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英語教學中的CBI理論適用研究

張法連 左文婕 孫潤妤

(1.中國政法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88; 2.北京語言大學 外國語學部，北京 100083)

0 引言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中國外語教育站在了新起點。面對新時代國家發展戰略，國家對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目標提出了明確的要求。面對新的時代特征與社會需求，傳統的掌握普通外語技能的外語人才已不能完全滿足社會的需求，既精通外語又懂得專業領域知識且具備專業外語交流能力的復合型、應用性人才成為社會急需的高層次外語人才。法律英語是外語專業主動適應國家需求、服務社會發展的具體體現，其人才培養具有復合型、應用性、國際化的特點，符合新時代對外語人才培養的要求。

但如何有效開展法律英語教學，我們需要從相關語言教學理論與實踐中尋求靈感與啟示。“內容依托式教學”(Content-Based Instruction，簡稱“CBI”)倡導將語言教學與專業知識教學有機融合到一起，在教學專業知識的同時提升學習者的語言應用能力，從而能較好地解決英語教學長期以來飽受詬病的費時低效和專業知識缺失的問題。CBI的教學理念完全契合法律英語、商務英語等專門用途英語(ESP)教學的初衷，成為開展ESP教學堅實的理論基礎。本文基于CBI理念討論法律英語教學的特性要求，探討基于CBI教學理念的法律英語教與學的實踐。

1 CBI教學理念

CBI的教學理念最初源于20世紀60年代加拿大蒙特利爾開展的“沉浸式”教學實驗 (immersion programme)，指將語言教學構建于某個學科或某種主題內容的教學之上，把語言學習與學科知識學習結合起來，在提高學生學科知識和認知能力的同時，促進其語言水平的提高(Mohan, 1986；袁平華等, 2008)。CBI圍繞學生即將學習的內容或信息組織教學，有利于激發學生通過目的語言思考、學習新知識，有利于學生把聽、說、讀、寫等語言技能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既有助于學生掌握到各種語言技能，也可以幫助他們學到未來所需要的各種專業知識(Stryker et al., 1997；?？≤S 等, 2009)。Krashen的語言輸人假設、Swan的語言輸出假設、Cummings提出的認知學術語言能力等二語習得理論、合作學習和學習策略教育等語言學習理論、建構主義、信息深入加工研究以及有關語篇理解過程及文章連貫性方面的研究等認知心理學理論為CBI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Kasper, 2000; 袁平華, 2006)。

CBI的教學理念認為：(1)學習者把語言作為學習學科知識和獲得信息的手段而不是將其作為學習目的時，語言學習會更成功；(2)當學習者認為獲得的信息有趣、有用，并且能達到希望的目標時，語言學習會更成功；(3)當教學考慮到學生的實際需求時，學生的語言學習效果會更好(常俊躍，2007；楊德祥 等, 2011)。與此相應，CBI的教學應遵循三個主要原則：(1)以學科知識為核心；(2)語言材料要真實；(3)要適應特定學生群體的需求(Stryker et al., 1997；袁平華, 2006；楊德祥 等, 2011)。

源于加拿大蒙特利爾開展的“沉浸式”教學實驗已充分證實了CBI在二語教學中的價值，而在國內，以大連外國語大學為代表的高校長期開展的CBI教學實踐也充分證明了其在外語教學中的有效性。此外，國內大量學者開展的實證研究也證實了CBI教學的有效性。國內研究表明，CBI不僅有助于提高英語學習者聽、說、讀、寫、譯等各方面的英語水平(?？≤S, 2007；袁平華 等, 2008；常俊躍 等, 2009；袁平華 等, 2010；劉丹 等, 2011；高璐璐 等, 2013；趙秀艷 等, 2014)，擴大學生的專業知識面(?？≤S, 2007；常俊躍 等, 2009；趙秀艷 等, 2014)，而且對學生英語學習動機(袁平華 等, 2008；袁平華, 2012)、英語學習策略(袁平華等, 2010)、英語學習積極性或興趣(?？≤S, 2007)等產生了積極影響，同時對許多學生的綜合素質甚至就業都產生了積極影響(?？≤S, 2007；?？≤S 等, 2009；趙秀艷 等, 2014)。此外，基于CBI的教學還能有效提升學生的批判性思維能力(袁平華, 2010)和思辨能力(楊德祥 等, 2011)，有效解決英語專業學生普遍存在的思辨缺失。

大量的教學實踐和實證研究已充分證實了基于CBI教學的有效性。作為具有專門用途英語性質的法律英語，也完全契合CBI的教學理念，我們可基于CBI理論討論法律英語教學的特性，探討CBI教學理念對法律英語教學的啟示。

2 法律英語的學科和教學特性

2.1法律英語及其學科特性

從學科和課程的角度來看，法律英語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法律英語指與普通英語課程相對的，與商務英語、醫學英語、旅游英語等專業英語相并列的一門課程。廣義的法律英語是一個具有獨立學科屬性的學科體系，是英語類專業教學領域中一個復合型、應用型跨學科新專業方向，本文的討論基于其廣義的概念。

就其學科性質而言，法律英語是法律科學與英語語言學有機融合而形成的新興交叉學科。根據《法律英語專業教學大綱》，法律英語是“普通法國家以普通英語為基礎，在立法、司法及其他與法律相關的活動中形成和使用的具有法律專業特點的語言，是表述法律科學概念以及從事訴訟或非訴訟法律事務時所使用的英語”(法律英語教學與測試中心課題組，2013: 2)。法律英語應當以提高英語語言的實際應用能力為目標，學習如何用英語處理立法、司法、訴訟和非訴訟法律事務以及從事法律研究工作。根據法律英語的學科特點，法律英語起始階段應該是以美國法為載體學習純正地道的法律英語 (張法連, 2018)。法律英語雖然隸屬于法律語言學之下，但法律英語絕不是法律與英語的簡單結合，掌握法律英語必須具備法律和英語兩種知識背景。

法律英語不是一門單獨的課程，而是一個學科體系，具備獨立學科屬性。法律英語課程體系既包括法律英語精讀(美國各主要部門法)、法律英語泛讀(案例閱讀)、法律英語視聽說、法律英語翻譯、法律英語寫作、英美法律制度、英美法律文化、法律語言學、WTO法、中國法概況(英文)、中西法律文化比較等知識類課程，也包含涉外法務談判、律師實務、庭辯技巧、檢察與審判實務、訴辯文書應用、ADR實務、法律診所、模擬法庭等實踐類課程(張法連, 2019)。

法律英語課程不同于普通的大學英語以及傳統的英語專業課程，這主要是由法律英語的課程性質所決定的。法律英語是法學和英語的交叉學科，就其課程屬性而言，屬于專門用途英語(ESP)的范疇，即與特定專業學科相關聯，根據學習者特定需求而開設的英語課程，如商務英語、醫學英語、旅游英語等。法律英語以法學為依托，以英語為工具語言教與學專業法學知識(尤其是英美法知識)，以滿足學習者了解地道的英美法知識、具備用英語交流并解決專業法律問題的能力的需求，培養國家對外開放所需的“精英明法”法律英語人才及其高端涉外法治人才。但我們應該明確，法律英語仍然是英語，“法律”是修飾限制“英語”的。法律英語是建立在普通英語基礎之上的專業英語，因此它基于普通英語又高于普通英語。只有在學生有了較為扎實的普通英語基本功的基礎上，才能有效進行法律英語專業學習。

此外，基于法學的專業內容，法律英語也應體現其特性。法學是一個典型的實踐性學科，課堂所學的法學知識最終要用于解決實際的法律糾紛，而法律英語學習對象的英美法更是注重實務。英美法又稱普通法或判例法，與注重成文法和法典化為特征的大陸法系相比，英美法屬于不成文法，重視遵循先例，強調個案公平，依據大量的判例來判案。因此，法律的實踐性決定了法律英語的實踐性要求。

總之，與普通英語相比，法律英語具有專業英語特征，它是市場需求催生出的一個新興專業方向。法律英語是一個學科體系，具有典型的實踐性特點。此外，法律英語區別于一般意義上的交叉學科，它集語言文學學科和法學學科為一體，和新時代國家對外開放偉大實踐緊密相連，有利于改善相關學科發展薄弱、后勁缺乏的現狀，有利于培養新的學科增長點和研究創新點，有利于國家外語能力提升和國家戰略實現，建設好法律英語學科是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保障。

2.2法律英語教學特性

法律英語的學科特性決定了法律英語教學的獨特性。

首先，法律英語教學具有專業性。與普通英語沒有特定的學科知識支撐相對，法律英語有專門的學科教學內容，即法律，且主要為英美法(尤其是美國法)，包括英美法律制度與文化及主要部門法；與普通英語旨在培養學生的一般英語應用能力相比，法律英語在學生具備基本的一般英語應用能力的基礎上，對其有更高的要求，注重培養學生用英語表述法律概念、解決法律問題的專業英語能力。

其次，法律英語教學具有系統性。如上所述，法律英語不是一門單獨的課程，而是一個有機的課程體系，既包括英美法律文化、法律制度、各主要部門法以及其他相關專業課程等法律知識層面的內容，也包含法律英語視聽說、法律英語寫作、法律英語閱讀、法律英語翻譯等技能和能力層面的內容。因此，法律英語專業課程的有序開展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既要考慮開設哪些課程，也要考慮這些課程之間的邏輯順序問題，哪些是先修課程，哪些是后續課程。

最后，法律英語教學具有實踐性。如前所述，與法學的實踐性要求相應，法律英語教學也具有明顯的實踐性導向。法律英語教學既要系統講授英美法律文化和主要部門法，也需要系統培養學生的法律英語聽、說、讀、寫、譯等實際應用能力，且最終要落實到培養學生能熟練地使用英語來處理實際法律問題的能力。

總之，法律英語專業教學是以英語語言知識和基本英美法律知識及其應用技能、學習策略和跨文化交際為主要內容，以外語教學理論為指導，以遵循語言教學和語言習得的規律為前提，集多種教學模式和教學手段為一體的教學體系。法律英語專業教學應根據國家和社會對畢業生法律英語綜合應用能力(即聽、說、讀、寫、譯的能力)的需求，在幫助學生繼續打好語言基礎的同時，應特別重視培養學生法律英語實際應用能力和實踐能力，尤其應加大對說、寫、譯等產出技能的訓練強度和考核比重，為學生真正具有較強的法律英語實踐能力打下堅實的基礎(張法連, 2019)。

3 CBI視閾下的法律英語教學

3.1 CBI與法律英語教學的契合

CBI將語言教學構建于某個學科或某種主題內容的教學之上，語言教學與專業學科知識教學有機融合。在CBI的教學理念下，語言是作為專業知識教學的手段和工具，而非目的與終結。在理想的CBI情境下，從某種程度來講，語言能力是通過專業知識學習附帶習得的。CBI的教學遵循三個主要原則，即教學內容以特定學科知識為核心，語言材料真實，適應特定學生群體的需求(Stryker et al., 1997)。從法律英語的學科性質和教學特性可以看出，法律英語教學完全契合了CBI的教學理念。

首先，法律英語是涉外法律服務的工作語言，其教學以專業法學內容為依托，教學內容架構于專業法學知識基礎之上。具體來講，法律英語的教學內容主要為英美法(尤其是美國法)，包括英美法律制度與法律文化以及各主要部門法，也涉及學生法律英語聽、說、讀、寫、譯等實際能力的系統培養。但無論是專業英美法知識講解還是法律英語實際應用能力的培養，其教學內容始終有專業知識的依托，為名副其實的“內容依托式教學”。

其次，法律英語教學語言材料真實鮮活。法律英語旨在教授原汁原味的英美法，其教學材料必然真實可靠，教學材料選取英美法國家主要法律制度、真實案例及相關司法實踐活動。比如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全國高等院校法律英語專業統編教材，包括法律英語精讀教程、法律英語泛讀教程、法律英語視聽說教程、法律英語寫作教程、法律英語翻譯教程、英美法律文化教程等，均采用原汁原味的英美法為教學內容，教材內容鮮活真實。

最后，法律英語響應國家大力培養涉外法治人才的號召，適應職場“英語+法律”復合型人才培養的需求。隨著經濟全球化的發展，法律職業也走向全球化，涉外法律市場的巨大需求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要求。但是，中國涉外法治人才面臨巨大的數量缺口，全國范圍內，熟知國際法、國際貿易法和WTO規則的律師稀缺，精通外語、能直接參與國際合作與國際競爭的國際人才極其匱乏。作為英語與法律的交叉學科，法律英語的目標就是培養精通法律英語又明晰國際法律的“精英明法”復合型應用人才，因此，法律英語理應承擔起培養涉外法治人才的重任。法律英語既是推動涉外法律服務工作的關鍵，也是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落腳點(張法連，2018)。對于學生來講，面臨單純的法學或英語就業難的窘境，進行學科交叉，通過法律英語的系統學習，成為既懂法律英語又懂國際法律的復合型應用人才自然會滿足學生(尤其是傳統的英語專業的學生)學習和就業的需求。

總之，法律英語教學的實質就是一種以內容為依托的教學，而CBI的教學理念能夠很好地契合法律英語教學的需求。因此，在CBI理論框架下探討法律英語教學將是有益的嘗試(張清, 2019)。

3.2 CBI對法律英語教學的啟示

首先，法律英語絕不是簡單的“法律”+“英語”，法律英語教學要將法律和英語有機融合到一起。CBI的教學理念強調語言教學要與學科知識教學有機融合，認為只有當學習者把語言作為學習學科知識和獲得信息的手段而不是將其作為學習目的時候，學習會更成功。法律英語是專門用途英語領域最重要的分支，是系統獨立、內涵豐富、實踐性很強的新興交叉學科。法律英語有其豐富的學科內涵和完整的課程體系及其相應的教學理念、教學方法、教學原則、測試方法等，其教學應以美國法為載體，系統教授英美法律文化和美國主要部門法，系統開展法律英語聽、說、讀、寫、譯等課程，并注重法律英語實務及其相應的實際應用能力的提升。法律英語是法律和英語有機融合的專業語言，決不能把法律知識和英語語言技能割裂開來學習。因此，法律英語教學要將英語教學與法律教學有機融為一體，不可偏廢。張法連提出法律英語教學的目標是培養精通法律英語、明晰國際法律的“精英明法”復合型人才(張法連，2018, 2019)，杜金榜和袁傳有主張法律英語教學要實現法律和英語兩大系統的融合，提出培養法律基本功和英語交際能力“雙高”的教學目標(袁傳有，2010)。法律英語教學要通過系統講授英美法，培養學生相應的法律英語實際應用能力，使學生具備法律語境下的英語交際能力，即培養會講法言法語的復合型英語人才。

其次，法律英語課程體系的安排要合理有序。CBI的教學理念認為，當學習者認為能達到希望的目標時學習會更成功。一方面，法律英語是一種專業英語，基于普通英語又明顯高于普通英語，它包含大量專業術語(包括諸多古英語、法語和拉丁語)，且句式冗長復雜，對英語語言要求較高。因此，要學好法律英語，首先要具備扎實的英語功底。據此，法律英語專業教學應建立在學生已具備較為堅實的普通英語功底的基礎之上，如在本科階段設置法律英語專業，英語基礎課程應先行，在大一、大二系統開設英語基礎類課程，打好英語基礎后，在大二后半學期和大三再系統開設法律英語類課程。如果一味強調專業性，在學生欠缺普通英語功底時貿然全面鋪開專業法律英語教學，會使學生“消化不良”，難以達到預期學習目標，必定會產生挫折感和厭學情緒，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另一方面，法律英語是一個課程群，法律英語諸課程也要處理好內部邏輯關系，英美法律文化簡要介紹英美法律制度，理應為先行課程，法律英語精讀系統學習各主要部門法，為法律英語的知識基礎，應緊隨其后，之后才適宜全面開設英美案例選讀、法律英語寫作、法律英語視聽說、法律翻譯等專業方向課程，最后才是法庭演講與辯論、模擬法庭及相應的專業實踐與實習。

第三，法律英語教學方法應靈活多樣，要考慮學生的實際需求。CBI教學理念認為，當學習者認為獲得的信息有趣、有用，當教學考慮到學生的實際需求時，學生的學習效果會更好。根據法律英語的特性，尤其是其實踐性要求，法律英語教學不宜過多采用填鴨式講授方法?？蓞⒖济绹▽W教育中主要采用的案例教學法，通過實際案例來導入主題并通過案例討論來組織教學，注重課堂問答互動，開展豐富多彩的教學任務活動。此外，法律英語教學中還應綜合使用圖片、錄音、錄像、電影剪輯、實物、法庭道具等不同模態組織教學，充分調用各種交際模態，充分發揮不同模態之間的協同、強化作用，在盡可能真實的多模態情境下組織教學，以提升教學效果。另外，也要多組織角色扮演、庭審辯論、模擬法庭、庭審觀摩、律所見習等實踐性活動，以促進和加快法律英語知識向法律英語能力的轉化。

4 結語

如前所述，基于CBI的專業英語教學不僅有助于提高學習者的普通英語能力，而且能夠擴大學生的專業知識，也對學習者的學習動機、學習積極性、學習興趣、學習策略、思辨能力、批判性思維能力乃至綜合素質甚至就業均產生積極的影響。作為涉外法務必需的工作語言，法律英語完全契合CBI的教學理念，因此，基于CBI教學的良性效應也應在法律英語教學中體現。此外，法律英語是外語專業主動適應國家需求、服務社會發展的具體體現，其人才培養具有復合型、應用性、國際化的特點，符合新時代對外語人才培養的要求，因此，法律英語教學理應產生更深遠的積極影響。我們需要長期且深入地開展針對性的調研和相應的實證分析以及后續的跟蹤研究，系統研究法律英語專業教學對學生各方面能力的培養和綜合素質的提升所產生的積極作用和良性效應，調查法律英語專業畢業生在社會發展和國家建設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作出的貢獻，以更好地響應國家大力培育涉外法治人才的號召，推動法律英語學科專業更快更好地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