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洋,田 露,楊云帆
(1.北方民族大學 商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2.吉林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吉林 長春 130118;3.北方民族大學 經濟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伴隨著中國扶貧脫貧已進入攻堅克難的關鍵時期,產業扶貧是精準扶貧的“重頭戲”,在脫貧攻堅過程中發揮著關鍵作用[1]。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指出主攻深度貧困地區,特色產業扶貧、生態扶貧、易地扶貧搬遷等政策措施向深度貧困地區傾斜。深度貧困地區的扶貧對象主要處于生態環境脆弱、生存環境惡劣的特困地區[2]。畜牧業是產業扶貧的重要手段之一,發展畜牧業對提高貧困農戶收入水平具有積極作用,而且國家也高度重視畜牧業扶貧資金投入力度[3]。畜牧業扶貧是兼顧減貧和生態雙重目標的創新模式,這種模式破解了資源稟賦地區的“貧困陷阱”,促進了扶貧資源與本土資源有效銜接[4]。當前,精準扶貧正處于由傳統的“輸血”模式向“造血”模式轉變的關鍵階段,而其出發點和落腳點則在于促進貧困農戶增產增收。
國內外學者關于畜牧業扶貧方面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從事畜牧養殖是農戶脫貧的重要途徑[5]。基于美國的現實情況,實現畜牧業適度規模養殖能夠提高生產效率、降低投資風險,并在特定資源稟賦區域促進農戶脫貧[6]。致力于精準扶貧的獨特優勢,從事畜牧養殖的貧困戶接受政府、企業等部門給予的捐助有利于貧困戶發展適度規模養殖業,即畜牧養殖規模可大可小,資金需求壓力小,生產周期短,資金回收快,對貧困戶吸引力較大。針對不同貧困地區,應該因地制宜發展畜牧業,拉動社會投資,拓寬增收渠道,增加貧困戶收入,畜牧業既能解決貧困戶自然資源的稟賦問題,又能彌補貧困戶農業生產力的不足,進而給貧困戶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帶動深度貧困地區人員脫貧[7],為脫貧攻堅提質增效。隨著中國精準扶貧進入關鍵時期,畜牧業扶貧勢必變得更加重要,但是貧困戶作為畜牧業經營的主體,只有保障其福利不受損,他們才會繼續依托畜牧業增收脫貧。因此,深入研究畜牧業精準扶貧對貧困戶福利的影響,對于完善精準脫貧長效機制和增加農戶收入具有重要現實意義。但是學術界關于農戶行為決策福利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借貸行為[8]、土地征用及土地流轉行為[9]、生產環節外包行為[10]、電子商務行為[11]、貧困地區農村教育和集中連片地區減貧政策[12]等方面,針對精準扶貧視角下畜牧業扶貧的福利效應方面的研究成果較為鮮見。
綜上所述,已有成果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為本研究的開展提供了新思維和經驗借鑒,但是依然存在有待深入研究的問題,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現有研究大多關注的是畜牧業扶貧模式及其聯動效應,且尚未得到一致性結論。第二,現有考察畜牧業扶貧影響效應的研究成果,大多數將畜牧業作為產業扶貧手段,未將畜牧業納入農戶家庭資源配置的整體框架,從農戶家庭收入變化的角度評估畜牧業對農戶福利的影響效應。第三,已有研究忽略了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決策的自選擇及內生性問題,可能造成估計結果偏差。因此,本文在畜牧業扶貧對農戶福利影響理論模型的基礎上,基于寧夏貧困地區建檔立卡戶的實地調查數據,利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在反事實框架下,從農戶家庭年人均收入變化的維度,評估畜牧業扶貧對農戶福利影響的平均處理效應,以及福利效應在群組間的差異,并進一步檢驗畜牧業扶貧對農戶福利影響的作用機制。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課題組于2018年8月至12月對寧夏貧困地區4市12縣48個村貧困戶的問卷調查。調查區域主要為寧夏連片特困地區,其中西吉、海原、固原原州區屬于深度貧困地區,該地區位于流水侵蝕的黃土高原區,土地資源貧瘠,農業生產受資源環境制約較大,所以,分析這些貧困地區精準扶貧模式及經濟發展水平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文數據來源主要采用分層逐級與隨機抽樣相結合的調查方法。具體抽樣過程如下:選取寧夏固原、吳忠、銀川、石嘴山4個市,在每個市各選取3個縣,在每個縣采用隨機抽樣的方法再選取4個村,最后在每個村隨機選取20戶建檔立卡貧困戶。針對畜牧養殖貧困戶和非畜牧養殖貧困戶共發放問卷960份,每個村委會發放48份。剔除題項缺填率大于10%的問卷、部分問卷存在關鍵變量缺失的情況及包含極端值的問卷后,收回有效問卷904份,其中從事畜牧養殖貧困戶有效樣本為191份,非畜牧養殖貧困戶有效樣本為713份。一般來說,非畜牧養殖貧困戶大于畜牧養殖貧困戶數量有利于PSM方法的樣本匹配。從樣本貧困戶的基本特征可知受訪者大多為男性,其中30歲以上者占89.6%,初中及以上教育程度者占37.8%。大多數貧困戶家庭經營的耕地面積普遍不高,10畝以下占比達到62.2%,約有71%的家庭年人均收入低于9 000元。這與西北貧困地區農戶家庭耕地面積偏小且收入不高、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特征基本吻合。
作為理性經濟人,貧困戶選擇從事畜牧養殖是為了實現家庭收入(福利)最大化。假設貧困戶i參與畜牧養殖獲得的潛在收入為y1i,未參與畜牧養殖的潛在收入為y0i,那么貧困戶參與畜牧養殖的條件為y1i-y0i=y*i>0,即貧困戶參與畜牧養殖獲得的收入大于未參與時獲得的收入。貧困戶是否從事畜牧養殖的決策模型可表示為:

(1)式中,yi為貧困戶參與畜牧養殖的決策,Di=1表示貧困戶參與了畜牧養殖,Di=0表示貧困戶未參與畜牧養殖。那么,可以通過建立如下計量模型評估畜牧業對貧困戶福利的影響效應:

(2)式中,lnYi表示貧困戶的福利水平;為影響貧困戶福利水平的個人特征、家庭特征、經營特征,以及一些外部環境特征等因素;β、γ為待估計系數;εi為隨機誤差項。若貧困戶是被隨機分配到畜牧養殖組和非畜牧養殖組,則參數γ能夠精準地反映畜牧業扶貧的增收效應。畜牧養殖決策變量Di不能被視為外生變量,因為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是貧困戶基于預期收益分析做出的有意識選擇的結果,如果忽略貧困戶潛在自選擇問題,直接采用最小二乘法估計上述模型,那么所得到的結果將是有偏估計,即貧困戶是否從事畜牧養殖是內生的。
本文將運用PSM方法處理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的自選擇問題,PSM估計首先用Logit模型估計樣本接受從事畜牧養殖的條件概率擬合值,即傾向得分值。其次,選擇適合本研究的匹配方法計算從事畜牧養殖平均處理效應(ATT)、未從事畜牧養殖平均處理效應(ATU),以及總樣本的平均處理效應(ATE)。最后,根據匹配后樣本計算平均處理效應。PSM具體方法分為以下幾個部分[13](537)。
從事畜牧養殖平均處理效應(ATT)估計量公式如下:

其中,N1=∑iDi為從事畜牧養殖(處理組)的個體數,而表示僅處理組個體進行加總。
未從事畜牧養殖平均處理效應(ATU)估計量公式如下:

其中,N0=∑j(1-Dj)為未從事畜牧養殖(控制組)的個體數,而表示僅控制組個體進行加總。

其中,N=N0+N1為樣本容量;若Di=1,則;若Di=0,則
綜上所述,本文利用ATT的平均值考察畜牧養殖對農戶福利的平均處理效應。
對于PSM的匹配變量,在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以匹配效果為導向,從理論上盡可能將影響貧困戶家庭收入與從事畜牧養殖行為的相關變量考慮到模型分析中,同時根據匹配效果對變量組合進行合理調整,實現平衡性檢驗結果滿意的匹配效果。根據反復測算結果,最終選取的匹配變量主要包括性別、年齡、黨員、受教育程度、健康狀況、勞動力數量、社交網絡、家庭耕地面積、家禽飼料加工機、道路狀況、污染企業、風險偏好、風險規避。其中,家禽飼料加工機、道路狀況、污染企業是詢問貧困戶畜牧養殖的周邊環境實際情況;家庭耕地面積是貧困戶從村集體分配到的耕地規模。對于PSM分組比較的變量,本文用耕地面積反映物質資本因素,勞動力數量、健康狀況和受教育程度反映人力資本因素,家庭禮金支出反映貧困戶社會資本因素。
畜牧養殖貧困戶和非畜牧養殖貧困戶兩組樣本的PSM結果表明,變量與匹配變量的描述統計之間存在差異。其中,畜牧養殖貧困戶家庭年人均總收入為8.013,比非畜牧養殖貧困戶多出1.000。匹配變量方面,兩組貧困戶年齡、受教育程度、勞動力數量、家庭禮金支出、道路狀況等變量表現出顯著差異,畜牧養殖貧困戶比非畜牧養殖戶擁有更多的女性受訪者,且畜牧養殖貧困戶年齡較大,受教育程度相對較低,家庭禮金支出多,耕地面積較大,道路狀況較好。其他匹配變量沒有表現出顯著的統計差異。
1.貧困戶畜牧業養殖決策方程估計。基于Logit模型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年齡變量對貧困戶的畜牧養殖決策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與申紅芳等[14]的研究結論一致,可能的原因是隨著貧困戶年齡的增加,貧困戶難以勝任體力強度大、專業技術能力要求較高的工作,且更愿意從事畜牧養殖。受教育程度對貧困戶的畜牧養殖決策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貧困戶選擇畜牧養殖的可能性越小,原因可能是受教育程度越高的貧困戶獲得非農工作機會越多,而從事畜牧業養殖的機會成本較高,因此從事畜牧養殖的可能性較小。受訪者健康狀況越好越不傾向于從事畜牧養殖,根據對貧困戶情況的調查,大多數健康狀況好的農戶更愿意外出打工。勞動力數量對貧困戶的畜牧養殖決策產生了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擁有豐富勞動力資源的家庭面臨勞動力約束較低,其從事畜牧養殖的積極性也較低,更愿意外出打工掙錢。道路狀況對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決策產生了顯著影響,意味著貧困戶所在村莊道路狀況越好,貧困戶選擇畜牧養殖的可能性就越高。
2.共同支撐域與平衡性檢驗。畜牧養殖戶與非畜牧養殖戶的傾向得分區間有一定的重疊,此重疊區域被稱為“共同支撐域”。共同支撐域的區間范圍越大,匹配過程中樣本損失的數量越小。通過查閱數據表可以看出,畜牧養殖戶的傾向得分區間為[0.091,0.402],非畜牧養殖戶的傾向得分區間為[0.047,0.435],共同支撐域為[0.091,0.402],因此,認為樣本損失導致偏差較小,共同支撐域條件較為滿意。另外,平衡性檢驗結果表明,匹配后控制組和處理組貧困戶在所有解釋變量上均存在不顯著差異,所有解釋變量的標準化偏差都在10%以內。偽R2值由匹配前的0.026下降至匹配后的0.001~0.009;LR統計量由匹配前的24.26下降至匹配后的0.35~4.92,解釋變量的聯合顯著性檢驗由匹配前的5%水平顯著變成10%水平高概率拒絕;所有解釋變量的均值偏差由9.3%下降至1.4%~5.3%之間,中位數偏差由7%下降至1%~4.7%,總偏誤得到了較好的控制。上述平衡性檢驗結果表明,傾向得分匹配估計與樣本匹配較為成功,匹配后解釋變量得到了較好平衡,畜牧養殖戶與非畜牧養殖戶基本一致。
3.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增收效應測算結果。根據六種匹配方法所得到的處理組和控制組的家庭年人均總收入所得ATT值分別為:貧困戶未從事畜牧養殖的人均收入ATT值為7.255,從事畜牧養殖的人均收入ATT值為8.011,ATT平均值為0.755。實證結果表明,從事畜牧養殖對貧困戶家庭年人均收入有顯著促進作用,反映了畜牧業作為產業扶貧的重要手段之一,已經成為增加貧困戶福利水平的主要途徑,并且在局部地區給部分貧困戶帶來了較好的收益。對不同畜牧養殖品種對貧困戶福利效應的測算表明,肉牛和驢的平均處理效應(ATT)在1%和5%水平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二者增加貧困戶ATT值分別為1.664和1.053,說明貧困戶從事肉牛和驢養殖的增收效果明顯高于肉羊和生豬。
4.敏感性分析。基于可觀察因素的選擇可能存在遺漏變量的隱藏偏差,進而影響福利效應估計結果,需要通過敏感性估計隱藏偏差水平。Gamma系數被用來指代被忽視的因素對貧困戶是否從事畜牧養殖的影響。如果Gamma系數越接近于1時已有結論不顯著,說明ATT對隱藏偏差存在一定的敏感性,即PSM結果經不起推敲;如果Gamma系數越接近2時已有結論呈現不顯著,即PSM結果較為穩定可信[15]。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年人均總收入ATT的敏感性分析結果表明,當Gamma系數增加到1.95時,且結論在0.1顯著水平上變得不顯著。由此斷定,雖然不可觀測變量因素可能存在,但是處理效應估計結果對隱藏偏差敏感性不高,表明研究結果對隱藏偏差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5.貧困戶畜牧養殖福利效應的群組差異性分析。為了進一步了解從事畜牧養殖對不同樣本群體福利影響的差異,本文依據受訪者年齡、家庭禮金支出、受教育程度、勞動力數量、耕地面積等對貧困戶進行分組。由于部分選項的樣本量有限,無法進行PSM,所以首先計算分組變量的均值,然后按照大于均值和小于均值對兩個樣本組進行對比分析。由比較結果可知,從事畜牧養殖后,受訪者年齡大和耕地面積多的貧困戶總收入增加效應高于年齡小、耕地面積少的貧困戶。這說明年長的貧困戶具有較為豐富的畜牧養殖經驗并獲得福利,耕地面積多能夠生產較多的玉米、苜蓿等適合畜牧養殖的農作物飼料,有利于貧困戶增收;受教育程度低、勞動力數量少、家庭禮金支出少的貧困戶參與畜牧養殖的收入增加效應高于受教育程度高、勞動力數量較多、家庭禮金支出多的貧困戶;受教育程度和勞動力數量是反映貧困戶家庭人力資本狀況的重要指標,而且對貧困戶家庭年人均收入有較大影響;受教育程度低、勞動力數量少,不僅意味著貧困戶具有較低的人力資本水平,而且在重新配置家庭勞動力資源時,提高農業配置比例的可能性較大,因此,這類貧困戶家庭通過畜牧業增加收入的可能性更高;家庭禮金支出主要用于衡量社會資本,社會資本少的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后,家庭年人均收入較社會資本多的貧困戶高;受教育程度高、勞動力數量多的貧困戶出現參與畜牧養殖福利效應低的情況,其原因可能是受教育程度高、勞動力數量多的家庭更傾向于打工或非農工作,使得他們參與畜牧養殖獲得的福利效應不高。
PSM分組比較結果表明,物質資本、人力資本、社會資本等資本稟賦影響貧困戶參與畜牧養殖的增收效應。從ATT估計結果可見,從事畜牧養殖的福利效應具有顯著的異質性,但貧困戶資源稟賦不同,存在較大的差異。
本文在構建畜牧養殖對貧困戶福利影響的理論模型基礎上,采用PSM方法,在反事實假設下分析參與畜牧養殖對貧困戶福利的影響效應。畜牧業作為產業扶貧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實現精準扶貧和脫貧的有效手段,能夠幫助貧困戶利用有限的資源獲得最大效益。基于寧夏貧困地區貧困戶調查數據分析表明,參與畜牧養殖能夠對貧困戶家庭人均總收入產生顯著的促進作用。畜牧業正在成為貧困地區精準扶貧由“輸血”模式向“造血”模式轉變的有效途徑,畜牧業的發展將帶動更多的貧困人口增收,提升貧困戶穩定脫貧的內生動力。另外,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的福利效應存在資源稟賦差異,貧困戶對從事畜牧養殖福利并不存在同質、等量狀態,表明貧困戶從事畜牧養殖必然會產生增收效應差異現象。
研究表明,畜牧養殖在貧困地區已經成為農民增收、穩定脫貧的有效途徑。首先,畜牧養殖為貧困戶提供了種植業與養殖業有效結合的機會,養殖肉牛和驢對增加貧困戶福利效果較好,同時這種扶貧方式為貧困戶增收創造了可能,因此,進一步推動畜牧業扶貧對改善貧困戶福利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其次,由于畜牧養殖福利效應存在群組差異,政府部門應該正確引導貧困戶理性參與畜牧養殖,對于資源稟賦差的貧困戶,制定相關補貼政策并進行技術指導,以保障貧困戶養得起豬、牛、羊、驢等家畜,重視養殖肉牛和驢的政策補貼力度,推廣母牛購買補貼模式,即政府與農戶按7∶3的比例出資,母牛生育犢牛由政府回購,促進畜牧養殖戶增收。最后,加強貧困戶農用地的基礎設施建設,以提高糧食作物生產效率并實現適度規模經營,進而降低畜牧養殖的飼料成本,為進一步推進畜牧適度規模經營創造良好條件,實現穩定脫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