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燕
(集美大學誠毅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0)
截至2020年3月,我國網民規模為9.04億。從職業結構看,在我國網民群體中,學生最多,占比為26.9%。[1]在“互聯網+”時代,特別是在2020年抗擊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疫情時期,高校在“停課不停學”的背景下,通過網絡直播平臺進行授課,大學生網民規模持續增長,上網時長迅速增加,大學生生活全面“網絡化”。
互聯網憑借其較強的傳遞性、自由性、參與性、實時性等優點,已經成為現代大學生及時獲取資訊,進行溝通交流和使用教育資源的主要工具。但互聯網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它給大學生的生活提供了便利,其可以通過互聯網及時獲取海量的知識和信息;另一方面,互聯網又給大學生的學習和生活造成了不良影響,他人利用網絡隨意披露大學生隱私,毀損大學生名譽的現象比比皆是,嚴重干擾了正常的大學生活。隨著網絡技術的飛速發展,大學生的網絡隱私面臨著嚴重的挑戰。在“互聯網+”時代,用法律保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特別重要。
“互聯網+”已經應用于教育、醫療、金融、交通、物流等,這些行業與大學生的學習生活息息相關,比如,大學生可以通過“互聯網+”下的課堂派、雨課堂、騰訊課堂等直播平臺進行線上學習;大學生出行可以通過曹操出行、首汽約車等網約車服務;大學生所購商品可以通過菜鳥、豐巢、中郵速遞易等物流服務提高運轉效率。但隨著網絡新技術的高速發展,一些平臺運營商可以任意搜集和獲取大學生網絡用戶的日常行為數據,這使大學生成了“透明人”。由于“互聯網+”的無邊界性,大學生網絡隱私權呈現很多新特點。
根據《民法典》第1032條對隱私權的規定,大學生網絡隱私權是指處于“互聯網+”時代的大學生享有的網絡生活安寧和網絡中的私人信息、私人活動和私人空間依法受到保護的一種人格權。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內容有三個方面:一是個人基本信息,一般是在申請微信、QQ注冊、申請免費郵箱以及其他服務時,大學生按照網絡服務商的要求提供自己的身份識別信息;二是個人活動軌跡,包括大學生使用的線上直播課平臺、上網瀏覽的網頁內容、QQ或微信聊天記錄以及郵件內容;三是個人活動空間,例如,博客、QQ空間、微信朋友圈。
1.載體多樣性
傳統大學生隱私權的范圍很狹窄,主要是大學生的姓名、性別、身高、體重、家庭情況、社會關系等,是以日記、書信、電報為載體。在“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的QQ、微信、電子郵件等聊天記錄;QQ空間、微信朋友圈、微博發布的信息;支付寶、微信支付、手機銀行的賬號和密碼等都屬于大學生的隱私。可見,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載體越來越多,并且越來越數據化。
2.易受侵犯性
首先,大學生保護自己網絡隱私的意識不強。比如,大學生在QQ空間或者朋友圈中隨意透露自己的個人信息;大學生對自己的支付賬號未設置較復雜的密碼加以保護;大學生訪問網站或使用APP時,未了解它們收集和使用個人信息的目的。其次,在“互聯網+”時代,發達的網絡技術為侵權人更容易收集、披露、傳播、利用和銷售大學生隱私提供了便利。最后,不法網絡行為極易使大學生網絡隱私權受侵犯。具有高超網絡技術水平的黑客,擅長利用計算機技術遠程窺探網絡隱私,盜取大學生網絡用戶的個人信息,任意獲取大學生使用的電子信息。
3.經濟性
首先,網絡隱私能夠為主體實現經濟價值。大學生可以支配自身的網絡隱私,甚至可以把自己的隱私公之于網絡平臺上,從而獲得相應的收入。例如,大學生可以在公眾號上撰寫自己與眾不同的成長成才記錄,附上照片,或者發表其他精彩熱點的內容,通過增加關注度、點擊量和閱讀量獲取收益。其次,侵權人通過侵害大學生的網絡隱私直接或間接獲取巨額經濟利益。大學生經常都會有如下的困惑:“為什么在某網站購買商品后,即使打開音樂網站享受音樂時也能看到自己幾天前所購買商品的廣告?”“為什么使用了某APP打車后收到了其他的打車廣告短信?”如有出現類似情況,那么侵權人已經非法獲取了大學生的網絡隱私,與一般隱私權受侵害不同,伴隨“互聯網+”時代的到來,侵權人能從大學生網絡隱私信息獲得巨額的非法利益。比如電商企業可以通過追蹤大學生的購買記錄,分析出大學生的需求方向、需求量以及購買力信息,制定相應的營銷策略。更有甚者,利用假wi fi盜取大學生的網銀、微信支付和支付寶密碼,直接獲取非法利益。
可見,“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存在特殊性,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侵害手段復雜多樣化、更具隱蔽性,侵害范圍有擴大化趨勢,損害后果更加嚴重,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現狀令人擔憂。
法律價值即法律對人的有用性。人有多元的需要,相應地,法律具有多元的價值:效率、自由、秩序、正義、利益等。筆者認為,“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主要承載了其中的自由、秩序和公正三種法律價值。
自由是法律最核心的價值,自由是通過法律制度的保障,使主體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行為,法律保障自由的實現。如果法律只作為一種工具為階級進行統治而服務,那么法律的實施只能依靠國家的強制力限制人們的行為,則法律對實現人的權利保障毫無作用。因此,國家在法律制度中規定人的自由權利,保護人格尊嚴。網絡隱私權自由價值,顧名思義,是指主體可以在法律規定內按照自己的意志對自己的網絡隱私進行維護、隱瞞、支配或者利用,進行能夠滿足自身需要的活動。對大學生而言,隱私權的自由價值在“互聯網+”時代表現形式具有多樣性。比如,大學生可以通過微信的隱私設置選擇允許或拒絕向哪些人公開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內容,大學生還擁有是否允許APP和允許哪些APP訪問自己手機通訊錄或相冊的決定權。
作為法律的基礎價值,秩序的目標是使人們能夠合理預測自己和他人的行為,并理性地控制自己的行為,從而更有效率地行動。
大學生網絡隱私權所保護的秩序價值主要體現為維護高校正常的校園秩序。維護大學生正常人際交往和保障其人身、財產安全就必須保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相對于傳統媒介,網絡傳播速度非常快,如果大學生的隱私被傳播出去,將造成嚴重的損害后果,大學生人身安全、財產安全必將存在隱患,正常的校園秩序必將被破壞。我國應對法律制度進行完善,尋求正確的保護模式,實現高校校園秩序正常運行的目標。
在法律中,公正的實質就是協調并平衡各種不同的利益關系,公正的最高標準就在于“各得其所”,即維護各主體的合法利益并剝奪其非法利益。在“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自由價值和秩序價值的沖突是客觀存在的,必須通過價值的衡量和利益的平衡解決兩者之間的沖突,即平衡高校管理、軟硬件設備供應商、網絡服務提供者或者普通公眾和大學生網絡隱私權之間的利益,達到相對的博弈均衡,使不同主體的合理利益都受到法律保護,最終實現不同法律關系的相對公正。
“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保護存在問題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高校對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侵犯。高校往往在未征求大學生意見的情況下,就單方制定本校的校紀校規,未能充分考慮大學生的傳統隱私權和網絡隱私權問題。一些高校要求大學生在其大學論壇里進行實名注冊賬號。比如有些大學論壇,實名制往往要求大學生在注冊賬號時,填寫本人的所在學院、年級、專業、班級、姓名、學號、手機號碼、郵箱等基本信息,待管理人員進行審查通過后,大學生方能在論壇上進行瀏覽帖子、發布帖子和交流討論等活動。在這過程中,大學生個人信息被完全記錄在大學論壇上,大學生承擔網絡隱私被泄露的嚴重風險。又如,一些高校為了更好地評定貧困大學生助學金,對他們的校園卡消費金額和消費場所進行數據匯總分析,這樣就對貧困大學生的網絡隱私權構成了實質的侵犯。
大學生網絡隱私權受網絡服務提供者或網絡用戶侵犯。這主要是指在“互聯網+”時代網絡服務提供者或網絡用戶利用網絡侵入大學生的文字、圖片、音頻或視頻等文件,收集、披露、傳播、利用和銷售大學生的網絡隱私,造成大學生人身或財產權益的損害。就其侵權責任包括兩種:網絡服務提供者或網絡用戶的單獨侵權責任和網絡服務提供者和網絡用戶的連帶責任。
高校管理方面。高校管理人員和專任教師與大學生之間的法律關系,目前有監護關系、委托監護關系、特別權力關系說、教育契約關系、行政法律關系或民事法律關系幾種觀點。[2]尤其是主張監護關系或委托監護關系的家長認為,兩者之間是監護與被監護關系,高校是監護人或被委托監護人,有監護在校大學生的義務,如果大學生在校人身、財產利益受到損害,高校就必須承擔責任。在家長的壓力下,一些高校為了避免因大學生發生意外而承擔責任,加大了對本校大學生的監管力度,細化各種監管措施,包括加強對大學生網絡使用的監管,監督大學生瀏覽的具體網頁、網絡聊天或發表的內容等,侵犯了大學生的網絡隱私權。另外,專門網絡隱私權保護機構在高校尚未成立,導致高校未能及時救濟大學生的網絡隱私權,高校忽視法律和德育教育的重要性,對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法律保護產生不良影響。
第二,法律制度方面。2001年通過的《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對隱私權采用直接保護方式。但《解釋》只是將隱私權作為一種人格利益進行法律保護規定在第1條第2款,并未規定在第1條第1款的人格權利中。將隱私權同其他人格權利進行同等法律保護的是2010年施行的《侵權責任法》,在第2條第2款將隱私權同生命權、肖像權、所有權等人格權利進行同等保護,并在第36條規定了網絡隱私權,將其納入民事權益的范圍,并規定了單獨責任和連帶責任。2017年的《民法總則》只是簡單地將隱私權納入民事主體(自然人)民事權利的范疇規定在第110條第1款,但未具體規定隱私權。《民法總則》的這一條款被原文保留在即將施行的《民法典》第110條,規定只有自然人享有隱私權,并把隱私權作為一種人格權體現在第990條第1款。此外,在《民法典》多次提及隱私,特別是第1194條至第1197條對網絡用戶和網絡服務提供者侵害網絡隱私權是否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和具體的侵權責任形態進行了詳細規定。但是仍存在未考慮“互聯網+”的時代背景、沒有細化隱私權保護類型、網絡隱私權保護規定缺乏可操作性等問題,這些問題的實際存在嚴重影響了“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法律保護。
第三,執法方面。我國法律法規只是對隱私權進行了概括性的規定,法律法規缺乏可行性和可操作性,這樣造成執法難度較大。其次,由于網絡的傳播速度極快,大學生的網絡隱私可能被侵權者瞬間泄露、傳播、刪除,執法者很難獲取侵權的證據。最后,多數網絡隱私權侵權人網絡技術水平極高,相比之下執法者整體網絡技術水平普遍不高。
關于高校與大學生之間的法律關系,上述的幾種觀點都進行單一地認定,筆者不贊同以上觀點,認為高校與大學生之間的關系應該既是教育行政法律關系,又是教育民事法律關系。高校享有自主辦學、制定招生方案、自主設置和調整學科、專業、自主組織實施教學活動、設立獎學金、頒發學位、學歷證書等權利被規定在2018年修正的《高等教育法》中,由于這些權利具有行政性質,那么高校在行使這些權利時,兩者之間是一種教育行政法律關系。在2017年實施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以下簡稱《規定》)將“高校在對學生進行管理的過程中,應當尊重和保護學生的合法權利”規定在其第5條中,這就明確了即使是在教育行政法律關系中高校做出決定時,仍要尊重和保護大學生的權利,有力地保障了大學生網絡隱私權保護的實現。另外,在《高等教育法》和《規定》中規定了大學生按國家規定繳納學費及有關費用。大學生按照國家規定繳納學費及有關費用購買高校提供的公共教學活動和生活服務設施時,高校和大學生雙方是平等的民事主體,兩者之間是教育中的民事法律關系。在這種法律關系中,大學生是權利的主體,大學生享有的權利就是高校應當履行的義務,即高校應當履行保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職責。
現在國際社會加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法律保護。與其他國家相比,我國法律在網絡隱私權保護方面有了一定的進步,但是針對“互聯網+”時代這一特殊時期和大學生這一特殊群體,我國法律制度還有待進一步完善。
國際上,采不同的方式保護隱私權。受害人可以以救濟其隱私權的損害為目的直接起訴,使侵害隱私權的行為人直接承擔侵害隱私權的民事責任,屬直接保護方式。在一些國家,獨立的人格權并不包括隱私權,但是涉及此類案件時,可以納入其他侵權行為,尋求法律保護,屬間接保護方式。[3]在“互聯網+”時代,直接保護方式更有利于保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我國雖已經采用直接方式,但對隱私權的法律規定過于原則化。筆者認為,我國應當進一步完善網絡隱私權保護的法律制度。
首先,以《民法典》為指導,制定《隱私權法》。在“互聯網+”時代,隱私權概念的內涵和外延已經發生了變化,隱私權的主體擴大化,侵權行為方式更加多樣化。制定《隱私權法》時應做到與時俱進,考慮“互聯網+”的時代背景和國際之間的合作協調,在《隱私權法》中應區分傳統隱私權和新型隱私權,把網絡隱私權保護單列一章。筆者認為,在網絡隱私權這一章中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四個方面的內容:第一,界定網絡隱私權的概念,闡述其具體特征和保護的基本原則。第二,明確網絡隱私權保護權益的具體內容。應包括個人的網絡空間、個人的網絡活動和個人的基本信息。第三,不同的主體適用不同的歸責原則。伴隨社會網絡化進一步加強,網絡隱私權的侵權主體更加復雜化,侵權責任適用同一歸責原則是不合理的。學者們對侵權責任的歸責原則有自己不同的觀點,筆者贊同楊立新把歸責原則分為過錯責任原則、過錯推定原則和無過錯責任原則的觀點。[4]網絡行業對發展社會經濟和方便人們生活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保護網絡隱私權,制裁侵權行為,對網絡隱私權侵權責任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勢必阻礙網絡行業的發展。網絡服務提供者的侵權責任規定在《侵權責任法》和《民法典》中,但都沒有明確細化網絡服務提供者的種類。筆者認為,應細化網絡服務提供者的種類,再區分不同種類主體的歸責原則。第四,明確侵權責任的構成要件和責任方式,列明不承擔責任和減輕責任的情形,規定侵權行為的訴訟時效。
其次,對相關配套法律、法規、部門規章進行完善。第一,“互聯網+”時代侵害大學生網絡隱私權案件中涉及的證據主要是電子數據,證據法和訴訟法應作相應的補充規定。《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收集提取和審查判斷電子數據若干問題的規定》和在2019年修改的《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較詳細地規定了電子數據的相關內容,但在行政訴訟中,電子數據的法律規定過于簡單。電子數據僅作為一種證據規定在《行政訴訟法》第33條。在《行政訴訟法》司法解釋中無電子數據的任何法律規定。筆者認為,為了更好地收集提取和審查判斷電子數據,提高行政案件辦理質量,應當制定行政訴訟證據的相關規定,對行政訴訟中電子數據的概念、種類、取證方法等進行明確規定。第二,高校與大學生之間的法律關系應在《規定》中加以明確,把尊重和保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作為高校在實施管理過程中的義務加以規定。
最后,提高執法水平。第一,我國網絡執法力量不集中,網絡執法體系不完善,因此網絡執法的力量應整合,整體效能應提高。第二,“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案件涉及各個行業,對執法人員的專業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普通的執法人員網絡技術水平較低,應加強現有執法人員的網絡技術培訓,或者設立專業的網絡執法機構,大力培養專業化、高水平的網絡執法人員。第三,在“互聯網+”時代,實現了世界范圍的信息資源共享,世界變成了一個“地球村”,網絡隱私權的保護應適應國際形勢,與國際接軌,并不斷加強我國網絡隱私權的執法部門與國外相關執法部門的深入合作。[5]
總之,在“互聯網+”時代,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現狀不容樂觀,應加強大學生網絡隱私權的法律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