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去年12月20日,傅高義先生去世。他是對美國的亞洲及對華政策,產生過重大影響的重量級學者。傅高義去世以后,中國學術和輿論界,出現了不少懷念的聲音。
我的感覺是,這些聲音或許也是在懷念那個美國能自信地與中國打交道的年代。遺憾的是,傅高義先生駕鶴西去,冥冥中也“暗合”了那個年代已不復存在。
拜登任命的“印太事務協調員”的庫爾特·坎貝爾,被外界稱為“亞洲沙皇”。言下之意是,他是拜登政府亞洲與中國政策的大管家。
與傅高義類似,坎貝爾也是資深的學者。但不同的是,他在政界的浸潤要深得多,而傅高義只是在1990年代克林頓政府時期的國家情報委員會,短暫地擔任過負責東亞國家的情報官。
這也意味著,坎貝爾將比傅高義對美國政策的影響更顯性和直接。他倆的不同之處,不可避免會體現在美國對華外交差異上。
我與傅高義先生有過一面之緣,那是我在中國社科院讀研究生的2003年。那是一次小范圍的學術交流,略顯局促的會議室,算上我這個蹭會的旁聽學生,總共也不到10個人。
那時傅高義先生剛年過七旬,身邊沒有助理,就像是鄰近高校的某位年長教授過來串門。滿臉慈祥而且總是面帶微笑,平易近人得讓人沒法產出距離感。那次對他的印象,也或多或少改變了我對美國的印象。當年小布什政府正在忙著打伊拉克戰爭。
在研究中國的美國學者中,傅高義或許是到訪中國次數最多的一位。他在《鄧小平時代》中寫道,我深知如果中國人和西方人能處理好他們之間的關系,世界的未來會變得更好,而這又要求雙方達成更深的理解。
可以這么說,美國的“傅高義們”認識到了冷戰對抗的“不義”,但“坎貝爾們”則對贏得冷戰的經驗更感興趣。
為了促進理解而身體力行,是他與坎貝爾的差異之一。這種差異,也是他對中國歷史、文化乃至民族性的了解,遠超坎貝爾的重要原因。所以,他在看待中國時,比坎貝爾更超脫。
1930年出生的傅高義,對冷戰的過程有著清晰的記憶,也有著與他同時代學者一樣的深刻認識。但他專注亞洲的學術經歷決定了,他思考更多的不是擊敗蘇聯這個對手,而是美國應該如何經營亞洲。某種程度上說,傅高義的學術風格里,天然少了一些對抗氣息。
1957年出生的坎貝爾則不一樣,他的學術和政界經歷,起步于美國贏得冷戰(初入政界是1993年在克林頓政府任職)。所以,像坎貝爾這樣的學者或官員,在外交上會天然有種勝利者心態,而在政策傾向上會著眼于如何保住勝利果實,即美國的主導地位。
在這一點上,坎貝爾與國務卿布林肯(1962年出生),可以說屬于同類。有了這樣的心態和“使命”,這類人對中國的崛起,更容易敏感和焦慮。
比如,坎貝爾就是美國學界中,最早呼吁給日本軍事松綁,聯合應對中國崛起的學者。拜登政府對華政策上的“統一戰線”構想,源頭就在于1990年代坎貝爾的政策理念。
2019年7月,特朗普政府的對華新冷戰甚囂塵上時,傅高義與其他四位美國學者共同執筆,聯合一百多位美國學者與政商界人士,在《華盛頓郵報》上發表題為《中國不是敵人》的文章。
傅高義多次強調,美國應承認中國對世界的貢獻,公平對待中國。可以這么說,美國的“傅高義們”認識到了冷戰對抗的“不義”,但“坎貝爾們”則對贏得冷戰的經驗更感興趣。
如果拜登政府不想重復冷戰歷史,那么他的外交政策團隊,必須跳出“經驗思維”。只有朝前看,美國才能找回自信,中美關系也才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