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益飛
[摘 要]1946年“六二三”上海人民和平請愿運動是在中共中央南京局主導下進行的。從請愿設想的提出到請愿的準備,再從請愿的開展到善后慰問,南京局始終堅持了統戰工作的主線。在南京局領導下,上海工委和上海地方黨組織相互配合,引導成立“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和“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在此基礎上組建請愿代表團并部署游行活動,關注請愿動態并及時慰問被毆打的請愿代表。這一過程中,南京局堅持統戰工作上下一盤棋的工作思路,注重與第三方面保持良好關系,堅持公開與秘密統戰相結合的原則,廣泛團結了以第三方面和學生為代表的廣大人民群眾。南京局統戰工作順應了民意,為解放戰爭的勝利奠定了一定民心基礎。
[關鍵詞]南京局;上海;“六二三”運動;統戰工作
[中圖分類號] D61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1)06-0031-08
抗戰勝利后,廣大人民群眾渴望休養生息,希望各政治派別能夠在實現和平、民主基礎上建立新中國。中國共產黨順應民意,毛澤東拿出十足誠意親赴重慶與蔣介石談判,經過艱辛努力,國共雙方簽署了“雙十協定”,人民群眾滿懷希望期待和平局面的到來。但事實上蔣介石絕不可能真正兌現協定內容,準備發動全面內戰企圖繼續維持獨裁統治。局勢的發展引發了人民群眾的不安,在此背景下,上海人民開展了“六二三”運動。
“六二三”運動即上海人民和平請愿運動。1946年6月,“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和“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發動群眾,推選馬敘倫等11人組成“上海人民團體代表團”,23日代表團赴南京向當局請愿,呼吁和平反對內戰。上海數萬名群眾為請愿代表團舉行了歡送儀式并開展了“反內戰、爭和平”的游行運動,當請愿代表團一行十余人抵達南京下關時,卻遭到國民黨特務毆打,釀成了震驚中外的“下關慘案”。這次運動中,中共中央南京局開展了全方位的統戰工作,對上海各界人士進行團結教育,建立了廣泛的愛國民主統一戰線,爭取了國統區最廣大人民群眾對中共的認同與支持,這就是“六二三”和平請愿運動的概況。
一、領導“六二三”運動的中共組織機構
“六二三”運動不是自發形成的,中共在這次運動中順應民意并發揮了主導性作用。中共中央南京局是“六二三”和平請愿運動的領導機構,在南京局指示下,上海工委和上海地方黨組織具體落實相關組織工作。從組織體系看,南京局和上海工委具有直接隸屬關系,而上海地方黨組織屬于另一系統,但在這次運動中,上海地方黨組織接受了南京局領導人周恩來的指示,與上海工委相互配合,共同組織開展請愿運動的相關工作。
(一)中共中央南京局。中共中央南京局是隨著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后,1946年5月在南京建立起來的秘密代表機關。根據中央指示,它的公開身份是中共代表團(駐地在南京梅園新村),主要延續了中共代表團在重慶時期的任務,即與國民黨的談判斗爭。但是作為秘密機構的中共中央南京局,其主要任務是“統一領導談判斗爭、統戰工作和秘密黨的工作”。南京局和中共代表團有密切聯系,作為總部的南京局與中共代表團實際上是一套機構,但在工作范圍以及組織架構上,南京局遠超過中共代表團,后者實際上從屬于前者。從南京局建立至1947年3月中共代表團成員被迫撤離返回延安,雖然存在時間只有10個月,但是在解放戰爭時期對于凝聚國際國內人心、促進第二條戰線形成并最終取得解放戰爭勝利,作出了卓越貢獻。
作為秘密機構的南京局擁有龐大的組織。一方面,中共中央南京局機關內部建立了多個主要面向統戰工作的機構。如地下工作委員會、群眾工作委員會、財經委員會、黨派組等。其中黨派組和群眾工作委員會,對民主黨派、社會賢達、青年學生開展統一戰線工作發揮了重要作用。黨派組由齊燕銘為組長,宋岱(宋黎)為副組長。群眾委員會由鄧穎超具體負責,下設的青年組先后由劉光、朱語今負責,“南京局的青年組設在上海,但領導關系屬南京局”。南京局相關機構的設立,從組織、宣傳、經費等方面有效保障了對民主黨派、社會賢達、工人、青年、婦女等群體開展統戰工作。另一方面,作為秘密機關的南京局,主要還管轄上海工委、四川省委、湖南省工委、廣東區黨委、港粵工委、武漢黨組織、平津部分黨組織以及統一戰線關系中的黨員。
(二)上海工委。 在“六二三”運動中,隸屬于南京局的上海工委具體領導了“六二三”運動的統戰工作。之所以在上海設立南京局分支機構,一方面由于上海是中共統戰對象集中地。作為當時中國最大的都市,許多政界要人、民主人士以及各界知名人士都匯集在上海,或者經常往來于南京與上海之間。另一方面,南京局在上海設立下屬機構,也有助于南京局在領導統戰、談判以及黨的秘密工作時有緩沖回旋余地。上海工委作為南京局在上海的下屬機構,對外是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對內稱為中共上海工委,它在南京局領導下開展工作。華崗擔任中共上海工委書記,統一領導上海工委的統戰工作以及部分秘密工作。在南京局領導開展“六二三”統戰工作期間,上海工委工作環境艱苦,因國民黨刻意阻撓中共代表團在上海的活動,沒有劃撥房屋,也不同意中共代表團駐滬辦事處公開掛牌,但上海工委的統戰工作實際已全面開展。上海工委設立了工運組、婦女組、青年組、文化組、經濟組等,在對工人、青年、婦女、文化界以及經濟界人士的統戰工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上海工委平時開會比較少,一般在周恩來到上海之后臨時召集開會。但它和南京局總部保持經常性聯系,各項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它提供的有關信息能夠作為南京局的決策參考。上海工委主要討論的議題大多圍繞時局展開,分析各黨派、各團體的動態,針對各黨派、各團體以及上海群眾的統戰工作,提出應該采取的對策。
(三)中共上海地方組織。在對“六二三”運動實施的統戰工作中,上海地方黨組織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該組織是在抗戰勝利前后根據中共中央指示成立的,最初由劉長勝擔任書記,張執一、張承宗等人擔任委員。1946年2月,中共中央派劉曉回到上海全面負責上海黨的工作,劉長勝協助,進一步開展中共在上海的相關工作。在工作過程中,遵照革命時期中共組織系統的規定并出于安全考慮,上海工委和上海地方黨組織之間一般不發生橫向聯系,但是在工作上,兩個組織之間相互配合、相互支持。這一點在后來中共中央給上海分局的指示中也可得以印證。中共中央指出:“南京局對上海分局有意見時,經過中央給以指示。”作為南京局主要負責人的周恩來會給上海地方黨組織以及黨的其他秘密組織下達指示,當時潘漢年和劉少文“有時在夜間到馬思南路107號向恩來同志請示工作”,而“劉曉、劉長勝與潘漢年之間也建立有定期與不定期的聯絡點”。他們成為溝通上海工委和地方黨組織之間的聯絡人。可以看出,盡管組織系統相互獨立,但是涉及具體工作時,周恩來會統籌指示,以實現各系統內的協調配合。
關于南京局、上海工委以及上海地方黨組織在“六二三”和平請愿運動的關系問題,時任南京局辦公廳秘書處處長的童小鵬曾明確指出:“六二三和平請愿運動就是上海工委和上海地下黨根據南京局的指示聯合發動的。”
二、中共中央南京局在“六二三”運動中的統戰工作
中共中央南京局的統戰工作貫穿于“六二三”運動的全過程。首先通過統戰工作促成建立學生與群眾團體,為推選代表團成員提供了組織準備。在醞釀請愿運動過程中,南京局對代表團成員以及社會民眾開展統戰,堅定了代表團成員的請愿決心,進一步激發了群眾呼吁和平的訴求。在請愿運動開始后,南京局始終與代表團、人民群眾站在一起,從民主價值、道義、情感等層面堅定支持請愿并關心受傷代表,擴大了人民民主統一戰線。
(一)以統戰工作促成建立學生和群眾團體。 組建上海人民和平請愿代表團是“六二三”運動的重要環節,學界一般認為,請愿代表團是由“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推選出來的。事實上,該說法不太準確,選舉出的代表團成員共11人,“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推選出來的是9位,而2名學生代表則從“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中推選產生。劉曉在回憶中指出,“通過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和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發動群眾推選代表,組成‘上海人民和平請愿團’赴南京請愿”。因此,代表團應是由“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和“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發動群眾推選組成的。該過程中,南京局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兩方面,一是基于中共上海市委做的前期工作,推動了兩個組織的建立,二是堅持“和平、民主、團結”的理念,實現了對社會各階層、各黨派的統戰,為最終促成“六二三”和平請愿運動奠定了良好的群眾基礎。
第一,建立“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是在相關學生團體基礎上逐步建立起來的。在中共領導下,1946年1月下旬,由約大、之江、東吳、滬江等大學以及省上中、建承、儲能等20余所中學的學生組織發起,成立了以開展助學運動為主要內容的“上海市學生助學聯合會”(簡稱“助學聯”),不久,近百所學校參加了“助學聯”。在中共上海學委領導下,這些學校的中共支部對學生、群眾開展統一戰線,例如為困難學生組織開展義賣助學活動團結同學。中共上海學委依托“助學聯”,召開了上海市近百所大中學校學生團體代表聯席會議,成立了“上海學生團體聯合會”(簡稱“學團聯”)。“學團聯”成立后,各校中共黨支部以組織群眾活動為依托開展統戰工作,使“學團聯”獲得廣泛的社會基礎。
中共中央南京局建立后,對推動成立“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起了重要作用。作為南京局分支機構的上海工委多次聯系地方黨組織,要求上海方面要全力動員群眾,在各黨各派、愛國民主人士、青年學生等群體中進一步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此前,周恩來已指派中央青委負責人馮文彬秘密對上海的學生運動進行考察,馮的到來,使中共對學生的統戰工作開始發生轉變,即開始“把經濟斗爭提高到政治斗爭,把尊師慶功同宣傳反對內戰結合起來”,廣泛爭取青年學生。由此,學生團體進入“學團聯”部署的和平請愿準備工作階段。在南京局的領導下,6月19日正式成立了由120多所學校參加的“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這就為推選和平請愿代表團學生代表完成了組織準備。
第二,建立“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推選請愿團成員的另一個團體——“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是在南京局領導人周恩來直接指揮下建立起來的。南京局認為,如能將社會各界知名人士作為重點,把廣泛的社會力量團結與聯合起來,則有可能對蔣政府掀起民主運動巨潮。因此,“在周恩來的直接指揮、參與下,黨對文化界、工商界等各方面的上層愛國民主人士進行廣泛的統戰工作”。南京局派羅叔章到上海協助地方黨組織工作,在潘漢年、張執一介紹下,羅叔章協助上海地方黨組織主要負責人劉曉開展統戰工作。劉曉當時公開身份為上海關勒銘金筆廠董事,利用該身份,他在各社會階層中揭露國民黨內戰、賣國與獨裁政策。最終在中共推動下,在中國民主促進會發起下,聯合各黨派及民主人士、工會、學生團體、婦女團體等53個單位,“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于1946年5月5日成立。該團體“成為上海人民具有廣泛群眾性的統一戰線組織形式”,選舉產生了馬敘倫、沙千里、胡厥文等29位理事。
總之,在“六二三”運動之前,南京局和上海的中共組織相互配合,在學生中建立的“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大大發展了上海學生中的統一戰線,實現了學生、工人以及社會各階層知名人士的大聯合,擴大了社會基礎與政治影響力。“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建立后積極開展活動,發起上海各界知名人士聯名上書蔣介石、馬歇爾以及中共代表團,呼吁和平反對內戰,進一步鞏固了上海各界反美、反蔣的廣泛統一戰線。因此,南京局在“六二三”運動前夕不僅通過統戰工作引導建立了學生和群眾組織團體,還通過統戰工作奠定了群眾基礎。
(二)在醞釀請愿運動過程中的統戰工作。上述兩個團體建立之后,醞釀請愿運動工作開始啟動。赴南京請愿的想法最初是由南京局提出來并討論實施的。1946年6月初,在南京局下屬機構上海工委會議上,工委書記華崗提出關于推選上海代表赴南京請愿的想法,經大家討論,會議決定同意華崗的建議,利用當時民眾反對美蔣情緒高漲的契機,由上海人民選派代表團赴南京開展呼吁和平、反對內戰的請愿運動。南京局提出請愿運動這一想法后,接著就如何擴大請愿影響力以及取得實效進行研究。南京局認為,在組織方式上“單靠上層人物聲勢不可能大,只有同廣大群眾基礎的上海地方黨結合起來,才能奏效”。會后,上海工委與地方黨組織取得聯系并轉達南京局的指示。上海地方黨組織得到指示后,一方面積極推動請愿團代表的推舉工作,另一方面,落實部署廣大群眾在歡送代表團后的游行示威工作。在推動請愿團代表舉薦工作中,他們結合南京局要求,根據中央“不要提過左的口號和行動的指示”,通過已經建立起的“上海人民團體聯合會”和“上海學生爭取和平聯合會”,發動上海群眾推選代表赴南京請愿,推選出了11名代表組成“上海人民和平請愿團”,分別是:馬敘倫、蕢延芳、盛丕華、胡厥文、包達三、張?伯、閻寶航(中共黨員)、雷潔瓊、吳耀宗、陳震中、陳立復,其中二陳是學生代表。馬敘倫擔任團長,胡子嬰為秘書長,羅叔章為秘書。請愿團的組成人員都是上海各界知名人士,在社會上具有很大的號召力,請愿代表團的成功推選與南京局統戰工作是分不開的。
為了進一步做好請愿團代表的思想工作,上海工委和上海地方黨組織分頭深入動員。周恩來親自對第三方面上層人物做工作,他和華崗負責聯絡馬敘倫,對當前國內形勢、美蔣真實意圖進行深入交流,使馬敘倫進一步認識請愿的必要性和訴求。他們還請馬敘倫與工商界、文化界選出的代表進行商談,堅定代表團成員的信心。時任南京局地下工作委員會書記的董必武,6月19日“在上海邀請馬敘倫、林漢達、郭沫若晤談,商討制止內戰,進一步推動愛國民主運動問題”。時任南京局地下工作委員會副書記的李維漢等人通過參加上海工商界定期組織的雙周聚餐會,與中間人士座談形勢,探討關于反對內戰、爭取和平等民主人士密切關心的政治問題,及時向他們傳達中共方針,使中間人士接受、認同中共政策。許滌新長期和上海工商界上層人物有交往,他“則負責同盛丕華、蕢延芳、張?伯和包達三等人商談”。劉曉也參與了對蕢延芳、張?伯、包達三等人的統戰工作,且效果比較明顯。例如,起初蕢延芳已有些動搖,自認為不夠格作為代表去南京,經過劉曉再三做思想工作,蕢延芳同意作為代表赴南京請愿。代表團11人在中共方面細致的統戰工作下,最終沒有一人退出請愿運動。
組織好游行示威運動,是“六二三”運動的一部分,也是南京局統戰工作的又一重要環節。在周恩來及董必武的指示下,游行前夕,上海地方黨組織開展了反內戰的群眾運動。學生方面,劉曉和張承宗向上海學委張本、吳學謙、陳一鳴傳達了周恩來及中央的精神,“要求在游行中以學生起帶頭的組織和公開的指揮作用”。陳一鳴作為“學團聯”黨團負責人,讓“學團聯”黨團書記黃振聲聯系各界與學校,組織學生總糾察與游行隊伍,號召全市學生開展反對內戰的簽名活動。群眾方面,劉長勝讓工委、教委、職委等方面負責人發動群眾歡送代表并參加示威游行,廣大工人、婦女群體也被廣泛動員起來,49家工廠成立了滬西工人反內戰民主促進會,婦女界約3萬人聯名上書蔣介石,呼吁停戰,這些大規模群眾運動是和平請愿運動的預熱。組織游行示威工作方面,安排游行隊伍總指揮由法商水電業工會的楊金根、上海學聯的繆龐、上海酒菜業工會的甘田這3人負責。由此可見,“召開大會歡送代表赴南京請愿的‘和平運動’,就是上海工委和地下黨共同商定,統一布置的”。
可以看出,在醞釀請愿運動的過程中,南京局主要對請愿代表團及游行隊伍開展了統戰工作,其主要貢獻有兩方面:第一,推動學生和群眾組織推舉代表團名單,通過深入細致工作,穩定了代表團成員的思想,堅定了他們赴南京請愿的決心;第二,面向社會廣泛開展統一戰線工作,進一步激發了廣大學生、工人及其他社會各界群眾呼吁和平的熱情,擴大了歡送代表團赴京的游行隊伍社會影響力,展現了中國共產黨與人民一道積極爭取和平的心愿。
(三)在請愿過程中及善后開展統戰工作。經嚴密部署與廣泛動員,6月23日,聲勢浩大的上海人民和平請愿運動正式展開。在南京局集中統一指揮下,“張執一在黨內擔任歡送和平請愿團和游行示威的秘密總指揮。由張執一、張承宗同志負責具體組織工作”。并在各界設立了中共的聯絡員以更好組織發動群眾開展游行示威。上海地方黨組織方面的領導人劉曉、劉長勝以及張祺、陸志仁、張本、吳學謙等和中央青委馮文彬都抵達現場。
在中共組織下,5萬余名群眾代表在北火車站廣場召開歡送大會。大會上,王紹鏊、陶行知、陳立復、陳震中以及吳晗分別講話,“他們呼吁當局減少軍費開支,增加教育經費,并表示赴京請愿不達反內戰的目的決不罷休”,指出“誰敢再打內戰,一定被人民唾棄”。歡送會通過了四項決議:一是成立全國爭取和平聯合會,二是堅持以人民為力量后盾,提出請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三是表達請愿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四是通電美國政府,希望其不要干預中國內戰以助長中國內戰。在南京局的組織策劃下,歡送活動鞏固和團結了反蔣獨裁的愛國民主統一戰線陣營。
請愿代表團離開上海赴南京后,歡送隊伍的5萬多群眾高呼口號,進入上海市內開展大游行,有青年學生、有工人,“浩浩蕩蕩的列陣,向浙江路前進,經南京東路折向江西路市府,再由中正東路向西至大世界,穿林森東路達復興公園”。沿途的宣傳隊高呼口號,高唱反內戰歌曲,散發《上海市歡送為呼吁和平入京代表宣言》《上海市學生團體聯合會為拯救國家危機呼吁和平宣言》等,大批群眾紛紛加入游行隊伍,擴大了反內戰、求和平的統一戰線陣營。
與此同時,請愿團向南京進發,當代表們抵達下關火車站時,卻遭到國民黨特務圍毆,馬敘倫、雷潔瓊、陳震中等被打成重傷,民盟派來接站人員葉篤義以及《大公報》記者高集、《新民晚報》記者浦熙修也被打成重傷,該事件即“下關慘案”。獲悉后,南京局外事委員會王炳南奔赴下關,看到代表團被圍毆的現場后,中共向國民黨方面孫科等人以及美國方面馬歇爾呼吁制止暴力后,“當局才派憲兵到出事現場進行所謂的‘維持秩序’”,在憲兵“護送”下傷者被送到中央醫院。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李維漢等深夜趕往中央醫院,看望慰問被打傷的馬敘倫、雷潔瓊、陳震中等人。周恩來安慰馬敘倫等人指出:“你們的血是不會白流的。”當聽說代表團成員還未吃飯,周恩來又派人為他們買來牛奶、餅干,細微之處盡顯中共對民主人士關懷,南京局以真誠情感促統戰。
6月24日,周恩來就下關慘案繼續為請愿代表團發聲,他向馬歇爾、徐永昌、俞大維提出嚴正抗議并且要求他們承辦禍首。25日,周恩來與董必武邀請部分上海和平請愿的代表,向他們介紹請愿運動前后中共與國民黨方面的談判情況,表達中共和廣大群眾訴求是一致的。29日,南京局專門致函請愿代表,對他們的英勇行為進行褒揚,指出代表團“奔走和平,蒞京請愿,不顧特務暴徒之威嚇毆辱,堅持呼吁和平,反對內戰,至誠至勇,曷勝感佩”。在表達對他們的敬佩同時,希望代表團回到上海之后,與上海人民繼續為和平而奮斗,并寄語學生代表陳震中、陳立復,希望他們“發揚‘五四’以來中國學生光榮的傳統,為和平民主而奮斗到底”。此外,南京局對上海工委作出指示,在代表團成員返滬之后要派人對參加南京請愿的盛丕華、蕢延芳、張?伯、包達三人進行慰問。上海地方黨組織發動各界群眾慰問受傷代表,并以講演會、文藝晨會、文藝交誼會等形式,“請民主人士講演反對內戰,爭取和平民主”。
南京局在請愿過程及善后的統戰工作是全方位的,充分的前期統戰工作進一步增強了廣大群眾在游行示威活動中對和平的渴望,表明了中國共產黨是真誠希望謀求民主與和平的。而南京局在“下關慘案”后的統戰工作,使中間人士認識到國民黨的一黨專政使得人民以和平方式爭取民主的可能性不大,如若爆發內戰責任必在于國民黨。對此,他們“更加理解反對內戰之必要,更加理解中國前途是寄托在中共身上”。雷潔瓊指出:“有共產黨的領導,有廣大人民的支持,我們的爭民主要和平運動,一定會蓬勃發展,勢不可擋。”
三、中共中央南京局在“六二三”運動中的統戰工作評析
在中共中央“六二三”運動背后,是以周恩來為代表的南京局對上海民眾和各團體開展的多方面的統戰工作。南京局順應了廣大人民群眾的訴求,以統戰工作爭取了最大多數的民心,并形成了以下統戰特點。
(一)統戰工作堅持上下一盤棋的思路。第一,南京局的統戰工作全面執行中共中央的要求。抗戰勝利之后中共中央對時局作出新的判斷與應對策略,1946年3月,中共中央對各中央局以及分局發出指示,要求“切實具體地開展統戰工作,以分化與爭取頑軍,反對內戰陰謀為主要目標”。5月15日,中央電告周恩來:“在一切大城市中,除發展群眾工作外,應用極大力量爭取各部分中間派及國民黨中間派。”南京局建立之后,按照中央指示,把統一戰線工作明確作為南京局重要任務,建立面向不同統戰對象的部門以加強對統戰工作領導。中共中央也在關注“六二三”運動的事態發展,“下關慘案”發生之后,毛澤東和朱德向代表團致慰問電,指出:“中共一貫堅持和平民主方針,誓與全國人民一致為阻止內戰、爭取和平奮斗。”第二,在組織開展“六二三”運動的統戰工作中,南京局及時做好對中央的請示報告工作。“六二三”運動前夕的6月21日,周恩來專門向中共中央報告了上海人民和平請愿團代表的基本情況及其政治態度傾向,指出代表團成員是經上海工委以及上海地方黨組織通過相關團體推選出來的,請愿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呼吁和平、制止內戰,南京局的請示報告讓中央及時了解動態以適時作出指示。第三,在落實“六二三”運動的統戰工作時,南京局始終發揮了領導作用,其下屬機構能夠及時向南京局進行請示匯報或保持溝通交流。例如,請愿運動的設想是由上海工委提議,向南京局領導人匯報并征得周恩來同意后開展的。開展過程中,南京局統一對上海工委以及上海地方黨組織發出指示,上海工委以及上海地方黨組織相互配合,開展了對中間人士、青年學生、上海各界群眾等方面的統一戰線工作。上海工委在運動開展前后及時向南京局匯報進展。“下關慘案”發生后,上海工委特地派許滌新前往南京局所在地梅園新村向周恩來、董必武匯報上海情況,聽取南京局對上海統戰工作的指示。
南京局作為中共派駐的秘密代表機關,在國統區開展統戰工作既要相對隱蔽同時還要注重實效,這就必須堅持上下一盤棋的思路,做到上下聯通,體現了中國共產黨人嚴密的組織紀律性。
(二)注重與中間人士保持良好關系。為了做好中間人士的統戰工作,上海工委經常與他們開展多種形式活動以保持密切聯系。通過宴請民主人士以增進交流。5月8日,南京局宣傳部負責人之一的陸定一來到上海,在來喜飯店宴請黃炎培、馬敘倫、沙千里、郭沫若、許廣平、梁漱溟以及華僑領袖司徒美堂等人,邀請中間人士訪問解放區。以文化交流促進聯系也是主要方式,夏衍、馮乃超是南京局上海工委委員,曾經都是“左聯”的骨干,5月23日,他們以文化人的身份在上海紅棉酒家參加平劇改進座談會,這樣的活動無形之中使中共加強了與上海文化界的聯系。此外,南京局成員主動參加第三方面的聚會。敘餐會是工商界上層集會的一種形式。上海工委工作人員常通過私人關系,積極參加敘餐會,以增加與上層人士的情感,借以交流情況,交換意見,統一他們的思想認識。
南京局之所以能夠和中間人士建立良好的關系,最主要是因為雙方都以和平、民主、團結為共同的價值追求,在參加舊政協、國共談判過程中,中間人士切實感受到中共是以上政治價值的真正踐行者,無形之中增加了統戰工作的親和力,而國民黨方面顯然是做不到的。
(三)堅持公開與秘密工作相結合的統戰原則。這次統戰工作中,南京局始終堅持了公開與秘密嚴格分開的統戰原則,但兩條線也保持密切配合,劉曉回憶指出:“‘六二三’運動能獲得成功……由于上海工作委員會和上海地下黨共同配合、協作,統一部署。”
一方面,為了隱蔽,上海工委與上海地方黨組織的統戰工作嚴格分開。上海工委工作人員有時候能夠利用合法身份對各界上層人士開展工作,而上海地方黨組織完全以秘密的方式開展工作。這個過程中,以周恩來為代表的南京局領導人以極其謹慎的態度開展統戰工作。例如,在許滌新赴南京向周恩來匯報了上海社會各界在獲悉“下關慘案”后的反應之后,南京局對上海工委作出指示,要求組織此次統戰工作的上海地方黨組織注意安全,如已經暴露身份的要及時轉移撤離,從而保存統戰工作力量。因此,上海工委“同地下黨只有工作的配合,不發生組織關系”。另一方面,二者又密切配合。上海工委工作對象主要是社會上層,而上海地方黨組織對象主要是基層群眾,“根據當時廣大群眾希望和平、反對內戰的思想狀況,我們提出地下黨的工作要扎扎實實地做發動群眾的工作”。兩個系統相互配合,有時工作對象也存在交集,比如地方組織劉曉等人也對上層人士蕢延芳、包達三等進行統戰,而上海工委的“青委”和“經委”也在一定程度上做群眾的統戰工作,因此,兩個系統開展的統戰一直保持了密切的配合。
綜上所述,在南京局的領導下,“六二三”運動中形成的呼吁民主與和平的巨大聲勢,實際上宣告了國統區民心大規模變動的開始。李維漢指出:“這次上海和平請愿運動和‘下關慘案’,是大革命以來上海的乃至全國的第一次聲勢浩大的群眾運動,影響極大,深刻地教育了廣大人民。”周恩來這年9月致電中央的信中指出,在和上海的中間人士接觸后,“深感一般政治認識大有進步。在蔣美實際教育下,多能認破蔣政權之無望及美帝國主義之實質”。而且反美情緒也在民眾之中激增,“一年來,美軍在滬之橫行及美貨之充斥,不滿美之情緒遍于民間……對美斗爭雖曲折復雜,但已不如過去想象之難”。之所以在上海社會各界對美蔣認識發生大轉變,南京局領導下的統一戰線工作發揮了重要作用。以“六二三”運動作為民心大規模變動的起點,再以1946年冬發生的抗議美軍暴行運動為承接,至1947年五二〇運動的發生,國統區人心變動已經從上海逐漸席卷至全國,毛澤東所說的“第二條戰線”悄然形成,最終中國共產黨在全國范圍內,在人心向背問題上完成了對國民黨的根本性逆轉,而民心所向則勝之所往。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項目“中共中央南京局統戰工作的歷史經驗及其當代價值研究”(18YJC710107)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揚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劉 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