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永寬 藍天
中國共產黨的百年奮斗歷程是一部不懈推進革命實踐的奮斗史,也是一部不懈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史,一部不斷接力探索革命、建設和改革規律的理論創新史。中國共產黨依革命而誕生,為革命而奮斗,靠革命而執政。對中國共產黨革命話語進行整體性的分析和認知,離不開不同歷史條件形成的具體語境。革命話語不僅是中國共產黨關于中國革命的話語解釋體系,是對中國革命一系列基本問題的系統表達,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共產黨維護鞏固執政地位的話語根基,也發展嬗進成為指引中國共產黨進行新的革命、社會主義建設、改革和發展的意識形態,成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百年發展史上極具典范意義的話語創新和理論創造。
“革命”一詞最初來源于拉丁文詞根,本意為“有規律的天體旋轉運動”,17-18世紀,“革命”概念在資產階級革命浪潮中形成變動政治秩序的現代語義。中國古代也有“湯武革命”,理解為“變革天命”,意指“改朝換代”。西方“革命”概念在近代中西對接、古今轉換的過程中漸成中國化“革命”涵義。梁啟超在《中國歷史上革命之研究》中概括道:“革命之義有廣狹,其最廣義,則社會上一切無形有形之事物所生之大變動皆是也。其次廣義,則政治上之異動與前此劃然成一新時代者,無論以和平得之,以鐵血得之,皆是也。其狹義,則專以兵力向于中央政府者是也。”(1)梁啟超《中國歷史上革命之研究》(1904),《梁啟超全集》第3冊,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248頁。“中國革命”的概念開始擁有現代性涵義,代表著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領域的秩序自下而上的根本變革。
馬克思認為:“每一次革命都破壞舊社會,就這一點來說,它是社會的。每一次革命都推翻舊政權,就這一點來說,它是政治的。”(2)卡·馬克思《評一個普魯士人的〈普魯士國王和社會改革〉一文》(1844年7月31日),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版,第395頁。在民主革命時期的各個階段,時代環境賦予“革命”概念不同的內涵與意蘊,革命話語因而呈現出不同形態的話語特質。中國共產黨百年革命話語的歷史嬗變,彰顯著對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革命話語理論的自主探索與守正創新。依據中國革命的歷史條件、主體力量、直接對象、目標任務等變化,我們可將這一過程分為四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從中國共產黨成立至新中國成立,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是消滅敵對階級的革命過程,形成以“階級革命”為理論內核的革命話語體系,中國共產黨領導各革命階級作為革命主體,推翻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的反動統治;第二階段從新中國成立至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中國共產黨逐漸形成以“不斷革命”為理論內核的革命話語體系,在革命話語主導下以社會改造、經濟建設、政治運動和階級斗爭推動國家建設;第三階段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來的改革開放至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形成以“社會革命”為理論內核的革命話語體系,革命話語主要作用于破除阻礙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思想和體制障礙,在探索中開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第四個階段即從黨的十八大以來的新時代,為了適應廣義的社會革命發展的新境遇新要求,以習近平為核心的黨中央在領導全國人民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革命的同時,強調“自我革命”話語,形成“兩個革命”同向同行、同頻共振的雙核話語體系。
從中國共產黨成立至新中國建立,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的中國共產黨在參與國共合作的大革命過程中,構建起“革命與反革命”的二元對立話語模式。中國共產黨以此革命話語理論領導近代中國的民族革命與民主革命取得偉大勝利,推翻了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國。
階級和階級斗爭學說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基礎之一,階級斗爭問題是馬克思主義最根本的問題之一。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階級斗爭體現在黨的革命綱領中,尚未轉化為指導工人運動的“階級革命”話語。《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規定了黨的名稱、性質、任務、綱領、組織和紀律,規定黨在當前的中心任務是組織發動工人階級進行反對軍閥官僚的斗爭,具有階級斗爭的思想內涵。面對組織工人運動的革命任務,中國共產黨開始認識到革命話語倘若缺失,則無疑會增加組織工人階級的難度。
國共第一次合作開始后,國民黨擎起“國民革命”的話語旗幟,主張“民族革命”與“民主革命”,宣稱國民中各階級利益的一致性。隨著大革命的節節推進,“國民革命”話語傳布更廣,已成為國民黨革命行為和執政合法性的話語憑借。在“國民革命”強勢話語主導的革命情勢下,真誠參與國共合作、積極投身國民革命的中國共產黨所秉持的“階級革命”話語在傳播力和影響力上有所趨弱。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認識到革命話語不僅是增強中國共產黨政治領導力和思想引領力的行動指南,也是增強革命吸引力、群眾組織力和社會號召力的動員策略,更是增強政治對抗力和革命戰斗力的重要手段。由于當時國共兩黨在組織基礎、政治影響及整體實力上的差距,中國共產黨要立即從國民黨手里奪取“民族革命”、“民主革命”的革命話語權是相對困難的。因此,要基于對近代中國階級社會之國情的科學分析和準確把握,結合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以及蘇聯的革命經驗,以階級斗爭理論闡釋清楚中國革命,明確革命的性質、對象、主體、領導力量、目標和道路等基本問題,才是革命所需的第一要義。瞿秋白、陳獨秀、毛澤東等人在大革命失敗前后分別進行過思考和探索,陸續發表了論述中國革命和分析中國社會階級力量的文章。毛澤東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是其中的杰出篇章,他在文中強調:“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3)毛澤東《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1925年12月1日),《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版,第3頁。他將中國社會劃分為地主與買辦階級、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半無產階級、無產階級,這些狀況構成了近代中國的基本國情,為“階級革命”話語的構建提供了階級劃分依據,也為認清中國革命的性質和任務,分清中國革命的對象和動力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支撐。
1925年初召開的黨的四大提出了無產階級對于中國革命的領導權思想,同時強調了中國革命的特性在于階級斗爭和階級性。在《對于民族革命運動之決議案》中提出:“無產階級的政黨應該指導無產階級參加民族運動,不是附屬資產階級而參加,乃以自己階級獨立的地位與目的而參加,如此無產階級在參加民族運動中,方不致失其特性——階級性與世界性。”(4)《對于民族革命運動之議決案》(1925年1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2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216頁。在這里,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將無產階級的階級特性與民族革命結合在一起,以“階級革命”話語替代“國民革命”話語的努力方向。中國共產黨明確強調:“孤獨的民族主義、國家主義,已經不是適宜于現代民族解放運動的工具了……民族爭斗的力量之發展,恒依無產階級及農民等一切勞動群眾階級爭斗的力量之發展為正比例。”(5)《對于民族革命運動之議決案》(1925年1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2冊,第216-217頁。至此,“階級革命”話語的核心要義基本確立,然而此時“階級革命”話語尚未與勞動群體搭建廣泛的聯系,革命話語的塑造與取得實效還需要形成一套完整的話語建構模式。
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為指導,結合近代中國的獨特國情與革命道路,在系統建構革命話語的同時,運用多種方式行之有效地予以傳播和教育。
首先,先進的革命理論是革命話語的思想根基。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系統構建革命話語時,堅持以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為指導,以列寧與斯大林的革命理論作為思想源流,同時有效借鑒俄國革命的話語范式。在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中國化的探索過程中,中國共產黨一方面融入馬克思主義在經濟范疇上的階級剝削思想,夯實革命之正當性的理論依據。李大釗早在《馬克思的經濟學說》中就闡釋了馬克思的剩余價值學說,強調:“‘社會主義’去打破資本主義,這都是‘革命’——‘革命是不可避免的’。”(6)李大釗《馬克思的經濟學說》(1922年2月19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55-56頁。另一方面,吸收了列寧和斯大林關于無產階級革命理論中政治范疇的階級斗爭理論,如《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闡述了對立階級之間蘊含著剝削、奴役關系,強調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必要性。
其次,革命話語建構基于對中國革命經驗教訓的總結和借鑒。中國革命的根本問題是國家政權問題,革命的中心任務和最高斗爭形式是武裝奪取政權,是戰爭解決問題,這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關于無產階級革命的普遍原則。中國共產黨人在中國革命的實踐上,從中國的國情出發,在科學地總結中國革命經驗教訓的基礎之上,深刻闡明由于中國缺乏合法斗爭的自由和社會條件,以及革命對象的異常強大與殘暴,中國革命的主要形式只能是武裝斗爭。武裝斗爭的實質,就是無產階級領導的以農民為主體的新式農民戰爭。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共產黨逐步將工作重心從城市轉向農村,組織工農武裝割據,開展土地革命,進行抗日戰爭。這十余年的革命實踐恰是中國共產黨將“階級革命”話語面向勞動群體搭建聯系的歷史性機遇,革命政策的實踐成效擴大了話語影響力和輻射范圍。武裝割據與土地革命深刻影響了黨的革命話語在經濟、政治、社會等領域的傳播,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實踐中將階級斗爭與土地、工資、好日子等民眾切身利益相關聯,在勞動者中揭露階級之間存在著的壓迫與剝削關系,以喚醒和提高其革命覺悟。
其三,黨的革命話語通過多種媒介廣為宣傳和教育,以實現馬克思主義革命理論的大眾化。毛澤東倡導對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進行更為通俗易懂的話語加工,形成為普通勞動群眾所喜聞樂見的大眾化革命話語。通過黨報黨刊、黨內生活、各類學校、社會團體等途徑強化革命話語的學習、教育和宣傳,取得了顯著成效。被壓迫階級與勞動群眾通過知曉和認同“階級革命”話語,掌握階級斗爭方法,投入到實現他們利益訴求的民族革命與民主革命洪流中。《速寫陜北九十九》中對一位紅軍戰士描述道:“看他的樣子,好像叫化子一樣,但他一談起話來,世界的和平陣線與侵略陣線,中國的抗日陣線與親日陣線,他清楚的很。”(7)《紅色檔案——延安時期文獻檔案匯編》編委會編纂《速寫陜北九十九》(影印本),陜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98頁。革命話語的影響范圍的深度、廣度與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是中國革命的特點與優點。顯而易見,在中國共產黨整體建構的“階級革命”話語體系中,革命主體與革命對象、革命與反革命的關系問題,是我們解讀和把握這一革命話語體系的關鍵概念或核心范疇。
首先,革命話語核心概念在于“革命”與“反革命”這一對關系范疇,呈現界限分明的二元對立的話語張力。“革命與反革命”的階級對立關系確證了對落后階級的斗爭性、對舊制度的破壞性。馬克思指出:“整個社會日益分裂為兩大敵對的陣營,分裂為兩大相互直接對立的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8)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8年2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版,第401頁。在反革命力量異常強大和殘暴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革命作為這一時期最具時代性標識的政治話語,二元對立有利于明確自身政治立場,宣傳中國共產黨的革命理論和革命政策。毛澤東認為:“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9)毛澤東《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1927年3月),《毛澤東選集》第1卷,第17頁。這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階級革命”話語的重要特質,也是理解把握暴力革命實踐的關鍵。
其次,“革命與反革命”標示的階級對立關系,更具有引導勞苦大眾基于切身利益投身革命實踐的動員功效。相較于“國民革命”話語以全民一致性掩蓋階級差異性,普通民眾的被剝奪感和被奴役感也未被普遍喚醒,他們投身革命,但利益獲得感和成就感不強,而階級斗爭則實實在在幫助勞苦大眾翻身得解放,農民群眾將獲得土地,工人群眾會提高工資。階級斗爭使得革命不再是大官僚、知識分子等少數精英群體參與的政治博弈,“革命與反革命”的階級對立關系有助于中國共產黨贏得廣泛的群眾基礎與革命認同,這也是中國共產黨依靠人民戰爭取得中國革命勝利,奪取國家政權的重要條件。
其三,二元對立的革命話語體系強化了暴力革命的正義性和必要性,直陳妥協退讓等右傾錯誤的虛妄性。黨的四大提出:“為著要掩飾自己的貪欲,帝國主義者更說他們自己愛和平,主張和平主義……當帝國主義者說這些謊話的時候……”(10)《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大會宣言》(1925年1月22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1921-1949)》第2冊,第272頁。正如毛澤東在“八七會議”上擲地有聲地講到,“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11)毛澤東《在中央緊急會議上的發言》(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7頁。。可以說,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史,就是中國共產黨成功運用“階級革命”話語領導勞苦大眾進行武裝斗爭的歷史。雖然革命戰爭在不同時期各有不同內容,戰爭主體有廣狹之分,戰爭對象有內外之別,然而都是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
從新中國成立至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前,中國共產黨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的“不斷革命”理論,形成以“不斷革命”為理論內核的革命話語體系。在革命話語主導下,中國共產黨以社會改造、經濟建設、政治運動和階級斗爭等方式推動新中國各項事業的改造、建設和發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社會主義建設成就,為中國人民“富起來”奠定了經濟政治等方面的堅實基礎。同時,由于當時國內外環境的制約和復雜影響,“不斷革命”話語實踐一度導致社會主義建設偏離了的正確方向,在探索中出現了兩個發展趨向。
首先,“不斷革命”話語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不斷革命”理論。馬克思提出:“我們的利益和我們的任務卻是要不斷革命,直到把一切大大小小的有產階級的統治全都消滅,直到無產階級奪得國家政權,直到無產者的聯合不僅在一個國家內,而且在世界一切舉足輕重的國家內都發展到使這些國家的無產者之間的競爭停止,至少是發展到使那些有決定意義的生產力集中到了無產者手中。”(12)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主義者同盟中央委員會告同盟書》(1850年3月),《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557頁。馬克思的“不斷革命”理論強調無產階級要有徹底革命精神,堅決把民主革命進行到底,并及時轉變為社會主義革命,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直到把有決定意義的生產力都掌握在無產階級手里。這一理論指導毛澤東卓有成效地探索出中國革命的規律,即中國革命要分兩步走,兩步之間不允許橫插一個資產階級專政的中間階段,第一步走完后,就要不停歇地接著進行社會主義革命。中國共產黨既已取得革命的全國性勝利,在奪取國家政權后就要堅持不停頓的“不斷革命”。
其次,思想變革與生產力變革相結合的“不斷革命”及其轉向。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在推動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的進程中,遵循馬克思“不斷革命”理論的實踐要求,把傳統革命話語與執政黨新的使命和工作重心有機結合,選擇以社會改造、經濟建設、政治運動和階級斗爭等方式繼續進行革命。1958年,毛澤東在《工作方法六十條(草案)》中強調:“我們的革命是一個接一個的……注意力移到技術方面,又可能忽略政治,因此必須注意把技術和政治結合起來。”(13)毛澤東《工作方法六十條(草案)》(1958年1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49-351頁。在這里,毛澤東認為社會主義革命已經完成,但是技術上的革命尚需進一步實現,“不斷革命”話語由此具備了思想變革與生產力變革的內涵,這一變化預示著一種可貴的探索努力和創新方向。然而隨著國際國內形勢的變化以及對這種形勢的誤判,革命話語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轉換呈現出另一種發展趨向,“不斷革命”話語逐步放棄了向技術革命與思想變革方向演化,重新被闡釋為敵我矛盾與階級斗爭。黨的八屆十中全會雖然把經濟建設放在第一位,但提出“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的口號。黨的九大提出“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違背了馬列主義關于無產階級專政基本任務的學說和我國的實際國情。
其三,“不斷革命”話語的作用發揮及其影響。“不斷革命”話語在新中國成立后較長一段時期發揮了極為重要的歷史性作用。正如習近平指出的,我們黨團結帶領人民完成社會主義革命,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推進社會主義建設,完成了中華民族有史以來最為廣泛而深刻的社會變革,為當代中國一切發展進步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實現了中華民族由近代不斷衰落到根本扭轉命運、持續走向繁榮富強的偉大飛躍(14)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4頁。。《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也強調,在那一時期“實現和鞏固了全國范圍(除臺灣等島嶼以外)的國家統一,根本改變了舊中國四分五裂的局面”(15)《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1981年6月27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一致通過),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794頁。。另一方面,革命話語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運用一度走向思想變革與生產力變革相結合的良好趨向,但很遺憾這一趨勢在實踐中未能一以貫之地堅持下去,影響了毛澤東對我國當時所處的發展階段、歷史方位的客觀認知,當以“革命”的方法發展生產力的努力陷入理論和實踐的雙重誤區時,錯誤發動的“文化大革命”也就不可能是科學意義上的革命和社會進步。
“不斷革命”和“繼續革命”,二者在語義上的相通或相近是不言而喻的,具體分析二者的區別則要結合社會歷史條件,即要納入具體語境下予以理解。“繼續革命”話語可以說是“不斷革命”話語在執政建設的特殊時期形成的一種特殊樣態。對此,我們要堅持馬克思主義所強調的一分為二的辯證思維,明辨并闡釋其所具有的正向積極作用與負面消極影響,并在探究歷史成因的基礎上總結經驗教訓。
首先,“繼續革命”話語在執政實踐與意識形態統攝方面所具有的積極作用。當革命對象從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向著落后生產力、社會文化和自然環境等領域轉化時,這一轉化符合新中國成立后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和黨的工作重心的相應轉移。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指導中國革命取得偉大勝利,成功的革命黨成為全國性執政黨,“不斷革命”話語無疑將繼續指導執政黨治國理政新的實踐,并深入到新中國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活等領域。“不斷”的或“繼續”的革命話語居于國家意識形態領域的統攝地位,以“革命”為前綴的語匯成為主流話語體系,并通過報刊、雜志、廣播、影視、戲劇、歌舞、教材等載體廣為流布,漸成社會日常話語,革命價值觀深入人心。“繼續革命”話語樣態在政治話語、大眾話語、學術話語方面呈現高度一致性,促進社會各領域、各群體與黨的政治路線保持著相當程度的一致性。
理解這一話語的積極意義,我們可從毛澤東提出的“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16)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1949年3月5日),《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版,第1438頁。,再到鄧小平提出“改革是第二次革命”的命題中,體會堅守初心、勇擔使命的中國共產黨所要完成的使命之崇高和任務之艱巨。正如習近平所講的,“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一場接力跑,我們要一棒接著一棒跑下去,每一代人都要為下一代人跑出一個好成績”(17)習近平《在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8年12月18日),《人民日報》2018年12月19日,第2版。。從這個意義上理解革命沒有休止符和革命話語的持續性,無疑增強了這一革命話語的權威性與說服力,提升了革命話語的可信度與時代感。
其次,“繼續革命”話語所引致的理論與實踐上的雙重誤區。當“繼續革命”話語發展到“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時,就在和平建設年代導向敵我矛盾與階級斗爭的革命話語,這樣就在理論上脫離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原理與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的毛澤東思想的正確軌道,形成了社會主義階級斗爭的“左”傾錯誤觀點。在實踐上,毛澤東錯誤發動了“文化大革命”,否定了包括毛澤東自己在內的黨中央和人民政府的工作,否定了全國各族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的艱苦卓絕的奮斗。
其三,“繼續革命”話語出現嚴重失誤的原因分析與經驗總結。習近平在紀念毛澤東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指出,“不能否認,毛澤東同志在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探索中走過彎路,他在晚年特別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嚴重錯誤”(18)習近平《在紀念毛澤東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2013年12月26日),《人民日報》2013年12月27日,第2版。。歷史證明,“繼續革命”話語在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出現過理論和實踐上的嚴重失誤,其主要原因是毛澤東對我國當時的階級形勢以及黨和國家政治狀況的估計出現失誤,脫離了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的中國實際,混淆了兩類性質的社會矛盾。“他的錯誤在于違反了他自己正確的東西,是一個偉大的革命家、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所犯的錯誤。”(19)習近平《在紀念毛澤東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3年12月27日,第2版。歷史也同樣證明,我們黨具有堅持真理標準、糾正探索失誤以實現自我完善的優良品質,十一屆三中全會從根本上實現了黨在思想上、政治上和組織上的撥亂反正,重新確立和豐富發展了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終止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把全黨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這一偉大社會革命上來,開啟了我國改革開放的新時期。
首先,“革命與建設”這對關系范疇深化了關于社會主要矛盾的規律性認識。黨的八大指出,人民內部矛盾已經代替敵我矛盾而居于主要地位。毛澤東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中指出:“在社會主義社會中,基本的矛盾仍然是生產關系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之間的矛盾。”(20)毛澤東《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1957年2月27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7卷,第214頁。這一時期,革命話語開始向生產力革命方向轉變,并探索出一系列極具價值的社會主義建設的理論成果。但毛澤東在八屆三中全會上提出“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社會主義道路與資本主義道路的矛盾是主要矛盾”(21)《毛澤東在中共八屆三中全會上的講話提綱》(1957年10月9日),中央檔案館、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949年10月-1966年5月)》第26冊,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43頁。,改變了“八大”關于主要矛盾的論斷,革命話語的焦點重歸“政權問題”與“階級斗爭”,強調新中國存在著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斗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性,必須把政治和思想戰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進行到底。從這個角度考察“革命與建設”的關系問題,能有效檢驗社會主要矛盾判斷的科學性與正確性。
其次,“革命與建設”關系范疇促進了改革與發展的理論和實踐。馬克思認為:“共產主義革命就是同傳統的所有制關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22)卡·馬克思、弗·恩格斯《共產黨宣言》(1848年2月),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421頁。中國共產黨作為革命黨完成了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對舊體制、舊話語的摧毀,在新的執政環境下,新中國建立的新秩序需要發揮革命話語的建設性一面,要正確處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辯證統一關系,既要重視生產關系與上層建筑的能動作用,也要遵循生產力與經濟基礎建設的社會發展規律。在這一過程中理解“革命建設”,“革命”成為攻堅克難之“改革”的代名詞,“建設”被賦義為內涵更為豐富的“發展”,“抓革命促生產”與“以改革促發展”的邏輯理路一脈相承,正面理解作為手段的抓革命,就是消除一切影響生產發展的因素,服務于促進社會生產的目的。同理,發展是解決經濟社會一切問題的關鍵,改革則是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動力。
其三,正確把握“革命與建設”的關系有助于實現技術革命與文化革命的時代性飛躍。建國后,毛澤東曾正確地指明了革命的發展方向即為建設,提出:“現在處在轉變時期,由階級斗爭到向自然界斗爭,由革命到建設,由過去的革命到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23)毛澤東《在南京、上海黨員干部會議上講話的提綱》(1957年3月19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7卷,第289頁。顯然,毛澤東在這里提及的是民主革命時期的革命,即階級斗爭語境下的階級革命。當革命取得成功之后,要把經濟文化落后的農業國建成發達的工業國,“不斷革命”話語應運而生,其時代性內涵遂轉變為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目標指向是現代化的工業國,也預示著中國共產黨作為中國歷史前進方向的先進力量代表,必須始終代表中國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和中國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才能確保其先進性。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改革開放新時期,中國共產黨為適應黨的工作重心的轉移重新闡釋革命話語,通過繼承與拓新傳統革命話語,規范革命話語建設性功能,逐漸形成“社會革命”話語體系。這套“社會革命”話語體系相較于中國共產黨不懈探索和推進的百年社會革命,在內涵上較為狹義,強調執政黨通過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以推動經濟社會變革,通過全面改革推動構建社會模式、理順社會秩序、完善社會制度,并將革命話語進行有效的意識形態加工。改革開放新時期的生產力革命與新時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社會革命一脈相承,皆是“社會革命”話語在不同歷史階段的話語具現。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指出:“全黨工作的著重點應該從一九七九年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24)《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1978年12月22日通過),《人民日報》1978年12月24日,第1版。中國共產黨將工作重心轉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營造和平安定的執政環境,革命話語的建設性功能被充分發揮,開啟改革開放偉大革命,促進新時期生產力的恢復與發展,走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
首先,重塑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執政環境。“文化大革命”十年內亂導致我國經濟瀕臨崩潰的邊緣,人民溫飽都成問題,國家建設百廢待興。揭批林彪、打倒“四人幫”的運動取得勝利,黨內民主重新得以伸張,解放了思想,恢復了實事求是、群眾路線、批評與自我批評的優良作風,促使了國民經濟發展,營造出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當時,世界經濟快速發展,科技進步日新月異,如何“趕上時代”是“社會革命”話語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
其次,改革開放成為偉大的革命性轉折。社會革命是解決社會基本矛盾的根本途徑和方法。恩格斯認為,“社會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政治的和哲學的革命必定通向社會革命”(25)弗·恩格斯《英國狀況·十八世紀》,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26頁。。鄧小平上下求索“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將發展生產力作為社會主義建設的答案,多次強調“馬克思主義最注重發展生產力”(26)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1984年6月30日),《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3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則就是要發展生產力”(27)鄧小平《政治上發展民主,經濟上實行改革》(1985年4月15日),《鄧小平文選》第3卷,第116頁。。鄧小平強調發展生產力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主要手段,一方面是繼承發展了唯物史觀,一方面是賡續拓新了毛澤東關于“四個現代化”、“發展技術革命”等理論和實踐經驗。中國共產黨大力推動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制度建設等都是圍繞發展生產力這一核心命題,“社會革命”話語向決定當代中國前途命運的方向靠近,與當代中國發展道路相結合。
其三,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社會革命。習近平指出:“黨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中取得的獨創性理論成果和巨大成就,為在新的歷史時期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提供了寶貴經驗、理論準備、物質基礎。”(28)習近平《在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8年12月18日),《人民日報》2018年12月19日,第2版。中國共產黨歷經百年奮斗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形成以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展觀、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我們黨推進經濟體制、政治體制、文化體制、社會體制、生態文明體制和黨的建設制度改革逐步形成一整套相互銜接、相互聯系、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制度體系。習近平對新時代的社會革命做出新的論斷:“我們以敢闖敢干的勇氣和自我革新的擔當,闖出了一條新路、好路,實現了從‘趕上時代’到‘引領時代’的偉大跨越。”(29)習近平《在2018年春節團拜會上的講話》(2018年2月14日),《人民日報》2018年2月15日,第2版。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社會革命推進了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與治理能力現代化,不斷調整改善國家治理關系,建立健全國家治理制度,發展踐行科學的國家治理理念。
首先,重釋并升華革命話語的建設性內涵。鑒于“不斷革命”話語的理解和運用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度失效,其所衍生的“繼續革命”話語在實踐運用中一度對制度與秩序形成破壞性,因此在改革開放伊始亟需重新予以闡釋。1979年3月,鄧小平在黨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指出:“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實踐已經證明是錯誤的。至于作出新的解釋,可以在黨內繼續研究。”(30)鄧小平《堅持四項基本原則》(1979年3月30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07頁。階級革命的直接目的在于推倒舊制度,建立新秩序,革命話語中的斗爭性內涵在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題下讓位于建設性內涵。傳統革命話語在價值精神上面同樣具有生命力或時代性。中國共產黨對革命話語的重新闡釋,一方面將革命話語斗爭性有效融入新時期的主流意識形態話語體系,另一方面將革命話語建設性融入治國理政與制度完善的實踐層面,并注重對革命話語的行動方式與手段運用進行規范,充分發揮革命話語的建設性作用,將革命話語從手段形式層面,向革命價值、革命觀念、革命精神等意識形態層面升華,意識形態領域重釋的革命話語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實踐有機結合,形成了堅持與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指導思想。
其次,革命斗爭與發展生產力的有機統一。《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進行了詳細闡釋:“這絕對不是說革命的任務已經完成,不需要堅決繼續進行各方面的革命斗爭。社會主義不但要消滅一切剝削制度和剝削階級,而且要大大發展社會生產力,完善和發展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31)《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第844-845頁。黨的十九大修訂的《中國共產黨章程》對黨的根本任務做出準確定位:“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根本任務,是進一步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逐步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并且為此而改革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中不適應生產力發展的方面和環節。”(32)《中國共產黨章程》,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4頁。必要的正當的革命斗爭與發展生產力通過正確的革命目標與革命對象形成合力,同向同行助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成為新的革命目標,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發展過程中的體制機制障礙成為新的革命對象。順著這條理路,習近平在新時代提出“具有新的歷史特點的偉大斗爭”的命題,并發展為包括偉大工程、偉大事業、偉大夢想的“四個偉大”新話語。
其三,話語傳播的方式和載體在信息時代日趨多樣化。信息時代新媒體環境中革命話語的傳播形式由“一對多”轉型為“多對多”。去中心化的“多對多”形式擴大著革命話語傳播的范圍,使傳播的群體范圍從黨內走向黨外,從黨政機關走向社會各界。新媒體環境下革命話語的傳播過程表現出交流的平等性,密切了黨與人民群眾的聯系,有效引導全國各族人民為偉大事業而奮斗,增強了革命話語在當代的生機與活力,提升了革命話語的親和力與可信度。
“革命與改革”,既是革故與鼎新的關系,也是一脈相承的關系。改革是革命之后的再次革命,它以革命精神作為內在價值,以體制機制改革策略作為外在手段,持續推動社會生產力革命。改革開放亦是一場偉大社會革命,在形式上繼承并突破了傳統革命話語,與中國話語有機結合,內嵌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之中,展現“社會革命”話語的時代性涵義。
首先,從歷史層面看革命的內在價值,既往的革命是一面不朽的豐碑,為推動社會革命提供理想信念與精神動力。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在歷史豐碑上銘刻著初心與使命、成就與光榮、曲折與經驗,不同歷史時期相應的革命話語樣態是對初心與使命的堅貞信仰與不懈踐行。革命年代以熱血與犧牲鑄就了紅船精神、長征精神、延安精神、抗戰精神等,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以無私與奉獻凝聚了大慶精神、焦裕祿精神、雷鋒精神等,改革開放以來,以改革與創新培育了創業精神、抗震救災精神以及新時代的抗疫精神等。尤其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偉大實踐中,面對“難啃的硬骨頭”、“婁山關”、“臘子口”等體制機制上沉積多年的頑瘴痼疾,需要以更大的政治勇氣,以壯士斷腕的勇氣和鳳凰涅槃的決心,抱定以“功成不必在我”的精神境界和“功成必定有我”的革命精神,把改革進行到底。
其次,從國家總體安全層面看革命的斗爭性及其功能。階級斗爭是一柄利器,必要時可為社會革命斬斷一切不安定因素。《中國共產黨章程》對階級斗爭作出時代性論斷:“由于國內的因素和國際的影響,階級斗爭還在一定范圍內長期存在,在某種條件下還有可能激化,但已經不是主要矛盾。”(33)《中國共產黨章程》,第4頁。也就是說,階級斗爭仍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作用,新時代的革命話語繼承與發揚亮劍精神與革命價值,合理運用斗爭的方式與手段。在處理敵我矛盾中,仍能發揮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力量;在維護國家政權、國家領土完整、防范民族分裂等問題上,黨和國家的政策措施與政治態度都具有革命話語的徹底性與堅決性。
其三,從國家治理層面看,革命話語是保障經濟社會各領域和諧有序發展的守望者和調節器,維護社會革命遵循社會發展規律有序運行。革命話語能充分調動人的主觀能動性,在經濟領域,調節市場的內生性矛盾,抵御國際市場帶來的不正當競爭;在社會領域,立足人民立場,依靠集中力量組織動員群眾辦大事、辦好事、辦實事,加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步伐;在思想文化領域,面對泥沙俱下的社會思潮能夠有效守土有責、激濁揚清,牢牢把握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主導權。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意味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站到了更高層級的歷史方位上。事物發展的階段性主要表現為主要矛盾的變化或矛盾主要方面的變化,相應地,“芳林新葉催陳葉”,社會革命也由淺入深,灌注了更具時代性的豐富內涵。新時代我國面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共產黨將“四個全面”作為治國理政的重大戰略布局。如果說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革命的目的在于趕上時代,那么新時代自我革命的目的就在于引領時代。中國共產黨一方面要將社會革命進行到底,另一方面高度強調“自我革命”話語,從而構建了“社會革命”與“自我革命”并重的雙核話語體系。2018年初,習近平在學習貫徹黨的十九大精神研討班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在新時代,我們黨必須以黨的自我革命來推動黨領導人民進行的偉大社會革命”,“要把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場偉大社會革命進行好,我們黨必須勇于進行自我革命,把黨建設得更加堅強有力”(34)習近平《以時不我待只爭朝夕的精神投入工作 開創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新局面》(2018年1月5日),《人民日報》2018年1月6日,第1版。。這些重要論述深刻闡述了新時代加強黨的建設,不斷進行自我革命對我們黨永遠立于不敗之地的重大意義,闡述了不斷進行自我革命對我們黨領導人民將偉大社會革命進行到底的重大意義,是新時代革命話語的升華與拓新。
首先,社會革命的發展為黨的執政帶來新境遇、新考驗和新危險。隨著改革進入“深水期”與攻堅期,以及對外開放的深化,我們黨執政面臨的“四大考驗”與“四種危險”日益突顯。為此,習近平提出全黨要“經受‘四大考驗’、克服‘四種危險’,確保黨始終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堅強領導核心”(35)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6年7月1日),《人民日報》2016年7月2日,第2版。。“四大考驗”是對黨的政治本領和長期執政能力的挑戰,這要求黨在長期執政中不斷提高憂患意識,增強新時代黨處理市場經濟問題、解決改革開放難題、應對外部環境壓力的能力。“四種危險”是對黨的執政狀態的警醒,這要求我們黨強化信仰與能力的關系、黨與人民的關系、黨與權力的關系。
其次,自我革命是黨的優良傳統。馬克思主義建黨學說雖然沒有提出自我革命思想,但唯物辯證法奠定了自我革命的哲學基礎。無產階級政黨作為執政黨要勇于承認自己的錯誤,批判與清除黨內非無產階級政黨的思想,保證無產階級政黨的純潔性。習近平指出:“強大的政黨是在自我革命中鍛造出來的。回顧黨的歷史,我們黨總是在推動社會革命的同時,勇于推動自我革命。”(36)習近平《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總結大會上的講話》(2020年1月8日),《人民日報》2020年1月9日,第2版。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對右傾機會主義與“左”傾冒險主義的堅決斗爭,延安時期開展的整風運動,建國以來開展的“三反”運動等,都是黨開展自我革命的成功歷史實踐,形成了黨勇于自我革命的優良傳統。
其三,自我革命是實現“四個自我”革命目標的磨刀石。在從嚴治黨層面上,黨內存在的思想不純、政治不純、組織不純、作風不純等突出問題尚未得到根本解決。習近平強調:“必須以正視問題的勇氣和刀刃向內的自覺不斷推進黨的自我革命。”(37)習近平《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總結大會上的講話》(2020年1月8日),《人民日報》2020年1月9日,第2版。中國共產黨以全面從嚴治黨永遠在路上的革命決心與革命勇氣,保持崇高的革命理想與旺盛的革命斗志,不斷增強黨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的能力,堅決同一切弱化先進性、損害純潔性的問題作斗爭,保持黨肌體的先進性與純潔性,營造正常健康的黨內政治生活與黨內政治生態,塑造風清氣正、團結統一、充滿生機活力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
首先,“自我革命”話語形成自我否定、自我揚棄、自我超越的主客體關系。理解革命確切意涵須結合現實的政治語境,在“自我革命”話語中,黨的各級組織、黨員干部與普通黨員既是革命的主體,也是革命的對象。這符合馬克思唯物辯證法的“否定之否定”規律,自我革命揭示了黨的建設由肯定到否定,再到否定之否定的發展過程。在全面從嚴治黨的進程中,全黨上下秉持實事求是原則、利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式,拋棄自身落后、陳舊的事物,保留先進、純潔的成分,通過螺旋上升的發展過程,實現自身的自我否定、自我揚棄、自我超越。
其次,“自我革命”話語在全黨各領域全方位發揮作用。在解決理想信念問題層面,中國共產黨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注重用馬克思主義理論樹立遠大的共產主義理想,探索掌握社會主義建設的客觀規律。在黨員干部與普通黨員層面,以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導黨員干部與普通黨員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組織建設層面,要管理好龐大的黨組織隊伍,必須發揚自我革命精神,清除黨員隊伍中的不合格分子和不合格黨組織,以嚴肅的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增強黨內政治生活的政治性、時代性、原則性、戰斗性。制度建設層面,制度的設計與執行不完善會導致權力不受制約與監督,公權濫用帶來利益誘惑會滋生權力腐敗,腐蝕黨組織的肌體,腐化黨員干部的心志,因此,要扎緊權力的籠子,構建起互相制約互相監督的權力結構,保證權力運行程序化、公開化、透明化。
其三,“自我革命”話語衍生“防治結合”的諸多實踐主題。一方面,“自我革命”須輔之以相關的主題教育活動。全黨開展了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三嚴三實”教育、“兩學一做”學習教育、“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四史”學習教育等活動。這些主題教育活動是推進全面從嚴治黨、深化自我革命的具體展開和生動實踐,促使全黨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動上保持高度一致,對實現“四個偉大”與“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產生強有力的政治保障作用。另一方面,持續推進反腐敗斗爭,嚴厲整治“四風”問題,采取“打虎”、“拍蠅”、“獵狐”無禁區的雷霆手段,進一步鞏固和發展了反腐敗斗爭壓倒性的勝利。中國共產黨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而依規從嚴治黨是其重要抓手。全面深化改革在黨的自我革命中的體現,就是要實現作為全面領導經濟社會發展的中國共產黨的全新變革和功能的整體躍升。
首先,深刻理解歷史周期率的本質。歷史周期率是歷史上統治階級違背社會發展規律導致政權覆滅而反復出現的歷史現象。縱觀中外歷史,無法跳出歷史周期率的統治階級往往具有以下特征:不能代表先進生產力、脫離群眾、權力腐敗。歷史周期率本質上是由于社會向前發展,生產力想突破舊的生產關系的束縛。而統治階級即使代表先進生產力奪取國家政權,也會因為脫離群眾、權力腐敗等問題無法鞏固政權。中國共產黨執掌國家政權以來,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黨的命運與中國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只要馬克思主義執政黨保持先進性與純潔性,社會主義國家建設就能蓬勃發展,最終跳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率。
其次,正確把握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的辯證關系。解決政黨自身問題和經濟社會發展問題的根本途徑需要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同向同行、同頻共振。習近平提出:“在進行社會革命的同時不斷進行自我革命,是我們黨區別于其他政黨最顯著的標志,也是我們黨不斷從勝利走向新的勝利的關鍵所在。”(38)習近平《取得全面從嚴治黨更大戰略性成果 鞏固發展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2019年1月11日),《人民日報》2019年1月12日,第1版。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形成互相促進與互為強化的相輔相成關系,一方面,以執政黨的現代化引領國家和社會的現代化,構建起現代化的黨政關系、黨軍關系、黨和經濟的關系、黨和社會的關系等;另一方面,以國家和社會的現代化促進中國共產黨做出與時俱進的調整與適應,推動黨的執政能力建設,提高黨的建設質量,使黨成為引領時代、人民擁護、經得起風浪考驗、朝氣蓬勃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
其三,彰顯“兩個革命”并重的實踐原則。一方面,堅持黨的全面領導是協同推進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的實踐起點。面對錯綜復雜的國際形勢、艱巨繁重的國內改革發展穩定任務,新時代黨內問題與黨外問題相互交織,經濟問題與政治問題彼此影響,中國共產黨堅持在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下形成領導核心,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才能協調各方力量,凝聚政治合力,協同推進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另一方面,堅持人民立場是協同推進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的價值旨歸和實踐終點。中國共產黨始終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站不穩人民立場,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都會失去價值歸依。人民群眾是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的成果獲益者,同時,人民群眾也是推進新時代偉大革命的力量源泉,中國共產黨只要堅持新發展理念,帶領全國各族人民砥礪前行、開拓創新,奮發有為推進黨和國家各項事業,協調推進自我革命與社會革命,就一定能夠戰勝前進道路上出現的各種艱難險阻,一定能夠在新時代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更加有力地推向前進。
縱覽百年黨史,中國共產黨致力于構建與倡導革命話語是個與時俱進的歷史進程,光榮的革命奮斗史是中國共產黨取得領導地位的歷史依據,也是執政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中國共產黨在革命、建設、改革等階段的歷史實踐都呈現出革命話語的辯證色彩。伴隨著中國共產黨百年革命的歷史演進,革命話語的語義也依據革命語境發生嬗變,并隨歷史方位和時代環境的轉換而形成不同的話語樣態,用以指導和推進中國不同類別的革命事業。中國共產黨的百年革命話語承載著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和使命,書寫了中國共產黨的奮斗與實踐,鑄就了中國共產黨的偉大革命精神。我們要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就必須在推進改革開放的進程中進一步堅持中國道路、弘揚中國精神、凝聚中國力量。在新時代,中國共產黨要繼承拓新中國特色的革命話語體系,將革命話語與中國話語有機結合,將革命話語的價值與信念融入中國話語,將革命精神與偉大的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深度融通,匯聚成為支撐新時代新征程改革開放繼續前行的強大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