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概股反做空：風險、成因與對策
——以“瑞幸咖啡”為例

杜永奎（教授） 劉瑞澤（甘肅政法大學經濟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70）

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趨勢的不斷加強，為尋求多元化發展、實現快速融資等目標，我國大量企業赴海外上市，在獲取發展資金的同時，海外嚴格的監督機制及成熟的市場體制，也促使企業不斷提升自身治理水平和管理能力。然而，部分赴境外上市企業出色的業績以及漂亮的財務報表，容易引起做空機構關注。根據有效市場假說，雙向交易機制會使市場波動相對更為理性，股價過高會有做空力量壓制，股價過低也會有做多力量來支撐。隨著做空產業的不斷完善，其對資本市場和企業的影響與沖擊，成為理論界和實務界關注的焦點。已有研究表明，做空可以防范泡沫經濟發生、使股價趨近真實、提升資本市場的有效性；對企業的信息披露問題及財務舞弊有顯著治理效應、防止過度投機行為、彌補內部治理缺陷、緩解投資不足問題；同時，做空的事前威懾作用能有效地防范高管隱性腐敗、抑制短視行為。然而，也有研究表明中國的融資融券機制增加了公司內幕交易、加劇了股價崩盤風險。不管遭遇做空的目標企業最終轉危為安還是停牌退市，做空機構只要建立空倉，發布做空報告后導致企業股價下跌，即可達到盈利的目的，其逐利的本質，不乏存在惡意做空的可能。

做空往往會導致企業在短期內股價波動劇烈，形象受到質疑。中概股習慣于做多思維，為達到上市目的包裝自身，過度描繪前景，而忽視境外資本市場嚴格的監督機制，對可能存在的做空風險未能給予足夠關注。此次瑞幸咖啡遭遇做空一案，在中美市場引起了不小轟動，加劇了后續中概股信任危機。由于大部分中概股企業對做空機制缺乏相應的認識和了解，遭遇做空后往往不能合理地應對，從而導致損失慘重。本文通過分析瑞幸咖啡此次遭遇做空過程，歸納總結其中存在的風險，進一步追溯其原因，據此提出相應的防范措施，可以更好地為中概股防范做空風險提供參考建議，避免其他企業重蹈覆轍，重塑中概股海外形象，減少企業融資成本。

一、瑞幸咖啡遭遇做空過程

（一）案例背景。瑞幸咖啡（LK）由原神州優車集團CEO錢治亞創建，總部位于福建廈門。2018年1月1日，先后在北京、天津等城市試營業，同年5月8日正式開始營業。瑞幸咖啡基于中國市場存在旺盛咖啡需求的判斷，秉持“以技術為驅動，以數據為核心”的理念，開創“無限場景”的運營模式，通過先后兩輪融資，企業估值高達22億美元。2019年5月17日在納斯達克掛牌上市，從創立到上市歷時18個月，刷新世界上最快IPO紀錄。上市之后快速擴張以求搶占市場，通過大數據來選取門店位置，為滿足不同客戶的需求，開設不同類型的門店，用超低折扣來吸引客戶，公布數據顯示在門店數量和銷售杯量等關鍵數據上都全面超過星巴克。2020年1月8日，瑞幸咖啡發布智能無人零售戰略，采用無人零售、實體店、外賣相結合的方式，通過APP或微信小程序進行線上下單、自取的方式來進行銷售。這種利用互聯網技術開拓流量池的模式來發展傳統行業，引起了零售行業基于“互聯網+”時代的進一步改革。

（二）做空流程。做空（又稱“賣空”）是指預期未來行情下跌，將手中借入的股票按目前價格賣出，待行情下跌后買進再歸還，獲取差價利潤，理論上其交易行為是先賣后買。高收益、低風險的盈利模式使得做空產業鏈日益成熟，投資銀行、渾水機構、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等都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投資銀行作為做空產業鏈的開端，企業在上市之前，由于缺乏對境外資本市場的了解，通常會傾向于信任投資銀行。中金公司等作為保薦人，為瑞幸咖啡提供相應服務以求達到上市標準；與此同時，也會將企業上市所融資的金額按比例收取相應傭金。當中概股上市3個月后，中金公司等可以選擇退出或者繼續持股獲利。對于瑞幸咖啡而言，投資銀行退出后，倘若對于美國資本市場的制度及監督機制仍不了解，則很有可能會成為做空目標（見圖1）。

圖1 瑞幸咖啡做空流程

做空機構作為產業鏈的關鍵角色，其做空流程如下：

第一步，選取對象調查取證。在境外成熟的資本市場中，業績的夸大很容易引起各方監管機構的注意，且處罰力度較大。瑞幸咖啡快速擴張、巨額補貼用戶的發展戰略、超過預期的業績增長引起了做空者的關注。做空實質上只需“證偽”，先假設目標企業存在問題，通過實地調查、分析企業所披露的財務信息、調查關聯方交易等方式取證，據此運用綜合性的思維邏輯形成做空報告。

第二步，建立賣空倉后發布做空報告。當目標企業股價相對較高時，做空機構建立空倉，挑選合適的時機進而發布調查報告。2020年2月1日，做空機構渾水公司發布沽空報告，指控瑞幸咖啡。可以看出，瑞幸咖啡遭遇的做空點主要是“財務欺詐→企業管理層存在機會主義行為→商業模式不具持續性”。沽空報告往往第一部分以實際證據來攻擊財務欺詐，增強了報告的可信度。

第三步，待目標企業股價下跌，做空機構平倉從而獲利。不論沽空報告真實與否，由于信息不對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使得投資者出現“羊群效應”。投資者用腳投票行為導致企業股價下跌，瑞幸咖啡2020年4月2日自爆財務造假后股價跌至停牌，渾水公司低價平倉獲取巨額利潤。

律師事務所作為做空產業鏈的最后一環，美國市場中勝訴酬金制的存在致使律師事務所積極聯系受害者，以信息披露為由進行集體訴訟，維護中小投資者利益，要求瑞幸咖啡進行巨額賠償。當企業遭遇做空時，作為審計的安永事務所是否承擔相應責任引發爭議。安永在進行年終審計時，曾指派專業的反舞弊審計團隊調查，年度報告遲遲未簽字，倘若未在規定時間內及時披露，企業則面臨退市危機，進一步促使瑞幸咖啡自爆財務造假。

（三）瑞幸咖啡應對過程。遭遇做空后的大多數企業并非坐以待斃，做空更多是多方動態博弈的過程，其中，沽空報告中的指控是否真實、企業是否清白、面對質疑能否贏得投資者信任等都會影響最終結果。做空機構發布做空報告引起信任危機，遭遇做空的企業也可以通過及時有效的應對手段來向市場證明自己。比如之前遭遇做空的新東方公司，面對質疑迅速召開新聞發布會予以回應，針對質疑點逐一披露出相關數據，第一時間穩定投資者情緒；另外，及時成立特別委員會，聘請第三方獨立機構展開調查，以真實的業績自證清白；除此之外，董事長俞敏洪等5名高管以個人資金回購5 000萬美元的公司美國存托股，并承諾在其未來6個月內不會出售，以實際行動贏回投資者信心。新東方的積極回應最終使企業化險為夷，反觀瑞幸咖啡應對過程，存在多處風險點。瑞幸咖啡遭遇做空過程與應對如表1所示。

表1 瑞幸咖啡遭遇做空過程與應對

瑞幸在遭遇做空后，采取了以下應對措施：（1）及時發布澄清報告。在渾水發布做空報告后，“羊群效應”使得投資者選擇“用腳投票”。次日，瑞幸咖啡立即發布公告否認所有指控，針對攻擊點逐一給出解釋，以求挽回投資者信任。公告中圍繞沽空報告一些質疑點，明確予以解釋和駁斥，股價得以暫時回升。但針對跳號現象、隱瞞關聯方交易、高額股票質押等未給出實質性的證據來證明清白，也沒有披露出更多的定量數據來提高公告的可信度，引起了投資者后續的集體訴訟。（2）取得投資銀行支持。除了自身采取緊急應對措施外，第三方的支持更具可信度。中金公司、海通國際等知名機構紛紛發布公告為瑞幸咖啡澄清，中金公司在研報中表示沽空報告中所收集的小票不具備代表性，各門店所處環境不同其營業額也存在差異，且以訂單序列號來推斷銷量的行為缺乏合理性。此外，做空機構香榭聲稱也收到相同的沽空報告，但認為其準確性值得商榷。以上應對手段使瑞幸咖啡暫時贏得投資者信任，但基于動機考量，這些投資銀行往往出于維護自身利益的目的，為瑞幸咖啡發布正面信息維持評級，爭取拋售股票的時間。（3）委托獨立機構調查。2020年3月瑞幸咖啡看跌期權巨額成交，沽空者認為股價會下跌趨于真實，在年度報告發布之際，安永注冊會計師拒絕簽字，促使瑞幸咖啡自爆財務造假，進而引發股價暴跌，做空機構得以盈利。為進一步挽回投資者信心，瑞幸咖啡2020年4月5日發布道歉信，表示對于此次造假事件絕不姑息，并且已經委托特別委員會及第三方機構進行全面徹底的調查，表示會第一時間披露調查結果。

分析可知，上述所采取的應對措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股價下跌，緩解了做空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但這些應對措施只在短期內解決股價下跌問題，自從2020年4月2日，瑞幸咖啡自爆財務造假后，股價一路暴跌至4月7日停牌。可以看出，倘若想真正挽回投資者信任，企業自證清白至關重要。瑞幸咖啡的退市與其說是渾水機構做空成功，倒不如是自身財務舞弊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做空只是催化劑。通過上述分析瑞幸咖啡與渾水的博弈過程，可以發現企業應對措施行之有效的前提是自身未存在問題。為此，本文進一步分析企業在經營過程中存在哪些做空風險，總結瑞幸咖啡最終遭遇做空的深層次原因，進而提高中概股企業防范做空的能力。

二、瑞幸咖啡遭遇做空的風險點

（一）上市時間短。瑞幸咖啡僅用短短18個月的時間融資上市，刷新了最快IPO記錄。剛在海外上市的企業由于上市時間不長，對境外市場缺乏足夠了解，相關制度及披露信息仍不熟悉，容易引發做空風險。瑞幸咖啡上市之前就一直備受矚目，具有一定的話題熱度，被許多投資者所關注，做空這類企業后，可以提升做空機構聲譽，投資者的“羊群效應”也會更加明顯，做空獲利更多?？焖偕鲜辛钊鹦铱Х葌涫苜|疑，熱議的話題是，企業是否具備過硬的業務實力，是否存在過度包裝的可能。以互聯網的思維來運營傳統的零售行業，采用流量池模式來擴大企業規模，這種燒錢模式從其運營初期就一直備受質疑能否持續，現金流是否存在問題，以上因素導致企業容易成為做空目標。同時，企業成功上市的背后是否存在投資銀行推波助瀾，在投資銀行退出后，瑞幸咖啡是否能夠獨立運營達到上市公司標準，這些都導致做空存在可能。因此，企業上市時間較短，仍處在適應期，遭遇做空風險較大。

（二）業績增長超出預期。同為做空機構的香榭公司認為，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中，企業想要獲得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的利潤，必須要有可持續發展的理由，不是具有核心技術就是龍頭企業。此外，對于代理成本較高的企業，發展戰略越激進，遭遇做空的可能就越大。站在互聯網科技和新零售開端，瑞幸咖啡大規模擴張線下門店，雖然獲得了相對較高的客流量，但是其日常經營維持的成本也在同步增加，門店數量越多虧損越嚴重。收入不抵支出的盈利模式自上市以來一直遭受質疑，企業是否存在泡沫經濟，業績是否存在夸大的嫌疑，容易引起做空機構關注。相比行業龍頭企業星巴克，瑞幸咖啡的高市值缺乏實際業績支撐，支出遠遠大于經營收入，一旦融資出現問題或者股價下跌，則企業很難長期經營下去，使做空有利可圖。瑞幸咖啡盈利能力變動情況如表2所示。由于在調查目標企業時，為了獲取確鑿真實的證據，做空機構往往會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這就意味做空成本較高；若企業股價漲勢良好，做空則不會虧本，具有可行性。

表2 瑞幸咖啡盈利能力變動表 單位：萬元

（三）股票高額質押。股票質押是指股東在不直接出售股權的情況下向銀行等金融機構獲得貸款，以獲取現金為目的，用來彌補流動資金短缺問題。瑞幸咖啡在2020年1月招股說明書中表示，瑞幸的管理層陸正耀、錢治亞及Sunying Wong通過股票質押方式，兌現49%的股票持有量，近一半的股份抵押占瑞幸總股份的24%，按抵押時的價值約為25億美元。此外，作為瑞幸咖啡上市的投資方之一，大鉦資本在1月中旬減持四分之一的股票，套現2.32億美元。瑞幸咖啡股票質押無疑是資金短缺的一種信號，當企業經營不善時，持股人可以將部分股票質押獲得貸款，到期貸款不還，等到股價暴跌時可以選擇拋售股票。管理層可以第一時間了解企業的實際經營狀況，短期內容易以犧牲中小股東利益為代價，大量的股票質押會給股價帶來風險，進而損害中小投資者權益。當高管進行高額股票質押時，容易引起做空機構關注，產生做空風險。

（四）關聯關系復雜。關聯交易具有較低的信息成本和管理成本，能實現交易雙方的資源轉移、集團利益最大化的目標。然而，企業可能會通過關聯交易來進行盈余管理、操縱企業利潤等行為，破壞市場公平，損害其他利益相關者權益。企業經營流程環環相扣，舞弊行為不可能只存在某個環節，復雜的關聯關系則會使得企業舞弊行為更加隱蔽。通過梳理遭遇做空的企業案例發現，大部分都存在復雜的關聯交易，做空機構在調查目標企業時，往往也通過關聯方的蛛絲馬跡來展開調查。根據渾水發布的做空報告顯示，瑞幸咖啡存在隱瞞關聯方交易的現象，董事長陸正耀此前曾通過與未披露的關聯方——王百因進行交易，從神州優車收購寶沃股權，轉移人民幣1.37億元，神州優車是神州租車的子公司，氫動益維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氫動益維”）作為神州租車的分支，之后與口碑互動營銷策劃有限公司成為關聯方，并且同時與瑞幸進行關聯交易，提供廣告服務。實際上，當企業關聯交易過于復雜、甚至隱瞞關聯方時，遭遇做空的風險將會極大增加，瑞幸咖啡的關聯關系如圖2所示。

圖2 瑞幸咖啡關聯關系網

三、瑞幸咖啡遭遇做空的成因分析

（一）股權結構高度集中。股權結構是企業治理的基礎，決定了企業不同的組織結構。股權集中模式下，企業控制權和剩余所有權往往掌握在大股東手中，當控股股東和中小股東利益出現偏差時，企業往往很難考慮中小股東利益；在股權分散情況下，委托代理關系容易引發內部人控制問題。瑞幸咖啡主要持股情況中，陸正耀實際控股比例達30.53%，但是由于其他持股者與陸正耀存在親屬等密切關系，存在一股獨大的現象，詳見表3。

表3 瑞幸咖啡主要持股情況

瑞幸咖啡在上市時采用的是VIE的股權結構，其VIE簽訂協議的主體為境內實際經營方，境外的投資者則只能通過協議來控制企業，創始人卻擁有實際的控制權，如果其違約或者無視該協議，即使投資者可以追究其責任，但損失慘重。瑞幸咖啡2020年1月的招股書中披露，陸正耀、錢治亞和Sunying Wong進行股票質押，比例高達49.13%，股票質押的背后是否存在掏空企業的可能？此外，VIE的股權模式很容易讓企業通過復雜的關聯交易或者提供擔保等方式來轉移企業資產。在渾水發布的做空報告中，瑞幸咖啡采用增發可轉債募集了8.65億美元，做空報告認為這可能是企業吸走大量現金的方式。股權結構的高度集中，導致企業存在代理問題，進而引發做空風險。

（二）內部治理結構失衡。公司治理主要指對經營管理、績效、監督、協調的約束和激勵機制，進而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股東、董事、監事、經理層之間相互制衡、職責分明是企業治理的關鍵，但當利益相關者目的達成一致時，基于所有權和經營權分離的內部治理結構往往因為企業控股股東和管理層相互串通而瓦解，形成“內部人控制”現象。瑞幸咖啡實際控股股東與管理層關系密切，其招股書文件顯示，“神州系”成員一共持有瑞幸68.86%的股份。在瑞幸咖啡上市前期，陸正耀、劉二海、黎輝曾共同創立神州租車，形成“神州鐵三角”。錢治亞自2004年起一直跟隨陸正耀，在神州優車里從行政崗位到COO，后成為瑞幸咖啡CEO?！吧裰菹怠背蓡T分工明確，陸正耀作為董事長負責企業的資金和內部管理問題，劉二海和黎輝負責外部資本運作，見下頁圖3。

圖3 瑞幸咖啡控股股東與管理層關系網

這種抱團現象更深層次地折射出瑞幸咖啡治理結構的失衡，未起到相互制約的作用。當股東和管理層利益一致時，企業存在僥幸心理，容易做出投機行為，從而遭遇做空危機。由于美國上市實行的是注冊制，以信息披露為核心，更看重于事中和事后的監管。中概股企業雖然可以更快地實現上市并進行融資，但是卻面臨著更嚴格的法律制度和更苛刻的外部監督，對于公司在治理時出現的任何小問題，都會成為做空機構的“利劍”。如果企業內部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理體系，則很容易會遭受到做空機構關注

（三）商業模式難以持續。商業模式解釋了企業如何進行價值創造，決定了企業的發展戰略。任何一個商業模式都是一個由客戶價值、企業資源和能力、盈利方式所構成，但成功的商業模式要求企業腳踏實地、量入為出、收支平衡。瑞幸咖啡自上市以來其商業模式就引發爭議，以快速擴張、大肆補貼的戰略來發展零售行業，以中國存在咖啡需求為主張，“以技術為驅動，以數據為核心”的經營理念，充分利用流量思維，可以說瑞幸咖啡雖然賣的是咖啡，但經營的卻是數據。企業不管用何種方式來經營，其最終決定長期發展的還是自身的產品和服務。瑞幸咖啡定位是做高性價比、高品質的咖啡，但卻一直忽略其咖啡本身、尚未培養企業咖啡文化、未研發不同的咖啡口味，過度依靠資本包裝自身，以咖啡為由，燒錢買流量。通過規模擴張、營銷推廣以及發展無人零售戰略這些未來性投資進行融資，卻沒有通過企業的產品、服務等向客戶傳遞企業文化，導致前期瘋狂補貼燒錢獲取流量，但客戶存在價格敏感、缺乏忠誠度、留存率低等現象，這就導致其商業模式并未形成盈利閉環。此外，以大數據為支撐的商業模式，數據容易被篡改，線上零售方式使企業數據造假有機可乘。當商業模式存在缺陷、盈利存在困難時，企業業績卻超過預期，難免引起做空機構關注。

（四）外部監督機制不健全。內部監督對于企業而言是最直接、全面的監督機制，但是在同一組織下，當治理結構混亂時，內部監督往往缺乏一定的獨立性。而外部監督機制作為第三方，能有效公正地對企業起到監督作用。信息的真實性和完整性是市場對于企業信息披露最基本的要求。企業遭遇做空的源頭主要是由于企業的信息披露問題。當企業外部監督失效、內部治理結構失衡時，做空機制成為外部治理機制的關鍵部分。從企業外部來講，中美監管目前仍存在空白區域，部分中概股企業利用監管漏洞進行利潤操縱，帶來做空風險。由于中概股企業實際經營地在境內，海外資本市場對其無法充分了解，只是簡單地將其與其他境外同類公司作比較，容易做出錯誤的投資決策。外部投資者只能依賴企業所提供的報表及業績等數據得知，導致瑞幸咖啡缺乏有效的外部監督機制，企業更容易鉆制度的空子。一旦瑞幸咖啡將業績等經營數據加工處理，投資者很容易受到蒙蔽，即使有所懷疑也難以發現實質性的證據。瑞幸咖啡采取跳號、夸大廣告費用等手段，利用外部監督盲區來操縱利潤，以過于樂觀的陳述來描繪瑞幸咖啡的藍圖，試圖贏得消費者信任。當渾水發布做空報告時，投資者感覺受到欺騙，引發“羊群效應”，習慣性拋售股票，導致瑞幸咖啡股價暴跌，渾水達到做空目的。

四、中概股企業防范做空風險的策略

（一）股權制衡，優化VIE模式。股權集中度決定了企業的權力配置和決策效率，合理的股權結構可以相互制衡，保護中小股東權益，解決企業第二類代理問題。完善股權結構，首先，優化VIE結構，提高其穩定性。由于境外企業只是通過VIE協議進行管理，實際控制權歸屬于創始人，應改進股東之間控制協議的條款規定，明確控制權的從屬問題，健全董事任免制度和違約懲罰措施，防止出現創始人“以權謀私”行為。其次，為防止股權過于集中，企業可以詳細披露股東情況，包括股東之間的關系等，防止大股東合謀現象，避免決策隨意性。同時，充分發揮中小股東監督作用，明確股東權利和義務，通過董事會的相互牽制進而促使企業決策更加民主。加強股東風險防范意識，不斷學習證券法等法律法規、財務報表分析等基礎財務知識，摒棄以企業凈利潤、收入等簡單的指標來評估企業經營水平，提高發現并挖掘企業不當行為的能力。最后，建立激勵制度，保持股東利益與公司發展目標的一致性。當股東持股數額有限時，則缺乏足夠動機去干涉企業采取的虛增利潤等財務造假行為。適當給予大股東補償承諾等措施，以彌補其監督成本，當獲得相對公平的收益時，會減少大股東因一己私利而損害中小投資者權益的情形，降低企業自身存在的做空風險。

（二）職權分離，完善公司治理結構。截至2020年末，中美兩國司法機構對瑞幸咖啡財務造假者的刑事追責尚未結束，原公司管理層仍可能面臨處罰風險。由此可見，瑞幸咖啡事件最終雖以退市而告終，但財務造假者難逃其咎。良好的公司治理結構可以強化企業融資功能，有效防范經營風險，促進企業規范運作，其重點在于解決相關利益者之間的契約關系，減少代理風險。一方面，完善企業的治理結構，避免“內部人控制”現象，科學設立股東、董事會、監事會、獨立董事及管理層之間的權力配置，做到職權分離、有效制衡。對于選舉監事會成員或獨立董事時，可以增設專門代表中小投資者利益的監事人員。對于有關涉及企業重要決策或戰略發展問題，建立自下而上層層審批制度或者采用集體投票，避免一言堂現象發生。企業還應加強培訓力度和考核機制，在培訓過程中貼近企業實際發展需要，避免企業內部治理結構流于表面形式。另一方面，境外上市企業需強化自身風險意識，成立專門的危機應對部門，對于風險進行預測和有效的評估。當公司遭遇惡意做空時，及時發布澄清公告，并針對做空報告相關質疑點進行合理的解釋和披露，減少股價跌盤風險，保護投資者利益。如果企業無法在第一時間維持股價穩定，必要時可采取緊急停牌的措施以求保住市值，減少企業遭遇做空的損失。

（三）專注業務，合理構建商業模式。企業可持續發展的核心是產品和服務，因此，需專注自身業務，以客戶實際需求為出發點，加大研發創新，避免產品同質化，樹立自身的品牌形象，增加客戶粘性。同時，構建合理的商業模式，以企業長期發展戰略為導向，從品牌、管理、營銷、員工、品質、服務等方面來展開，在整體上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經營方式上，穩中求進、避免過度擴張，通過優質的產品和服務建立品牌依賴，滿足客戶的基本需求。盈利模式上，在構建核心業務的同時，注重多元化發展，以客戶為中心進行個性化服務，拓寬盈利渠道。除此之外，為提高自身知名度，企業可適度進行宣傳和推廣，構建核心信息網，在保證產品質量的同時，運用裂變營銷手段、實現盈利閉環。在瑞幸咖啡退市后的2020年7月15日，開曼群島大法院任命Alvarez &Marsal開曼群島有限公司的 Alexander Lawson，以及 Alvarez &Marsal亞洲有限公司的 Wing Sze Tiffany Wong擔任瑞幸咖啡的聯合臨時清算人，審查其經營和財務狀況，2020年12月17日出爐的首份報告顯示，擴張依然是瑞幸咖啡的發展戰略，但其重心已經從快速擴張轉向有針對性擴張，以此提高盈利能力和現金流表現。經歷此次事件后的瑞幸咖啡，決定著重發展其核心咖啡業務（包括自營店和加盟店），將資源向核心業務傾斜，并且進一步優化產品組合、產品定價和折扣政策，以提高用戶粘性和購買頻次，進而優化成本控制，促進企業良性發展。

（四）完善制度，健全外部監督體系。外部監督作為企業治理的最后一環，完善的監督機制有利于市場有效運行。首先，加強法律監督，基于中美監管屬地原則，美國對于中國國籍高管在懲罰執行上存在困難，極大降低中概股企業管理層境外違規成本。對于跨境監管，根據新《證券法》增加域外管轄權利等相關規定，明確中國證監會“ 長臂管轄權”的原則和效力，制定關于我國企業境外上市的監管標準，對境外上市后的境內經營過程提供監督及不定期抽查，有效提升跨境監管的規范化、精細化。其次，強化市場監督，作為客觀存在的交易機制，為發揮做空的有效作用，可以加強對其監管和規范，防止做空報告隨意發布。同時，提高做空事前威懾和事后懲罰效力，針對做空報告中常見質疑點，比如收入、利潤、關聯方交易等項目，著重關注并細化其披露內容，拓寬跨境監管中的信息交換渠道，減少信息不對稱。最后，注重社會監督，建立監管與中介機構雙向聯絡機制，積極鼓勵中介機構及相關協會利用大數據平臺進行分析和監督，提高自身財務造假預警和挖掘能力。此外，隨著我國訴訟制度和司法體制的改革與發展，法務會計在解決民事經濟糾紛、強化公司舞弊管理、查處經濟犯罪等方面發揮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健全法務會計監督體系，從根源上抑制財務造假行為，進而提高企業防范做空風險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