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賣緬甸同胞的“紅娘”

秦風

丁丁自編自導“紅娘”騙局（圖/視覺中國）

組團做“紅娘”

現年43歲的丁丁，原先居住在緬甸聯邦共和國欽邦。2015年，緬甸政府宣布執行一夫一妻制。作為第二合法妻子的丁丁，自愿結束了其不堪的婚姻。離婚后的丁丁，到中緬邊境的撣邦某飯店打工。2015年10月下旬，飯店來了一個自稱做翡翠生意的中國商人吳某鑫，他說一口流利的仰光話，仰光話在緬甸是標準的“普通話”。吳某鑫問丁丁愿不愿意到中國打工，他可以提供幫助。

經濟快速發展的中國，成為緬甸人向往改變命運的地方。聽聞有這等好事，丁丁連忙答應。沒過多久，丁丁辦好護照，只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就跟隨吳某鑫進入中國境內。

哪知，丁丁卻被自稱吳某鑫的人帶到了湖南某地的農戶家庭。她見到外表粗糙，看上去有50歲的農戶男子。丁丁只聽見對方發出“嗯嗯”聲，拿出一疊人民幣交到吳某鑫手里，吳某鑫轉身對丁丁說：“你先住這里，等我通知再去工作?！彪S即離開。

當晚，農戶男子強行要同房，丁丁反抗卻無濟于事。第二天早晨，她趁著男子呼呼大睡時逃跑，但由于不熟悉環境，辨不清方向，逃跑了三個多小時后，被男子抓了回去。到了下午，男子找來一個叫朵某的緬甸女子與丁丁交流。朵某表示，她也是被自稱吳某鑫的人拐賣后嫁到這里的，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斑@里的生活條件要比緬甸好很多。”丁丁得知，跟自己同房的男子叫萬某輝，48歲，是村里的老光棍，他花了3萬元人民幣買下了丁丁。朵某稱萬某輝是實在人，心眼好，勸丁丁“嫁雞隨雞”。

此后一段時間，在朵某的幫助下，丁丁學會了漢語，適應了新的環境。但她不甘心從事農活，想做點買賣。

丁丁認為中國農村的光棍群體龐大，緬甸新娘肯定有市場，這是“無本生利”的買賣。2017年初，她帶著“丈夫”萬某輝積攢下的3萬元，在云南省瑞麗市租了民房，置辦了生活用品，以供緬甸新娘中轉。

但是，跨國交易必須在中緬兩國尋找幫手，而未經合法登記的“丈夫”萬某輝比較木訥，朵某要照料兩個孩子，都不是合適的人選。于是，丁丁聯系了自家姑姑格某瑪，叔叔肯某竹在緬甸物色年輕女子，由親弟古某略、表弟色某通往返中緬邊境做接應，丁丁還讓姨媽艾某昂及其在緬甸認下的“養子”古某來中國給她做后勤。此外，丁丁還拉了她在緬甸的舊友帥某咩、康某碧等人共同“搞事業”。

翻譯也是做“紅娘”必不可少的環節。丁丁的“閨蜜”瑪某拉精通漢語和仰光話，正好用得上。

利益的誘惑，讓多名具有親友關系的人進入丁丁設置的違法交易中，一根跨國轉賣緬甸婦女的鏈條就此連接起來，形成了組織、運輸、販賣全套作業的犯罪網絡。

明碼標價格

丁丁深知，不少緬甸女孩都愿意前往中國打工，女孩的家長也樂意接受。為此，她囑咐在緬甸的格某瑪等人以介紹工作的名義，讓緬甸女孩自愿背井離鄉。

被誘拐的緬甸女孩中，有一對雙胞胎姐妹凱某文和凱某森，年僅16歲。她們出生在緬甸木姐市農村的貧寒家庭。2018年7月，格某瑪盯上了這對尚未成年的雙胞胎，她找到雙胞胎的母親：“我侄女在中國工廠專門負責招工，那里工資高待遇好，你家的女兒愿意去嗎？”雙胞胎的母親立馬答應。

2018年9月，雙胞胎到了木姐車站，古某略和肯某竹前往接應，帶她們搭乘走私的小船偷渡進入中國境內，之后又領著雙胞胎去了丁丁在中國的出租屋。

丁丁恐嚇雙胞胎說：“外面到處是警察，看到可疑人員就會盤問和查證件，一旦露餡你們都要坐牢，必須老老實實待在屋里。”她還叮囑“養子”古某看管好雙胞胎。此后數天，丁丁接連帶了四五批男人來見雙胞胎，每次見面，丁丁都要伸出手指，凱某文看出端倪，故意問什么時候去上班？丁丁冷著臉說：“哪有什么工作，是給你們找男人的！”雙胞胎頓時嚇傻了，哭著哀求不想嫁人，放她們回去。丁丁厲聲呵斥：“在緬甸，女孩14歲就可以出嫁了。嫁給中國男人算你們走運，不知好歹的東西！”她還說，如果不嫁給中國人，就要賠上兩份路費和吃喝開銷，雙胞胎被嚇住了。

凱某文與凱某森商量說：“如果我們回去，會給家里添麻煩，父母也拿不出賠償的錢，只好先嫁了再說。”不久，雙胞胎分別被普格縣兩個同村男子挑中，丁丁標明凱某文和凱某森的身價均為68800元。成交后，雙胞胎都在打印好的中文協議上簽了字，瑪某拉將內容翻譯給凱某文和凱某森，說是自愿嫁人。

19歲的蘇某也是受害者之一。2018年12月，格某瑪鼓動飯店服務生蘇某到中國打工，聲稱工資要高出緬甸十幾倍。涉世不深的蘇某心動了。2019年2月中國春節期間，蘇某跟著格某瑪趕到木姐市，康某碧用摩托車把她搭載到緬甸的曼亨旭，然后從一個很小的渡口坐船非法入境，蘇某住進了丁丁的出租屋。

蘇某住了五六天，丁丁始終不提及介紹工作的事。蘇某忍不住追問到底做什么工作。丁丁說，中國工作不好找，工資也低，還不如嫁給中國男子，可以得到400萬緬幣（近2萬元人民幣）。蘇某滿臉的不愿意，丁丁當即拉下臉說：“把你從緬甸接過來，我可是沒少花錢，要么嫁人，要么賠錢?！贝藭r，蘇某身無分文，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著落，更無賠償能力，只好含淚答應了。

渺渺無歸期

2019年5月29日，群眾報案稱：普格縣境內多名緬甸女子嫁給本地男子，涉嫌偷越國（邊）境和協助組織偷越國（邊）境，并非法與村民以夫妻的名義同居。

經過初步摸排偵查，警方認定背后涉及拐賣人口的團伙犯罪，丁丁進入了警方的視線。2019年11月17日，丁丁在出租屋被抓獲，收押于普格縣看守所。丁丁在中國境內的康某碧等5名同伙也相繼被抓獲。

丁丁在歸案后供述，其買賣婦女的行為都發生在最近兩三年內。她將八名緬甸女子分別賣到四川和湖南，一名賣到河南。賣到四川的緬甸女子有凱某文、蘇某等四人。緬甸女子嫁給中國男子時，她們的父母不知道，也不在現場。將緬甸女子帶到中國境內并嫁人都經過其安排。

據丁丁供述，非法入境的緬甸女子住在其家中，生活也由其照顧。在此期間，丁丁聯系未婚男子，讓他們到出租屋挑選緬甸女子。一旦被男方看中，再由丁丁與他們談身價。這些緬甸女子的身價一般在5萬—6萬元人民幣，這些男子大多給的是現金，也有人轉賬到其“丈夫”名下的銀行卡。丁丁拿到錢后，要跟緬甸的同伙瓜分，其同伙拿出一部分給女方的家人。丁丁到手的錢扣除緬甸女的日常開銷、路費和買手機的費用，剩余獲利人均1萬元。

2021年3月，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人民檢察院單獨對丁丁提起公訴（其他5名涉案人員另行處理）。為公正審理案件，法院為丁丁指定了辯護人為其辯護，并聘請了緬語翻譯到庭。

庭審期間，丁丁辯稱緬甸婦女系自愿嫁到中國，其不構成拐賣婦女罪。法庭查明，丁丁利用緬甸女子語言不通、孤立無援等情況，以給付彩禮、簽訂協議的形式掩蓋其拐賣婦女的非法行為，在被害的緬甸女子不知曉丁丁等人借介紹婚姻之名賺取高額利潤的情況下而將其出賣。

法院指出，丁丁以介紹婚姻之名，販賣緬甸籍女子9名。在被拐賣的緬甸籍女子中，凱某文等四人系丁丁以打工為名，從緬甸境內被誘騙偷越進入中國境內，再販賣給普格縣的男子為妻，丁丁的行為已構成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和拐賣婦女罪，應數罪并罰。在共同實施拐賣婦女及組織緬甸籍女子偷越中緬邊境過程中，被告人丁丁起主要作用，系主犯。

2021年4月15日，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丁丁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處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犯拐賣婦女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數罪并罰，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宣判后，丁丁沒有提出上訴，判決已經生效。

（文中涉案緬甸人員均為化名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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