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現狀與趨勢的文獻計量分析

高小娟

“創意寫作”（Creative Writing）這一術語來自美國，其涵義廣博而豐富，關切到人類的想象力、創造力與思辨力，其實踐形式多種多樣，受到個人生活經歷與文化環境等各方面因素的影響①Harper Graeme.Creative Writing and Education.Bristol：Multilingual Matters，2015，p.1.。在廣義層面，創意寫作是一切具有創造性的寫作行為，包括廣告、文案、博客等寫作活動；狹義的創意寫作多指文學寫作，包含傳記、回憶錄、游記等非虛構寫作，或詩歌小說、故事等虛構寫作。

1936年，美國愛荷華大學啟動了世界上首個高校“創意寫作項目”（Creative Writing Program），并開始為學生授予藝術碩士學位（Master of Fine Arts，MFA）。至今，美國創意寫作已有80多年的歷史，涵蓋小學、中學、本科、碩士、博士及博士后流動站各階段的學習與研究。在中國，復旦大學于2009年啟動創意寫作藝術碩士學位，標志著創意寫作正式進入中國大陸教育系統。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在過去十余年的歷程中，從最初備受爭議到逐步發展，呈現出良好的發展態勢，得到越來越多教師、研究者與寫作者的關注。2018年教育部首次將“創意寫作”納入中國語言文學系的課程設置框架中，是創意寫作在中國教育體系中發展的一次進步。在新文科發展的大背景下，培養創意寫作人才和向世界傳播中國聲音的時代新人，是人文學科需要承擔的重要歷史使命。毫無疑問，創意寫作教育在國內將是一項長期的事業。

目前，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創意寫作研究呈現出獨特的學術風貌，也有巨大的理論生產與實踐探索空間。本文采用文獻計量工具進行統計，系統整理該領域的研究文獻，描述既有研究的整體格局，探索前沿研究主題與未來趨勢，為我國創意寫作研究者與教學實踐者提供有益參考與借鑒。

一、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Creative Writing在國內學界有兩種主流翻譯，即“創意寫作”和“創造性寫作”，這兩個概念彼此交疊。本文在論述過程中統一采用“創意寫作”這一更為廣泛接受的用法。數據來源于中國知網期刊全文數據庫（CNKI），檢索了主題詞中包含“創意寫作”或“創造性寫作”的文獻，文獻來源類別選擇全部期刊，時間限定為2009—2020年，時間跨度12年，搜索結果設定為中文文獻，檢索完成后對所得文獻進行仔細核查閱讀，剔除新聞簡訊、論壇公告、征稿啟事、期刊專欄導語，以及主題關聯度不大的文章，以確保數據能夠覆蓋中國創意寫作領域的主要研究學術成果。最終獲得可供分析的有效期刊文獻485篇，文獻檢索時間為2021年1月23日。

（二）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文獻計量學的方法，結合CiteSpace可視化軟件對獲得的有效文獻進行知識圖譜分析，從發文趨勢、高產作者、研究機構、關鍵詞共現與聚類等方面回顧該領域的研究現狀，并闡釋該學科的研究熱點與趨勢。美國德雷塞爾大學陳超美博士開發的CiteSpace軟件，是“著眼于分析科學文獻中蘊含的潛在知識，并在科學計量學（Scientometric）、數據和信息可視化（Data and informa?tion visualization）背景下逐漸發展起來的一款多元、分時、動態的引文可視化分析軟件”①李杰、陳超美：《CiteSpace：科技文本挖掘及可視化》，北京：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頁。。它通過可視化的知識圖譜幫助研究者識別某領域的研究核心力量、研究熱點以及知識演進趨勢，幫助學者直觀快速掌握該領域的整體景象。知識圖譜軟件CiteSpace的特點是對搜集到的客觀文獻數據進行統計，并以圖譜方式呈現統計結果，并不對論文質量和研究結果進行評價。本研究使用的軟件版本為CiteSpace 5.7。

二、中國創意寫作的發文狀況、核心力量與知識基礎

（二）年度發文趨勢與出版期刊

知網數據顯示，以“創意寫作”為主題的文獻量在2009至2020年期間呈總體上升態勢，其中CSSCI檢索文獻共84篇，占比17%。

根據文獻量發表趨勢圖，創意寫作研究的發展階段可分為萌芽期（2009—2010），緩慢增長期（2011—2015）和快速增長期（2016—2020）。萌芽期發文量較少，2009年首篇介紹創意寫作的文章為張蕓撰寫的“創意寫作與美國戰后文學”②張蕓：《創意寫作與美國戰后文學》，《書城》2009年第12期。，該文以隨筆形式介紹了美國創意寫作項目。這一時期，葛紅兵、許道軍和許峰對國內中文教育改革和用文學推動創意文化產業發展等議題提出了建議③葛紅兵、許峰：《文化產業振興、新媒介熱升溫與馬克思主義文論中國化進程——2009年文藝理論批評的三個熱點問題》，《當代文壇》2010年第1期；葛紅兵、許道軍：《文壇三分格局的形成和文學作為創意產業的新變——2009年中國文壇熱點問題述評》，《探索與爭鳴》2010年第1期。。

圖1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論文發文趨勢

緩慢增長期（2011—2015）是創意寫作在國內發展的引介適應期。創意寫作研究發文量在前一階段的基礎上呈小幅度波動式增長，整體發文量較低，年際差異較小。這一時期的期刊中出現的幾位研究者如張永祿、劉衛東、刁克利、雷勇、陳鳴、謝彩等，他們都為中國化創意寫作學科發展與理論構建貢獻了自己的思想。有些重要的學術期刊如《探索與爭鳴》《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南方文壇》和《寫作》等也積極為國內創意寫作領域的學術成果提供了發表舞臺。

快速增長期（2016—2020）發文量明顯高于前兩階段，并在2018年后產生爆發式增長，2019與2020年發文量均超過100篇。《寫作》雜志成為創意寫作教學研究發表的重鎮，其他刊物如《當代文壇》《廣西科技師范學院學報》《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學報》《漢江師范學院學報》等期刊相繼開設創意寫作研究專欄，積極為創意寫作研究提供發表平臺。

（二）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核心力量

1.核心作者與合作網絡

下面是知網排名前十的高產作者及其發文量（見表1）。

表1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期刊論文發表前十作者（2009—2020）

如表所示，國內創意寫作研究的高產作者有葛紅兵、許道軍、劉衛東與張永祿等，這些學者均是該領域的代表人物。為考察發文作者之間的合作網絡，運行CiteSpace軟件，節點類型選擇Author，閾值選擇2（發文2次以上），生成創意寫作研究的期刊論文發表作者與合作網絡圖譜（見圖2）。圖譜共有240個節點，49條連線，網絡密度為0.0017，密度較小。

圖2 國內創意寫作研究高產作者及合作網絡圖

高產作者列表與合作網絡圖譜呈現出如下幾個特點。首先，不同學術團體的學者之間聯系較弱。作者合作網絡可以看出一個領域的發展成熟度。目前創意寫作領域存在的合作多是科研團隊成員之間的合作以及師生合作，且合作學者基本出自同一團隊。以葛紅兵為中心的合作網絡較為突出，而其他學者大多數以散點呈現，以獨立研究為主，未形成穩定的合作網絡。其次，目前作者之間的合作網絡較為初級，以某一位或某幾位學者形成的多層、密集合作網絡暫未形成，這需要研究者之間以及機構之間未來更為深入的學術共創來達成。

2.核心機構

運行CiteSpace軟件，節點類型設置從Author改為Institution，閾值設為3（即文獻中出現3次以上），生成國內創意寫作研究領域的高校機構合作網絡圖譜（見圖3），發文越多，節點越大。通過查看節點信息，結合中國知網文獻計量結果統計，創意寫作研究領域發文量排名前十的高校為：上海大學（59篇）、三亞學院（17篇）、西北大學（15篇）、廣東財經大學（12篇）、西南交通大學（11篇）、上海政法學院（10篇）、浙江傳媒學院（9篇）、綏化學院（7篇）、江蘇師范大學（7篇）以及湖北第二師范學院（6篇）。

如圖3所示，國內創意寫作研究的高產機構聚集在上海、三亞、西安、廣州幾個城市，包括上海大學、三亞學院、西北大學、廣東財經大學等，這些高校的創意寫作研究主要以二級學院與創意寫作中心為依托。在葛紅兵、許道軍等學者的帶領下，上海大學形成了較為整齊的創意寫作科研隊伍和師生團隊，取得了豐碩成果。三亞學院以馮汝常教授為學科帶頭人，積極推進創意寫作在校內外的影響力。廣東財經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探索出“立足本科，注重實訓，開門辦學，錯位競爭”的創意寫作人才培養模式，對地方院校有一定的借鑒意義①許峰：《地方院校創意寫作學科構建路徑探析——來自廣東財經大學的實踐（2010—2020）》，《廣西科技師范學院學報》2020年第2期。。西北大學文學院創意寫作人才培養思路開闊，擁有其獨立的VR實驗室，制作《創意寫作》慕課，并主辦創意寫作刊物《小滿》雜志，教學團隊取得了較為突出的成績。

機構合作圖譜中（見圖3）總共有366個節點，連線81次，而密度僅有0.0012，說明不同高校的學術團體之間較為分散，學術產出聯系較弱。整體來說，圖譜呈現出如下特征：

圖3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發文機構及合作網絡

第一，從發文機構的學科屬性分析，主要以中文系或文學院、文化與傳播學院等院系為主，而英文系雖同樣為語言文學系，但在機構圖譜中幾乎缺位，表明創意寫作目前在英文學科中缺乏重視，學術產出較少。從跨學科角度來看，社會學、心理學、醫學等領域對創意寫作涉足很少，說明國內創意寫作教學、實踐與研究的跨學科影響力不足。當然，這還與我國教育體系下學生缺乏創意寫作實踐有直接關系。

第二，研究機構之間人員構成差異較大。有些機構擁有較強的創意寫作教學研究師生團隊，如上海大學團隊和西北大學團隊，可認為是“團隊共創”。有個別高校以獨立學者發文為主，如西南交通大學和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可看做“一枝獨秀”，因為該機構并無其他學者涉足此領域。

第三，研究機構呈現出上海大學“獨占鰲頭”的特征。上海大學在國內創意寫作發展中一直起著“領頭羊”的作用，表1中高產學者多數源自上海大學團隊。在一個研究領域，一門學科要健康、多元、穩健發展，理想的情形是研究機構和學派思想形成“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大局面，能夠為學生提供更為多元化的教育資源。期待創意寫作方向博士授權單位中國人民大學和武漢大學都有其代表性學術成果，助推中國創意寫作的多元化發展，形成不同研究機構各具特色、旗鼓相當、合作共贏的大格局。

第四，研究機構地域差異較大。創意寫作研究目前的核心機構主要集中在“長三角”的華東區域（如上海大學、上海政法學院、江蘇師范大學、浙江傳媒學院），華南地區（如廣東財經大學、三亞學院）、華中地區（如武漢大學、湖南科技學院）、西南地區（如西南交通大學）和西北地區（西北大學），缺乏來自東北和華北地區的發文機構。在華北地區，尤其京津冀地區，僅有零散高校學者參與學術交流，這與該地區匯聚眾多知名重點院校的情況不成正比。

第五，跨區域、跨領域機構合作較少。目前國內創意寫作教學研究機構還處于自我生長和前期探索階段，機構之間的互動交流需要加強，包括高等院校與中小學、校內外以及境內外的合作。教育部從2020年始在全國高校展開“產學合作協同育人”，這為實踐性極強的創意寫作實踐研究提供了潛在的發展空間。同時，期待港澳臺與大陸機構之間更深入的合作，以及國內與國外機構之間的合作，共創更多高質量的學術成果。

（三）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知識基礎

在文獻計量分析時，一個領域的高被引文獻會被認為是該領域研究的知識基礎來源。通過中國期刊數據庫文獻統計功能，選擇“被引”則可以得到過去12年來創意寫作領域被引頻次排名前十的文獻（見表2），這些文獻在某種意義上構成了中國大陸創意寫作研究的基礎知識。其中，4篇文獻均產出于2011年，這表明該年度是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標志性年份。在高被引文獻中，80%來自CSSCI檢索期刊，其余20%來自《寫作》雜志。

表2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2009-2020）前10位高被引文獻

可以發現，引用頻次最高的是葛紅兵的文章，這是最早將“創意寫作”這一術語向國內學者進行引介的文獻之一。葛紅兵是國內創意寫作研究的代表人物，在前10篇高被引文獻中就有其6篇文章，包括獨作與合作。他考察了中國教育語境下創意寫作的學科定位①葛紅兵：《創意寫作學的學科定位》，《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強調了當今中文教育改革與創意寫作學構建的迫切性②葛紅兵、許道軍：《中國創意寫作學學科建構論綱》，《探索與爭鳴》2011年第6期。，討論了“創意寫作教育體系”的目標、難點、任務與步驟③葛紅兵、高爾雅、郭彩俠：《高校中文教育改革與“創意寫作”學科建構》，《當代作家評論》2014年第5期。，并嘗試重新定義文學的本質，闡明其產業化的價值和意義④葛紅兵、高爾雅、徐毅成：《從創意寫作學角度重新定義文學的本質——文學的創意本質論及其產業化問題》，《當代文壇》2016年第4期。，還從各方面評析英語國家創意寫作研究狀況①葛紅兵、雷勇：《英語國家創意寫作學科發展研究》，《社會科學》2017年第1期。。許道軍探討了英語國家創意寫作課程教學特點，并根據上海大學特點，提出系統的課程教學模式與訓練方法②許道軍：《創意寫作：課程模式與訓練方法》，《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且基于歷時與邏輯分析，在創意寫作學科理念以及教學方法等方面提出見解③許道軍、葛紅兵：《核心理念、理論基礎與學科教育教學方法——作為學科的創意寫作研究（之一）》，《寫作（上旬刊）》2016年第3期。。戴凡簡要梳理了國內外創意寫作的發展，闡述英語寫作教育改革中創意寫作的意義與實踐方式④戴凡：《國內外創意寫作的教學與研究》，《中國外語》2017年第3期。。趙忠山依據寫作實例，提出創造性思維的獨立性、連動性、多樣性、跨越性和綜合性等特點，并指出在創意寫作人才培養中，創造性思維作為基礎修養的重要性⑤趙忠山：《創意寫作：創造性思維在寫作教學中的運用》，《寫作（上旬刊）》2015年第1期。。在這10篇高被引文獻中，第8篇是一篇譯介文章，摘譯自《創意寫作：戰后美國文學的“系統時代”》。

這些高被引文獻以創意寫作理論基礎與實踐方法的引介和評述為基礎，一方面關注如何理解創意寫作的內涵特點（如6）與國內外發展狀況（如7、8、9），另一方面著眼于反觀國內建構創意寫作學科的現狀（如4），探索適合中國教育語境的訓練方法（如3、10），提出中國化創意寫作教育模式、研究與實踐發展方向（如1、2、5）。這些文獻關注的主題基本都是開展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無法繞開的基礎性問題，為中國本土化創意寫作研究的扎根、成長、發展和推進做出了一定的學術貢獻。

三、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內容主題與熱點

（一）內容版圖

關鍵詞是文獻主題的高度概括，基本能夠反映一篇文章的主要內容。如果多篇文章采用同一關鍵詞，說明該領域的研究者對某一現象的關注度，也說明了該關鍵詞的現實意義。在可視化知識圖譜中，通常采用關鍵詞共現、聚類和突現詞的方式來揭示一個知識領域的研究熱點和趨勢。CiteSpace軟件提供的關鍵詞共現和聚類功能可以將聯系緊密的關鍵詞形成一個集合體，并通過軟件算法將不同集合的聚類呈現在一起，得到關鍵詞的共現矩陣。研究者通過關鍵詞共現圖譜能夠更直觀、更客觀地判斷一個研究領域的研究熱點和研究內容。

1.高頻關鍵詞識別

運行CiteSpace軟件，節點選擇Keyword，出現關鍵詞共現網絡，下圖為依據共現網絡出現的高頻關鍵詞列表。

表3中列舉了出現頻數前30位的高頻關鍵詞，頻次為10以上的關鍵詞為“創意寫作”“寫作教學”“創造性思維”“教學改革”“文化產業”和“人才培養”，可以看出研究者的關注點包括寫作、思維、教學、產業與人才等五個方面。在CiteSpace制作的知識圖譜中，中介中心性大于等于0.1的節點被稱為關鍵節點，它們在共現網絡中有著顯著的中介作用。數據顯示中心性大于0.1的關鍵節點包括“創意寫作”“寫作教學”“創造性思維”“寫作”“中文系”以及未在表格中顯示的“中文教育”等6個關鍵詞。可以發現，文獻關注的一個重要問題是“中文系”的“中文教育”，這也是創意寫作引入大陸教育體系后學者們持續關注的議題。

表3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高頻關鍵詞（2009—2020）

13 14 15 0.04 0.02 0.08 7 7 6本土化文化創意產業中國化28 29 30 0.01 0.02 0.02 4 4 4非虛構寫作課寫作人才培養

2.關鍵詞聚類分析（Cluster）

為了更加簡潔明了地體現創意寫作研究的知識結構，本研究對文獻中出現的關鍵詞進行聚類。關鍵詞聚類是CiteSpace進行大數據閱讀與統計，根據數據之間的聯系、相關性以及語義分析得出的群體結構，可以認為是該軟件幫助研究者就某一領域的研究內容進行歸納分析、總結分類，然后以圖示的方式呈現出這一領域的研究內容和研究主題。運行CiteSpace，鏈接方式選擇pathfinder，裁剪方式選擇pruning sliced networks和pruning the merged network，聚類方式采用K聚類，算法采用LLR（對數似然算法），軟件呈現出關鍵詞聚類圖譜（見圖4）。圖中共有399個節點，501條連線，網絡密度為0.0063，Modularity Q=0.8771。在科學圖譜中，聚類模塊值（Modularity，Q值）大于0.3時被認為“自動離合得到的社團結構是顯著的”①陳悅等：《CiteSpace知識圖譜的方法論功能》，《科學學研究》2015年第2期。。

圖4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關鍵詞聚類圖

圖譜中顯示的聚類規模越大，項目號越小，可以看出“虛構寫作”是創意寫作研究領域的一個主要研究方向。本文將在下面的聚類時序圖部分對該10個聚類進行進一步討論。

（二）研究主題與熱點

1.研究主題

關鍵詞聚類時序圖（Timeline）（又稱魚眼圖）能夠幫助研究者發現一個領域的研究熱點，橫向觀察同一主題在不同年份的發展趨勢，或縱向觀察同一年份出現的關鍵詞，并根據連線情況探索不同研究主題之間的關聯（見圖5）。其中，實線的持續代表熱點的持續，虛線則相反。

圖5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關鍵詞聚類時序圖

聚類#0“虛構寫作”、#3“文學創作”和#5“創造性寫作”都是指文學性的寫作活動，從實線的持續性來看，虛構寫作的研究從2009年一直持續到2020年，且會繼續得到關注。“虛構寫作”聚類下的關鍵詞包括：基礎理論與實踐、現代轉換、故事新編、項目制寫作和課堂教學等；“文學創作”聚類包括：文學潮流、寫作訓練、印第安文學和戰后文學等關鍵詞；“創造性寫作”聚類包含：創意活動、文本寫作、高校文科、漢語言文學專業和現代寫作學等關鍵詞。

聚類#1“寫作能力”的培養是許多高校對學生進行創意寫作教學的培養目標之一，旨在提高學生的寫作水平，增強未來職業生涯的競爭力。該聚類下的關鍵詞包括：綜合能力、寫作動機、寫作素材、構成要素等。

聚類#2“啟蒙教學”與#6“思維活動”都關注培養學生的思維能力方面，包括激發學生的創意或創新思維。啟蒙教學的對象不僅包括青少年兒童，還包括未接觸過該領域的成年人，該聚類包含的關鍵詞有：情緒詞匯課程、喚醒教育、作文教學、文字表達、情緒素養等，“思維活動”聚類下包含形象性思維、思維方式、創造性思維和英語寫作等關鍵詞。

聚類#7“人工智能”是近年來數字時代轉向下的創意寫作領域的新議題，該聚類包含的關鍵詞有：科幻小說，寫作教學改革、本土化研究和主體意識等。人工智能寫作被認為是數字化時代創意寫作實踐的一種新形態，可以為文化創意產業服務①張永祿、劉衛東：《人工智能寫作：創意寫作的新景觀》，《探索與爭鳴》2021年第3期。。

聚類#8“教學改革”是創意寫作在中國發展過程中一直被提及和關注的方面，包含的關鍵詞有：寫作人才培養、課程教學、教育教學、OBE理念和教育理念等。聚類#4寫作教育體現了眾多學者對國內寫作教育傳統與現狀改革進行的思考，該聚類下的關鍵詞包括：審視反思、母語學習、改革思路、發現能力、前沿問題等。創意寫作引入之初，學者們認為創意寫作可以顛覆甚至替代傳統寫作，但隨著實踐探索的推進，研究者們開始積極思考如何將創意寫作與傳統寫作有機融合，使其共生共長。

聚類#9是“創意寫作學科”。創意寫作無論作為一門學科還是科目，如何進行中國化實踐都是學界需要共同面臨的問題，期待在更多微觀議題上，學者們進行更為深入的挖掘。該聚類下的關鍵詞有：基礎理論、分類寫作、創意寫作歷史、中國學派、人才培養、漢語言文學專業、中國氣派以及學科定位等。

2.研究熱點

在科學知識圖譜中，一個領域的活躍程度一定程度上可以從突現詞的出現和持續時間來體現。關鍵詞突現（Burst）表明一個研究主題關注度突然增強，它可以用來考察不同時間段的研究前沿主題變化以及未來研究趨勢。在CiteSpace軟件運用Burstness功能檢測出9個關鍵詞發生了突現（見圖6）。圖6中的加粗線段代表對應關鍵詞發生突現的時間，體現了該領域新興研究熱點。

圖6 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關鍵詞突現

總體來看，在引入“創意寫作”的前期，國內多數研究者被“創意”兩個字帶來的新奇感所影響，討論焦點為“創造性思維”，這也成為到目前為止突現強度最高的關鍵詞，強度為4.2054，熱度從2009年一直持續到2015年。之后，學者們逐漸開始將關注的目光從“創意”轉移至“寫作”，研究熱點轉變為“寫作訓練”與“寫作課”，并探討創意寫作對中文系或中文系教育的改革。隨著創意寫作在中國的落地生根，從2015年開始，兩個新的研究熱點出現，即對“創意”本身以及“寫作主體”的研究。從2018開始，學者們的視野開始變得更為宏大，研究熱點變為“創意寫作學”，這與時序圖中第9聚類形成呼應。此時，更為系列化、學科化的創意寫作教學與研究逐漸展開，“人才培養”也成為新的熱點，該關鍵詞的熱度持續也從2021年創意寫作領域發文標題和作者關鍵詞頻率中得到印證。

四、中國創意寫作研究思考與展望

經過十多年的發展，我國創意寫作研究成果較為豐碩，創意寫作從引進之日起，就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且研究持續升溫，不斷有新的產出和學術論點出現。基于現有文獻，可以從研究視角方法、研究對象范疇等方面對創意寫作研究進行反思，對未來的學術產出提出建議。

（一）中國創意寫作研究方法與視角

統計既有文獻的研究方法與視角，可以揭示學者對某一特定領域已經如何展開研究，未來還要如何研究，需要在哪方面加強，這對未來的學者開展研究設計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研究方法和視角的多元，能夠幫助創意寫作研究者更加全面、系統、客觀地看待創意寫作理念落實和教學效果等問題。

1.研究方法：加強實證性研究

一般來說，研究論文分為思辨型研究和實證型研究，以及介于兩者之間的描述型研究。思辨型研究是以概念分析和現象評價為主的觀點類論文，多數是對文獻梳理和理論建設等方面的思考。實證型研究包括質性研究、量化研究以及混合研究，多數基于文本分析或梳理統計展開，在研究前期需要科學規范的設計，是目前學界發表論文采用的主流研究方法。描述性研究多為對某類實踐經驗的總結分享，較為生動實用，但欠缺理論框架的支撐。

統計發現，目前發表的創意寫作論文中，思辨性或理論性的觀點類論文占主流，約占50—60%，教學實踐分享類的描述性研究占30%左右，實證類的研究成果甚少，不到1%。雖有學者提出創意寫作的研究方法需要“通過調查法、觀察法、體驗法、實驗法，乃至統計法為主的實證性方法做基礎”①張永祿：《創意寫作研究的學科愿景、知識譜系與研究方法》，《寫作》2020年第5期。，但鮮見基于數據進行深入剖析的實證研究。個別學者曾對創意寫作理論進行過量化統計的嘗試②高爾雅：《創意寫作能力量化理論研究論綱》，《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1期。，但仍然局限在理論層面，并未利用前期研究取得的數據開展創意寫作能力量表的制定，也未進行后續跟進，沒有形成完整的研究系列。

在國內創意寫作領域的研究方法尚不清晰的現狀下，本文進行的文獻計量可視化分析，是創意寫作領域進行量化研究的初步嘗試，但本研究仍然局限在文獻綜述范疇，并非真正意義上的實證研究。期待更多具有明確科學范式的實證類文章，包括經過科學設計的質化研究、量化研究、混合研究，以及縱向追蹤研究，推動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深入化、精細化和科學化。當然，實證類研究可以推動創意寫作領域研究范式的進步，但對許多人文學者的數理統計能力和科學研究設計能力提出了新挑戰。在2021年，創意寫作研究論文發表出現了明顯下降趨勢，這一方面說明觀點類創意寫作論文已經處于飽和狀態，另一方面也說明這或許是創意寫作研究方法產生創新或革新的契機。

2.研究視角：促進多學科研究

多學科研究對具體的研究領域具有促進意義③許宏：《關于我國高等教育多學科研究方式的思考——基于2000-2010年高等教育多學科研究文本特點的分析》，《現代大學教育》2012年第3期。。站在多學科視角，目前創意寫作領域整體的研究視角相對單一，缺乏視角的寬度和多元性。國內現階段的研究并未呈現出明顯的交叉學科特色，研究人員也多出現于人文學科，探討話題聚焦于中文教育和文學教育，欠缺與心理學、社會學、醫學等學科相結合的研究。然而，在英美國家，創意寫作除了在文學、教育學、心理學三大學科有大量學術成果之外，相關研究還多見于行為科學、語言學、腦神經學等領域。

在心理學中，創意寫作在美國的心理康復中心被當做是“藝術療愈”項目（Art Therapy）的一個重要部分，而國內目前這方面的研究和實踐還幾乎是處女地。同樣，在醫學領域，輔助身體治療的敘事醫學也是創意寫作實踐一種變體，它為有身體病痛困擾的患者提供精神支持，也為在職醫生與護士提供情感宣泄的渠道。從社會學層面來看，一門有生命力的、蓬勃發展的學科通常會對國家乃至世界所處的處境做出學術性回應。近兩年，新冠肺炎疫情對中國和全球人民生活產生了巨大影響，但筆者在知網搜索主題含“創意寫作”或“創造性寫作”，且篇關摘含有“疫情”或“新冠”字樣的文章，搜索結果都為0，這是值得警惕的現象。若有研究者將創意寫作實踐研究運用于新冠肺炎患者的個案跟蹤研究，或通過疫情期間的創意書寫挖掘人們的集體記憶元素，從而展開質化或量化研究，這都將拓展國內創意寫作研究的多學科視角，同時體現出創意寫作研究者的現實關懷。

（二）中國創意寫作研究對象與范疇

從研究對象和范疇來看，依據以上知識圖譜的呈現，結合我國創意寫作研究的現狀，筆者有如下思考：

1.研究對象：探索中小學實踐

發文機構圖譜與關鍵詞聚類圖譜均顯示，目前國內創意寫作研究仍然集中在高等教育體系中，涉及中小學創意寫作教學研究的數量較少。雖有學者探討過作為教學方法的創意寫作①葛紅兵：《創意寫作：作為一種教學方法》，《語文建設》2020年第11期。、中小學創意作文教學的實施問題②譚旭東：《如何理解并實施創意作文教學》，《語文建設》2020年第5期。，以及中學創意寫作課程建設③葉煒、張海濤：《鄉村中學創意寫作課程建設研究》，《語文教學通訊·D刊（學術刊）》2020年第7期。，但是中小學創意寫作教學的研究所占比例不超過5%。目前雖然有文獻探討了創意寫作對作文教學與語文教學的意義④侯桂芬：《優化小學語文習作教學方法的分析與探究》，《華夏教師》2019年第20期。，但尚未對中小學生創意寫作實踐效果展開調查研究，也未從學生視角呈現中小學創意寫作的價值。其次，有必要強化中小學創意寫作師資隊伍培養。美國高校創意寫作碩博學位制教育為中小學輸送了大量創意寫作教師，近40所高校開設了“創意寫作教學法”課程⑤Rebecca Manery，The Education of the Creative Writing Teacher：A Study of Conceptions of Creative Writing Pedagogy in Higher Education，University of Michigan，2016.；澳大利亞會對在職中小學創意寫作教師進行為期一年的教師職業發展培訓⑥Joanne Yoo，“Teachers as creative writers：needs，desir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growth”，New Writing：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for the Practice and Theory of Creative Writing，15（2018）：300-310.。在國內，雖然個別高校為對創意寫作教學感興趣的中小學教師開設短期培訓課程，但國內尚未形成體系化、規模化的創意寫作師訓體系，學界也缺乏針對中小學創意寫作師資隊伍培養模式的研究成果，這將是未來值得探索的領域。

2.研究范疇：推動跨媒介研究

根據高頻關鍵詞列表、關鍵詞聚類圖譜和關鍵詞突現，可以發現目前的創意寫作研究聚焦在以文字為媒介的閱讀與寫作活動當中，而針對文字創作與不同媒介之間互動的研究較少。在數字技術飛速發展的時代，如今的青少年已成為“圖像時代原住民”，視覺媒體在學生學習和生活中占有越來越大的比重。圖像閱讀深刻地改變著青少年的閱讀范式⑦劉曉荷、董小玉：《圖像時代語文閱讀教學的變革與發展》，《語文建設》2021年第5期。，也改變著他們的寫作范式和寫作風格，這對當今創意寫作者的作品可視化程度提出新的挑戰。如何在圖像時代通過創意寫作培養學生的語言文字素養和文學素養，如何在教學中運用數字敘事培養學生的故事思維，如何通過圖像、音頻、視頻、實物、表演等多元方式推動多模態課堂教學實踐，如何關注學生在創作過程中文字與其他媒介之間的互文作用，如何運用眼動儀觀察學生進行多媒介融合創作中的眼動軌跡與寫作過程的關系，這都是創意寫作研究在跨媒介實踐領域可以關注的方面。

五、結語

本研究借助知識圖譜繪制軟件CiteSpace文獻計量可視化方法，呈現出創意寫作研究發文軌跡、高產作者、發文機構以及相關知識基礎，并通過關鍵詞時序圖捕捉研究熱點議題及其演進變化，對未來的研究進行了展望。然而，本研究有一定的局限性。首先，數據來源的局限性。本研究僅對知網上的中文數據樣本進行分析，并未包含英文數據庫中關于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英文文獻，而且即使是知網數據，軟件僅分析了具有完整文獻信息的期刊論文，未涵蓋專家學者在報紙刊物上的學術發聲。其次，樣本量的局限性。本研究聚焦探討以“創意寫作”和“創造性寫作”為主題詞的論文，主要聚焦在創意寫作這一廣泛概念上，并未涵蓋“小說寫作”、“詩歌寫作”、“非虛構寫作”等子話題。第三，精確度的局限性。文獻計量學與CiteSpace科學知識圖譜軟件的計算方法有其獨特性，雖有可視化分析優勢，但難以在每個方面做到精準描繪，因此可能在結果呈現上存在一定誤差。

總的來說，本研究對創意寫作進入中國十余年研究的整體景象進行了不同維度的統計分析，以直觀明了的方法進行了回顧，也對現有文獻狀況進行了較為深入的分析。本文為領域內的同行看待創意寫作研究提供一個新視角，為領域外的學者了解創意寫作研究發展提供一種便利途徑，也為未來中國創意寫作研究的推廣、拓展和深入探討提供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