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媛 高 霖
黃河是孕育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為“四瀆之宗”[1]。黃河文化燦若星河,黃河文明歷史悠久。黃河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2019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鄭州主持召開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時強調:“要推進黃河文化遺產的系統保護,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凝聚精神力量[2]。”2020年8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審議《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會議指出,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要把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作為事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千秋大計。因此,本文立足于梳理黃河文化的歷史演進,歸納黃河文化的內涵,并梳理出黃河文化的特征,為黃河文化進一步的傳承與弘揚,提出參考借鑒。
“河流是文明的發源地”[3],人類文明的孕育離不開河流的滋養。城市沿河而建,人類繁衍沿河流而興。雖然文明離不開河流,但并不是每一條河流都能孕育文明。只有具備條件的河流,才能孕育文明。尼羅河之于古埃及文明、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之于古巴比倫文明、恒河之于古印度文明、黃河之于華夏文明,均意義非凡。中國的黃河文明,在經歷無數災難之后,仍然蜿蜒流淌,延續至今,從未斷流??梢哉f,黃河文化是中華歷史的賡續,是中華文明的接續傳遞。
黃河文化形成的初期階段,即形成了中華文明的起點。最早在舊石器時代,黃河流域已經出現了人類活動的跡象。比如,陜西藍田猿人,山西丁村早期智人,內蒙古大溝灣晚期智人。早期人類發明了火,通過不斷實踐,又制造出石器、骨器等,方便打獵、捕魚,創造了舊石器時代的文化。
進入新石器時代,黃河流域最具代表性的考古文化有仰韶文化、龍山文化、大汶口文化、馬家窯文化等。在這期間,黃河流域的人口繁衍加劇,人口數量劇增。各個地區的文明程度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人們種植谷物,飼養家禽家畜,紡織制衣,建造草泥土木結構茅屋,開鑿儲藏糧食的窖穴,改變了穴居野處原始狀態。出土的各式各樣的彩陶陶面上,動物圖案活靈活現,反映出遠古人民的審美情趣與藝術才能。同時,彩陶上還發現一些刻畫符號,很可能就是原始文字的雛形。黃河流域因農業經濟的發展已由氏族社會向文明時代過渡,黃河文化發展進入到新階段。
中國早期的神話傳說同上述考古文化相印證。鉆木取火、神農嘗百草、倉頡造字等,對應歷史上的五帝時代。族群主要在黃河中下游地區生活繁衍,出現了城郭、社會化的農業生產、專門專業的手工業和規范約束的禮制。貧富開始分化,并產生階級,文化藝術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黃河文化的發展,已經步入中華文明的初級階段。
黃河文化的發展階段,充實了中華文明的內容。夏商周時期,奴隸制和青銅器得到廣泛使用,農耕文化得到了極大發展,城市規模日漸龐大。此時黃河文明主要集中在中下游的大中原地區,號稱“天下之中”。這時的黃河文明已經超越了長江文明及世界各地的文明,意味著黃河文化的繁榮開啟了一個新時代。
約四千年前,夏王朝禹的兒子啟繼承王位,建立第一個奴隸制政權。夏王朝在黃河流域建都,主要的活動范圍在以河南、山西、山東為中心的黃河中下游一帶。奴隸制徹底改變了舊的氏族范圍,擴大了生產規模,推動了社會進一步分工。河南二里頭、河北大城山出土的青銅器,可以看出冶銅業的出現,促進了社會第二次大分工,將傳統的手工業和農業分離,為科學文化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標志著黃河文化的繁榮進入到一個新階段。
商王朝在以河南為中心的黃河流域建立起一個高度發展的奴隸制國家,創造了青銅文化和甲骨文。自西周到春秋戰國時期,新的生產關系代替了舊的生產關系,黃河流域由奴隸社會開始向封建社會過渡。冶鐵新興手工業技術的發展,使得鐵制工具廣泛使用,大大推進農業向前發展。思想文化也前所未有的活躍,黃河文化在不同地域形成了各自獨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如三秦文化、三晉文化、中州文化、齊魯文化等,墨、儒、法等各種思想百家爭鳴,為后世留下了寶貴的豐富的經典思想典籍和精神文化遺產。
黃河文化的興盛階段,即中華文明的高度發展時期。秦漢到明清是封建帝國的大一統時期。帝國的都城多沿黃河而建,中國疆域進一步統一、制度進一步統一完善。黃河流域日漸成為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的主體,長期主導著華夏文明的發展方向。此時,中國的管理體制已經日趨完備,建立起以孔子思想為主導的儒家思想為主的正統理論,指導歷代王朝的政治經濟文化發展。
到了秦漢時期,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對封建國家的大一統起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西漢張騫通西域之后,開通絲綢之路,呈現出“絲綢西去、天馬東來”的新景象,西域文化也伴隨著傳入黃河流域。異域文明也極大地豐富了黃河文化,擴充了中華文明的寶庫。
魏晉南北朝時期,匈奴、鮮卑、羌等少數民族進入黃河流域,為黃河文化注入了新鮮血液。在與草原文化、游牧文化等不斷地沖突和交融中,黃河文化形成了多層次的文明。
唐宋時期是黃河文化重要的發展和成熟時期。北方草原民族的勢力逐步興起,頻頻與中原爭斗、交流。與此同時,西北的突厥、鐵勒等游牧民族,朝鮮半島移民,西部的西域及西亞、中亞等外來移民,也大量涌入黃河流域。黃河文化與外來文化強烈交融,更廣泛地吸收異域的文化文明,增強大規模民族融合,孕育出極具特色的政治、經濟、宗法制度等和各種社會民俗。
宋室南遷后,黃河文化式微,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南移。明清時期,隨著西方文明的傳入,黃河文化又充實了西方近代科學文化的知識,黃河文化與西方文化激烈的碰撞,促進了吸收,為現代化開辟了發展路徑,黃河文化呈現出新的特點。古老的黃河文化歷經時代變遷,在自身變化發展的基礎上,不斷汲取文明成果,形成多層次多維度的文化,豐富并推動中華文明向前發展。
黃河文化是“一種以黃河流域特殊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占優勢及以生產力發展水平為基礎的具有認同性、歸趨性的文化體系,是黃河流域文化特性和文化集合的總和或集聚[4]?!卑ㄒ欢ǖ囊幷轮贫?、生活方式、精神氣象、價值取向等文化表現。
1.綿延不斷的連續性
古羅馬文明、古印度文明和古埃及文明,都因外族入侵而中斷。只有黃河文明在數千年的歷史歲月中,雖然歷經磨難,受到種種挫折,但是依然較為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使得中華文明同根同種同文有跡可循。
黃河文化得以連續的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從外因來看,主要是天然的外部屏障保護。歷史上的大部分時期,黃河流域與四面八方阻斷了聯系。在西南和西面有世界最高的喜馬拉雅山脈,在東面有渤海,在北面和西北有大片草原和廣袤沙漠,具有天然屏障的阻擋和防護的作用。并且人為修筑了一條長城用于軍事防衛。這種隔絕把黃河文化限制在相對穩定的空間之內,黃河文化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發展,逐步積累。朝代更迭、外族入侵,都不會對前一階段的文化成果徹底推翻,而是有繼承有發展。因此,以黃河文化為核心的中華文明的基本面貌沒有發生根本變化,文化的延續性得到承認。
從內因來看,存在多個因素。首先,人口的繁衍聚集有助于黃河文化的血脈延續。公元前5000年,黃河流域自給自足的農業方式,奠定人口發展的物質基礎,這必然使黃河流域的人口密度大大超過其他地區。人口數量上的優勢,使黃河文化具備同化其他文化的優勢。其次,共同的書面語言有助于黃河文化的延續。可以追溯至幾千年前的商朝。盡管黃河流域各個地區的語言各不相同, 但不同地域的人卻都能理解相同的書面語言。書面語言字的構成包含表意或表象的特征,雖然各地有不同的發音,但是達意卻是相同的。這種共同使用的書面語言,將各個朝代不同地域的黃河文化傳承接續,才確保了統一性和連續性。
2.有容乃大的包容性
黃河文化是一種具有極強包容性的文化體系,開放包容是其重要文化特性。黃河文化能夠始終保持中華文明的主體地位,是因為能夠不斷地吸取不同文化的優秀成分作為其發展的豐富養料。黃河文化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不僅吸收了匈奴、鮮卑、碣、氐、羌、契丹、女真、蒙古等北方少數民族文化,而且還借鑒和吸收了南方的楚、百越、巴蜀文化。也正是因為這種海納百川的廣闊胸懷,黃河文化作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代表,確實當之無愧。
自先秦時期始,黃河流域由于擁有較為優越的自然條件,很早成為中國農業文明的起源地。在之后的發展中,不斷有不同的部落進入黃河流域,在相互斗爭中不斷碰撞創造出新的文化,成為黃河文化的一部分。黃河文化也在不斷地向更高級的形態發展。到了夏、商、周時期,奴隸制國家形態的形成及王朝的不斷更替,黃河文化最早期的文化形式——燦爛輝煌的華夏文化形成。到了春秋戰國時期,黃河沿岸的三晉、秦、齊、燕等國形成了各自的地域文化。各國間文化相互交流、融合,在秦統一后,黃河文化也形成了統一的、整體的面貌。漢朝以廣闊的胸懷將游牧文化融入黃河文化體系。魏晉南北朝時期,是民族大融合的關鍵歷史階段。匈奴、羯、氐、羌、鮮卑等紛紛進入黃河流域,與此同時少數民族的文化也逐步融入到黃河文化的主體之中。隋唐又進入了大一統時期,歷經數百年滄桑與磨難的黃河文化顯得更加博大精深。黃河文化吸收了游牧文明尚武習俗、奮斗拼搏的進取精神,部落之間互幫互助的人際關系等優勢, 為黃河文化注入新鮮的血液。到了宋元時期,大批的少數民族遷入黃河流域和漢人雜居,在共同的文化背景和社會環境下,民族之間的差異性逐漸縮小,促進了黃河流域的民族融合。明朝取代元朝后,對黃河文化的正統地位再次進行確認。清朝建立之后,在黃河文化的不斷潛移默化的過程中,滿族文化最終也成為了黃河文化的一部分。黃河文化從誕生之日起,就不斷吸收各種優秀的文明成果,不僅建構了層次豐富、內涵多樣的中華文化,更是推進了中華文明的進程。
3.多元一體的統一性
黃河文化發展至今最顯著的特征是統一性。黃河文化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同化性,在中國歷史上任何艱難時刻都沒有走向分裂和瓦解的結局。即使是面臨內憂外患,政治動亂、國家分裂的危機狀況下,仍然能夠保持民族內核的統一。
政治統一、思想統一、文字統一,構成了黃河文化的統一性特征:
從政治角度看,黃河文化是一個經歷持久統一的動態過程。在夏、商、周時期,雖然有一些獨立的小邦,但它們都受到宗主國的保護,形式上看都是小邦林立,實則擁有共同的政治、文化中心,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奴隸制國家的內在統一。在春秋戰國時期,諸侯稱霸,分分合合,仍然是同一文化下地方勢力的此消彼長。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建立大秦帝國,漢朝則確保了華夏民族四百余年的政治統一,繼而為黃河文化的統一奠定了基礎。隨后出現了長達兩個多世紀的南北分裂割據,但文化上始終沒有偏離原有的傳統。隋唐帝國再次實現統一,開創了新局面。唐宋至明清,約十個世紀的政治統一,是維護黃河文化統一性的政治背景,確保了黃河文化的正統性。
從思想角度看,中國古代思想家都積極地為治國理政獻言建策,構建起“大一統”的目標。特別是春秋末期到秦漢之際,中國古代的社會制度發生了劇烈的變動。在更具權威的新制度產生之前,產生各種各樣關于理想社會的設計,主要有三種類型。有代表農家的“并耕而食”思想、代表道家的“小國寡民”思想和代表儒家的“大同”思想。農家認為,人人勞動,自給自足,沒有專業和上下級的區別,所有人都勞動并分配。道家認為,國家應當分成一些“小國”,各自維持小農生活。儒家認為“大同”思想中,人人勞動但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同時要幫助“鰥寡孤獨”,人與人關系良好,“講信修睦”。儒家思想的集大成者荀子,不但主張政治社會的統一,且進一步主張“風俗以一”“隆禮而一”“樂者審一”等,即上至國家宗法制度,下到百姓道德風俗、藝術文化等,均要實現全方位的統一。到了秦漢之際,“獨尊儒術”確立儒家思想的正統性,也確保儒家文化成為黃河文化的主流與核心,奠定了黃河文化形成統一的思想基礎。
從文字角度看,文字可跨越時空,傳遞文化內核。從殷周起,文字的雛形就已顯現。從甲骨文演變到楷書,形態雖然有所變化,但是依然可以辨識出一條清晰可辨的演變軌跡。不同地域隨著時間的演變,語言發音等各不相同,但是因為文字流傳,可以跨越時間空間,傳承千年智慧,保存文化基因,形成共同的文化道德認識、心理認知,凝聚不同民族間的共識。
黃河文化在中華文化的共性中既是主體,又有個性,還能兼容并蓄。通過挖掘黃河流域不同的地緣、親緣,梳理文化脈絡,賡續文化基因,把握不同地區的文化特色與差異,強化中華民族作為共同體的意識,深刻認識到黃河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時至今日站在特定的歷史方位中,梳理黃河文化,更有利于挖掘黃河精神,積極構建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時代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