,不管活不活,他背著皮藥箱過去,他就是個醫生。干這一行手里過的是命,有時候有的變成沒了,但是更重要的是沒了的也可以重新活過來。
從那一刻起我就感覺,對于種族生存而言,善良絕對算不上一種理性的行為,但它卻是人類這種生物最美好的東西。
老李有點老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講,當時我提著藥箱子回家里,在路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但是你都不知道那娃娃哭得有多響哩!
接著他臉紅紅的,笑著說:“我覺得,我喜歡當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