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口中的“就地過年”

王蔚峰

“哈爾濱的疫情總算開始好轉(zhuǎn)了，但還是不知道今年能不能按時回家過年”放假前微信群里同學們都在擔心。好在學校當機立斷，決定取消一切非必要活動，盡早放假。在我到家后的第二天，就看到哈爾濱疫情嚴重的消息，真后怕會被“就地過年”，畢竟之前還未曾有過與父母分開過年的經(jīng)歷。

大年初一，父母帶我外出參加了一個湖南老鄉(xiāng)聚會。我們一家三口雖然住在北京，但我的父母其實都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

十幾分鐘后，我們來到了目的地，車停好后，父親就搶先下了車，“快快快，‘機長他們都到了！”父親特別興奮，我可很少見父親這么著急。坦白地說，這次聚會我并不太情愿來，因為參加聚會的叔叔伯伯我?guī)缀醵紱]見過，即使他們是父親母親的好友。

就我走神的這一會工夫，父親已經(jīng)和我拉開了幾十米的距離，遠遠走在前面的他其實也不知道這次聚會的餐廳在哪里，急不可待的他時而低頭看手機，時而抬頭張望，父親的背影中寫滿了熱切和期待。

最后還是沉得住氣的母親根據(jù)老鄉(xiāng)群中的共享定位找到了餐廳。

一進餐廳，一股“年味”就撲面而來，廚房里烹飪的味道，空氣中香煙混著白酒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鉆，有點熏人，高聲聊天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

這家湖南風味餐廳的老板也是一位湖南老鄉(xiāng)，現(xiàn)在這一屋子的人，幾乎都來自位于湘中的那個小縣城——婁底市的雙峰縣。一見面，大家就開始相互問候，父親拉著我，逐次向在場的各位長輩拜年。恍惚間，不絕于耳的家鄉(xiāng)話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回到老家過年的錯覺。

一轉(zhuǎn)眼，我們一家已經(jīng)三年沒回老家過年了，而現(xiàn)在這一屋子老鄉(xiāng)的情況多半也和我們差不多。餐廳今天本來是不營業(yè)的，但老鄉(xiāng)們想找個好地方聚會，這家餐廳便單獨為我們開放，享受VIP包場待遇。后來我從老鄉(xiāng)們的餐桌談話中了解到，這個湘味餐廳可是我們在京雙峰人的“重要根據(jù)地”之一。

不巧的是，這次聚會幾乎沒有和我平輩的同齡人，即使屋子里濃郁的年味已經(jīng)開始感染每一個人，但我還是感到幾分孤獨。父母已經(jīng)和大家聊開了，而我和長輩們沒聊多久就獨自一人坐到一旁，遠離人群，開始玩手機。假如我今年在學校里就地過年，說不定也會有一些留校的同學朋友和我一起呢，大年初一就在這里干坐著，實在感到有些失落。

“都怪我爸，非要拉著我一起來。”我心里念叨著。

“國家不是讓咱就地過年嘛，那咱們這幾個在北京的老鄉(xiāng)就只能抱團取暖了。”父親的這句話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知道別人是否在意，但他這句話對我來說可是字字入耳，就好像他是故意要說給我聽一般。

原來，我們父子倆對家的概念理解大不相同啊！對我來說，我回北京就是回到了家，可以不必在哈爾濱就地過年。可對于父親來說，沒能回湖南過年，在北京就是在就地過年，他是一種在異鄉(xiāng)作客的感覺。因此“就地過年”的概念對于我們父子倆來說也是不一樣的！

談話間，我聽說一位老鄉(xiāng)已經(jīng)因為工作等諸多原因連續(xù)幾年都在北京就地過年了。其實這屋里的老鄉(xiāng)們大多數(shù)都是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很久沒能和自己的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年夜飯，沒能見到遠在故鄉(xiāng)的叔伯子侄、兄弟姐妹了。我們這一代，大部分都是獨生子女，家族情結(jié)對我們來說不如父輩那樣深厚。對于我們孩子來說，家可能就只是三個人，和爸媽在一起就是回家了;可對于父母來說，家是許多人，是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侄兒外甥在一起回到湖南老家和所有親戚們在一起才算真正回家了，滿滿一屋子人才叫團圓。

這樣想來，我似乎突然理解了父親下車時的焦急和興奮，突然覺得這滿屋子濃濃鄉(xiāng)音就是最深厚、最濃情的年味。

一桌子的湘菜已經(jīng)布置好了，餐廳老板兼大廚拿出了看家本事，有剁椒魚頭、毛氏紅燒肉、長沙臭豆腐、湖南醬板鴨、辣子雞丁、炒鴨雜......都是地道的家鄉(xiāng)菜。一口舌尖上的家鄉(xiāng)菜就瞬間把我拉回了那個遠在2000公里外的小鎮(zhèn)，不得不說，家鄉(xiāng)味道實在是消解鄉(xiāng)愁的良藥，開口品嘗就能帶我們足不出戶跨越千里之遙，突破時空的界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也都打開了話匣子，屋子里那叫一個熱鬧。如此團圓的氣氛，才能算得上是新春佳節(jié)吧！

不知不覺中，剛進餐廳時那股香煙中混著白酒的味道開始變得沁人心脾起來，融入父母的“就地過年”，在哪都是年。

責任編輯：鐘鑫