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源情報在命案偵辦中的應用

蘭天明 徐 睿

（上海公安學院，上海 200137）

開源情報是指通過對公開渠道獲取的信息和數據進行搜集、整理、分析后所形成的情報資料［1］。在當前互聯網背景下，犯罪對于互聯網的依賴程度越來越高，互聯網成為犯罪開源情報的最主要來源。犯罪嫌疑人從最初的犯意形成、表露到犯罪前的工具準備、方案策劃，再到犯罪完成后的一系列應變和畏罪表現，往往都會在互聯網中留下痕跡。因而，偵查人員在開展犯罪情報搜集工作時，有必要加強對互聯網信息資源的重視，通過一定的技術手段對其加以處理，使之形成能夠為偵查打擊服務的開源情報。

本文通過對兩起運用開源情報推動命案偵辦的成功案例進行分析，闡述開源情報在命案偵辦中的優勢特點，并對開源情報在命案偵辦中常用技戰法以及未來發展與建設展開初步探討。

一、案例介紹

案例1：2020年5月，某市一河道內發現一具無名女嬰尸體，警方立即成立專案組對此案開展偵查。因各方面客觀原因，無法確定尸體身份，該案的偵查工作一度陷入困境。后來，專案組將偵查重點轉向女嬰所穿的某品牌嬰兒套裝。通過將該款服裝照片上傳至多家網絡銷售平臺進行“以圖搜物”檢索，發現該款服裝在“淘寶網”有三家銷售網店，在“拼多多”及“京東”上各有一家銷售網店。經梳理后發現本市在“淘寶網”“拼多多”“京東”這三家網絡銷售平臺上僅有1條購買記錄，清晰記錄了購買時間、收貨地址與收貨人姓名。專案組隨即對這一線索進行深挖，抓獲了犯罪嫌疑人。

案例2：2020年7月，某市一農民別墅內發生兩人死亡，一人重傷的故意傷害案件。因現場發生汽油爆炸，犯罪嫌疑人全身重度燒傷，現場痕跡、物證損毀嚴重，造成案件關鍵事實查證困難。偵查員從犯罪嫌疑人的手機恢復數據中發現備注為“汽油XX”的可疑手機號碼，通過在“抖音”APP中查找通訊錄好友的方式，發現該手機號關聯的“抖音”賬號，并在該賬號中發現一段包含有一名男子正面臉部圖像的視頻。經過人像比對，明確了該男子的真實身份。偵查員隨即對該男子開展調查詢問工作，成功追查到造成現場爆炸的汽油來源，使該案關鍵事實得以查清。

二、開源情報在命案偵辦中的優勢

無論案例1中應用“以圖搜物”鎖定衣物來源，還是案例2中應用“抖音”視頻獲得人像，都是偵查員將命案中的人員、物品、車輛等特定信息與互聯網公開信息進行相互碰撞、挖掘的結果。這些來源于“淘寶網”“抖音”的互聯網公開信息資源，就是所謂開源情報，在命案偵辦中的優勢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拓寬偵查線索和證據來源

由于故意殺人等嚴重暴力犯罪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往往對社會或者特定被害人充滿憤怒和仇恨，有著明確的犯罪動機和目的，對自身情緒的克制力又不及他人，導致此類犯罪嫌疑人時常會通過網絡社交平臺向公眾或者他人宣泄自己的內心情緒。另外，隨著當前嚴重暴力犯罪的犯罪手段日趨智能化、犯罪嫌疑人逃避法律追究的意識愈發強烈，在犯罪發生前，犯罪嫌疑人往往會通過互聯網查詢犯罪方法、購買犯罪工具、尋找犯罪同伙，在犯罪發生后，犯罪嫌疑人又會通過互聯網查詢后續處理方法和自己可能面臨的法律后果等信息。

可見，通過互聯網中的開源情報工作不僅能為案件偵辦提供有力的線索指引，更能為后續的犯罪嫌疑人定罪量刑提供相關證據，進一步從主觀、客觀兩個不同角度證明犯罪嫌疑人的內心想法和客觀行為，從而對偵查人員使用其他常規偵查措施所收集到的線索和證據加以補充。

（二）使用靈活，無額外限制

我國對技術偵查和秘密偵查措施的審核批準有著嚴格的法律程序限制。以技術偵查措施為例，根據我國2020年修正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中有關技術偵查的相關規定，技術偵查措施需要由設區的市一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實施，且技術偵查措施的適用對象僅包括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以及與犯罪活動直接關聯的人員。而開源情報的搜集因其使用的手段公開、資源公開，相較于各類秘密情報而言，在適用對象、內容、期限等方面都沒有特殊限制，開展搜集工作無須任何法律手續，其搜集對象不僅限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與犯罪活動直接關聯的人員，必要時還可以圍繞其他案件關系人、潛在被害人、證人，以及死者身份等開展開源情報搜集工作。值得注意的是，由于開源情報的來源公開、強制性低，偵查人員在搜集后進行的整理、分析工作中，尤其應當注意審查和辨別情報的可靠性。表1所示開源情報與秘密情報的區別。

表1 開源情報與秘密情報的區別

（三）提升情報搜集的效率和隱蔽性

現發命案的偵辦講求破案效率。以案例1圍繞女嬰所穿某品牌服裝的調查工作為例。傳統偵查手段下偵查人員只能通過走訪服裝公司、分析衣物成分、發放協查通知等方式對該服裝來源進行調查，這樣的做法往往耗時耗力、收效甚微。而該案專案組靈活運用網絡購物網站中的“以圖搜物”功能，僅短短數小時便成功追查到該服裝的購買來源和銷售記錄，最終成功鎖定犯罪嫌疑人?？梢?，開源情報搜集工作不僅能夠充分發揮公安機關的偵查主動性，而且大大提升了偵查效率。

與此同時，互聯網中的開源情報搜集相較于傳統的情報搜集方法而言，在隱蔽性方面也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對于熟人作案的命案，犯罪嫌疑人與被害人生前可能保持密切聯系，偵查人員在現實中開展走訪調查、摸底排隊工作極容易打草驚蛇，引起犯罪嫌疑人警覺。如果偵查人員在電腦甚至手機屏幕前即可開展情報挖掘工作，則會大大降低驚動犯罪嫌疑人的可能性，確保偵查意圖不暴露。

三、開源情報在命案偵辦中的常用技戰法

針對具體的情報挖掘需求和不同的情報挖掘條件，命案偵辦中開源情報常見以下幾種技戰法：

（一）社交平臺

既包括“微信”“QQ”“微博”等傳統聊天社交軟件，也包括各類帶有聊天社交功能的軟件。在對此類社交平臺進行開源情報搜集工作時，應當注意搜集賬號信息、昵稱、頭像、關聯手機、關鍵字符、發表言論等信息，也可以結合犯罪嫌疑人可能存在的特定身份加以挖掘和尋找，如：學生、求職者、同性戀人群等。

（二）網絡購物

針對網絡購物網站，可以通過“以圖搜物”、關鍵字檢索、排查銷售范圍等方法對現場的遺留物、犯罪嫌疑人作案工具等物品來源進行調查。在這一過程中，應當注意與網安、市場監管、網絡購物公司、快遞公司等單位的密切配合，必要時可以通過其他途徑及時獲取與案件有關的情報信息，實現公開與秘密手段的精準對接。

（三）搜索引擎

在部分案件中，偵查人員有時會得到一些零散的情報信息，通過在互聯網搜索引擎中關鍵字檢索，結合合理的假設和推測，拼湊得到一個可能具有價值的情報。值得注意的是，這類情報往往只能為偵查破案提供思路和線索，難以轉化為定罪量刑的證據。在運用此類情報的過程中，偵查人員也應當結合其他情報信息不斷核實該情報的可靠性，提升證據意識，避免先入為主的錯誤發生。［2］

（四）開放數據庫

目前，許多社會行業正大力推動信息公開透明，如交通信息查詢、公司企業信息查詢、IP地址查詢、手機號碼歸屬地查詢、專業技能資格查詢，這一舉措也為偵查人員開源情報搜集工作提供了更廣闊的資源平臺。此類資源平臺由于其本身就是經過整理和核實的信息數據庫，在數據的可靠性和系統性方面相對優于其他信息資源，能夠為偵查辦案提供豐富而優質的開源情報搜集渠道。

（五）開源情報與秘密情報資源結合

將公開渠道收集的開源情報與公安機關內部掌握的人口戶籍信息、移動通信信息、視頻監控信息、賓旅館登記信息等進行交叉比對和印證，實現情報價值互補。另外，還可以將開源情報與其他刑事情報技術手段相結合使用，如技偵、網安等，實現開源情報、秘密情報各渠道情報整合貫穿和引領偵查的全過程，真正實現“情報導偵”。

四、開源情報未來展望及業務建設

開源情報在充分保證隱蔽性的前提下實現了情報搜集范圍的全覆蓋，正如美國中央情報局對開源情報評價：“并非只有從秘密渠道獲取的情報才具有價值”。然而，從目前來說，開源情報在公安機關偵查部門的應用并不廣泛，基層辦案部門仍然存在著部分偵查人員完全依賴公安秘密情報資源的現象，在對案件中的某一線索進行核查時，流程式地將其輸入公安內網進行檢索，或者直接申請使用相關技術偵查手段進行上線偵控，而忽略了對開源情報的搜集和使用，導致偵查工作陷入被動、偵查效率低下、偵查資源緊張等諸多問題的產生。針對這一實際問題，未來有必要從更高層面推動開源情報工作的普及與建設。

（一）廣泛普及，加強交流

由于開源情報資源極為豐富，對偵查人員的技術技能要求較高，接觸不同類型案件的基層辦案民警會對不同類型的開源情報有所專長，因此，可以組織各地、各部門辦案民警進行經驗總結和交流，將各類開源情報技戰法和優秀案例在全國公安機關的實戰辦案部門進行推廣，達到相互提高、補齊短板的效果。

（二）系統培訓，提升能力

加強公安院校及在職民警教育訓練中開源情報搜集整理、分析研判的課程和研究，引起公安實戰部門對開源情報的重視，提升公安機關尤其是刑偵、經偵業務辦案民警的開源情報搜集、整理、分析、研判能力，為偵查辦案提供多一個角度、多一種手段。

（三）智慧賦能，推動發展

公安機關科技部門及刑偵、技偵、網安等部門可以聯合社會互聯網公司，運用智能手段，打造開發開源情報智能搜集、分析系統，通過網絡爬蟲、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等技術自動搜集所有能夠可以利用的開源情報，建立開源情報綜合研判平臺，提升情報搜集和研判的效率及覆蓋面，為偵查破案提供更有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