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暾

《披星戴月的想你》告五人樂隊2018年
“告五人”是一支剛進入聽眾視野不久的樂隊,由主唱潘云安、犬青以及鼓手哲謙組成。起初,樂隊是一支高中吉他樂團,由潘云安之兄潘燕山成立,因缺乏主唱,潘云安才入團。現在,潘燕山已退出樂隊,但在樂隊的早期作品中還能看到他的身影,這首《披星戴月的想你》就是由潘燕山作詞,潘云安作曲的。
如果單看歌名與歌詞,人們只能模糊地把握這首作品想要傳遞的情感。從歌名《披星戴月的想你》以及副歌部分歌詞“我會披星戴月地想你,我會奮不顧身地前進”,我們可以推測:一,這是一首抒發“我”對“你”情感的歌;二,“我”和“你”因某個原因沒有在一起,我很思念你;三,這個“原因”是從“奮不顧身地前進”中推測而來。進一步分析,可以從歌詞“突如其來的美夢,是你離去時卷起的泡沫”,“遠方煙火越來越唏噓,凝視前方身后的距離”,“踢著石頭,默默地走,公車從旁擦身而過”,勉強地推斷,“你”離去了,而我獨自遠行,一邊懷念過去,一邊披星戴月地前進。但哪怕摳字眼到這種程度,我們依然很難找到具體的共情點。僅憑這些信息,不管是聽者還是歌者,都難以在這首時長5 分49 秒的歌曲里找到情緒釋放的理由——這個缺陷則在它的同名MV 中得到了補足。
《披星帶月的想你》MV 長達7 分45 秒,其開頭竟是兩個長達1 分40 秒的長鏡頭:一個男人在黑暗中快步走來,嘴角還有一點欣喜與期待;男人帶著簡要的行李與兩盒便當走到了公車站,他四處張望,似乎在等另外一個人。背景沒有伴奏,只有稀疏的夜間昆蟲聲。無人的公車站只有少數的車輛路過,暗示夜色已深。男人站著等了一會,想了想把背包與便當放在了座位上,坐下等。直到此時,伴奏才響起。
對MV 而言,無伴奏開頭是非常危險的。我們可以想象這部MV 在KTV 播放的情景:人們拿起麥克風,卻愣愣地看了兩分鐘的長鏡頭,這對傳統中用于娛樂練歌的MV 而言非常忌諱。因為這是一支有敘事野心的MV,而通過網絡流媒體傳播的媒體介質也為這種嘗試提供了新鮮的土壤。
MV 不同于電影,它有不能過多使用對白的限制,這就導致了敘事與抒情間的平衡難以把握,要準確地交代情節的背景,是非常困難的。這兩個超長的長鏡頭卻為我們勾勒出了音樂更完整的共情點,通過它們,我開始找到了線索:“我”與“你”約好了要一起走,約定的時間到了,“你”卻還沒有到來。
在伴奏開始后,一個男人拿出兩張車票,看著車票若有所思,一輛公交車經過,“默默地走,公車從旁擦身而過”,這句歌詞適時出現。
一輛一輛的公車經過,男人張望。他撥打電話,無人應答,那個人依然沒有來。男人不停地抽煙,打了好幾次電話,夜晚逐漸入深,他不小心睡了過去。醒來時,他發現車票只剩一張,慌張地四處尋找,隨著伴奏鼓聲的響起,影像也加快了剪輯,與不安焦慮的情緒配合。他終于找到了第二張車票,他彈掉了車票的灰,看著車票,鼻子抽動。雖然心里已經隱約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會來了,但他卻還是想抓住什么一樣拼命。這時候一輛公車停到了他的身邊,司機說:“少年仔,沒車了,你要不要走。”這時候歌曲的歌詞正好唱到“我是真的不想回答”。
情感上的轉折在這一段被詳細勾勒出來:從興奮地期待一起遠去,到逐漸接受那人不會再到來,再到盲目地做著無濟于事的努力,到無可奈何地只能選擇獨自遠去。如此細膩的描述,觀者也不知不覺地產生共情,想起了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起初我們也是如此期待,也曾如此不能接受,也曾付出無濟于事的努力,也曾無可奈何地選擇獨自前行。
男人沉默,最終下定決心。背上背包,拿起便當,走向公車。他在車門前駐足,仿佛希望在這最后一刻,那個人會出現。高潮在醞釀。如同游行慶典般的鼓聲響起,與男人的無奈鮮明對比,營造出一種不得不往前走的氣氛。
只是那個人依然沒有出現。
他還是上了車。這時,副歌的開頭輕輕響起:“我會披星戴月地想你,我會奮不顧身地前進。”而我們對這句話背后的故事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層。男人遞給了司機兩張車票。司機給其中一張票驗票了,然后遞還給他剩下的那一張。車輛緩緩開啟。他握著剩下的車票,撕掉了車票。
他終于接受了兩人不再一起前行,只能忍著傷心繼續向前。
他用力地打開了兩份便當,沉默著用一次性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著。音樂也進入了最后高潮前的伴奏。犬青也輕輕地哼著,鼓聲與小號磅礴地響起。他突然停住了筷子,嚼著飯,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眶漸漸地紅起來,含著大口大口的飯,陷入了哽咽。
男人大口大口地吃著,也大口大口地哭泣。MV 最快的剪輯在此出現,并出現了同景別跳切,將情緒拉到最高點。告五人最后一次唱起“我會披星戴月地想你,我會奮不顧身地前進”。我們這時終于完整地感受到了這句話所傳達的情緒,被MV 推到了共情的最高點。
作為音樂的延伸和補充,《我會披星帶月的想你》的MV 創造性地發揮了這一功能,它用恰到其處的影像敘事,細膩地展示了音樂沒能講完的部分,讓人產生更清晰更強烈的觸動,這是單純的音樂作品力所不及之處。要達到這種效果,只有在音樂人更深地參與到MV 創作和能充分理解音樂人意圖的導演的共同努力才能做到,這點殊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