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循環背景下外貿企業轉內銷的路徑與政策研究

唐嘉佳

（湖南師范大學，湖南 長沙 410006)

一、引言

“出口轉內銷”的具體含義指的不僅僅是企業由于外向的負向沖擊，致使原本希望出口的產品無法外銷，被迫轉向國內銷售，還指的是企業根據對外需沖擊持續時間的理性預期，調整生產規模，開發國內新渠道的路徑。

已有文獻多從政府的層面，研究企業出口與內銷的宏觀政策；少部分文獻研究以外需沖擊為工具變量，實證分析得出：“內銷增長源自出口受阻”，并根據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的數據，提出了“出口降幅與內銷增幅并不匹配，出口下降1%僅帶動內銷增長約0.3%。”遺憾的是，戴覓等（2015年）在提出了出口下降與內銷增長幅度不匹配之后，并沒有針對“如何使內銷增幅跟上出口降幅”提出相應的企業路徑和政府政策，還沒有文獻研究在雙循環的背景下的出口轉內銷問題。

強調出口企業轉內銷路徑下，為了實現內銷增幅跟上出口降幅的目標，政府拉動內需和創造良好國內營商環境的必要性，同時也提出了對于異質性出口企業，政府應該出臺不同的資金融通政策。

二、我國外貿企業的經營現狀

（一）疫情之前的我國外貿進出口額的總體增長態勢

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之后，世界貿易環境更加復雜，全球經濟衰退、需求不振。2008—2019年，我國外貿出口一直在震蕩通道中，根據海關總署公布的數據來看，在2009年的極低點之后，我國進出口額在2015年，因全球需求疲軟，再次創下低位；但在其余年份，我國進出口額保持了穩健增長的態勢。

圖1 2018—2019年我國外貿進出口額同比變化趨勢（以人民幣計算）

（二）疫情和美國遏制雙夾擊下我國出口企業受到的外需沖擊

1.2020年，疫情和美國遏制的雙夾擊為我國出口企業帶來了更大的外需沖擊，中國的外貿企業面臨著重大的挑戰，經營壓力凸顯。一方面，自2017年以來，單邊主義、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一些大國內顧傾向增強，全球經濟治理機制改革復雜膠著。對于中國外貿企業的影響集中體現于中美貿易摩擦加劇、貿易壁壘增多；另一方面，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發對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產生沖擊。首先，最直接的沖擊是國外訂單明顯減少。其次，疫情直接導致貿易風險加大，國外進口商取消訂單導致我國外貿企業無法順利收回貨款，部分企業面臨資金鏈斷裂的風險。更為嚴重的是，疫情一定程度上加劇了部分產業向東南亞等周邊市場轉移，外貿企業感受到更大的周邊國家競爭壓力。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可以發現：2020年2—10月的進出口總值明顯低于2019年2—10月同期的進出口總值。

圖2 2019年11月至2020年10月的進出口總值變化

2.從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爆發開始，盡管出口值的絕對值在逐漸上漲，但中國經濟增長正在逐漸從國外市場轉向國內，也就是凈出口占GDP的比值卻在下降。

圖3 2019年第二季度至2020年第三季度國內生產總值

凈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從2014—2016年的35.44%降至2017—2019年的32.86%；同時，國內消費的平均貢獻率則從44.56%升至47.14%。由此可以看出，中國出口企業轉內銷是現實存在，并是其將繼續堅持的路徑。

（三）我國已采取的一系列措施——轉內銷是重中之重

為了助力外貿企業紓困，我國及時實施了一系列“穩外貿”措施：通過支持跨境電商來彌補線下國際商品參展的缺失，增強了國際貿易市場上信息的流動；通過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貿易往來，同時提升東盟成為我國第一大貿易伙伴，以此應對與美國、歐盟貿易量的減少問題；通過外貿數字化提速應對我國外貿企業在外貿轉型中的品牌化競爭實力普遍不足的問題；提高出口退稅率、降低通關成本等等，.我國實施的這一系列“穩外貿”措施也的確為外貿企業出口的復蘇注入了能量。

但是國際貿易的形勢預測不容樂觀，外需沖擊下，國內生產總值相較于進出口總值保持了相對穩定。因此，我國外貿企業相對減少出口、擴大內銷成為現實選擇。我國提出的雙循環政策正是鼓勵外貿企業通過“轉內銷”的方法戰勝困難。

（四）當下我國外貿企業對市場的預期

由于短期內要素市場存在剛性和金融部門對企業的融資規模存在限制，我國外貿企業面臨現有的生產要素，如材料供應、勞動力和資金帶來的產能約束，無法達到最高的企業績效。

根據《進出口經理人》的調查，“訂單減少”是企業反映最突出的問題，選擇比例為26.7；接著是“原材料供應不暢”“物流貨運受阻”“現金流緊張”和“用工困難”，選擇比例分別為23.8%、20%、17.1%和10.5%，如圖4。

圖4 疫情對企業出口的影響

圖5 何時能擺脫疫情影響

關于“何時能擺脫疫情影響”的調查，選擇“2021年以后”的企業比例最高，達45.6%；“2021年”的選擇比例為31.6%；“2020年下半年”的選擇比例為22.8%。由此可見，企業對目前疫情在全球蔓延的趨勢并不樂觀，即我國外貿企業對“受疫情影響的”國際經濟市場的預期并不樂觀。

第一波的外需沖擊，讓外貿企業將本準備銷往海王的產品轉為在國內銷售；但是，在受到第一波外需沖擊之后，外貿企業都將因為“國際市場惡化”的理性預期采取相關的措施：有計劃開發國內營銷渠道，實現“出口轉內銷”的路徑。

三、出口企業轉內銷的主要困難分析

（一）難以承受開發國內新渠道的成本壓力

首先，以代工企業為代表的出口企業實現“出口轉內銷”需要在國內建立新的營銷渠道，需要一定成本。而同時，下行的國際貿易環境導致了外貿企業出口規模的下降和出口利潤的降低，大部分外貿企業需要承擔極大的風險來開發新的國內營銷渠道。其次，由于缺乏銷售經驗和能力，一部分出口企業還需要將產品外包給經銷商才能接觸到國內的終端市場。

（二）難以通過釋放數字化的潛力提高企業績效

大部分企業都還沒能通過真正數字化提高企業效率，促進業務增長。根據埃森哲出具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在轉內銷過程中，80%的中國外貿企業正在嘗試通過數字技術讓企業運轉變得更加高效，促進業務的增長。然而，其中只有4%左右的企業真正釋放了數字化的潛力。

這主要是因為，第一，許多的企業決策者仍然按照經驗做決策。經過調查發現，我國民營企業非常缺乏“一切以數據說話”的企業文化；第二，接受數據分析系統能力比較弱，有待提高。中層管理者習慣于通過Excel查看數據；第三，企業的業務需求也只是暫時停留在提取數據而不是分析數據。許多數據分析師成為了“數據提取師”，流失了大部分的商業價值。

疫情加快了外貿數字化進程，讓更多企業加速融入這些年數字化技術打造的線上世界。數字化的外衣固然好看，但更為動人和關鍵的是打造數字化的內核。

（三）難以適應國內產權保護不力的市場環境

產權，即個人使用資源的權利，是為了防止他人違背權利人意愿使用資源而設定的一種保護機制，它界定了人們在經濟生活中如何收益，如何受損，以及如何進行補償以修正其行為后果等。其重要性在于能夠幫助人們形成與他人進行經濟交易的預期，引導激勵機制的產生，從而促進該項資源使用效率的提升。產權保護，也就包含了對資源的行動權的保護以及這些權利在經濟活動中所需要的保障和執行。

2007年，我國頒布了《物權法》明確規定了對共有財產和私有財產給予平等保護。2016年《人民日報》中就曾提到過：“現在最關鍵的是通過保護產權......是企業家既有‘恒產’又有‘恒心’。”此后，2016年發布的《關于完善產權保護制度依法保護產權的意見》和2017年發布的《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也相繼強化了產權保護。只有形成完善的產權保護機制，才能增強出口企業轉內銷的信心。

中國民營企業在改革開放以來，創新能力仍有待繼續加強，對創新技術的保護意識也有待繼續加強，產品模仿、抄襲的現象也一直存在。這正是許多外貿企業轉內銷時考慮較多的一點。具有創新意識的企業家或富有創新活力的企業能經受世界上某些產權保護嚴格的國家的考驗，并在競爭中勝出，但卻因為國內可能存在的抄襲模仿不正當競爭的行為而躊躇不前，選擇仍然死守國外市場，而放棄轉內銷的念頭。在施炳展等（2020年）中提出發展中國家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促進了高技術復雜度產品進口，同樣，作為發展中國家的中國，在承接外貿企業的轉內銷時，需要十分重視對知識產權的保護。

（四）難以打造自有品牌在國內市場銷售

大部分出口企業尚未打造自己的品牌，也難以在國內市場銷售。從調查結果看，2014—2020年擁有自有品牌的企業占比一直在提升——這也體現了出口企業的轉型方向。

圖6 2014—2020年是否有自有品牌出口對比

圖7 2020年自有品牌占出口額的比重

擁有獲得市場認可的自有品牌，意味著拿到了參與市場中高端“領地”競爭的“王牌”。過去靠貼牌生產就能輕松獲取貿易紅利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外貿企業只有自己有了核心技術或產品，才能具備競爭力。

四、外貿出口轉內銷的政策分析

（一）政府助力搭建線上新渠道

針對大部分出口企業缺少國內營銷渠道及開發新營銷渠道成本過高的問題，需要政府為企業助力搭建新渠道，更需要企業通過高質量的內容宣傳觸達國內潛在客戶。

政府需要幫助外貿企業建立完善、合適的線上渠道，幫助其有效觸達潛在客戶，同時也幫助國內消費者獲取真實的企業信息、了解企業產品。之所以選擇線上，不僅僅是因為疫情的影響，更是因為現在90%的用戶時間都在社交網絡和信息流上，這意味著外貿企業需要運營多樣化的渠道和方式，展開數字化營銷。

圖8 線上獲客的不同渠道

（二）企業提高宣傳內容質量

外貿企業也需要通過高質量的內容宣傳觸達國內潛在客戶。第一，這需要決策者的觀念轉變。企業家需要更加重視數據分析對于企業決策的影響，根據精確的數據分析得出的結論做出決策會更科學；第二，員工培訓也是必不可少的。出口企業轉內銷必然需要對企業內員工進行有國內市場偏向的培訓。提高其數據分析能力，培養有媒體宣傳嗅覺的人才。這樣才能讓國內客戶真正接受這些原本陌生的出口企業；第三，企業需要提高對企業數據分析的需求，提高企業內數據分析人才的價值實現。這也能加速企業激發數字化的潛力。這也需要企業積極整合在不同部門使用的不同的系統數據，努力實現信息的共享，避免信息不對稱帶來的損失。也就是說，企業需要打通國內客戶數據庫，以此建立精確的客戶畫像，及時了解到客戶的需求，準確地提供客戶所需要的服務。

（三）政府對異質性企業提供不同的資金融通政策支持

針對出口企業當下普遍存在的融資困難的問題，國家已出臺一系列減稅降費措施，但是，國家應該注意區分對于不同類型的出口企業的資金支持政策應該做出相應調整。

首先，大企業和中小企業所需的資金補助政策不同：多數的大型出口企業適用國家現行的融資貸款貼息免息政策，然而中小企業由于缺少抵押擔保的固定資產，需要國家更直接的資金補助政策。例如，根據企業上一年納稅額度，給予直接資金補貼或是提供相應的融資擔保等；國家也需要聯合中國信保等保險公司推出短期的信用保險，幫助有潛力的外貿企業渡過資金難關。

其次，當外需減小的時候，拉動內需成為穩定經濟增長的關鍵，只有穩定了國內的經濟增長，才能保證轉內銷的外貿企業有足夠的國內市場去挖掘。劉晴等（2013年）提出，拉動內需的另外一個機制是通過增加國內供給和差異化產品的種類拉動內部需求，那么，國家應給予國內供給側缺少的產品企業更多的政策幫扶，當國內貿易成本相對于加工貿易成本降低時，部分加工貿易企業會轉為純內銷企業，這會增加國內市場的產品供給，降低國內市場產品的均衡價格，拉動國內市場的內部需求。因此，政府可以通過投資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實施結構性減稅來降低國內貿易的可變成本，以達到增加內部需求的目標，這樣才能幫助外貿企業出口轉內銷路徑的有效實施。

（四）加大產權保護力度

努力為轉內銷的出口民營企業打造良好的營商環境，政府加強產權保護必不可少。

首先，這是由我國的社會主義初級段的突出特征決定的，也是在憲法中有著明文規定的。那么，我國的相關法律措施，就應該針對受外需沖擊影響轉為內銷的出口企業修訂相關法律，承接此前在國外市場受到外國產權保護法保護的產權。

其次，基于產權理論指出的：若產權得不到有效保護，則不會被最有效地使用，其價值將會下降（Demsetz，1964），通過不同地區的產權保護政策傾向變動、實踐中的波動和對應地區企業績效數據、研發創新投入進行了比較分析之后發現：產權保護弱化的確是民營企業績效較差的重要原因；產權保護弱化同時也會對企業的研發創新投入產生消極影響。

我國應該積極調查統計出口轉內銷民營企業對產權保護的訴求，尤其要注意企業的自主研發創新投入費用是否因為對國內市場的不信任而急劇減少。

我國應該持續開展“疫情期間出口企業直報信息統計調查”的工作，獲取準確的出口企業經營情況（如企業基本信息、出口企業接到國內、國外企業訂單和外資企業對其投資計劃），以便對不同行業、不同經營情況的出口企業進行不同的產權保護措施。

第三，加強產權保護助力出口企業紓困的同時，也要積極鼓勵企業家發揚企業家精神，對于積極“自救”的民營企業實行激勵。

五、結論和啟示

從對外需沖擊、進出口總值降幅和企業內銷增幅之間相互關系和作用機制的研究，得出以下結論：1.政府助力搭建線上新渠道能夠幫助出口企業轉內銷解決開發國內新渠道的成本壓力；2.企業提高宣傳內容質量觸達國內客戶也能夠充分發揮數字化的潛力提高企業績效；3.宏觀上，真正決定企業R&D投入的是金融環境，國家需要對異質性企業提供不同的正規資金融通方式，才能有效提高企業績效；4.最重要的是，政府應努力加強產權保護，為外貿企業提供良好的營商環境承接轉內銷的路徑。

雙循環背景下，國家積極擴大內需的同時，也在進行供給側的改革。只有具備競爭力的外貿企業才能成功在國家的積極政策之下轉為內銷，開拓國內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