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中的壞小孩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0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兒童文學中的頑童形象研究》（編號2020KY61012）與2020年度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等教育本科教學改革工程《師范類專業認證背景下的課堂教學改革研究——以小學教育專業兒童文學課程為例》（編號2020JGB498）階段性成果。

摘? 要：自兒童被看成是有自己獨特精神與心理世界的獨立生命體開始，到現今大量充滿現代意識的頑童形象已被創作出來。這些作品不僅關注兒童的生存現狀，還力圖借此書寫人類生活本質，甚至把童年看成整個人類生活及發展的縮影。世界兒童文學史上的經典“頑童”長襪子皮皮，以其荒誕不羈的語言，離奇古怪的遭遇和純真善良的童心，俘獲了全世界每一個讀者的心。

關鍵詞：頑童;皮皮;特征

作者簡介：周梅芬（1986-），女，瑤族，廣西桂林人，研究生，南寧師范大學師園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兒童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3--03

瑞典王國設立的“紀念阿斯特麗德·林格倫文學獎”是全世界最大的兒童和青少年文學獎，也是全球獎金額最高的獎項，“童話外婆”林格倫，一生共為孩子們創作87部作品，《長襪子皮皮》蜚聲世界，瑞典首相約朗·佩爾松對其做出高度評價：“長襪子皮皮這個人物形象在某種程度上把兒童和兒童文學從傳統、迷信權威和道德主義中解放出來……皮皮變成了自由人類的象征。”這個頑童創造力和破壞力驚人，制造麻煩，同時也傳播快樂。

一、荒誕不羈的語言

童話的語言以快樂為原則，好玩為目的，追求詼諧有趣，個性化的語言塑造出飽滿鮮明的人物形象。這種荒誕不羈的個性化語言是遠離官方的，成人思維不能理解的，又是活力四射，純樸可愛的。皮皮通過荒誕不羈的語言，展現出一道截然不同的內心風景。

一頭胡蘿卜色的頭發，小土豆一樣的鼻子遍布雀斑，大嘴巴，藍布和紅布拼湊起來的裙子，襪子一只棕色一只黑色，鞋正好比她腳大一倍，獨自一人住在小鎮上一座東倒西歪名叫維拉·維絡古拉的院子里。力大無窮，滿口謊言，善良正義，還富得像個財神。這個特立獨行的九歲小女孩有著自然的、無拘無束的身體——獨自生活，無人管束。“她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沒人在她玩的時候叫她睡覺或吃魚肝油。更有著自由的、天馬行空的精神世界——沒有上過學。在她身上，找不到成人世界對兒童施加的身體和精神的束縛，也沒有文化傳統的條框對女孩的約束。當警察想把她送往教化場所“兒童之家”時，她狡黠地說“我早就在兒童之家里啦。”“我是一個兒童，這里是我的家，這不就成了兒童之家嗎？”“我九年沒有舅舅乘法表也過得不錯，肯定還能過得更好。”福柯的權力學說認為，人的身體是被建構出來的產物，是權力馴化的結果，在被教化后臣服于權力機構以維持社會秩序，它并不是一個純然的自然物。但是在皮皮身上，卻有著對權力話語的否認，她不從屬于任何人，她是自由的。

為了有圣誕節假，皮皮去了學校。學校里的女教師為了考核皮皮，問她七加五是多少，皮皮不滿地說“你自己不知道，休想讓我告訴你！”得知答案時她又說“你自己已經知道了為什么還要問我？”這種理直氣壯的回答，讓人為之捧腹。女教師繼續問八加四是多少，皮皮說“差不多是六十七。”女教師說是十二，皮皮驚叫：“這太不像話了！你剛剛說七加五等于十二，怎么又說八加四也等于十二。學校也得講道理呀。”女教師覺得沒有必要再教皮皮算術了，而皮皮也覺得“我要休息一會兒，太用功了身體再好的人也會累跨。 她建議學生去阿根廷學校，那里圣誕節結束后就開始放復活節假和暑假，暑假過后十天圣誕節假又開始了。嚴禁做作業，在學校只需要吃糖果，女教師只負責剝糖紙。皮皮的行動都是為了好玩，但是卻破壞了成人的規訓，戳痛了成人的道貌岸然。

“海上一起風暴可怕極了，甚至魚都會發暈想跳到岸上去。我親眼到一條鯊魚暈得臉色發青，一條墨魚暈得坐在那里用好多觸手抱著前額。”“我看到船上的貓被風暴吹得只剩下一層皮，而它自己赤身裸體地被風吹到遠東去了。”這種描寫令人拍案叫絕，充分展現了林格倫恣意汪洋的想象力，穿插著詼諧、童真、狡黠、謊言，將種種不可能融于可能當中，妙不可言，用荒誕不羈的語言搭建了一個錯綜復雜的迷宮，卻處處通往童真之美。她會告訴你離別的正確釋義“因為如果你們現在不回家，你們下回就來不成啦。”，下雪天“只要心熱就行，心臟在跳動人就不會感到冷”，不知道葡萄牙的首都有什么關系？“人們不會事事如意。”

兒童對現實與想象、可能與真實、真實的記憶與幻覺的記憶之間的邊界無法分清，他們在對話時會不自覺進入幻想世界，以“幻想中的真實”來對抗現實中不可挽救的錯誤。當小伙伴直言“你說的都是謊話”時，皮皮說“在比屬剛果沒有一個人講真話，他們整天說謊話。從早上七點鐘開始，一直說到太陽落山。”她不小心把雞蛋灑頭上時，“在巴西所有的人頭發上都有雞蛋，所以那里沒有禿子。”她倒著走，“在埃及人人都這樣走，沒有人覺得有什么奇怪。”她跳進水里，“誰說孩子身上一定得是干的？在美國，水渠里都是孩子，連打水的空地都沒有，他們終年待在水渠里。冬天他們當然跟冰塊在一起，只有頭露在冰上面。”這些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一次次的失誤都被她以荒誕不羈的謊言遮掩過去，她有著以自我為中心的兒童邏輯思維，行為也常常出人意表。這個鄉下女孩，比優雅的公主更奪目，她是她自己，不為誰而存在，不需要王子拯救，她已經變成了一個英雄，去改變那些循規蹈矩，像杜米和阿妮卡一樣在成人世界里活得小心翼翼的孩子。

二、離奇古怪的遭遇

淘氣是兒童的天性。游戲是兒童的全部生活，頑童有著與生俱來的對自由游戲的向往，他們會把遇到的所有事當做是一種游戲，這是他們探索世界的方式和動力。在游戲過程中，驚險刺激、離奇古怪的遭遇才能讓他們熱血沸騰。皮皮一出場就是傳奇：媽媽是天使，爸爸是黑人國王，一個人住，不用去學校，金幣花不完，夢想當海盜，船是“蹦蹦跳跳號”，撒謊撒到舌頭都黑，徒手掰斷公牛的兩根犄角，能舉起鯊魚。皮皮的離奇古怪的遭遇最大限度地滿足了孩子們童年冒險的幻想，張揚了兒童天性，激發了無限的想象力，疏通了壓抑的內心，為渴望自由和歡樂的兒童創造了一個夢想中的樂園，玩得熱鬧，玩得酣暢淋漓。

這個女孩擁有著他們沒有的東西，她勇敢善良、正義、有力量。她不懦弱，看馬戲時，她跳上馬背比馬戲演員更奪目，蹦上鋼絲群眾只為她喝彩;她富有創造力，在地板上做椒鹽餅干，睡覺時頭埋在被子里，腳放在枕頭上，將獨創的詞“斯彭克”送給一只甲蟲;她力大無比，將來搶珍珠的兩個強盜丟到三米高;她勇敢細心，帶著兩個小伙伴去短期野游，或去湖中玩荒島求生游戲，帶了空罐頭盒來寫求救信;她思維活躍，吐口水比賽沒人能勝過她，甚至連新西蘭下毛毛雨都是因為她。她的奇思妙想層出不窮，和乖孩子比起來，她的兩根沖天辮都在蔑視成人世界的規則，藍布紅布條拼湊的裙子永遠不會像阿妮卡的布裙那樣平展，天然得和她一樣，自然又讓人開心。

在她嘴里7乘7等于102，是因為霍屯督島氣候濕潤，7乘7就多了。這種淘氣任性流露出蓬勃的生機，惹禍出錯都那么天真可愛。這是一個與主流文化格格不入，背道而馳的狂野任性的頑童，老師說像她這種女孩是不能上學的，塞德爾格倫夫人說她太不像話了，盧森布魯姆小姐說她是最無知、最討厭的孩子，但孩子們卻瘋狂地愛上了她。她敢于破壞成人給兒童量身訂制的規訓，勇于戳穿成人世界的虛偽，她快樂地冒險，離奇古怪的遭遇，滿足了兒童的期待視野，釋放了被壓制的天性。每個童年都有這樣一個天然而然的階段，但在成人不斷地訓誡“不行”“不可以”之后，兒童尋找新奇的激情和活躍的思維逐漸消失，開始變成循規蹈矩，一成不變。

她把日子過得精彩自由，她的冒險三天三夜講不完：在上海遇到一個耳朵大到可以當披風又能躲雨的中國人，跑起來像兩個巨大的黃色風帆。你不想和這樣的孩子一起生活嗎？在橡樹上面喝咖啡，把咖啡壺咖啡杯從草地上往上丟，很長一段時間甜餅都在空中飛。喝完了咖啡再往下丟，檢驗一下瓷器的結實性;這種心跳加速的玩耍驚險刺激，怎能不令讀者心生向往？在追求自由冒險的同時，皮皮盡情享受著快樂，給予快樂。兒童在這個樂園中變成了皮皮，強大有力，獨立堅強，無懼無畏。他們心中的孤獨在孤身一人的皮皮身上得到了舒緩和安頓，脆弱的心靈得到了安慰和鼓勵，皮皮的謊言使得他們最隱秘的地方得到了支持和確認。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的種種不可能，跟隨著皮皮離奇古怪的遭遇，在這個“離經叛道”的頑童身上一一得到了滿足。

三、純真善良的童心

在柳德米拉·勃拉烏苔《反顧你的童年時代一林格倫訪問感得錄》中林格倫說“如果人自甘墮落，那么許多殘暴的、骯臟的勾當都是人干的。我總要告訴孩子們，應當滿心真誠地對待周圍的人們，應當做一個具有人道精神的人，應當熱愛人們。”因此，她創作的皮皮自由奔放，天性真誠善良。林格倫慧眼獨具，用充滿童趣的眼睛去發現兒童天性中璞玉般的生命形態和精神世界，最頑皮的壞小孩，有著最純真善良的心，讓我們才在雞飛狗跳中感受天真無邪，在縱情狂歡中體驗溫情脈脈，擺脫壓抑的現實，安然棲息。

皮皮天性豁達，對天上的媽媽說“我會料理好自己”，在風暴中消失的爸爸她認為是去做黑人國王了，她對不公正的評價毫不在意，唯一的一次哭泣是在杜米失足掉進有鯊魚的海中，皮皮在千鈞一發時舉起鯊魚。“你真不知道害羞。”“如果你保證不再做壞事我就放了你。”用力把鱉魚扔到很遠的海里。

這時杜米已經爬到一小塊灘地上去了，坐在那里渾身打戰。他的腿流血了。接著皮皮來了，她的行動非常奇怪。她先把杜米舉到空中，然后用力擁抱他，差一點兒把他肺里的氣都擠出來，隨后皮皮突然把他放開，坐在峭壁上，雙手捂住臉哭了。杜米阿妮卡和所有的孩子都又驚又怕地看著她。

“你哭是為了杜米差一點給吃掉嗎”莫莫問。

“不是”皮皮擦干了眼淚，生硬的回答他，“我哭是因為那條餓得要命的小鱉魚今天沒吃早飯。”

舉起鯊魚的頑童勇敢無畏，掉眼淚的頑童讓人靈魂顫抖，這個最有力量的小孩，有著最柔軟的內心。讀者剛想為那瞬間流露出的真情落淚，轉頭卻被她出乎意料的調皮逗樂。公牛將杜米拋到空中，皮皮折斷它的犄角;給孩子們買十八公斤的糖果和玩具，除了自己;院子里有棵奇怪的樹，空樹干里每次能長出三瓶汽水，星期四還會結巧克力餅干;小偷來偷金幣，她以暴制暴，讓一個小偷吹篦子，拉著另一個跳舞直至深夜三點鐘，招待他們吃飽，遞給他們一人一塊金幣，“這是你們體面的收入。”世界上哪個孩子不愿和善良仗義的皮皮成為朋友呢？

孩子們因沒答上沽名釣譽的布魯姆森小姐的提問而哭泣，皮皮詼諧尖銳地回敬了她的提問，并為失落的孩子組織一次每個人都拿到金幣和糖果的問答比賽。當成人權威被顛覆后，孩子們感到的是一 種心理上的補償。老師認為皮皮表現很不好，像皮皮這樣的女孩子是不能上學的，不管她多想上學也不行。皮皮很傷心，但她還是“覺得老師非常好”并且送她一塊金表，對比起老師的武斷和虛偽，皮皮的赤子之心尤為可貴。

最讓人感動的是，當爸爸派船來接皮皮，為了朋友她在起航瞬間跳下船，因為她“不忍心在這個綠色的地球上有人為我哭泣和傷心。”皮皮這樣的善良純真，和倫理道德無關，和人性審美有關。林格倫的文字里飽含著對孩子們的愛，不帶絲毫教化的口吻，毫無偏見的描述，有的只是人文主義充分的關懷和理解。就如她在與蘇聯記者的談話中說：“孩子是我們的未來，他們的身上寄托著我們的希望。我們成年人的天職就是保衛他們的未來，給他們提供一個自由的世界，一個沒有恐怖和仇惡的世界。”林格倫寫作童話時，沒有成人居高臨下的立場，沒有潛意識地規訓，而是以欣賞的筆調刻畫了為所欲為的皮皮，以贊美的態度去描寫她自由的精神和高貴的心，洋溢著蓬勃的人性之美，童真之美。

結語：

“世紀兒童”皮皮是千萬兒童的集合，寄托的是他們童年的夢想。 當兒童的“頑童”那一面被現實無情地規訓，皮皮的出現，滿足了孩子們的內心期待，心理得到補償，靈魂得以慰藉。只有在我們以充分的尊重和寬容，來對待這些和成人標準相距甚遠的“頑童”時，才真正談得上發現和接納了兒童，才能和皮皮一起快樂地唱：

夏日里充滿陽光，

我走過森林和牧場，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一路走一路咯吱咯吱響。

參考文獻：

[1][瑞典]阿斯特麗德·林格倫.長襪子皮皮[M].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09.

[2]劉緒源.兒童文學的三大母題[M].北京：少年兒童出版社，1995.

[3]柳德米拉·勃拉烏苔 韋葦.反顧你的童年時代——林格倫訪問感得錄[J].浙江師大學報，1990（04）：105-109.

[4]蔣風.兒童文學原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