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依
(寧波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 寧波 315211)
新冠疫情防控期間,西方國家的治理亂象,向我們展現了自由悖論。西方自由危機由來已久,弗洛姆提出兩種自由理論,揭示資本主義飛速發展下的人類危機。弗洛姆、提出用動力學和辯證的研究方法,并汲取西方人本主義思想,推動自由思想的發展。
弗洛姆的自由思想,是在綜合弗洛伊德和馬克思理論的基礎上,針對現代社會化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展開的,在繼承弗洛伊德和馬克思思想理論的同時,還發揚他們的批判精神、人道主義精神和理性主義信仰。[1](5)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說包括無意識理論、性本能理論和人格結構理論。無意識理論為人一切意識和心理活動的源泉,顛覆了人都是理性動物及人的行為都是有意識的傳統觀點。[2](15-17,27)無意識活動理論指出,人的活動都是無意識的本能活動,在整個過程中表現出的理性和自覺是一種假象。性本能是指人類無意識活動的基礎和動力,唯一目的在于追求滿足與快樂。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理論是人對心理認識的突破,引發人對本身認識的變革。
弗洛伊德晚年提出人的三重層次人格結構理論,即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無是非善惡觀念,只追求快樂。自我介于本我與超我之間,既要根據社會道德要求約束本我欲望,又要認清事實情況。超我是自我道德化和社會化的結果,以社會道德準則為行為規范的最高人格。三者構成一個整體,促使人格內部的協調及社會的和諧運行。
弗洛伊德提倡個性自由,本我自由是人生命力的體現,人自由的本真狀態,人本能欲望的實現。自我自由是理性自由,即通過理性認識欲望,進行克制。超我自由是道德自由,規范道德和鑄就理想人格是自由的最高體現。這三種層次的自由充滿矛盾,卻是一個統一的整體,反映了人理性與非理性的矛盾,其對人的剖析深深影響了弗洛姆對人的本性和自由的理解。
馬克思始終在弗洛姆的理論中占據重要位置,他早年的人本主義思想對弗洛姆影響巨大。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的異化理論,在馬克思思想理論中處于重要地位,盡管后來他以物化代替了異化一詞,但是無論是物化還是異化,都是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無情揭示和對人的自由與解放的信仰與追求。[3](29-36)馬克思的異化理論認為人的本質是實踐,實踐是自由的和有意識的活動,在私有制社會,人的自由自主活動異化成一種為維持肉體生存的手段,私有財產是異化勞動的結果,勞動產品是異己對象。通過對私有制的揚棄,實踐活動不再是異己的,而是人性復歸的活動,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將得到解決。馬克思闡述了一整套建立在實踐活動基礎之上的異化理論,最終是為了實現人的自由發展。[4](82-87)
馬克思在其博士論文中表達了關于人自由意志的思想,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完成了向歷史唯物主義自由觀的轉變,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揭示了人類社會由“必然王國”向“理性王國”的實現,形成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理論”。自由經歷了從自由意志到自由本質,由個性自由向自由王國的飛躍,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啟示了弗洛姆,并使他對現代社會全面異化進行了批判。
人本主義是關于人的研究,自由是人本主義的主題和最高價值。弗洛姆是人本主義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他還汲取了亞里士多德和斯賓諾莎的倫理思想。斯賓諾莎認為自由是基于自身本性的必然性存在,其行為僅僅由它自身決定的東西叫作自由。[5](1-16)弗洛姆認為斯賓諾莎的倫理學證明了人是怎樣從奴隸一步步走向自由的,亞里士多德和斯賓諾莎的倫理思想具有現實性特征,都把人看成現實的存在。
西方人本主義思想的興起,是弗洛姆自由思想形成的理論背景。現代人本主義與傳統人本主義的區別,體現在人的理性力量與普遍人性到人的非理性潛能與個體的生存狀態的轉向。[6]弗洛姆是新弗洛伊德主義的重要代表之一,與霍尼共同創立了精神分析社會文化學派。弗洛伊德與存在主義有緊密關聯,存在主義把現代人本主義推上了頂峰。
近代資產階級將自由作為價值目標,將人們從傳統經濟政治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但是,弗洛姆明確指出:現代政治文化中的自由仍是值得商榷的。為此,他深入研究了自由對現代人的意義,剖析了現代人的自由困境,區分了“積極自由”和“消極自由”兩種自由的形式,為我們提供了新的觀察視角。
弗洛姆指出,人類歷史是一個日益個體化和自由化的過程。個體化是人類的必然命運,一方面它是人的自由獨立和自我力量增長,另一方面加劇了人的孤獨感和無力感。隨著人的能力不斷增強,孤獨相應增加。為了克服孤獨帶來的不安全感,人們愿意放棄自己的完整性,屈服于某一種外在權威。但是,屈服只是暫時的,并不能達到真正排遣孤獨的目的,并非避免孤獨的最佳方案。除了選擇屈服外,還有一種創造性的方法,即積極與他人團結在一起,進行愛與生產性工作。如此,人作為一個自由而且獨立的個體,實現與世界的再次結合。然而,人類發展過程并非永遠和諧,人的力量發展與個體化過程并非完全平衡。如果社會的發展不能為人的發展和活動提供必要的經濟、政治、文化等條件,當自由成為“負擔”,逃避自由就成了不可阻擋的趨勢。
自由的雙重影響,已經在歷史中得到印證。現代資本主義發展,使人的自由悖論從理論走向現實。中世紀的社會秩序和自然秩序,從根本上說,基本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自由存在,但是當時的人并不孤獨,當資本主義得到一定發展后,現代的自由悖論開始出現,被弗洛姆稱為“自由發展過程的辯證性”[7]。現代社會結構使人變得獨立,但也變得孤獨無力,渴望自由又逃避自由。為了擺脫孤獨,有兩條道路可供選擇:愛和生產性工作的積極自由;放棄自我的消極自由。弗洛姆分析逃避自由的心理機制和性格結構,在意識形態領域,剖析逃避自由問題。社會意識是由社會存在決定的,“虛假意識”是社會“壓抑”個人的結果,但是這種“壓抑”對社會中的人來說是無意識的,無意識的“壓抑”使人喪失了對自身和環境的認識,失去了獲取真正自由的可能性。
自由不僅在于消除外在力量的控制,還是對自身異化力量的克服,依據自發性創造性行動,弗洛姆將自由劃分為“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
消極自由作為一種形式,意在擺脫外在羈絆,這種外在束縛體現在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消極自由”與人的存在是密不可分的,人總是在擺脫束縛的過程中獲得自由,這種自由是人存在的必要條件,但造成新的自由困境。每當個體從自然脫穎而出,獲得自由,迎接他的往往除了喜悅,還有孤獨。在這種自由下,人擺脫束縛,但是不能自由地支配自己,突出個性,這種自由具有消極意義。
資本主義的發展不僅擺脫了舊的政治經濟束縛,還在某種程度上給人類帶來以前未有的自由。但是,弗洛姆始終對現代自由發展的成果保持警惕。他指出現代人在不知不覺中已進入一種自由困境,選擇逃避自由,說明現代社會的自由仍然是一種消極自由。市場經濟激發經濟活力,讓人們擁有經濟自由,民主政治結束傳統社會的人身依附關系,在社會上提倡言論自由、集會自由、信仰自由等,為人的自由發展提供條件。但是,這都只是形式層面的消極自由。市場經濟使勞動成為商品,政治自由下公民政治參與乏力,各方權威阻礙言論與信仰自由。消極自由,只是為人提供一種自由的形式,真正的自由來自人自身力量的發展。
消極自由是現代社會的表現。但是,這從另一方面是實現人真正自由的鋪墊,幫助人們擺脫外在權威的束縛。大部分人卻迷失在消極自由所營造的假象之中,被一種內在的力量束縛,將消極自由視為自由實現,忽視自由的最終目的。相反,積極自由是人潛能的充分發揮,人的力量全面發展,積極自由的實現在于人自發性與生產性的活動。自發性活動,使人在保持完整性的同時與外部世界結合,克服無力感。生產性活動,要求愛、理性和創造性。積極自由是對人個性的充分肯定。弗洛姆始終提倡從人的自身發展界定自由的實質,以人的發展為最終目的。
弗洛姆的自由思想除了心理學分析外,還有深刻的內在蘊含——人的自由是人本質力量的發展。自由是人自我的實現,但是要內在地對自由意志問題做出解答,即人是否根據自己的意志進行思考與活動。人的內在沖突構成了人的本質,生存境遇讓我們只能做出兩種選擇:前進或倒退。弗洛姆對自由意志的探討圍繞對前進與倒退的自由選擇展開。前進是善,倒退是惡,但是選擇受性格結構與社會環境互動的影響,性格結構中包含理想與非理性、意識與無意識的力量,各種力量相互競爭。自由是人遵循理性原則反對非理性的能力,選擇卻總在善與惡中進行。選擇是自由的,但是人的自由選擇會受形勢的制約,理性認識與自由選擇密不可分,自由意志應該對道德責任負責。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中國的抗疫行動被西方部分政客和媒體曲解。但是,在抗疫中,無疑我們的行動更符合積極自由的定義,現代化建設既要追求自由,又要警惕“自由”陷阱,樹立正確的自由觀、民主觀和人權觀。
科學精神要求我們尊重客觀規律,并通過規律認識、改造外部世界和自身。人文主義強調人對自身意義與價值的認識,構建和諧的人際關系和社會關系,豐富精神世界。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有人迷醉于飛速增長的經濟與消費,陷入占有的生活方式中,忽視人的發展。弗洛姆及法蘭克福學派批判技術理性,揭示科技發展帶來的人的自由的缺失,看到科技與人性到沖突,讓我們認識到科技與人文統一的重要性。科學技術與人文主義在現代化進程中相互促進、相輔相成,共同服務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這一最終目標。
以人道主義精神批判西方工業社會發展過程中各種非人道的表現,彰顯人自由的價值,正是自由理論的宗旨。弗洛姆批判了技術理想帶來的人的異化,對比了社會物質財富豐富下,有人在精神和心理上的極度空虛,人道主義價值被技術“合理性”價值所替代。要以人道主義價值,規范技術的發展,讓技術為人的真正自由服務。科學技術的發展是現代化建設的必然要求,但是無論科技如何發展進步,都應該遵循人道主義價值標準。現代性的發展,以人文精神為核心,推動人的自由發展。科學技術是推動社會發展的第一生產力,技術是人追求自由與發展的重要手段和工具。因此,我們要發展的現代化應該是科技與人文并重的現代化。
人的自由發展,是衡量一個社會是否健全的重要尺度。不能只從個人是否適應社會這一標準,定義人的精神健康。還應該看社會是否適應人的發展需要,社會對人的健康是否起促進改善作用。健全的社會能激發人的創造性工作熱情,具備愛與理性的能力,感受自己的力量;不健康的社會,人與人之間信任缺失,屈服于非理性權威,個人只是工具。弗洛姆將現代社會診斷為“病態”社會,主張社會變革建立健全的社會。
社會的發展決定了人的自由的實現。同樣,人的自由成為社會發展程度的重要標準。社會的發展歸根結底是人的發展,最終目的是人自由的實現。在弗洛姆看來,人的自由不僅是經濟自由、政治自由,還包括人格自由。人的自由表現為生產性人格,愛與理性的體現,還表現為與他人、社會、自然重新結合,融為一體。物質生活資料是實現人的幸福與自由的基礎,但是幸福與自由的關鍵還在于對人生存需要的滿足。因此,必須以人的現實需要發展社會,實現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五位一體”全面協調發展,服務人的自由的實現。
弗洛姆揭示了現代工業社會中人的自由困境,論述了自由離不開社會的變革。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發展迅速,人民生活水平空前提高,個人得到很大的自由和發展空間,但是,由于社會發展尚不充分、尚不平衡,一些制度尚未完善,某些人價值觀偏斜、信仰缺失,必須在全面深化改革過程中,消除使人對自由產生逃避的客觀因子,為人們追求積極自由的狀態提供經濟、政治、文化和制度的保障[6]。一方面,我們要保障公民享有憲法和法律賦予的自由和權利,保障公民的自由和尊嚴,健全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體系;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加強立法,在法制層面解決正義分配,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完善法律制度體系。另一方面,要加強民主制度建設,克服人的異化,實現人的積極自由;充分發揮優秀文化引導作用,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導人們追求積極自由[8](113);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幫助人們形成理想信念,規范價值取向和道德行為,充分發揮人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加強道德自律,塑造健康人格,實現積極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