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宰豬”的副縣長

張新

貪腐夫妻同堂受審，對所犯罪行悔恨莫及

物色 “肥豬人選”

1956年出生的易某玲，是土生土長的江蘇南京溧水區人，其父輩均為農民。20世紀70年代中期，易某玲高中畢業后，憑著活潑開朗的性格和一副好嗓音，成了當地公社的一名廣播員。由于她表現出色，得到領導的器重，兩年后，易某玲被提升為公社團委書記，從此走上仕途。在團委書記這個位置上，易某玲經人介紹結識了當時還是軍人的張世龍，不久，兩人便結為夫妻。婚后，張世龍轉業回到原籍溧水區，并被分配到溧水區國稅局工作。接著，他們的女兒出生。在之后的20多年里，易某玲步步高升，2000年成為溧水區永陽鎮黨委書記。而張世龍此時只是溧水區國稅局人事教育科的副主任科員。

易某玲當上鎮黨委書記后，巴結討好她的人也多了起來。易某玲漸漸變得飄飄然，思想也發生變化。她希望自己女兒未來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優越，為此她需要更多的錢。從愛崗敬業的人民公仆，蛻化成以權謀私的腐敗分子，在易某玲人生的墮落軌跡中，溧水區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吳某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法院認定，易某玲受賄的192.7萬元中，吳某就“貢獻”了161.2萬元。吳某是易某玲有意培養的一頭斂財“肥豬”。

吳某原是溧水區永陽鎮一家鎮辦房地產公司的副主管，為人頭腦活絡，善于迎合領導，他和易某玲的關系很不錯，自易某玲當上鎮黨委書記后，吳某認為自己發財的機會要到了。為了與易某玲保持更加密切的關系，從1999年開始，吳某以拜年、探望為名來到易某玲的家中，除送上高檔禮品外，還加贈一個裝有1萬元現金的大紅包。易某玲開始還假意推辭，后來也坦然接受了。在易某玲看來，撈錢“安全系數”必須高，可以先物色一個可靠人選，將其培養成富翁后，再從其身上“取”錢。這樣“撈”錢最穩妥，也能實現“雙贏”。她覺得此計是上策，不會被人輕易發現。經過反復“篩選”，易某玲最終確定吳某為合適的培養人選。

2001年7月，政府部門推動吳某所在的房地產公司改制，吳某有意“拿下”該公司。可當時公司的負責人是王某，王某知道吳某想與他競爭后，很不服氣。經人“提醒”，王某找到易某玲，送上5萬元現金。可是不久，公司改制后的法定代表人仍然被更改為吳某，王某不得不認輸。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只要吳某的公司遇到困難，易某玲都會出面幫他解決。2001年9月初，吳某的公司拿到一塊地用來開發項目，可是公司缺少資金繳納土地出讓金。吳某去找易某玲，易某玲立刻從鎮里為他借到90萬元，使公司的開發項目順利開工。同年底，易某玲接受吳某的請托，出面與溧水區政府協調，并形成一份會議紀要，讓吳某的公司得到了88畝土地的開發權。

養肥富翁開始“割肉”

吳某懂得感恩，深知這樣的關系是需要“維護”的。2001年9月上旬，易某玲送女兒到美國留學，吳某獲得消息后，第一時間趕到她家里，送上10萬元學費。

2003年2月，易某玲由鎮黨委書記被提升為副縣長，具體分管城建工作。易某玲當上了副縣長，最興奮的人莫過于吳某，在他看來，自己發財的機會更大了。在易某玲的幫扶和關心下，吳某在縣城“小西門”等地塊的開發上突飛猛進。隨著房價一路攀升，至2005年初，吳某已經成了億萬富翁。吳某發財后自然不會忘記易某玲，每年春節照舊會去拜年、送錢送物。2005年，易某玲的女兒從國外留學歸來后，每年的春節兩家人都在一起聚餐，吳某每次都給易某玲女兒2萬元“壓歲錢”。易某玲女兒回國后，決定在上海定居發展。2006年5月，易某玲打算在上海給女兒買房子，但上海的房價太高了。關鍵時刻，易某玲想到了吳某。

一天，吳某來到易某玲的辦公室閑聊，易某玲很快把話題引到想在上海為女兒買房上，并抱怨說：“現在上海的房價太貴了，為了給女兒買房，女兒、女婿都在找親戚湊錢。”“房價是貴啊，回頭我給你弄點錢吧。”沒等易某玲把話挑明，吳某便明白了。見吳某反應這么快，易某玲回應道：“好吧，那就算我先跟你借的。”

第二天上午，吳某從銀行取了100萬元放在車上，接著就打電話給易某玲的丈夫張世龍：“你女兒買房子困難，我給你弄了點錢，你有空就來取吧。”張世龍隨即開車過去，大大方方地將100萬元收下扔進自己車內，說了聲“謝謝”。易某玲名義上說“借”，但既沒有打借條，事后也不談還錢的事。2007年9月間，張世龍以女兒的名義投資了一家粉末廠，并以這個理由去找吳某幫忙，他直接開口要40萬元。吳某不好推辭，很快將40萬元現金送到張世龍手上。案發后，吳某向辦案人員直言：“易某玲養‘肥了我，她肯定是要‘宰我的，我被‘宰得不輕啊！”

視房地產商為“獵物”

南京某房地產公司副總經理李某是易某玲“喂養”的另一頭“肥豬”。

在一次飯局上，李某通過他人介紹結識了易某玲。席間，李某邀請易某玲前往“視察”。幾經交往，易某玲覺得李某為人不錯，就交了他這個“朋友”。不久，李某的公司在溧水區開發“東方名城”項目。2004年春節后，“東方名城”項目在推進中遇到了麻煩。由于拆遷的歷史遺留問題，不少當地百姓封堵工地的大門，導致工程停工一個多月，損失達600萬余元。李某找到易某玲求助，易某玲出面解決了“老大難”問題，讓工程得以開工。同年，“東方名城”房子要交付了，可是，由于政府還沒有確定小區水電的規劃方案，導致小區不能按時通水、通電。李某再次找易某玲，易某玲當即召集相關部門商量，解決了李某的困難。

易某玲對李某這樣的房地產商有求必應，她清楚幫了房地產商的忙，遲早會有回報的，李某也是她手中斂財的一個“獵物”。2005年春節前，李某從公司財務支取了5萬元現金送到易某玲的家中，易某玲“笑納”了這筆錢。但事實上，易某玲的“胃口”遠不止于此。2005年6月，她和丈夫商量如何才能從李某的公司多弄些“好處”。張世龍稱：“這個好辦，我們買他公司開發的一套房子就是了，他們總不能按市場價收我們的錢吧！”易某玲覺得這個做法比要錢安全，當即表示同意。很快，夫妻倆選中了“東方名城”一套近200平方米的房子。張世龍給李某打電話，透露了買房的想法。一聽說易某玲要買他們的房子，李某欣然同意，馬上向公司老總匯報。“這套房子的銷售價格是每平方米2400余元，成本價是1350元左右，你看放在什么價格比較合適？”李某與張世龍見面時，小心翼翼地詢問。“不讓你們虧本總可以了吧？”張世龍直言。經過兩人的商談，房價最終確定為每平方米1400元。

可張世龍回家把確定的房價告訴妻子后，易某玲卻不同意：“我們不能以這個價格買房子，傳出去影響不好。”李某得知后心知肚明：“這樣吧，我們按正常價格開票，再送你們一筆交房款。”見張世龍面有難色，李某趕緊說：“沒事，我會處理好的。”于是，李某從公司賬上給了張世龍20萬元現金，張世龍按市場價買下這套房子。可實際上，這樣算下來，易某玲夫婦買下的這套房，比市場價便宜了近一半。李某向公司老總匯報情況后，老總憤然地說：“這真是一對貪婪夫婦，一唱一和。”

2007年底，易某玲卸任副縣長，擔任溧水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后來又兼任縣總工會主席。易某玲搞權錢交易長達10年之久，吳某是其中最大的“金主”，其他凡有求于易某玲的人，大多通過張世龍攀上易某玲，收受好處方面基本上都是張世龍“沖”在前面。

夫妻同堂受審痛哭流涕

一次又一次的受賄、索賄，紙終于包不住火。2009年8月初，當時的南京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接到江蘇省人民檢察院關于易某玲在任溧水區永陽鎮鎮長、鎮黨委書記和副縣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他人賄賂的線索。市檢察院領導高度重視，派出精干力量進行調查。在溧水區紀委協調下，南京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對相關行賄人進行了審查，初步掌握了吳某等人向易某玲行賄的證據。

隨后，南京市紀委迅速會同市檢察院反貪局組成聯合調查組，正式立案展開調查。

與調查小組事先分析的一樣，易某玲顯然已作了充分準備。談話期間，她不僅不交代問題，而且態度惡劣。其涉嫌共同受賄的丈夫則外逃躲避，她的家人也到處活動，甚至采取通過給易某玲送衣服，故意將衣服袖口、領口用針縫上、繡英文字母等方式，暗示易某玲封口，對抗調查。很快，躲避調查的張世龍被找到，辦案機關通過深入細致的政策攻勢與外圍調查，查清了張世龍、易某玲夫婦涉嫌共同收受（索取）賄賂的犯罪事實。易某玲和張世龍被依法逮捕后不久，兩人被“雙開”。

2010年5月10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易某玲、張世龍涉嫌受賄犯罪一案。根據南京市檢察院指控：1999年至2009年間，被告人易某玲利用擔任溧水區永陽鎮黨委書記等職務上的便利條件，在公司改制、房地產開發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或伙同被告人張世龍收受吳某、李某、王某等人給予的錢物，折合人民幣共計192.7萬元，其中，被告人張世龍參與收受人民幣160萬元。面對指控，易某玲夫婦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2010年6月18日上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民眾與媒體高度關注的易某玲、張世龍受賄案作出一審公開宣判。經法院審理，認同檢察機關的所有指控。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易某玲、張世龍利用易某玲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便利，共同收受他人財物人民幣160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被告人易某玲還單獨收受他人財物人民幣32.7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均已構成受賄罪。易某玲、張世龍系共同犯罪，易某玲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張世龍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系從犯。

鑒于易某玲和張世龍在審查中有檢舉揭發其他人員犯罪的立功表現，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分別給予二人從輕和減輕處罰。以受賄罪判處易某玲有期徒刑10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35萬元;以受賄罪判處張世龍有期徒刑4年。兩被告人犯罪所得人民幣192.7萬元予以追繳，上繳國庫。易某玲的斂財夢破滅了，聽完法官的宣判后，她和丈夫在法庭上泣不成聲。可惜這懺悔的淚水來得太遲了！

案后思

辦案檢察官說，女貪養肥富翁后對其“割肉”的案例給人的警示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一點是官員的權力太大，尤其是“一把手”不受制約，導致腐敗高發。

其實，權力造富、“養豬割肉”這種斂財方式引起了一些官員的共鳴。有貪官交代：“我在運作權力，幫這些人得到優惠政策的時候，我腦子里就在盤算，哪一天我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肯定會回報我的。”

華東政法大學某教授指出，在官員“養豬論”的背后，還是“權力尋租”這條貪官“原罪”在作祟。這些無法直接“自肥”之人，將“權力飼料”灌填于“肥豬”之口，借其長大后隨意“割取”。而且越是“權力資源”豐富者飼養的“肥豬”，越是“飼料”豐富。他們豢養“肥豬”的社會危害也更加巨大。

“養豬割肉”赤裸裸地象征著貪官思想上那完全墮落的浮標，是恬不知恥的貪腐邏輯。腐敗的本質在于濫用權力，給予權力強有力的制度約束是防止腐敗的根本之道。此案讓人深思的是，必須緊緊抓住對官員權力的監督制約，讓權力更好地運作在陽光下，令權力難于“專握”于一人之手，才能減少或杜絕“養豬割肉”腐敗現象的發生。貪婪和僥幸不光毀掉貪官自己的一生，還會給他們的親人帶來恥辱和傷痛。易某玲夫婦受賄案再次警示人們：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