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岸經濟時代邊貿轉型的影響因素
——以東興市為個案的扎根分析

匡亞妮

（桂林理工大學 公共管理與傳媒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一、問題提出

邊境貿易指兩國接壤的邊境地區，邊民在一定范圍內進行商品貿易活動的總稱[1]，是一種基于沿邊地區所開展的帶有特定地區標志和地緣內涵的貿易經濟形態。促進邊境貿易發展，不僅是我國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重要內容[2]，更是實現民族團結、穩定邊境地區的重要舉措[3]。

發展初期，邊境貿易以地緣相連為前提，以交通設施為基礎，以貿易為紐帶，憑借邊境口岸的通道功能進行商品交換，實現邊境兩側居民生產生活資源的互通有無、調劑余缺，形成了“通道經濟”的發展模式[4]。該模式下的邊境貿易活動主要集中在轉口銷售、物流運輸兩個方面，“過貨化”現象越發明顯[5]，產業帶動效應差、“興邊富民”效能不突出，導致邊境貿易的經濟、政治和社會功能不斷消減。尤其是在我國產業結構整體性轉型的經濟新常態背景下[6]，轉變“通道經濟”單一發展模式，實現邊境貿易從開放開發走向高級化成為了邊境地區的發展需求[7]。在這個過程中，“口岸經濟”這一概念被提出與應用，成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具體戰略目標。

從產業結構理論來看，產業轉型升級的目標是實現第二產業的高端化，提高第三產業在整個產業經濟活動體系中的比重。“口岸經濟”模式則是一種通過加強產業內部和產業之間相互關聯，提高產業分工協作水平的新經濟形態[8][9]，強調邊境貿易的多功能性、經濟結構關聯性[10]，具體表現是以傳統的商品貿易和物流運輸為基礎，充分發揮邊境口岸的區位稟賦和政策優勢，建設具有貿易銷售、物流運輸、產品加工等多種經濟活動和多元服務能力的產業體系，從而充分發揮邊境貿易之于邊境地區的整體帶動功能。與“通道經濟”模式相比，“口岸經濟”模式下的邊境貿易具有更豐富的實踐內涵和更廣闊的發展空間[11]。

那么，邊境貿易如何實現從“通道經濟”模式到“口岸經濟”模式的轉型升級？從既有的研究來看，學界對該問題著重從轉型路徑選擇[12]、實踐困境[13]、提供工業物質基礎[14]、政策規劃[15]等具體的應用層面進行解答。產業轉型升級作為一個系統工程，而是整個產業系統所包含的各個子系統內部及子系統之間的升級和優化[16]。無論是宏觀發展方向的規劃，抑或具體發展策略的制定，都需要系統地掌握各方面影響因素。略顯遺憾的是，目前學界對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影響因素研究不足，尚未形成一個系統的理論體系。因此，本文研究的具體問題是：邊境貿易的轉型升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響？影響機制為何？

基于以上思考，文章采用個案研究方法，以廣西東興市作為考察對象進行實地走訪收集資料，然后運用扎根理論方法，試圖歸納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影響因素，構建理論模型，以期對相關研究進行補充和發展。并找到實現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關鍵推進點，在實踐面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提供理論依據和決策參考。

二、研究設計

（一）案例選擇

選擇廣西東興市為考察對象，主要基于兩點原因：（1）案例的代表性。廣西東興市是我國邊境城市中少數的集沿邊、沿海、沿江、少數民族地區于一身的邊境城市。對不同區位特點的邊境城市均有一定的代表性；（2）案例的典型性。東興市是我國較早進行邊境貿易發展與轉型升級的口岸城市，經過多年的發展，其關于轉型升級的做法形成了廣泛認可和推廣的“東興經驗”。

（二）材料收集

數據資料的選擇與構成要切合研究的問題與情境[17]，根據研究內容與社會現實，文章的訪談對象主要有四類，分別是政府職能部門的官員和職員、從事邊境貿易的企業管理者、相關社會組織的負責人及成員以及邊民。對資料的收集主要采取訪談法和觀察法的方式進行。同時，通過網絡搜索有關的新聞媒體報道、專家評論、企業公報等材料，并申請查閱與邊境貿易發展相關的政策文件，以豐富編碼材料。

（三）分析方法

文章的分析主要使用扎根理論方法[18]。該方法不僅可較好地進行多影響因素識別與歸納的研究[19]，在建構理論等方面也有著顯著的優勢[20]，能很好地實現本文的研究目的。主要操作過程是通過開放式、主軸式和選擇性編碼三個步驟[21]，將從材料中所獲得的概念自下而上逐層提升，然后分析概念范疇之間聯系，圍繞特定范圍將概念范疇逐一呈現，最后進行高度概括，總結得出新的理論。

三、范疇編碼

通過對資料的前期甄別和整理，文章得到了500余條的具有實際意義初始語句，以此作為扎根理論逐層編碼和分析的對象。為更客觀、更有效地進行資料挖掘、范疇識別和模型構建，本文的編碼工作使用NVIVO 11.0軟件進行。

（一）開放式編碼

開放式編碼主要基于質性材料，通過選取關鍵的信息參考點，提煉出能概括該信息的初始概念，以進行概念抽取和范疇化。首先根據語句反應的核心信息，對每條初始語句賦予新的概念予以概括，再對理論層次相對較低、數量繁多、存在交叉重復的初始概念進行進一步的歸納和提升，最后本文抽象出69具體范疇。開放式編碼的過程如表1所示。由于初始概念較多，僅列出部分內容。

表1 開放式編碼范疇化過程舉例

（二）主軸式編碼

主軸式編碼基于開放式編碼所收取的數據概念和編譯的具體范疇，梳理出具有更高層次的理論概念。通過主軸式編碼，得到了24個副范疇。對24個副范疇進行進一步的編碼，最終得到了頂層設計、市場環境、社會資源、轉型能力、制度安排、情景感官和轉型途徑7個主范疇。主范疇與其對應的副范疇、具體范疇及內涵（見表2）。

表2 主軸式編碼

（三）選擇性編碼

選擇性編碼主要是確定一個具有明顯的中心性、統籌性、引導性等特征的核心范疇，建立起典型結構關系，并在此基礎上開發出能陳述典型結構關系的故事線。經過反復比較分析，文章以“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影響因素”作為核心范疇，主范疇典型關系結構和內涵如表3所示。具體的故事線可以概括為：在國家頂層設計以及市場環境變化的推動下，轉型升級是邊境貿易的發展趨勢，通過加強社會資源供給和完善相關制度安排，提高邊貿企業的綜合轉型能力，調節相關企業管理者的情景感官，引導使其選擇合適途徑參與到的轉型升級。

表3 主范疇典型關系結構及內涵

四、模式構建與闡述

（一）模型構建

根據范疇編碼，文章歸納出7個主范疇，根據它們對東興市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影響作用，可以歸納為由外驅因素、內驅因素、支撐因素、組織因素、保障因素、調節因素和行為因素7大類影響因素。以此為基礎，圍繞扎根理論的模型建構邏輯，本文建構了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影響因素的扎根理論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影響因素的扎根理論模型

（二）模型闡述

1.頂層設計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外驅因素

促進一個地區發展最好方式就是發展經濟。邊境貿易作為邊境經濟的重要組成，推進邊境貿易的發展，加大對邊境地區的居民尤其是少數民族的扶持力度，確保開發開放的成果惠及邊境居民，是促進民族繁榮、民族團結、邊疆穩定的必然要求和必要措施。在這個過程中，地方政府及其行為往往決定著地方產業發展政策的選擇，從而影響產業轉型升級的實踐效果。所以說，推動轉型升級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是國家政治需求和政府行為導向的結果。同時，在政治導向的作用下，中央和地方政府所出臺的政策同樣起到了指引、刺激和拉動的作用。如《國務院關于支持沿邊重點地區開發開放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等政策文件，以及東興市政府在年度發展規劃中提出的“加快轉變邊境貿易發展方式”“推進構建特色邊境貿易體系”等發展目標和愿景，都對邊境貿易的轉型升級有著明顯的推動作用。

2.市場環境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內驅因素

內部市場環境的轉變和缺陷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內驅動力，同時也是根本動力。在傳統的“通道經濟”模式下，貨物“穿境而過”。對于邊境地區而言，沒有形成具有口岸區位特色的產業結構體系，資源的吸納和利用范圍有限，人財物難以形成有效的聚集效應，導致經濟功能單一，難以推動地方經濟的發展，富民效果不顯著。對于企業來說，主要進行邊貿產品的“轉手”，經營業務單一、產品層次低，導致營業利潤、經濟效益低下。對邊民而言，主要從事在關口“拉三輪”進行貨物運輸和“買指紋”認貨出關等方面的工作，缺乏投資和經營的空間，工作不穩定、收入水平低。面對傳統模式與現實發展需求的不適應，相關市場主體出于對經濟利益的追求，促進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將邊境貿易所附帶的經濟利益“留下來”成為了必然選擇。

3.社會資源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支撐因素

社會資源是促進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支撐因素，充足的社會資源供給可以看作轉型升級成功的基本條件。具體來說：人才是發展永恒的話題，人才供給狀況直接影響著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成敗。為此，東興市在進行轉型升級的過程中把人才的培養和引進工作作為基礎性工程，實行“科教興市”戰略。根據實際的發展需要，以培養和引入經營管理、規劃策劃等的專業人才為重點，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提供堅強的人才保障和廣泛的智力支持；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將先進的科學技術運用到邊境貿易的轉型升級中，提高企業管理運營的效率、產品的附加值和標準化作業水平，以實現邊境貿易的信息化、標準化、智能化發展；基礎設施作為社會經濟發展“先行資本”，是經濟騰飛的前提條件。通過不斷加大資金投入力度，建設和升級交通、貿易區、加工園區、物流聚集園區等口岸設施，為邊境貿易的轉型和發展提供基礎性的地理空間支撐。

4.制度安排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保障因素

不合理的制度安排會對邊境貿易產生軟約束，從而對其進一步發展會產生較大的不良影響，而合理的制度安排則是邊境貿易發展的基本保障。總的來說，設計安全、完善的支付、信用等體系，實現高效、便利的通關、監管等模式，構建科學、合理的權責利分配、溝通、外合等機制，是邊境貿易實現轉型升級所必要的制度安排。如東興市利用國際信用卡的信用支付構建國際信用體系，同時改革支付結算體系，通過實行“跨國經營證”制度、搭建東盟貨幣服務平臺、建立邊境貿易結算中心和跨境保險中心等，打破跨境交易瓶頸、保障跨境交易安全；推行“一指通”通關、“e-CIQ”跨國聯合檢驗檢疫、“聚云通”物流等系統平臺，實現邊境貿易電子化、智能化，以加強產品質量檢驗、提高邊境貿易的便利化水平；充分發揮非營利組織、民間組織的權威作用，為企業之間的聯系、溝通、合作創造條件，在邊民個體層面則通過成立互助組、合作社等，提高邊境貿易的組織化程度。

5.轉型能力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組織因素

企業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主要實踐載體，提高企業轉型能力是實現轉型升級的基本前提。邊境貿易轉型意味著企業的集約規模擴大，這對企業的管理水平提出了新要求。具體表現為改變傳統發展模型下的“家庭式”管理方式，遵循市場化標準規范，實現公司化經營模式，提高企業的管理效率與經營效益；資源配置水平是一個企業硬實力的根本體現，吸納人才、雄厚資金以及推動設備的迭代優化，有助于驅動邊境貿易企業的持續升級。不過，資源配置水平的提高除取決于企業自身外，外部的社會資源儲備和公共服務供給也產生著重要的影響；提升信息整合、產品銷售等業務能力，有助于增加企業響應用戶需求的敏捷性，實行差異化生產經營，銷售更具有針對性的商品，避免“商家賣不出、買家買不到”的供需錯位問題；加強品牌、技術、產品、服務等方面的創新，有助于增加邊境貿易產品附加值，提高的市場層次，從而獲得更多的經濟利潤。

6.情景感官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調節因素

情景感官通過調節企業管理者的態度與行為選擇，進而影響邊境貿易的轉型升級，主要包括投資收益、個體特征、社交情感和社會風氣四個方面。投資收益主要指企業管理者對轉型升級所投入的資金、精力等成本與轉型升級收益之間的評估和權衡。個體特征主要是企業管理者對企業的經營業務、管理模式等方面的組織特征是否需要或適合進行轉型升級，企業能否應對轉型升級過程中所可能出現的風險，以及企業管理者自己的風險態度，是否具有一種開拓創新的冒險精神。社交情感主要是整個邊境貿易生態環境對企業管理者的影響，具體包括企業間是否有合作發展的意愿、企業競爭關系強度。社會風氣主要是企業管理者基于邊境地區的風俗習慣、邊民的職業觀念、生活節奏等，判斷轉型升級是否能在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中進行。

7.轉型途徑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行為因素

邊境貿易的轉型升級途徑選擇既要確保產業發展的穩健性，也要結合市場需求變化、產業轉型升級方向等未來因素。具體來說，邊境貿易轉型升級途徑主要以當前的邊境貿易內容為基礎，積極發展與邊境貿易相聯動的多元產業，實現產業之間的融合發展，并加強邊境雙邊國家的跨境合作，實現貿易合作的向深發展。就東興市而言，多元產業主要體現在發展旅游行業、加工制造行業、金融行業、電子商務行業、物流運輸行業等，奠定延長邊境貿易產業鏈、構建口岸經濟體系的行業基礎。在此基礎上，以邊境貿易為核心，制定“邊境貿易+”發展戰略，實行“邊境貿易+金融服務”“邊境貿易+專業市場”“邊境貿易+電子商務”“邊境貿易+落地加工”等發展策略。跨境合作主要表現在構建全方位的交流合作機制、建設邊境貿易跨境產業園區和自貿區，以此加強邊境兩國的合作廣度和深度，從而降低貿易的不確定性、風險性。

五、結語

為系統歸納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影響因素，文章以廣西東興市為考察對象，運用扎根理論展開探索性研究。主要結論如下：首先，通過對質性材料的編碼分析，共提煉了基建設施、政治導向、加工銷售等69個具體范疇，政治政策、產業環境、公共服務等24個副范疇，頂層設計、市場環境、社會資源等7個主范疇；其次，基于對主范疇典型關系結構分析，不同范疇對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產生不同的影響作用。其中，頂層設計主范疇是外驅因素，市場環境主范疇是內驅因素，社會資源主范疇是支撐因素，轉型能力主范疇是組織因素，制度安排主范疇是保障因素，情景感官主范疇是調節因素。轉型途徑主范疇是行為因素；最后，構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影響因素的扎根理論模型，系統地闡述各影響因素的作用機理。外驅因素和內驅因素是邊境貿易轉型升級的因果條件；支撐因素和保障因素是根本條件，能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提供必要的支撐和保障；組織因素是實現轉型升級的基本前提，這一因素同時受到支撐因素和保障因素的影響；調節因素是關鍵條件，通過影響邊境貿易企業管理者直接決定轉型升級工程能否開展；轉型途徑是中介條件，企業通過制定相關的行動策略，選擇合適的轉型途徑展開行動，從而實現邊境貿易的轉型升級。

文章的理論貢獻在于較為系統性地歸納了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影響因素與作用機理，形成了一個較為完整的扎根理論，推進了學界對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影響因素研究的進程。同時，通過分析模型中的結構節點和功能，從整體性的視角出發，文章的政策啟示是：在宏觀設計層面，邊境貿易轉型升級要順應市場發展趨勢、遵循國家發展設計，規劃好以三大轉型途徑為行動面向的發展藍圖。一是全面發展加工制造、金融投資、電子商務等產業市場，以形成“多元產業”協調發展的邊境產業布局。二是以邊境貿易為核心，加強與相關的“產業融合”，以延長產業鏈。三是在自身發展的基礎上，加深與貿易國家的開展“跨境合作”；在微觀操作層面，基于發展藍圖的行動導向與實踐發展需求，制定相對應的扶持策略、競合策略和平臺策略。以提高企業能力為重點，通過社會資源供給、完善發展政策、構建行業競合機制、引導社會風氣、搭建跨境平臺和創新管理制度六大措施，為邊境貿易轉型升級創造必要的支撐體系和基礎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